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静禅寺7
小戒痴最近陷入了迷惘之中。
原因很简单,那像神仙般的大哥哥说是来寺里吃斋念佛的,但实际上总是无时无刻不在缠着忘尘师叔祖。忘尘师叔祖是那种典型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主,只好整日拿自己来当挡箭牌,似乎是非常害怕跟黑衣大哥哥相处。
最近几天,那大哥哥对他的态度渐渐开始由不耐烦转变成了厌恶,这让小戒痴不禁流下两条海带泪——他,他,他到底是招谁惹谁了啊?呜呜……
小戒痴正处于走神的状态中,却忽然被一颗飞弹而来的小石子正正敲中眉心,只听见那大哥哥的大嗓门炸开道:“谁让你魂游天外了?给我蹲低点!你这还叫马步?”
小戒痴额上吃痛,这才想起那大哥哥正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一边啃水果一边“监督”他习武。
腿好酸哦,腰好痛哦……
他快要累死了啦!
小戒痴欲哭无泪。
·数日前·
天刚没亮多久,小戒痴僧房的门便被敲响了。小戒痴揉着惺忪的睡眼爬下床去开门,便看到忘尘师叔祖站在外头。
小戒痴连忙躬身请安,抬起头来却看到师叔祖眼下一圈青紫,似是昨晚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莫离对戒痴说道:“我在你这睡一会……”
小戒痴虽对莫离的做法一头雾水,但也断然不会拒绝莫离的请求,伸了个懒腰便道:“好呀,师叔祖你好好歇息,我先忙去……”
莫离纳闷道:“你大清早的要忙什么?菜园昨晚刚浇的水。”他来着找戒痴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戒痴充当他与文煞之间的“电灯泡”,而今戒痴却说要离开,莫离自然是不乐意。
小戒痴被莫离这么一问,即刻支支吾吾起来。
莫离见戒痴这般模样顿觉奇怪。这小戒痴心思单纯,从来就藏不住事,他现下露出这般表情,定是要去做一些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事吧?难道是要偷溜下山去逛集市不成?
莫离即刻板起脸来道:“你到底要去做什么?小小年纪若是不学好,我定会罚你。”
小戒痴连忙摆手道:“不是的,师叔祖,不是的。”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好好说。”
戒痴见瞒不住,抬起手来挠了挠自己光滑的后脑勺,低下头来说:“我,我想去看看师叔们晨起练武……”
莫离一听,这便了然了。
原来,静禅寺中的僧人分为文武两派,这两派之间虽不能说水火不容,但背地里仍旧是暗流汹涌。这小戒痴道行虽浅辈分虽低,但却是被文僧引荐入寺的,自然是归入了文僧一派中。既然是文僧,私自练武或者偷学武艺都是被明令禁止的。
莫离入寺时间不久,但早就知道了这两派之间的明争暗斗,心中对此很不以为然。现下看到小戒痴这般喜欢武艺但却要像做贼一般偷着学,着实可怜。
莫离摸摸小戒痴的光头问道:“你是文僧,为何想学武功?”
小戒痴又习惯性地挠了挠光头道:“呃,我就是喜欢啊……而且,如果学好了武功,日后还可以去保护自己喜欢的人啊!”
“说得好!”
小戒痴话刚说完,便被人猛地一拍后背,力道之强差点没让他一个跟头扎到泥地上去。
“咳咳,大哥哥,你也来了啊……”
小戒痴回头一看方才拍他的人,竟是那个黑衣大哥哥。
莫离将小戒痴扯回来站直了,皱眉道:“可是你这般偷着学,若是被发现了可是要进戒律院的……”
小戒痴吐了吐舌头道:“之前我就差点因为这件事情进过一次戒律院的,那时候多亏了清晟师叔放我一马。”
莫离道:“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看了看小戒痴,又看了看文煞,莫离忽然一个机灵。
“文煞,你武功不是挺好吗?你来教教戒痴吧!”
文煞瞪眼道:“谁要理这小子……”
话尚未说完,文煞便看到莫离一脸怨气而小戒痴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那拒绝的话顿时被咽回了肚子里。
“你不教的话,立刻给我滚出静禅寺去。”
文煞低声嘀咕了一下:“真是悍妻……”
莫离大怒道:“胡说啥呢!”
