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生安你说说,这还有没有天理,他大阁主惹下的风流债,要咱们无辜群众替他还账,简直丧尽天良…”夏舒絮絮叨叨地碎碎念,从清晨知道黄昏片刻不带歇息的,听的许生安和卢子期只想把他几下撕巴了跟羊r_ou_串一起烤烤,“卢子期,你说你还算是个男人么,畏畏缩缩地像什么样子!喏,咱们仨合力,要不就把楚翛绑绑卖个人情送给云大妈,要么下点狠药,让这俩跳蚤别处耍去!”
卢子期在串羊r_ou_串的间隙赏给他一个大白眼:“小夏子,阁主在的时候我瞅你挺老实的啊,怎么…终于窝囊够了,这就要挂帅起义了?”串完一根r_ou_串,用力掷出铁串子直指夏舒在鞋子里乱动的脚趾头:“没事儿昂,你要是打不赢阁主被揍废了,我来年在你坟前多吃几串羊羔r_ou_给你看看。省得以后下了y-in曹地府忘了r_ou_是个什么味儿。”
夏舒险些被戳着脚,这就要张牙舞爪地扑上来:“你个大锅炉又欠烧!我给你上点柴火!”说烧就烧,他劈手夺过许生安手里刚点着火的木条照着卢子期的屁股就敲过去,他俩j-i飞狗跳不是一天两天了,卢子期早料到他这一手,r_ou_也不串了,扑楞着两条大长腿就跳开来,顺便推了他胳臂一把。夏舒没防备,一下子就被牵着鼻子走荡开了木条,这下可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许生安好端端地安生坐着,抱着坐山观虎斗的看戏心态正看得火热,却见那火苗莫名其妙就朝着自己的鼻子头飞过来,躲闪不及,给燎到了眉毛。
好巧不巧,英气逼人的长眉给烧没了半截,成了个丧气的八字眉,配合着许生安此时强压怒火的愤怒表情,这效果不要提了。两个始作俑者不约而同地看着他静静欣赏了几秒,继而双双爆发出丧心病狂的大笑声。
许生安:“…你们不要跑!是好汉就给我留下挨打!”
跟这两个活宝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教导一只哈巴狗都比训斥他俩有成就感。
眼瞅着自作主张替自己修了眉毛的大马猴飞檐走壁地飘没影了,许生安只好嚼碎了满口银牙往肚子里吞,拍拍衣袖正要离开,却觉自己的头发被扯住了。回头一看,一个眉清目秀乌发披肩的小姑娘拽了他一绺头发把玩,见他转身,撇了撇嘴放开了。
许生安心里“咯噔”一下,楚翛回来了吗?
倒不是这小山神能把楚翛就地正法了,她还没有那本事,就算有,也必定下不去手。心肠软长的俊,这姑娘什么都好,坏就坏在那张嘴上,道听途说倒可以不计较,偏偏这倒霉孩子喜欢谁,就喜欢碎嘴说此人的八卦。崔嵬阁没一个人敢于质疑此事,楚翛十七岁那年,在山脚摔了个马趴吃了一嘴泥正好被她看到,第二天全昆仑山都知道了崔嵬阁阁主在昆仑山西南角吃泥巴的传奇故事。
捕风捉影,佐以添油加醋,山神已将此神术技能点点满,自此事可见一斑。
三百多岁的小神,幼稚程度丝毫不亚于干了坏事溜之大吉的俩龟孙。
“云姑娘这回回来的早啊,”幼稚是一回事,山神又是另一回事,许生安到底是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找阁主么?…阁主已对外宣称闭阁三年,云姑娘您看…”
“闭阁?”云鸢不乐意地将五官皱巴成一团,眼瞅着就要冲许生安吐口水了,“他闭哪门子的阁?炼丹修仙升天?…”许生安忙不迭地乖乖摇头,听到她重重哼了一声,“不是闭什么阁?就算是闭阁,拦得住旁人,难道他连我也不见了么?”一把薅住许生安发量不多的发髻用力一提,落地有声地刁蛮道:“崔嵬阁是吧?走走走,你和我一起去见他,看他开不开门。不开本姑娘活剥了他!”
许生安觉得自己的浓密秀发就是这么渐渐凋零的。
山神到了自己的地盘,自然负有翻云覆雨手足以颠倒山河,许生安几乎没什么天旋地转的异样感,就已经稳稳落在了崔嵬阁门口。
天知道那个神出鬼没的阁主会不会听周雍的劝按时回来,要是现在阁中空空如也…许生安怯怯的偷看了满心期待的云鸢一眼,脑中飞快地盘算起最佳的逃亡路线,以免明天变成一张血淋林的人皮和一滩筋骨全无的烂r_ou_。
云鸢:“楚哥哥,阿云回来了,哥哥都不愿意看阿云一眼么?”
刻意装出来的娇滴滴的娃娃音听的许生安起了一身的j-i皮疙瘩。他屏住呼吸和云鸢一同死死盯着崔嵬阁破败残旧的老木门,默默在心里数到二十,准备时候一到,撒腿就跑。
出乎意料的,当他数到三的时候,木门就缓缓从里头打开了,楚翛施施然站在那里,没有一点他想象中的慌张急躁,半个身子斜靠在阁中金漆的大铜柱上,脸上带着一成不变的微笑。
他好像更瘦削了些,海罗绸腰带松松垮垮系着衣裳,空余出来的部分多了半寸,一双眼睛却一如往昔,温润明亮的光辉全然掩盖住了本能的血腥气,显得平和柔善。
他张开双臂抱住了云鸢,轻轻落下一吻在她头顶的发旋:“阿云,我有些正经事儿要同你讲…咱们进去,把许生安关在外头行么?”
