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心魔4
可惜的是莫离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文煞前脚刚走不久,韩子绪后脚就进了无赦谷来了。
这种巧合不得不让莫离生出这样的怀疑:难道这韩子绪是文煞专门叫来帮忙盯着自己的?
他们两人之间的信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不过就算怀疑,莫离也不会去过问便是了。
反正只是个囚犯,牢头是甲是乙,之于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再怎么说,和被称为“笑面虎”的韩子绪在一起,莫离压抑与惧怕的心理要比面对喜怒无常的文煞的时候减轻了不少。
至少韩子绪不会随意发怒动粗,在言行举止间虽然也会有不少亲密的动作行为,但从表面上看,总还是带着一些“尊重”的意味的。
韩子绪确实是比文煞要更能看透人心一些。
比如,韩子绪总会挑一些江湖上发生的趣事与莫离说一说,莫离脸色上虽未有多大改变,但内心却是受用的。
毕竟在这种艰难的被囚禁的日子里,时间过得太缓慢,莫离除了看看书之外便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消遣了——至于说莫离还有没有要消遣的心情,那便是另当别论的事了。
以往文煞也在谷中时,莫离总是不敢询问关于药郎与三娘他们的事情,如今恰逢良机,他觉得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晚膳后,韩子绪陪着他说了会话,其实大多时候也只是韩子绪一人在唱独角戏而已。
看到莫离的眼睑渐渐低垂,似乎露出些许困意,韩子绪便也识趣,站起身来要告辞离去。
见莫离静在那儿不曾有所应答,韩子绪心中虽难免落寞,但还是打算转身离开。
谁知刚迈开两步,便觉得宽长的衣袖被人拽住。
韩子绪心中一喜,觉得如此长时间的忍耐终于等到了莫离的些许回应,赶紧回过身来。
“离儿!”
莫离还是维持着脑袋低垂的姿势。
伸手要握住莫离的手,却在指尖碰到那滑腻皮肤的时候,莫离却忽然松了开去。
“离儿,你这是……”
莫离摇摇头道:“没事,晚了,你走吧……”
韩子绪沉吟一晌,道:“莫不是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莫离身子一僵,声音有些颤抖。
“没,我只是……”
韩子绪不顾他的排斥,硬是握住了那微微发抖的手。
“你说,我定不会生你的气。”
莫离终于抬起头来,用那双温润的眼眸看着韩子绪。
“我想问问你,药郎、三娘他们,现在还好吗……”
韩子绪揉揉他的发顶,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原来只是这个,为何怕成这样?”
韩子绪刚将话问出口,便大概想到了答案。
想起文煞那阴晴不定的魔头,莫离定是担心自己万一询问不当便会给他的朋友们增添麻烦吧。
叹了口气,韩子绪回答道:“药郎与程久孺二人不在无赦谷,我虽然掌握他们的去向,但并未囚禁他们。”
“至于徐三娘与阿土,是被文煞所擒,我也不清楚他们现在的情况。”
听到药郎与程久孺并未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再度受那监禁之苦,莫离本如一池死水的眼神顿时增添了许多人气。
“真的?”
但他转念又想到三娘他们。
以三娘刁钻泼辣的性子,往往得理不饶人,虽说现在被人擒了去,但也是个不知道死字如何写的人。
真是无法想象,若是三娘惹怒了文煞,她与阿土两人会是个什么下场。
原本应稍微放下的心却顿时又提了起来,莫离的脸上写满了焦虑。
韩子绪捏了捏掌中那双略微冰凉的手,道:“反正今夜文煞不在,我可以带你夜探无赦谷,说不定也能见上三娘他们一面。”
莫离皱了眉头,道:“这样可以吗?”
韩子绪道:“你在无赦谷中呆的时日比我长,关人的地方大概有哪些,你应该知道吧?”