文煞一脸无辜地望天道:“今天天气不错。”
小戒痴看着在自己眼前“打情骂俏”的两人,顿时满脸黑线。
于是在莫离善意的安排下,小戒痴从此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文煞虽然每日都号称着给小戒痴教授武艺,但实际上都是吩咐戒痴蹲上几个时辰的马步或者下山挑个十几桶水上来之外,再无其他。而且每每在戒痴完成文煞布置的任务的期间,文煞总会趁着空闲去揩莫离的油。于是莫离又定下了一条规矩——在小戒痴没完成练武任务之前不许文煞接近自己。
这样一来,小戒痴便被文煞像盯鬼一样地盯着,平日没人看着他他还敢没事偷着动一动,现在只要一动,文煞手中的小石头立刻就会射过来,而且总是能不偏不倚地敲在额头的同一个位置上。
小戒痴纳闷地想,这大哥哥不总是一边吃葡萄一边“**”忘尘师叔祖么,怎么会知道自己正在偷懒呢?
莫离整理好了菜园,看到将近正午,而小戒痴还在太阳下挥汗如雨地蹲着马步,便有些生气地走过去对戒痴道:“别蹲了,起来吃饭去。”
文煞将口中的葡萄皮吐了出来,“还差一刻钟。”
莫离气愤道:“你有个教人的样子么?就只会翘个二郎腿在这吃葡萄!你到底在敷衍谁呢!”
文煞坐起身来,也没回莫离的话,只是冷冷地盯着还在蹲马步的小戒痴看。
感受到文煞眼中的寒意,莫名成了炮灰的小戒痴顿时额上背后冷汗直流。
只是莫离向来对文煞的杀气免疫,便还是拉扯着要带戒痴去吃饭,这可真是苦了戒痴了,夹在师叔祖与大哥哥二人中间两头不是人,总不能让他一边蹲马步一边吃饭吧?
文煞走过戒痴身边,叹了口气将莫离拨开。
莫离刚想大骂,却看见文煞一个扫堂腿便将戒痴扫落在地。
小戒痴摔在地上吃了一嘴的泥,手肘和膝盖上都有了不少擦伤。
莫离扯住文煞道:“你疯了!”
文煞指着摔在地上的戒痴道:“他下盘如此虚浮,就连最基本的入门招式都练不了,还想学些什么?”
莫离心中暗自吃惊,原来文煞对戒痴的事情并未像自己想象中的那般不上心。
文煞转过身来对戒痴说道:“若想登武学之巅峰,连这点苦头都吃不了的话,还是尽早放弃为好,以后若是伤了痛了,就躲进你师叔祖怀里哭便行了。”
小戒痴听言气极,站起身来擦去脸上的汗,二话不说地又扎起马步来。
文煞见戒痴这般倔强的模样倒是挺满意,扯了还在一旁发愣的莫离吃饭去了。
有了文煞的指点,小戒痴的武艺进步神速,在不算长的时日里,已经能将七十二式擒龙手使得虎虎生风了,就连文煞都私下在莫离面前承认,这小戒痴确实是不亚于他的武学奇才。
莫离听言自是高兴,他与小戒痴甚是投缘,如果能助他一臂之力,也未尝不是件功德。
戒痴亦是知道感恩图报的人,他受文煞指点,虽至今未知文煞之身份与真名,但心中却是将文煞当自己的师傅看待。要知道,古人说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不是说假的,一旦拜了师,可是要一辈子伺候师傅终老的。
戒痴既然下了决心,便在一日用过晚膳之后,备了茶盏在文煞面前跪下,向文煞磕了三个响头,求文煞正式收自己为徒。
莫离深知戒痴这孩子的真心实意,倒也是挺希望文煞能纳了这个徒弟的,但谁知文煞只是看了眼在地上跪着的戒痴,冷冷地道了一句:“不可能。”
戒痴手中的茶盏顿时落地,万万想不到文煞这般干脆就拒绝了自己,霎那间如被五雷轰顶,只能一脸落寞地跪在原地。
文煞看都不看戒痴一眼,甩了衣袍便走了开去。
莫离忽然想到这种纳徒的事情在武林中讲究颇多,也知道强求不得。
待文煞走远,莫离蹲在还傻愣愣地跪在地上的戒痴说道:“别跪了,快起来吧。”
小戒痴心中颇受打击,一脸呆傻地看着莫离问道:“师叔祖,是不是因为我太笨了,所以大哥哥不愿收我为徒啊?”
