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基地里,我熟悉的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休息。艾伯特坐在Cao地上晒太阳,身上爬上爬下的殿下被他揪了下来,很凶的扑上去撕咬,被他笑着一指顶了回来。阿德莱德和艾瑞克站在一边,神色放松的交谈着什么,边说边你来我往的比划了两下。
我看着这幅堪称温馨的画面,茫然回头,眼前是索兰皱眉凑近的脸。
“怎么了?一副要哭的样子。”他长指搔了搔我的眼角,开玩笑般的说,“谁惹你了?跟我说,我去揍他……先说好,我可什么都没干啊。”
他俊美的五官在阳光下暖绒绒的发着光一样,好看的绿眼睛微微眯起,阳光细碎的缀在淡金的睫毛间,温暖的让人有种流泪的冲动。
我深吸了口气,把涌到喉咙的酸涩逼了回去,放松道:“没什么,只是做了个噩梦。太好了,你们都还在……”
话没说完,天空忽然暗沉下来,流云狂卷着翻涌向天边,几架飞行器投下了巨大的y-in影,把基地里的人全部笼罩。
我胸口狂跳,还没来得及大喊快跑,已经有炸弹被投了下来。震的大脑和耳朵都嗡嗡作响的爆炸过去后,我强撑着地爬起,面前的景色已经完全变了个样。
天边染上了令人作呕的暗红和深黄,断壁残垣之间,血流成河。遍地的尸骸全是熟悉的容颜,刚才还活蹦乱跳着打闹的军校生们此时却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死寂的基地仿佛成了第二个沉船海葬。
也许是被这个场景牵动的,那个可怖的雨天重新进入梦境。破碎的飞行器残骸旁边,是从未见过的,安吉莉娅燃烧的尸体。
还没来得及恐惧,画面一转,已经是索兰被反绑着跪在地上的场景,抬头看着我,眼里不断的流下泪来。
他全身都是血,身上的骨骼寸寸爆裂,支楞出身体,血r_ou_破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又被飞快的修复,下一刻,又开始碎裂般垮塌,然后再修复,再碎裂。
我又惊又怒,心痛难耐,想要上前,却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恐怖的折磨循环在他身上,应该是痛极的,那双流着泪的绿眼睛却始终一瞬不瞬的看着我。
怎么形容那眼底的情感呢?
我再受不了,嘶吼出声,拼命想要接近,却被什么生生拽出梦境一般,猛地清醒过来。
满身冷汗,视野中仿佛还残留着满目猩红,我却立刻反应过来,紧紧地闭着眼睛。我能察觉到有人在我身边活动……是谁?
在有什么要触碰到额头的时候,我猛地睁眼暴起,豹子般迅捷的出手……然后被腕上的绳索狠狠弹了回去。
拿着毛巾的男孩站在床前,看智障般看着我。我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绳子,惊诧道:“你们……没把我……?”
我居然还在这个铁匠铺里。这一大一小被我挟持后既没告发我,也没把我扔出去,反而安放在这里照顾……这实在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
男孩试探的上前了两步,见我没动弹,才放心的走上前来,有点得意道:“没想到吧。这绳子是我跟师傅说要绑上的,防止你醒后又要威胁我们。现在看来,我说的果然没错。”
他还是不敢靠的太近,偏偏要作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把毛巾一撂,开始正儿八经的和我谈判起来。
“你想不想解开绳子?”
我点了点头。
男孩满意的嗯了声:“给你解开也不是不行。但是有三点,第一,给你解开之后不准再攻击我们;第二,悄无声息的离开这里;第三,不准告诉任何人……”
“维克托。”
他还没说完,一个温和的男低音就打断了他的话。那个中年男人从房门处走了进来,端着一个餐盘,对那男孩道:“不要欺负人。”
男孩不可置信的嗤了声:“我欺负人?他……”
“行了。”男人软软的开口,“我们不是检查过了吗,他身上没有奴隶印,只是个无辜的普通人。”
叫维克托的男孩不说话了,斜了我一眼,还是有点不爽的样子。也许是因为我挟持了他的缘故?
我还在想着,那男人已经把餐盘放到了床边的小木桌上,拿出一碗粥来晾。他居然也不怕我,就这样坐在了床边。
他似乎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沉默了一下,还是低声道:“亚连。”
“亚连,你好,我是里斯,这是维克托。我们看到了你被巡卫追捕,后来发现你也许只是个倒霉的普通人,所以才会救下你。可以的话,愿意说说你的经历吗?”他有点怯懦的样子,“当然,不说也……”
“我不是奴隶。”我飞快的说,“有人抓了我,我想办法逃了出来。”
在帝国,奴隶似乎是最劣等的存在。践踏侮辱似乎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对奴隶的迫害甚至游离于法律之外,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变成这样的存在。
男人叹了口气,“我就说嘛。这些贵族们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刚才你又吐血又晕倒的,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就把你抬到这里躺着。现在你醒了,有什么打算吗?家人在哪里,能联系到吗?”
