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梵把船开走了。
无情目送何梵离去,直到船影愈来愈小,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从微弱到清晰。
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
看来暗牢被破的事已经被人发现了。
如果他和追命跟着何梵一起离开,他不怕那些人追上来;出了岛,他和追命有能力解决那些人,但现在——
按着轮椅上的机关,无情把轮椅一转,背对着白浪滔天的白露湖。
他挺直着身子,目光直视着前方。
他要挡住那些人;他要尽量拖延,让那些人一时半会儿没法出岛追人。
他要让何梵和那几个孩子没有危险地走。
二十多个的转轮教弟子赶了过来。
二十多个人一怔。
一个漂亮的残腿青年,一个不但漂亮还显得柔弱的残腿青年,如果忽视掉青年坚毅孤绝的眉目。
有人问:“你是谁?”
然而问话的人刚刚把话问出口,却忽然在心里想到了一个答案,这个答案让他恐惧。
无情不答,就这样让对方的心七上八下,将自己的暗器一件件拿了出来,也不担心对方看见他使的什么暗器,而有所防备。
他一边拿出暗器,一边说:“你们是来追人的吗?停在这里,别再走了。”
一说起这个,对方有人回过神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一边拿着兵器攻上去,一边道:“你把人都给藏了哪儿?快交出——”
没有人说话,前进的人都倒下了。
无情摇头道:“都叫你们别再走了。我一向把话说在前面,为什么你们就是不听呢?”
边说边把一件件暗器扔了出去。
一声声惨叫。
只有二十多人,武功又不是绝顶,无情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暗器扔着扔着,有些心不在焉了,满脑子想的都是:
三师弟遇到什么事了?
三师弟为什么要告诉自己不必等他?
追命和白可儿借着一棵棵大树的遮挡,跟了风使一路。跟得很远,他怕近了会有人发现白可儿。反正再远也不用担心,追命晓得他往哪儿走,晓得该往哪条路追。没有人知道追命靠的是什么,总之他想追的人,无论跑多远,跑去哪儿,他都像开了天眼一样,把对方跑的路线知道得清清楚楚。
这就是追命之所以为追命的本事。
刑堂之内,风使带着人进去了,追命想继续跟,自然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进去的。可他没进去,因为白可儿进不去。
他得保护白可儿,他万万不能再让白可儿出事了,不然他怎么向大师兄交代?
追命和白可儿趴在了房顶的上面,悄悄拿起一块瓦片,往下探去。
一个穿着淡黄衫子的小女孩,低着头,被绳子牢牢地捆绑着,背影很有些熟。白可儿使劲地想,这个女孩他应该见过的。
追命见到这个背影,神情却有一丝的错愕,喝着酒,若有所思。
风使一脚把一张椅子踢翻,道:“就抓到这一个吗!我们就这样被两个孩子给耍得满岛团团转!等教主回岛后我们该怎么交代!”
雷使压抑着怒气,道:“不光两个小孩。至少还有两个成年男子。”
风使道:“两个?”
雷使道:“一个是带着那男孩来岛上的人,说自己是朱雀坛的,可是我却从来没见过,不过他手里有朱雀坛的玉牌,我还是信了。但就是方才不久,他说他要 去出恭,结果,就此一去不回。现在想来,他一定是逃跑了。还有一个人,刚刚我们有个被他打昏的人醒了,说这人居然是飘在天上的,使一手暗器,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风使一怔道:“飘在天上?暗器?”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见到的那个假扮朱雀坛的人长什么样子?对了,你派人去岛边追人了吗?”
雷使道:“早派去了,准叫他们走不了。假扮朱雀坛的人是一个中年汉子,他……”
说到这儿,雷使却是一顿,和风使互瞧了一眼,两人的眼中都闪过疑虑。
风使忽然转过头,捏住了小女孩的下巴,捏得好紧好紧,捏得女孩的脸都涨红了,将她头一点一点地抬起来,骂道:“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霍然,当屋顶上的白可儿看见小女孩的模样,在心里啊的叫了一声,差一点就叫出声了。幸好他在无情身边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本身又是带艺投师,江湖经验在四僮里最为丰富,才硬是把这声惊呼给咽了下去。
方采!那个女孩竟然是方采!
相比较于白可儿的震惊,追命在看到方采的那一刹,并未有太大的诧异,只是眸中忽地一暗。
方采的小脸写满了恐惧,害怕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追命把目光移向了自己的手臂,看着自己的手臂出了一会儿神,再次看向堂内。
在这么危急的时刻,手臂有什么好看的?