莫离摸了摸那小光头道:“没有这回事,大哥哥前不久还在我面前称赞你聪明呢!”
安抚了小戒痴好一阵才将他哄进房间先睡了,莫离走出戒痴的僧房,便看到在不远处背身而立的文煞。
莫离朝文煞走过去,难得这次文煞并没有回过头来,依旧只是看着天际边高悬的明月。
莫离道:“像你这般爱武成痴的人,怎么会不惜才呢?你也是很想收戒痴为徒的吧?”
文煞沉默不语。
莫离叹气道:“你是不是觉得,戒痴已经拜入了静禅寺门下,若再拜你为师便于理不合,而且你是不是在担心,如果日后戒痴被人发现他和一言堂有所牵连的话,会招致杀身之祸?”
文煞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只是转过身来低头看着莫离道:“戒痴,是个好孩子……”
莫离听到这样的话从文煞口中说出,顿时觉得一阵眼酸。
曾几何时,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竟然也会为别人考虑了?原来阿忘的性子,从来没有在文煞身上消失啊……
文煞见莫离眼中似有泪光,还以为是他在为自己不肯收戒痴为徒的事情伤心,便搂了莫离进自己的胸前道:“别难过,现在拒绝他,是为他好……”
莫离难得地没有挣扎,只是安静地偎在文煞怀中没有说话。
月光如丝缎般柔软,今晚的风一点都不急,反而柔和得有些让人清醉。
树下相拥的两道人影被扯得老长,文煞的吻轻轻地落在了莫离的额上。
虽然被文煞纠缠会有些许烦躁,但无法否认地,这枯燥的寺院生活自从有了文煞出现之后活泼了许多,但麻烦也还是会有的。
那日,莫离走进菜园,便看到清晟正拿着竹鞭四处追赶戒痴,戒痴背上的僧袍已被打破,露出的皮肤上皆是道道交错的鞭痕。
园中一片狼藉,地上的菜苗也被踩得东倒西歪。
莫离见状冲着清晟大喊道:“住手!”
清晟见莫离出现,先是愣了一下,但在认出莫离的身份之后,又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只见清晟摇晃着手中的竹鞭一脸不屑地对莫离说道:“怎么,忘尘师叔,我只不过是教训一个犯了戒规的小子而已,您老人家有什么意见么?”
明显比自己年长许多的清晟在语气中称自己为“老人家”,语气中的轻蔑之意十分明显。
莫离将戒痴护在自己身后道:“惩戒不是不可以,但是必须有合理的理由。我倒想问问,戒痴犯了什么戒规了?”
清晟道:“我之前就说过,他只能一个人管这菜园子,现下他找了帮手不说,还生生弄死了这么多菜……”
被莫离护在身后的戒痴不服气道:“那些菜苗明明是师叔你自己踩死的!”
清晟大怒道:“你这小子还敢顶嘴!”
莫离道:“清晟,你够了。若你觉得你这般乱用私刑便是有理的话,不妨同我去向师傅说去,一切是非曲直任凭他老人家定夺!”
清晟不以为然道:“你别以为拿方丈大师出来压我我就怕了你!我这理,到哪说都说得通!”
清晟阴狠地盯着躲在莫离背后的戒痴道:“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
“刚才你在躲过我鞭子的时候,使的是什么武功?你定又是去偷看武僧习武自己练出来的身手吧?我倒要看看你去了方丈面前要如何解释这件事!哼!”
莫离听清晟这般一说,即刻冒出冷汗。
幸好这清晟武学造诣不高,只是看出戒痴的武艺精进而没看出戒痴所使的武功路数,但若是这件事被曝了出去,这寺中不乏武学高手,戒痴私下同文煞学武之事定会穿帮。
莫离道:“你究竟想怎样?”