“除了暗牢,还有水牢……”
莫离想了一下,“嗯,药郎他们以前也曾被关在东暖阁过。”
韩子绪道:“暗牢与水牢守卫较多,还是先去东暖阁看看。”
说完便抱起莫离,避开侍婢们的耳目,从窗格跃了出去。
东暖阁既然有个东字,一般都是因为建于向阳的东面而得名,韩子绪便往无赦谷东面掠去。
如幕的夜色中,翩然无声地掠过一抹透亮的白,如谪仙过隙,轻飘而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韩子绪大概查探了一番,便带着莫离隐在东暖阁不远处的竹林丛中交待道:“若今日真能寻着三娘,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还是不要与之见面为好。”
莫离深知韩子绪的用意,他也没傻得要在无赦谷中挑战韩子绪的权威。
如今,只要能确认三娘他们安然无恙便已足够,故立刻点头应允。
韩子绪得了莫离的保证,便带着他避过巡逻的守卫,跃上了东暖阁的房顶。
韩子绪揭开一块瓦片,莫离小心翼翼地探过头去,不仅看到了里面的人,还能听到两道熟悉的声音。
“三娘……”
莫离捂着自己的嘴,以防那激动的声音倾泻而出。
见三娘与阿土进了内室来,莫离认真打量了二人许久,见他们神色还好,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韩子绪扯过莫离,让他靠在自己怀中,以免那浸着凉意的夜风将他吹坏。
莫离兴许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屋内的三娘与阿土身上,对韩子绪的动作竟也未作抗拒。
莫离隐约听到屋内两人的对话。
徐三娘略为柔细的嗓音道:“那文煞关了我们许久,不知道到底要打什么鬼主意!莫离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虐待?真是烦死老娘我了!”
阿土坐在桌边,叹了口气道:“要怪只能怪我技不如人,不仅救不出莫兄弟,还让你也一同受这苦……”
三娘走到在阿土身后,用纤细的手臂环上阿土的脖子。
“胡说什么哪!我们可是夫妻,可不能大难临头各自飞啊!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那满脸横肉、身型几乎是三娘两倍的壮汉脸上顿时红云飞升,本要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来。
阿土将三娘抱到怀里,苦闷道:“但是你,唉……”
话未说完便被三娘捂了嘴巴。
“别尽说那些丧气话了,我不想听。你有那抱怨的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救了莫离逃出去呢。”
屋内的两人耳鬓厮磨了许久,莫离便见三娘将手环上阿土强壮的臂膀,与那早已脸红气喘的壮汉唇舌交缠起来。
阿土显然也是情动,那粗糙的手掌探入三娘衣内,握住了那团柔软的丰盈。
“可以么三娘……”
“没事的,别瞎操心那么多……”
趴在屋顶将屋里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的莫离,见了那少儿不宜的一幕,赶紧将眼睛捂住。
虽然早就知道徐三娘与阿土是一对,但这等夫妻闺房秘事这回让他撞个正着,真是尴尬得可以。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莫离满脸通红地转过身来,用眼神示意韩子绪赶快带他走。
韩子绪一脸揶揄之色,眼睛却毫不避讳地往屋里瞅,嘴上还发出发出啧啧的气音。
知道韩子绪在故意使坏,莫离狠狠地捶他了数下,方才听到韩子绪凑近了在他耳边低语道:“带你下去可以,但你可得欠我个人情。”
莫离闷声不语,但屋内越发高涨的尖细**与低喘不绝于耳。
莫离被逼无奈,只得点了点头。
韩子绪即刻抱了莫离翩然而去。
在二人去到一片无人巡守的宽阔野草丛中的时候,憋忍了多时的韩子绪终于肆无忌惮地爆出了狂笑。
莫离自然知道韩子绪是在嘲弄他,心生气愤,但也奈何那男人不得。
只见那男人颇无顾忌地笑倒在草丛之中,任夜露枯叶沾衣,谈不上一点形象。
莫离背过身去,权当某人抽风,看都不看韩子绪一眼。
待韩子绪笑够了,终于消停下来,才将莫离搂着一起倒在草地上。
莫离静静地望着那无垠的苍穹。
今夜月色正好,时近中秋,感觉那银色的圆盘比平时来得更大更圆。
都说月圆人团圆,莫离想到的却是现下的朋友们天各一方、四分五裂的局面,触景伤情,不禁悲从中来。
韩子绪自然知道怀中人儿的所思所想,吻了吻莫离的后脑勺道:“想什么呢,不如我们来讨论一下你要如何还欠我的人情的事罢。”
莫离的身子顿时一紧,僵硬得如山中磐石。
韩子绪知道莫离是怕自己以此为名故意轻薄于他。
本是想换个话题岔开莫离的胡思乱想,这一来反倒是弄巧成拙,让莫离越发紧张起来了。
“没事,我只是随便说说,逗你玩儿的。”
韩子绪抓起莫离的手,在他手心上落下一吻。
莫离垂下眼睑,睫毛忽闪。
韩子绪见他放松下来,便随意调侃道:“那亲我一下便算了,如何?”