方采在下面哭,眼泪大滴大滴地流,道:“我、我不知道你们说什么,我的朋友被、被你们抓去了,我来、我来找她……”
雷使的眼睛里发出杀人的光,道:“找朋友?哼,你知道你不老实吗?好,既然你不老实,我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他是真的气极,言毕,扬起手,一巴掌就要落下去,眼看便要在方采粉嫩的小脸上落下个五指印,火辣辣的痛瞬间袭来!
不是方采,是雷使。
是雷使感觉到了火辣辣的痛!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股子烈酒喷到了他的手上,就像箭一样s_h_è 到了他的手上,他的手当即溅出了血!
忍不住低低哀鸣了一声,雷使抬头一瞧,头刚抬了一半,一条人影直飞了下来。
眼花缭乱。
雷使觉得眼花缭乱。
风使觉得眼花缭乱。
在场之人都觉得眼花缭乱。
他们仿佛看见无数的腿影朝着不同的方向踢来。
在众人的震惊中,还未将兵器举起招架,大堂之内,一个接一个,已倒下十数个人。风使和雷使回过神来,擎剑在手,向着腿影大力一刺。
那双腿却如一件兵器一般,在空中一转,踢向风雷二使的腰际。
三人都不是吃素的,互交数招,谁也没讨着好。追命在这几招中已明白对方武功非等闲,当即一个折身把方采抱住,向堂外冲去。
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
堂内打斗期间,堂外已调来了黑压压的一批人。
刀、枪、棍、木奉、剑、戟……数十件兵器一齐向着追命攻来!
若只是追命一个人,他定能冲得出去,可他此刻正怀抱着方采,又要护她不能受伤,千急百忙中,追命的身子在空中几转,又踢倒无数人,落下地来,却已被接二连三赶来的转轮教弟子团团包围住了。
屋顶上白可儿急得没奈何,却记着追命飞下去之前对他说的一句话:“待着别乱动!”
站在地上的追命懒懒散散,一只手搭在方采的肩上将她护住;一只手拿起了腰间的酒葫芦,似乎一点也没把这满室的人放在眼里。
雷使见着追命,大声叫道:“是你!”
风使同样大叫道:“你给我弄的什么东西!”说话时眼睛盯着自己的手,表情透露出他的不安。
看着风使的样子,追命并不立即答话,咕噜咕噜灌了一口酒,这才笑道:“放心罢,没毒,我的酒箭从来不放毒。”
——自己这样说话,是不是很有大师兄的风采呢?
酒箭?风使心念一动,闻了闻自己的手,果然一阵浓烈的酒味,他当即一声冷笑道:“你……真的是你……原来是追命三爷大驾光临,难怪这样好的功夫,有失远迎,还请赎罪。不过三爷来我们鄙教怎么也不说一声呢?”
雷使接道:“不但不说,还这么偷偷摸摸,是要做什么呢?”
追命压根不正眼看他们,瞧了瞧方采;而方采看着追命,好像很害怕,害怕追命责罚她。
追命并不说什么,一眼过后又望向风使和雷使,笑着道:“别跟我套近乎,我这会儿没心情跟你们打花腔。我为什么来这儿,你们该知道。”
雷使笑不作答,看了看自己这边一堆人,追命再厉害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了,遂道:“三爷不是一个人来的罢?”
追命笑道:“若说我是一个人来的,惊动了你们这么多人,岂不是把你们显得太没本事了?所以说实话,连我在内,三个人。只不过,还有两个人已经走了,现在倒只剩下我一个人。”
一个人把他们搅得天翻地覆,是他们没有本事;三个人把他们天翻地覆,他们又有多大本事了?
风使和雷使听出追命暗藏的嘲讽,心底越发愠怒。只见追命又摇了摇手指,道:“别想追,你们也追不上了。”
他笑得开怀,大师兄的轻功谁能追得上呢?
只要大师兄不故意留下来。
他正这样想着,只见一个佩着刀的男子从堂外快步跑了进来,向着风使和雷使行礼。
雷使见状便道:“不是叫你们去追人吗?怎么回来了?”
那人惊恐地答道:“兄弟们听雷使的吩咐追去了岛边,没想到被一个人给拦住了,那人是个废了腿的,坐着轮椅,可是他的暗器……他的暗器太厉害,兄弟们全倒下了,他的人也不见了。还有,我、我怀疑他是……”
风使打断了那人的话,道:“不用说了!还怀疑什么,没脑子吗你们!除了无情还能有谁?”他看了追命一眼,“三爷不是说现在就你一个人了吗?无情大爷既然也来鄙教做客了,怎么不说一声呢?”
果然大师兄还是留下来了,追命有些担心却又无可奈何,笑了一笑道:“我大师兄没走,你们开心什么?他要是来了,你们的下场可就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