清晟狂妄笑道:“不怎样,你看,这菜地里的菜死了几十棵,那就让我抽他几十鞭,那不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莫离怒道:“对这样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清晟道:“师叔,你可要搞清楚,若是到了戒律院,那些人可不止会下这点手。”
莫离道:“你不就是要找人出气而已吗?行,你放过戒痴,要打打我好了。”
戒痴拉扯着莫离道:“师叔祖,这怎么可以……”
自然,对清晟来说,能打一个比自己辈分高的人远比打一个比自己辈分低的人更解气,便二话不说抬起竹鞭就往莫离身上抽。
戒痴哭叫着要清晟住手,但却被莫离紧紧搂在怀里,生生挡去了本应该落在他身上的鞭子。
那清晟抽得正欢,谁知忽然之间竟被人抓住了凶器。
凌虐的兴致被人打扰,清晟大怒,回头一看,便看到一身黑衣的文煞站在他身后,犹如修罗索命般冷冷地盯着自己。
清晟不知为何,光是看着文煞的眼神就觉得双腿发软。
文煞寒声道:“谁让你打他们的?”
清晟结结巴巴道:“你,你又是什么人?我打他们关你何事?”
文煞走上前去,二话不说,五指卡住清晟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那你死不死,也不关我的事。”
清晟被吓得屁滚尿流,两腿因身体缺氧而直在空中踢腾。
莫离见要出人命了,赶紧上前去阻止文煞:“你莫在寺中造杀孽,会折寿的!”
文煞哼了一声,将手中的人甩过一旁,搂过莫离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清晟摔在地上缓过劲来后,爬将起来就要冲出门外去,一边跑还一边放狠话道:“戒痴,我定不会放过你。”
莫离见清晟就要逃出门去顿时大惊,幸好文煞眼明手快地将清晟拦了下来。莫离顿时为难起来,既不能乱造杀孽,又要保全戒痴,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倒是文煞出了声:“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戒痴?”
那清晟擦了擦额上的汗,虽然还是双腿发抖,但总算是冷静了下来,他看着眼前的形势,约摸知道他掐住了莫离和眼前这个黑衣男子的死穴,一时间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反倒大胆起来。
“让我抽够鞭子,我就放过他。”
文煞瞟了清晟一眼道:“说到做到。”说罢便除了自己身上的衣物,露出了坚实的背膀。
“该抽戒痴多少,双倍抽上来。抽完之后,若我再发现你出尔反尔找戒痴的麻烦,我定不会饶你。”
清晟哪里肯放过这等发泄的机会,恨不得此刻手中的竹鞭变成了铁鞭,能将眼前这个羞辱他的男子活活抽死。
鞭子一道一道地落在文煞背膀上,每一下都发出刺耳的响声。才几鞭下去,文煞的背部已经一片血肉模糊,可知那清晟大概是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文煞双拳紧握,脸上却看不出神情。
戒痴见状在一旁哭喊道:“不要打哥哥,不要打哥哥……”
莫离本不忍心看文煞被打,但听到戒痴这么一哭,便也担心地朝文煞看去。
只见鲜血从文煞的背上溢出,顺着脊背流下,晕湿了裤头。
文煞的身上本就可以说是体无完肤,现在又被打得这般鲜血淋漓,一个人任凭武功再高,受伤的时候也总是会痛的。
莫离这一看才看到了文煞上肢关节处的丑陋疤痕。这些疤痕似乎是新结的,莫离以前从未见到过。
这时他才猛然想起来,那些狰狞的疤痕很可能就是上次回春丸发作之后骨头撑破皮肤而留下的。
忽然,文煞那高大的身影竟莫名地与黑娃重合了起来,那在他怀里撒娇的黑娃,调皮捣蛋到令人头痛的黑娃……
莫离顿时像发了狂似的冲上去,猛地夺下了清晟手中正在行凶的鞭子。
“谁让你打他?他又不是寺里的人,你有什么资格打他!”
莫离将手中的竹鞭折断,一把甩在清晟因震惊而显得有些发呆的脸上。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你要告戒痴是吗?好啊,你去告啊!”
