追命笑道:“嗯,你刚才去哪儿了?”
无情道:“我看你查看尸体的样子就猜到他们可能是中毒,所以我出去打听了一下,得知万通钱庄伙计平日里的餐食,都是由白明楼做好了给他们送去。”
追命道:“所以你去了白明楼?”
无情道:“是,正好又打听出万通钱庄伙计们的最后一顿饭,就是在失火前半个时辰给送去的。”
追命的面色沉了沉,道:“然后呢?”
无情摇了摇头,道:“然后……我念着你那里的情况,就先回来了。”
这句话之后,两人许久都没有再开口。无情在思考,追命下意识地拔开手中酒葫芦的塞子想要喝上一口,却陡然叫了一声:“糟糕!”
无情蓦地一怔,问道:“怎么了?”
追命张了张嘴,没说话。
无情只能自己猜,道:“你在担心关玉?”
出事的地方是万通钱庄的一个分庄,而关玉是万通钱庄关家的大少爷,若凶手针对的是关家,那么恐怕……
追命倒没太担心,道:“关玉离家的事没有几个人知道,况且他现在跟邢总管在一起,邢畴的武功倒也不算弱。”
无情道:“那你?”
追命干咳两声,道:“没什么,就是——”再次拿起手里的葫芦晃了晃,“没酒了。”
无情一字一句道:“三师弟。”
追命抿了抿唇道:“大师兄?”
无情道:“你若想喝酒,我现在去跟周光说,相信他方才所说的晚宴,现在还能给你上上来。”
追命讪然道:“大师兄……不用了。”
无情忽地轻笑了一声,道:“其实你少喝点酒,对身体也好。”
追命道:“大师兄,你这是在关心我?”又说起玩笑话,“以前听二师兄说这话说得多了,倒是第一次听你说这话。”
无情道:“你的意思是,我以前没有关心你吗?”
追命连忙道:“没有没有,大师兄我怎么会有这个意思。”
无情挑眉道:“哦?既然这样,那我现在让你不喝酒,你以后都不喝了?”
追命摸了摸鼻子,道:“这个……大师兄你现在冷不冷?我们回去罢。”
无情道:“现在是初春,不冷。”说完,又再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以后都不喝了?”
追命被逼得退无可退,随手捡了一颗石子,扔进湖中溅起一个水花,道:“以后不知道,可是今晚,我还真不能不去买些酒。”
听追命此言说得郑重,无情微愕,但只片刻,随即了然,道:“你要去白明楼买酒?”
追命笑道:“是。”
无情面容旋即严肃,思索道:“现在去,也好。”
追命道:“周光是不是给我们安排了驿站了?”
无情道:“这个案子,还有要同他商量处。”
此案既发生在扬湖镇,周光为一镇之首,这个身份,是无情和追命比不了的。
追命道:“这样挺好。”抓起放在地上的葫芦,站起了身,“那大师兄,我先走了,你回驿站罢,早些休息,不用等我。”
无情回了驿站,却并未依追命所言早些休息。待到追命回来时,夜已经很深了。他带了一葫芦酒,刚刚踏进驿站院落,遂见前方一间房间亮着灯火,也只有那间房间亮着灯火。不消说,那自然是无情的房间。
房门虚掩,追命推门进屋,只见无情正摆弄着一管竹箫。
夜深人静,无情并未吹奏竹箫,见追命终于回来,遂发问道:“你怎么这副打扮?”
追命同时问道:“你怎么还没睡?”
无情还没睡是在等追命,追命的打扮却是换上了一件普通衙役的衣服。
追命回答道:“借的。”
这儿的捕快们都知道了追命的身份,借一件衣服不难,可无情想知道追命为什么会借?
追命坐了下来,拔开酒葫芦的塞子,闻闻酒香,便要往嘴里灌上几口,以解馋虫。倏然,一只手,一只漂亮的手,一把夺过追命手里的葫芦。
能从追命的手中夺走东西的人,并不多,但无情绝对算一个。
追命怔了一下,道:“大师兄?”
无情一挑眉峰,道:“之前的问题,我现在让你不喝酒,你以后就都不喝了?”
追命干咳了咳,道:“大师兄,你还记得呢。”
无情一笑道:“如何不记得?”
适才一句话,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追命无可奈何,将话一转,说起了正事,道:“去白明楼之前我想办法查了查,白明楼专门派去给万通钱庄送饭的那个伙计今天恰巧肚子疼,所以便由另一个伙计自告奋勇去了。”
无情并不问追命是怎样查到的,他知道追命天生有他的方法,只问道:“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到白明楼当伙计的?”