“我家人都去世了,只有我一个了。不用担心,”我瞥了眼男孩防备打量的眼神,垂眼道:“我等会就走。”
等喝完了这碗粥。
我实在需要补充体力。
男人似乎有点纠结的样子,看了眼维克托,又看了眼我,来回几次,才开口道:“你这么重的伤,能去哪里?”
见我不答话,他继续说:“要不……要不你先留在这里养伤。正好,我缺人手,有个学徒也方便些。”
旁边维克托极为诧异的看了男人一眼,满脸疑惑,却终于什么都没说。
我心中的惊讶不比他少一点,面上却冷淡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来路不明,猛然冒出来,怕会给您添不少麻烦。”
男人低头思索许久,仿佛下定了决心,释然道:“没关系的。除了相貌扎眼点,其他都没什么不好的。我就说是乡下来的孩子,今天这么乱,谁真能记得你的样子啊。巡卫不会为了个奴隶穷追不舍的。”
我沉默,感觉有点点暖流涌向心间,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终于问出了疑惑:“为什么要留下我?”
留下我,也许掀不起什么风浪,但确实麻烦,也有隐患。完全可以把我赶出门外自生自灭,毕竟没告发已是仁至义尽了,又何必再大发无谓的善心。
男人微微叹了口气,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看你面善罢了。”
第5章 5
开始热起来的午后,铁匠铺的小院里,我放下手中的锤子,抬头看了眼太阳,擦了擦汗。
今天的剑胚已经打的差不多了,从熔炼原料,铁水入模,到多次反复敲打成刃,只剩最后一步了。
拉了拉汗s-hi的领口,我用钩子勾起烧红的剑,放入水中淬火,一阵呲呲的沸腾声之后,这把剑才算真正完成。
我松了口气,看着水槽中冒起又破裂的水泡,想一想,我来这里已经快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里,我的伤差不多快养好了,虽然看着可怕,到底没有伤及根本。伤好之后,里斯开始教我铸剑的步骤,直到今天,我才完成我的第一把剑。
我曾经很疑惑在星际时代居然还会有铁匠铺的存在,里斯告诉我帝国有佩剑的传统,王室将佩剑作为身份的象征,王宫骑士也将佩剑作为荣誉。帝都有更大的铁匠铺直接供应皇室佩剑,而我们这个位于帝都边陲的小铺子只是为周边居民提供铁器和武器,便宜方便,毕竟枪的价钱太贵了。
这里确实有点像地下街,却没那么乱。很难想象繁华的帝都边也会有这么破旧的小镇子,安德鲁带着我暂住这里,也许就是为了方便入城。
但是令我分外疑惑的是,在养伤期间,虽然每天忧心忡忡会被追查的人发现,但每次维克托出去,带回来的信息都是,没有人在找人。那群巡卫还是一样的好吃懒做,无所事事,城镇也一如既往的平静。
这是怎么回事?安德鲁放过我了吗?
……我不是很有用吗?
沸腾的水渐渐平静下来,我不再去想,把剑拿出来,用布巾仔细擦干净。褪去了疼痛的红锈,雪亮的刀身脱胎换骨般袒露出来,映出我乌黑的眉目,微微汗s-hi,神色冷淡,带着些失血的苍白,却是从未有过的放松。
在这里的一个月,实在是太过平静了。邻人都是些做小生意的,很快就适应了我的存在,吵闹着打招呼。城镇中只有一个公安所,一些小酒馆和旅店,还有一个工会,异兽猎人在那里接活。
平淡的日复一日,伪装成学徒的生活,几乎要让我自己都信以为真,模糊了那段集训的记忆。但是反复的噩梦,身上的伤痕,和这把淬炼成型的剑,都在提醒着我要做什么,该做什么。
我默默抚上这把剑,正看到小院的台阶处出现了一双靴子,是维克托回来了。他额头有薄汗,少年的眉眼轮廓柔和疏朗,提着个什么东西,用麻袋严严实实的封着,放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我看了眼,还是那个深色麻袋,心里大概有了数,问了句:“这是什么?”
维克托看了我一眼,又把脸扭了过去:“你不早知道了吗。”
没错,我是早就知道了。
是异兽。准确的说,异兽的尸体。
从第一次维克托拖着袋子回来说采购了材料,匆匆回屋的时候,我就在他背后淡淡说了句:“这样做,不会让你师傅担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