“你之前身为戒律院的掌律弟子,在第一次发现戒痴偷着学武的时候就应该秉公执法,为何你那时不告他现在却用这个来威胁他?”
“既然要受罚,那你也逃不过,徇私枉法滥用私刑,哪一条都不是轻罪!大不了我陪着戒痴一起受罚!”
莫离欺身上前:“你不是喜欢打人吗?你打啊!打我好了。”
莫离纠住清晟的衣领,恶狠狠地道:“你今天若打不死我,明天死的就是你!”
清晟面对眼前这个被全寺上下欺负了个透的软柿子,竟然也被生生地震住了。
原来这忘尘师叔不是不发威,而只是那些人没有真正触到他的逆鳞而已。
莫离指着门口道:“给我滚出去,以后再看到你找戒痴麻烦,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这忘尘怎么说也是高他一辈的人,清晟也知与莫离碰硬定也捞不到什么好处,他一看情形不妙,赶紧夹着尾巴跑了开去。
戒痴见清晟终于离开,赶紧冲过去抱着莫离和文煞大哭失声。
莫离被文煞抱在怀里,身体忽然软软的没了力气。倒是文煞用手指弹了弹戒痴的脑门道:“是不是男人?还哭鼻子,丢人不丢人。”
“师叔祖,大哥哥,哇——”
戒痴的哭声更响亮了。
99 静禅寺8
过了一段时日,伤势痊愈的韩子绪也像文煞一般以香客的名义进了静禅寺,结束了之前隐在暗处见不得光的做法。
他们二人一同陪着莫离不是很现实,毕竟帮派内的事务也需要时间去做,于是韩子绪与文煞便像轮班一样,一人守在静禅寺一段时间,半个月或一个月后,再由另一人接替。
这样一来,小戒痴也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穿着白衣的师傅,虽然这师傅也很像是那种说书人口中神仙一般的大侠,不过论起性格与作风,与黑衣师傅就相差太远啦。
久而久之,就连心思单纯的戒痴都大概猜到了忘尘师叔祖与他那两位师傅之间的关系,如果不是他自己多想的话,那两位师傅是在追求师叔祖没错吧?
戒痴有好几次都想开口去问个究竟,但在看到忘尘师叔祖脸上略带惆怅的复杂神情之时,所有的话都只能咽回肚中去了。而戒痴又相当缺乏胆量去直接向那两位颇有威严的师傅查探个究竟,便只能暗暗在做早课的时候偷偷向佛祖祈祷,希望他们三人能得到幸福。
秋去冬来,这静禅寺的山头渐渐脱去了原有的青葱翠绿,被皑皑白雪所覆盖。
这寒冬腊月的,山中的天气冷得让人懒懒地不想动弹。
这两日,莫离的被窝异常冰凉,不知为何韩子绪前天夜里收到飞鸽传来的急件匆忙离去,随之也带走了那烫人的温暖。莫离对他们二人之事向来不会过问,见韩子绪起身准备离去,也只是转过身去继续睡了过去。只是之后的几个夜里,再没有人软磨硬泡地要跑进他屋里给他暖床,一时之间似乎还是会有少许不习惯吧!
那夜,莫离失眠了。
他开始无法避免地思索着他与那黑白二人的关系,但这个问题从来都是想到一半便无疾而终。而现下的状况是他无论如何也赶不跑那二人,便很自然而然地将所有的原因都归罪在韩子绪和文煞身上了。
是你们缠着我的,我才没有要你们来……
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们……
我讨厌你们……
但是,即使像鸵鸟一般把头埋进沙堆里便能解决问题了么?有时候莫离的这些认知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更别提像慧尘和戒痴之类的其他旁观者。在外人眼里,早就把他们三人看做是一体的了吧?
莫离心中的那道坚持渐渐模糊了,他虽然依旧无法看到他与那黑白二人的未来,但却也同样无法彻底地切断过去,更别提要抛弃掉现在。
原来,还是只能选择随波逐流么?