莫离只是呆呆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韩子绪无奈,只得随着莫离一起望着天幕。
两人间一阵沉默。
正在失神的当口,韩子绪忽然感到脸颊上一阵温热。
那淡淡浅浅却柔软无比的温热,虽然只有那么如此短暂的一瞬,如流星滑过,却可以点亮天际,一闪而逝。
这…
难道是?
韩子绪低头看着在自己怀中缩成一团的莫离,心中一阵悸动。
将搂着莫离的手臂收紧。
“离儿,我的好离儿……”
向来冷静自持的韩大门主,今日竟为了这样一件小事丢盔卸甲,在莫离面前一败涂地。
怀中的莫离,眼睛闭得紧紧的,跟睡着没啥两样。
但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却泄露了主人此刻的心情。
韩子绪正想抓着机会对莫离说些什么,却在此时,看到西方天际燃起一道信号烟火。
韩子绪见状神色一怔。
莫离也听到了那划破夜空的刺耳声响,抬头问道:“怎么了?”
“那是文煞专用于联系我的信号弹,不知发生了什么紧急事件?”
当日韩子绪与文煞达成同盟之后,虽然二者均眼高于顶不会轻易求助于对方,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制定了一些联系的暗号与方法,这个信号弹就是其中一种。
“离儿莫怕,我先送你回寝宫。”
莫离点了点头,任韩子绪抱起自己,飞快地从原路折回。
韩子绪将莫离放到床榻上安顿好,大掌抚过莫离的额际。
“你乖乖睡觉,什么也不要想,我去处理一下便会回来。”
看到莫离闭上眼睛,韩子绪才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72心魔5
两个魔头都出了谷,莫离的身心得到了难得的放松。
头刚粘到枕头没多久,便混混沌沌地睡了去。
睡梦中,他依稀闻到了阵阵焦糊的味道。
莫离呛咳了一下,意识也渐渐由模糊转成了清醒。
撑着身子坐起来,却发现他自己所在的寝宫已被火海包围。
最近秋风乍起,天干物燥,而无赦谷中的建筑又多为木制结构,火势很快便大了起来。
四周浓烟滚滚,莫离就算用袖子掩住口鼻,也难免被呛得眼泪直流。
莫离试着唤了两声,没见有人回答,也没见有人进来找他。
难道,他已经被放弃了吗?
想到这里,莫离忽然笑得很开心。
他也没打算在火舌肆虐的房内找到脱逃的出口,反而是放松了身子躺回床上,闭起眼睛,静静地等着火焰将他吞噬的一刻。
却便在这时,火海中忽然冲入一个人影。
那人在寝宫中慌忙地四处查看,环视了一下,发现莫离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这不是一个正常人面对火灾应有的反应。
那人影窜至床边,猛地将莫离从床上扯起来。
只听见那个声音暴喝道:“公子,你怎么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呢!不是让你不要放弃希望吗?”