追命笑道:“大师兄问得好。正好是今日,很巧是不是?”
无情道:“既然只干了一日,那么他随时想走,酒楼的老板恐怕也不会在意罢。”
追命道:“就算他不打招呼就走,酒楼的老板恐怕也是不会在意的。不过,我特地打听了一下,暂时,他还没走。”
无情闻言打量一眼追命,道:“然后,你便去借了这件衣服,再去白明楼买的酒,是吗?”
追命道:“哎,果然不用我说,大师兄你什么都明白了。没错,查清了这些以后,我便去穿着这件衣服去了白明楼,顺便说了几句闲话,或者说是假话,然后就回来了。事情就是这样。”
无情道:“假话?”他看向追命的眼睛,多年的默契使他一下明白了追命所想,但仍问道:“你是想?”
追命俯过身来,对着无情耳语一番。
正事谈完,追命清了清嗓子,眼睛瞄着无情手里的酒葫芦,道:“大师兄,那个……”
无情微微一笑,道:“既然是你想出来的法子,那么,等成功了,再喝罢。”
第14章 第 4 章
三更时分,城中寂寞。
驿站的院落十分静,静得没有半点声响。一条人影身着夜行衣,跃过了围墙,跳进院落,动作轻灵,直如一只黑色的燕子。然而她的脚才落地,蓦然一阵脚步声旋即响起。那自然不会是她的脚步声,而是两个小僮,手捧托盘,慢吞吞地走在院子里。温如当即一个转身,避于树后。不一会儿,只见两个小僮从树前走过,说话声不大,却刚刚好让树后的温如听了个清清楚楚:
“都这么晚了,竟然还要我们去送药,我快要困死了。”
“你快别这样说,周大人还指望着那人醒过来,好指证凶手呢。我们就是累一点,也没有关系了。”
声音愈来愈轻,两个小僮已然走远。
温如徐徐地从树后走出,琢磨这那两个孩子的话:万通钱庄居然真的还有一个人活着!一个时辰以前来白明楼买酒的捕快这么说,现在这里的小僮也这样说。她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这是耻辱!对老字号温家弟子的耻辱!
自自己出道以来,这样的事,还从未发生过。
温如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又松开,从袖子摸出一个梨花木小长盒来。继而,大步向着那两个小僮所走的方向走去。
那个人必须死。之前不死,现在也必须死。
小房间里亮着灯,守门的只有一个中年汉子,一双眼睛耷拉着,背靠门墙,仿佛马上便要睡过去的模样。想来,深夜来此看守,对他而言是十分心不甘情不愿的了。温如等了一会儿,小房间的灯又灭了,两个小僮从屋子里退出来,中年汉子只看了一眼,放了行,照旧心不甘情不愿守着门。
小僮渐渐远去,温如于此时走到了中年汉子的面前。
中年汉子见迎面走来一个黑衣人,不禁诧异地询问道:“你是——”两字才落,温如右手一击,他应声倒地。
温如低头瞄了一眼汉子,随即进门。
房间是漆黑一片,隐隐约约只可见床上睡着一个人。温如行至床前,抿紧薄唇,思索了许久,终是下定决心,右手一挥,只一瞬间,床榻之上满是小虫!
“对不起了,”施毒后的温如却是神色黯淡,低声自语道,“要怪就怪你家主子罢,当年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
说罢沉默半晌,然后转身离去。
可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儿,只听嗤的一声,身后有物忽地破风向她袭来,她自然警觉,使了个身法避过,回身立定,一枚暗器落她的脚边。
与此同时,房间里的灯为之一亮,亮得晃人眼。才从黑暗到光明的温如一时间略不适应,眨了眨眼睛,一道影子倏然从她眼前飞过!再睁开眼时,原本睡在床上的人,已不见了。
床上的人,此刻坐到了一张椅子上,身姿挺拔端正。
灯是怎么亮的?温如想不明白,落在铜灯旁的一枚小型暗器孤零零的,也并未被她发现。
她只借着那灯光向正端坐着的人望去。
雪白的衣,苍白的脸,惨白的手指,双目锐利清亮如星子,清冷若春水寒冰。
这个人是谁?不,他一定不会是万通钱庄的伙计。如此清绝孤高的气质,绝对不可能是一个普通的小伙计能够拥有的。温如整个人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