到了这个时候,莫离也迷惘了。
俗语道:命由天定。
在莫离尚未做好任何心理准备之时,自有天意来替他做出选择。
而这件在多年后仍旧在茶余饭后被人津津乐道的武林大事便就发生在那时的静禅寺。
话说佛教向来有分支,中原佛教以静禅寺为首,因其融入了天朝立国所尊崇的儒家文化,向来被尊为国教。除此之外,远在西域尚有藏传佛教的分支。藏域佛教则尊□天师为首,但近年来藏域不知为何颇不安分,隐隐有脱离天朝自立的苗头,这样一来,两个各为其主的分支之间的关系又越发微妙起来。
相传静禅寺自建寺以来,便得到了活佛叱勒得的真身舍利为镇寺之宝,而那叱勒得也确实是从藏域而来,在中原传播佛教文化后圆寂归天的。而在叱勒得大师圆寂之后,留下的佛牙与舍利则被静禅寺供奉了起来。
这数百年来,中原佛教与藏传佛教并行不悖相安无事,但近十年来由于发生了灏王篡权一事,天朝大局曾一度动荡不安,那藏域的分裂势力也跟着有所抬头,利用了宗教的幌子开始将势力往内地渗透。
静禅寺作为中原佛教第一大寺,信徒颇多且实力雄厚,更重要的是静禅寺忠于天朝,藏域若想入主中原,静禅寺自然成为了它需要率先打压的势力之一。
更何况相传在那叱勒得大师的舍利塔中,除了供奉有舍利和佛牙,还有一本名为《武经注》的战器制造密集,相传是前朝末代军师仲升所著,里面是关于战争的新式攻城武器的制作图解与使用说明,若不是当时仲升因功高震主被迫害致死,此书尚未来得及向上呈报的话,天朝也不至于能最终推翻前朝政权而称霸天下了。
天朝开国皇帝亦曾想过要从静禅寺手中得到此书,但不知为何最后作罢,而为了天下苍生之安危,当权者便与静禅寺约定将此书永远封存于舍利塔中,令书中的凶器不能真正被制造出来涂炭生灵。
而今时今日,当浩浩荡荡的藏域达拉宫的喇嘛们心怀鬼胎地递上拜帖进入静禅寺之时,寺中立刻进入了紧急戒备的状态。
此次这些藏域喇嘛前来,便是打着要与静禅寺的众僧探讨佛法的幌子,美其名曰是要进行文斗武斗,但却同时声称静禅寺在比试中若败给达拉宫,就说明静禅寺不足以供奉叱勒得大师的真身,这样一来,喇嘛们便可开启舍利塔将舍利子与佛牙迎回藏域供奉。
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心思可说是路人皆知,但这斗法之事非同小可,若处理不好很可能会演变为天朝内战的祸端。而达拉宫虽来势汹汹但行踪诡秘,静禅寺一方也是在今日收到拜帖之后才得知此事,就算现下立刻用八百里急递向汴京求援也为时过晚了。
更为严峻的情况是,便就在慧尘大师接下达拉宫的拜帖之前一日,寺内突然出现了大面积的僧人食物中毒事件。
这上吐下泻的毛病虽然不至于要人性命,但寺中武僧的战斗力却被大大地削弱了。而无巧不成书,达拉宫的拜帖在第二日便被呈交上来,众人才惊觉这一切都是早已安排好的阴谋。
幸而莫离与戒痴一直呆在菜园自己开伙,所做的菜都是自家菜园里产的,恰好躲过了那次中毒。此时莫离的精湛医术也派上了用场,熬汤送药地缓解了众人的不少病痛。那些平日里欺负过莫离的僧人们受了莫离的恩惠皆面有愧色,心中越发对眼前这个普通的带发修行男子尊敬起来。
慧尘大师与寺中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一辈僧人们已经与达拉宫的天师等人闭关多时了,众人在门外皆翘首等待斗法的结果。
莫离与戒痴站在门外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那沉重的红木门终于吱呀一声打了开来,台阶下打坐念经的众僧即刻起身恭迎。
慧尘似乎是在那场斗法中耗费了不少心力,脸色虽依旧泰然但还是难免有些许虚浮之态。
只听慧尘道:“达拉宫天师等人道行深厚,藏域一支果然博大精深,与我寺不相伯仲,实难分高下。”
言下之意便是婉转地公布了文斗的结果。文斗既然打了个平手,那胜负便只能靠接下来的武斗来决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