楚翛是最不擅长周旋客套的,云鸢听完前半句本有些气闷,谁知一向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楚翛竟接着破天荒给了一个二人世界的机会,一口气三百年没这么顺过:“好得很,快别放他进来…楚哥哥,他方才还骗我说你要闭阁,连阿云都不见呢!他挑拨离间,不是什么好鸟!”
许生安:“…”
楚翛抬头看他一眼,翻手飞了张纸条来:“那好,不让他进来。”他抱着云鸢哄着她,视线却始终落在许生安身上,阁门缓缓关闭前,动作极小地做了个口型给他。
这是命令。
许生安一愣。楚翛身为阁主,给他命令任务本是件理所应当的小事,可是这十多年来,他这阁主当得与寻常人无异,嬉笑打闹都是家常便饭,什么身份有别在楚翛面前就是过时的金科玉律,就着干饭就可以拌拌吞了,拿命令压着他还是二十年头一回。
正要仔细问问,抬头却见阁门恰好关上,云鸢顺着门缝吐了一地口水,不自恋的讲,这一定是送给他许生安的见面礼。
他看看自己身上这件前不久温娘刚做给自己的衣裳,明哲保身地选择远离那个小怪物,不再对楚翛的反常追根究底。翻开纸条,上书:昆仑山北崖,硫炭石皂药菱,多多益善。采得速归,切记切记。
完蛋,他家主子这是搭错了哪根筋,要做大炮弹炸地盘占山为王不成?
被污蔑的无辜阁主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拿袖角捂着嘴呛咳了几下,只见雪白的袖口上一片触目惊心的乌黑血迹。云鸢正要回头,却被楚翛冰凉的手掌抵住了后背,只好将脑袋搁在他嶙峋的肩膀上。
云鸢关切地问他是否抱恙需要休息,他极力克制住自胸口慢慢扩散至四肢百骸的抽痛,轻轻摇摇头,更用力地抱紧了她,心头一片凄凉。
这才多久?就凭这残身败骨,一两年就够他耗到油尽灯枯了,强撑三年,不过痴心妄想。
他残缺的记忆至今也填补得大差不差,楚筌是昆仑山的开山祖师,可他留给这个民族的,只有仇恨,和仇恨带来的所有难以说尽的灾难。他憎恨那个反叛的歹毒医师,因此至死无法接受医术,并且将这种偏执的恶念硬生生地流传给后世,那支夺他x_ing命的毒箭让他愤恨难平,于是将九黎族扭曲成了只会制毒杀人的崔嵬…他更加憎恨面对入侵者无能为力的自己,他折磨别人,更加不放过自己。
死者不可以生,生者不可以死,皆非情之至也。毒箭穿心五脏俱焚,y-in差厉鬼昼夜跟随,使命在前家国难守,如何能死,如何能死!
他只能活成一个y-in阳两界各踏一脚的生魂,逆改天道轮回,控制着三魂七魄生生世世。赋予每一个转世的r_ou_身再有噬毒暂保不死的恶毒能力,只为再寻契机报一个数百年前的血仇。
只是在楚翛身上,他竟全然无法控制对方。同一个灵魂的正面与反面的交战,他竟胜不过这个只展现了二十年的楚翛。
如今对方甚至伸长了手臂,奢求着改变这一切,他曾经耗尽毕生精力造就的一切。
楚翛漠然凝视着脏污的衣袖,不动声色地单手用尖刀割断了塞进了桌下,这才轻手轻脚地把云鸢放在软榻上,眉眼间满是庄重严肃:“阿云,哥哥要请你帮我一个忙。”
云鸢一愣,楚翛从未拿这般正儿八经的语气跟她讲话,不由自主地便正襟危坐起来,也算是拿出了些许山神的气度:“楚哥哥你说,凡是阿云力所能及之事,我必当全力以赴。”
楚翛淡淡弯了弯嘴角,趁云鸢不察,自然地伸手抹掉沾在唇边的残血:“阿云,你从云雀前辈那儿接管昆仑山时,崔嵬是个何种光景?”
云鸢接手昆仑山大约是在三百年前,之前的一应事务cao纵权都归于其母云雀。山神虽说寿数长,却也总有个终点在千百年之外等着他们。云雀三百年前已步入晚年,不想再劳心伤神,这才将职务推脱给了自家姑娘云鸢。
小小年纪就要管一堆破事儿,这苦差事还是自己娘亲生安到头上来的,云鸢看着跟自己同岁的小神还在漫山遍野找乐子,运气好的还能许上一段人世情缘,然而这些好事儿都没她的份儿。一想起这桩旧事,云鸢觉得自己真是很冤枉。
“三百年前,崔嵬阁是由名叫楚依的阁主在管的,情况嘛...其实这三百年来都没什么区别啊,除了形形色色祸害人的□□种类多了不少,借毒杀掉的中原人数不胜数之外就再无差别了…唔,还有,”云鸢微微一顿,抬眼凄楚地看着楚翛,眼窝里竟然含着泪,“历代阁主的寿数…最初的楚依还撑到了古稀之年,再往后…三十岁都熬不到…楚哥哥…”她向前蹭了蹭,抓住楚翛仿佛只有一层皮裹住骨头的细瘦手指放在脸颊边摩挲着,“他们都不求医,他们都接受不来…楚哥哥,你去找医师好不好,你多活几十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