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怎么办?”苏倾奕一脸无奈,“这都二十一号了,他上回给我打电话还是八月份的事,我要真这么说周师傅他们还不又得担心。”
“那能有嘛担心的,他又不是小孩儿了,准是事儿多忙呗。”虽说贺远在生活上一直比苏倾奕宠孩子,可在其他方面却比他想得开,自从苏思远上了高中便越来越少管他了,总觉着一个大小伙子不用c.ao那么多心,于是又劝了句,“前些天我刚跟唐士秋通过电话,他说小远好着呢,甭担心。”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苏倾奕的语气立马不满起来,不讲道理地瞥了贺远一眼:“他是好着呢,你知道我今天中午去食堂吃饭看见谁了?”
“谁?”
“也是……”两人说话拐进了楼门,苏倾奕刚吐出俩字,见一楼中单元那户敞着大门,门口还站了几个闲聊的街坊,又闭了嘴,点头打了个招呼继续往楼上走,进了自己家门才续道,“也是巧,我碰见语桐了,就聊了几句,她跟我说小远一大早就给她宿舍楼下那值班室打电话,你说他是真忙还是假忙?”
他这副埋怨的口吻听得贺远很有些哭笑不得:“你说你怎么还吃上未来儿媳妇儿的醋了?”
“谁吃醋了?”苏倾奕去厨房烧水准备沏茶,本来就嫌贺远杵在旁边挡道,又听他揶揄自己,不乐意地扒拉了他一把,“我就说这事儿,他不给我打电话就算了,大中秋的总该给周师傅两口子问声好吧?平常白疼他了,整个一白眼狼。”
贺远挪开一些,笑道:“那天我师父还说呢,说这当爹妈的都是贱骨肉,我看你也差不多,你也就跟我叨叨两句,回头等小远来电话了你准不提这茬儿。”
“美得他。”但凡做父母的都免不了这个俗,苏倾奕心里认同贺远的话,嘴上却不肯承认,“往后不管他了,都想不起来咱。”
“你说你怎么越老越像小孩儿了呢?”贺远关了火,把烧开的水冲进茶壶,拎上跟苏倾奕一同往客厅走,“要我说这大礼拜三的也不放假,我估摸着他准是忘了今儿过节了。”
苏倾奕坐进沙发,摇头笑了笑,没说别的。等洗漱完躺下,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贺远正迷糊着,感觉身边儿总有动静,只好睁了眼,问他:“你是哪儿不好受么?”
苏倾奕平躺在黑暗里叹了口气:“睡不着。”
“怎么了?”
“你说前些年小远c-h-a队那会儿我还没感觉,这回一走怎么这么不习惯……”苏倾奕顿了顿,“我是不是真老了?”
贺远一听,也醒了盹儿,干脆把台灯打开,撑起身往苏倾奕跟前凑了凑,不怎么正经地笑了句:“那得让我好好看看,到底老没老。”
“跟你说正经的,又起腻。”苏倾奕躲着他,坐起来靠在床头。
贺远也坐起来,牵过苏倾奕的一只手,放进自己的手里,感慨道:“看这手是比不了年轻时候了。”
“这一晃都多少年了。”苏倾奕稍微歪了歪头,靠在贺远一侧肩膀上。
两个人脸上都挂着笑。沉默了一会儿,贺远说:“你还记得我头回摸你手么?”
“怎么不记得?”苏倾奕“嘁”了一声,“这辈子都忘不了,摸完就装失忆。”
“又提那事儿。”贺远不乐意地拍他一下,“不是那回,我说的是第一回,你上我们厂讲课那回,我去礼堂找我师父,你不是跟我握手来着……”
“那回啊,”苏倾奕记起来,“那还真是头一回,我记着那时候你都不敢看我,一个劲儿盯着脚底下看,我心想这小师傅怎么这么腼腆啊,后来才发现根本不是,你脸皮厚着呢。”
贺远让他说得直乐:“那会儿是真不好意思,你猜怎么回事儿?我头回看见长得那么好看的男的,不好意思抬眼。”
“后来怎么又好意思了?”苏倾奕侧过头,打趣地看着他。
“那不是……看上你了呗。”贺远一把搂住了苏倾奕,往自己那头带了带。
苏倾奕斜了他一眼:“合着你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这可真冤枉我了,那会儿我是真有点儿糊涂,就觉着你好看,说的话办的事儿都是稀里糊涂就顺着第一反应走了……”时隔多年,贺远再记起当年的情形也是感慨万千,“其实主要是没琢磨过味儿来。”
“那你怎么琢磨明白的?”苏倾奕头一回听他说起这些,一下来了兴致,紧着追问了句。
贺远话到嘴边却有点犹豫:“我要说了你准得笑话我。”
“不笑话。”苏倾奕保证道。
“得了吧,你哪回都这么保证。”贺远捏捏他的手,“算了,想笑就笑吧,就是有回我做梦,梦见你了,然后就……那什么了……”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苏倾奕噗嗤笑了出来:“我就知道你什么事都能拐到歪处去。”
这要倒退个十年,贺远听他这么说,准会一边把人压在身下一边逗他:“哪儿歪?你不想要?嗯?想不想?”之后十有八.九会是个不眠夜。如今两人都是五十左右的人了,这方面的兴致自然没那么高,贺远听了这话也不过是跟着笑起来,有些尴尬道:“笑两声就行了啊,还没完了,谁年轻时候不是这样?你不是?”