莫离睁眼一看,发现同他说话的正是那有过两面之缘的独臂分堂主林信。
只见那林信用沾了水的厚毛毡子将莫离的身体裹了起来。
莫离推搡道:“你莫要救我,让我就这样死了不是更好……”
那林信看他如此自暴自弃,一个耳光就给挥了过去。
“若知道你这般颓丧,我就不该为了你放这把火!”
莫离被林信那一个耳光刮得七荤八素,楞了半晌才消化了林信话中的深意。
“什么!你……”
林信道:“没错,我既然答应过要救公子出去,定不会食言。”
莫离摇头道:“不行!我若不死,文煞和韩子绪很快便能察觉,这么做,到时候只会无端连累我的朋友们……”
林信指着地上的一个麻袋道:“这个你放心,我之前就找了一具身型与你相仿的尸体。公子你赶快将衣服与头饰取下来,我给那具尸体换上。”
莫离恍然大悟,原来那林信是想用偷天换日的伎俩,用那尸体以假乱真,伪造自己已死于火灾中的假象。
毕竟大火过后,一切事物皆会面目全非,韩子绪与文煞定想不到在无赦谷中孤立无援的他能弄到尸体冒充自己进而趁乱逃走。
莫离颤抖着声音道:“这……真的可以吗?”
林信气结,道:“事不宜迟,公子若再这般优柔寡断,只会害人害己。”
说罢还回头看了看越发凶猛的火势:“宫外守备的人已经被我用迷毒放倒了,一言堂经常有仇家来寻仇,主上也怀疑不到你头上来。”
莫离被林信说动,便也开始将身上的衣物脱了下来。
林信解开麻袋,将莫离的衣服套到那具尸体身上,再将尸体扛到床上。
将身上的衣袍卸下一件让莫离披上,林信拿起桌上的烛台,一把扔到床上。
雪白的纱帘遇火速燃,那巨大而精美的红木隔床瞬时被火舌吞没。
林信用毡子将莫离整个罩了起来,道了句“公子,多有得罪”后便飞奔而去。
两人闯出了那片骇人的火海,深喑无赦谷中各种机关设置的林信,很快就避开了重重陷阱,将莫离带到了无赦谷的外围。
那里,有早就备好的马车。
将莫离放进车厢里,林信跳上车辕,催响马鞭,两匹马儿立刻扬蹄狂奔起来。
木质的车辙在坑洼不平的荒草地上飞速地转动,车内颠簸得厉害。
莫离从车帘的缝隙向后张望,那渐渐离自己远去的无赦谷正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往前看去,单手驾车的林信脸色凝重,催赶马儿的鞭子一下比一下抽得响亮。
林信也知道莫离此刻的心情定也是惶恐不安的——毕竟出逃一事莫离之前并未得知,如今慌乱起事,在心理准备上便欠了一截,况且现在二人仍在一言堂的实力范围中,而莫离体内,合欢蛊的毒也未解。
感觉到莫离的视线,林信安慰道:“公子莫怕,待我们逃了出去,我立刻带你去找苗疆蛊王的关门弟子,他就隐居在附近镇子上的药铺里。那是我的少有的知己好友,是过命的交情,他定能帮你拔了那邪毒。”
莫离摇头道:“我也并非担心这个……”
犹豫了一会儿,莫离问道:“林信,今夜在西边燃起的信号烟火,可是你弄的?”
林信身型一僵,没有说话。
莫离道:“如果连我都猜得出来,那能瞒得住文煞与韩子绪吗?”
“如果他们回了谷中,不见你的人,又没有找到你的尸首,会不会……”
林信笑道:“公子实在是善良,这个时候,还只会为别人着想。你就不能稍微自私一点,担心担心你自己吗?”
莫离落寞一笑,也沉默下来。
空旷的原野上,只得马蹄踢踏与轮轴滚动的声响。
他真的可以逃出这个牢笼吗?
莫离的双手合十抵在胸前,向来不是个有神论者的他,在此时竟也只能默默地祈祷开来。
如果老天开眼,应该会给他一线生机吧?
不过往往事与愿违。
也或者是老天爷太忙了,听不到如此渺小的祈求吧!
在林信神色一紧,将缰绳勒住让马儿停下脚步的时候,莫离也闻到了空气中越发浓重的诡异的味道。
“怎么了?”
林信额上冷汗直下,他沉默了半晌,却忽然转过身对莫离说道:“公子,我林信,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我在遇到你之前,曾经带着分堂的弟兄肆意杀戮并以此为乐,我手上握着的人命无数。在那段荒唐的时候,我淫人妻女,不仅如此,还玩死了很多年轻的小倌儿,简直可以说是无恶不作……”
莫离疑惑道:“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林信苦笑道:“我只是想说,若是我林信注定要命丧今晚,你也万不要替我难过。”
闻言,莫离瞪大了眼睛。
“难道是……是他们追过来了吗?”
声音中盈满了恐惧与颤抖。
林信道:“我也不是很确定,但你也知道,我们黑道中人的直觉,特别是对于一些不好的事情的直觉,往往都是很准的……”
听言,莫离犹如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颓丧地靠在车厢上道:“天要亡我……”
林信见莫离这般要死不活的模样,铁拳紧握,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愤恨。
莫离毫无生气的眼神对上林信的:“你别管我了,你快走吧,以你的武功,没了我这个累赘,搞不好还能逃了去。”
林信急道:“莫要胡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轻易放弃希望吗?”
“我林信本是大恶之人,早便该死。若不是那次公子出手相助,我断然活不到今天。想不到现在做的平生第一件好事,却不能善始善终……”
林信边说边将其中一匹马的缰绳卸了下来。
林信跃上马背,对着马车中的莫离道:“公子,我现在骑马往反方向跑,希望可以混淆视听,引开追兵,为你争取些时间。”
“不……”
莫离刚想拒绝,却被林信打断。
“此次若是失败,就是我林信对不起公子你了。请公子多加珍重,莫要……莫要起那轻生的念想……”
莫离看着马背上英武挺拔的独臂男子,眼中顿时盈满泪水。
“林信,你实在没必要为了我这种无谓之人……”
林信将马催近,俯下身来,手指点在莫离的唇上。
“公子,你只要答应我便好,其他不用多说。”
莫离咬咬牙,点了点头。
而眼眶中过多的泪水,却因莫离的动作顿时滑落双颊,尽添无限悲凉。
那林信见莫离这般凄惨的神情,心中也痛如刀绞。
他只恨自己技不如人,不能带着眼前这个善良的男子远走高飞。
不自觉地,林信将脸凑近那个满面泪水的人,但在看到莫离略为惊慌的神色时,却叹了口气,将那一吻落在了莫离额上。
被林信吻了的莫离呆在那里,带着水泽的眸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林信从腰带中取出一颗红色圆石,塞到莫离手里。
“往西走,到一个叫土城镇的地方,找苏记药铺的孔礼,记住了?”
林信说罢,便扬起手中的马鞭,抽在拉着莫离车架的马臀上。
马儿嘶叫一声,疯狂地向前跑去。
林信见莫离的马车跑远,便扯了缰绳,调转马头往反方向跑去。
“林信!”