“其实我也……”苏倾奕收了笑意,“我那会儿倒是没梦见过,就是想着你……”
贺远还在等后半句,苏倾奕却不再往下说,几秒后贺远反应过来了,不由得把苏倾奕搂得更紧:“我可算知道你那会儿有多惦记我了。”
苏倾奕面色一窘:“都这岁数了,怎么说起这些了……”
“不挺好的嘛,回忆回忆往昔。”贺远偏过头在他额角亲了一口,“难得听你说这些。”他们俩好了这么多年,这些话倒还真是头一回坦诚说出来,都觉得又新鲜又感慨。
苏倾奕说:“你觉不觉着,这些事又遥远又像是昨天才发生的?”
贺远“嗯”了一声:“刚认识你那会儿我连自己三十岁什么样都想象不出来,现在这都快五十了……”说到这儿往后错了错身子,问苏倾奕,“你看我见老么?”
苏倾奕摇头笑笑:“你连白头发都没有,哪老?”
“你也没有啊。”
“谁说没有?”说起这个苏倾奕就忍不住撇嘴,“那天照镜子看见好几根,一狠心都给拔了。”
贺远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打认识你那天你就这么注意形象,永远那么干净要好,那会儿我还跟我师父犯愁呢,说这可怎么办啊,都不是一路人,人家肯定看不上我,结果我师父以为我看上谁家大小姐了,还劝我呢,说新社会人人平等,让我主动点儿。”
“呦,那我还得谢谢周师傅呢?”
“那可不,改天你请他喝两盅。”
“你就贫吧。”
“其实要没我师父,我还真认识不了你。”
“这倒是。”
“所以还得喝两盅。”
“…………”
贺远没注意苏倾奕无语的表情,继续道:“咱俩刚好那阵儿,我整天感觉都跟做梦似的,一个人的时候也老纳闷,就琢磨你学校里那么多学生,你应该跟他们更有话说,你怎么看上我了。”
这些心里话是贺远第一次说出来,尽管当初两人对此都心知肚明,可那时毕竟年轻,彼此间的了解也不够深,这样的念头在恋爱初期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如今一起过了这么多年,谁也离不开谁了,贺远再聊起这些自是没了当年的不安,反倒觉出了另一种踏实。
苏倾奕瞟了他一眼,牵过他的手,揉着手掌上的茧子,说了句也不知算不算是情话的话:“感情这事没有道理可循,谁让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你了。”
贺远笑了笑:“我师娘说得对,这就是有缘。”
苏倾奕深以为意,心想缘分这东西真是奇妙,y-in差阳错就让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几个人组成了一个老少三代的家,而归根结底,这些人都是因为贺远才聚在一起的。
贺远也跟他想到一处了,突然开口感慨了句:“要没有你,没有小远,没有我师父师娘,我现在就是一个人。”
“其实要是我没……”苏倾奕顿了顿,到底没把离婚这两字说出来,“你说不定也成家过另一种日子了。”
贺远摇头:“我不想要那种可能x_ing,说真的,我琢磨过,我宁愿那时再多跟你分开几年,也不想错过后来的这些日子。”
“贺远……”
“别急着感动,我还说没完。”贺远今天难得说了这么多心里话,索x_ing说到底,“其实见不到你的那两年,我还真有点儿打退堂鼓,没想到后来你下放了,我就只想着一个念头了——不管怎么样,你得是我的。”
苏倾奕沉默着,贺远问他:“我是不是也挺自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