莫离来不及阻止,只得掀开布帘对着林信的背影大叫。
高头大马上的林信在夜色中疾驰狂奔,身后扬起一阵尘土,模糊了身影。
听到莫离的叫唤,林信没有回头,只是状似潇洒地扬了扬手中的马鞭,绝尘而去。
马车中因路上不平一阵颠簸,莫离即使用手抓着车厢里的固定物也控制不住自己,数次摔撞在车内。
林信早已走远,因为被分走一匹马,行进的速度已经减缓了许多,但那剧烈的颠簸还是让莫离顿时觉得恶心欲吐。
其实他也分不清楚,到底是因为路途颠簸而想吐,还是因为害怕再度落入那两个魔头手中而想吐。
在天道门正行堂中,他被那两个男人粗暴□的记忆过于深刻,他已经无法想象这次如果再被抓到,他又会受到怎样非人的惩罚。
现在莫离脑海中仅存的,除了逃,还是逃。
就算只有一线希望,哪怕渺小得甚至比不上沧海一粟,他也不能放弃。
想到那远去诱敌的林信……
莫离抹去眼中的泪,双手抓着车厢死紧。
车轮不断地滚动着,天际过于黑暗,就连那盘圆月也开始躲进云层中不肯出来。
莫离的视线顿时黯淡下来,马儿也因看不清前方而开始慌不择路地乱跑。
莫离不会驾驭马车,加上被一路颠簸,更是六神无主。
忽然车内一阵巨颠,莫离抓握不住,身体猛然向前冲去,额头撞在车壁上,顿时直迸鲜血。
马车停了下来,莫离扶着被撞晕的脑袋,缓了半晌,才有力气爬出车厢。
定眼一看,那车轮竟然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泥洞中,而马儿则因跑动过度,已经累倒在一旁口吐白沫儿不断抽搐着。
捂着发晕的额头,莫离在秋风中瑟缩着。
转回身去,竟发现远处的地平线上,似乎有点点浮动的微光,在暮色的衬托下越发明显。
莫离心中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那些微光,很可能就是出来寻人的人手中所持的火把。
一想到这,莫离的膝盖都发起软来。
他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中,他要靠疼痛来唤起那仅剩不多的意志。
迈开如灌了铅的腿,莫离开始在这差不多齐人高的野草丛中奔跑着。
那些草叶看似柔韧,边缘却锐利非常,轻易就能在莫离裸露在外的皮肤划上道道血痕。
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莫离根本无暇顾及那些细碎的伤痕。
巨大的恐慌如压在心口上的大石,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方向感本就不好的他,早已分不清自己出逃的方向是对是错,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只能逃,也只有逃。
脚步几乎已经迈不开了,鞋子数次踢到泥地上的坑洼,然后数次跌倒。
莫离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跌跌撞撞地重复了几次,直到身上的衣服被尖石划破,膝盖也被磕得鲜血淋漓。
莫离剧烈地喘息着,每次呼吸,他都感觉自己的肺部就要炸裂开来。
那原本无形无色的空气,此刻竟化为了尖刀,直往他的咽喉插去,莫离只觉得疼得冒火。
好不容易见到不远处有个积水的小潭,莫离也顾不上干净不干净的问题,跪倒在潭边捧起了水。
但在他喝了数口之后,便听到身后传来一种类似猛兽急促低喘的声音。
在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却已被一只身型巨大的恶犬扑倒在地。
73不如归去1
文煞怒气冲天地回到无赦谷,看到那原本奢华精致的殿堂,至少有三分之一毁于一旦。
火虽然已被扑灭,但空气中仍旧散发着浓烈的焦灼气味。
对于屋舍的被毁,文煞气愤之处并非在于财物,而是在于莫离又一次选择离他而去。
至于他本人对于这件事情是绝对不会在自己身上寻找原因的,所以这一切的错又被理所当然地归到了莫离身上。
文煞断然不曾想到,眼前这个面貌平凡、甚至是瘦弱枯槁到令人觉得恶心的男人,竟然能在他的无赦谷中掀起如此的滔天巨浪!
不仅如此,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男人还成功地让那一度以狠辣自私闻名的前分堂堂主林信可以连命都不要,只为了能助他逃出无赦谷。
想到在被文煞抓住的时候,林信单枪匹马斩杀了十数名侍卫,那乾然自若的气度曾震慑了许多前去追堵他的人。
而林信一直苦苦支撑,却也没有给任何人动手杀他的机会,到了最后的绝境之时,竟如盖世英雄一般自刎于马上!
鬼知道莫离到底给林信灌了什么迷汤!
自文煞受调虎离山之计外出处理分堂叛乱之事,却在归途中发现有人盗用他专用的信号烟火,便觉得事有蹊跷。
况且在不久之后,他还遇见了匆忙赶来的韩子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