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加猛然抓住他的手。
“别耍花招,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伊格纳茨的左手露出来,原来他在身后的墙壁上画了个潦Cao的法阵,就差把血涂上去发动了。
骨骼碎裂的清脆声响,埃德加将他的指骨捏得粉碎。
伊格纳茨像是根本就没有痛觉一样顺势逼近了埃德加。
“叛徒,你这个叛徒居然还活着。让我来猜猜你是怎么活下去的?你放弃了尊严、骄傲,向卑贱的人类求饶了对不对?你居然没有被他们绑起来送到阳光下晒成灰烬,你可真是够厉害的……你这个低贱的垃圾,我真该亲手了结你!”
说到最后他已经在咆哮,“你出卖了我,你把我出卖给维恩家的那群混蛋,他们毁了我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一切!我的血裔,我的工作间,我数不清的研究成果,你这个叛徒……”
埃德加掐住他的脖子,要他说不出话。
几秒钟的寂静后,埃德加不带任何感情地说,“我落到了破晓的手里。”
“……”伊格纳茨疯狂地大笑起来,“你以为我会信吗?破晓里全是这个世界上最恨我们这种东西的人,你居然说你从破晓手里活了下来?”他尖利地笑起来,笑够了换上诱哄的语气,“就当我信了吧。可怜的埃德加,破晓的那帮家伙没有教会你人类的残忍和疯狂吗?你要是和我认个错没准我还能重新接纳你……”
就在埃德加将要捏碎他颈骨的一刹那,伊格纳茨的身体化成了软趴趴的皮囊——空有五官,却没有内部的填充物。皮囊从埃德加的手中滑落,落在肮脏的地板上。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来找我复仇的吗?”皮口袋嘴巴的位置仍再一张一合,说出的话带着漏风的气声,“再见了,埃德加,希望你能喜欢我送你的礼物。”
数不清的灰色尘埃飘散在空中,组成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别想逃走!伊格纳茨,我还有事情问你……”
埃德加的掌心浮现出一条黑色的血线,血线唰地指向灰雾的方向,却直直地穿了过去什么都没有触碰到。
“埃德加,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又让伊格纳茨跑掉了。埃德加垂下眼睛,让人看不透他心里的想法。
烟雾飘出窗户,随风去到了一个埃德加所不能企及的方向。
埃德加转过身,发现墙角探出个小小的脑袋。
“你是托德·克罗夫特吗?”埃德加盯着他唇边还无法收放自如的獠牙,“卡尔让我来找你,但看你这幅模样……”
“不要杀我!”
听到好朋友名字那一瞬的庆幸烟消云散,托德小声地哀求,“我……我不知道怎么了。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所以不要杀我。”
第6章 黎明以前
你死去的亲朋好友都会化作窗台上的幽灵。
凌晨四点,莫里森家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从门缝里看去能发现台灯还是亮着的。
卡尔靠在床头,手上缠着一枚小小的十字架,闭着眼低声祈祷。
明明知道上帝不可能听到他那微弱的声音,但为了那一点侥幸他也愿意去尝试——他希望梦里那些可怕的预兆不曾真的发生过,他希望他的妈妈和托德能从那场可怕的灾厄里活下来。
回家以后爸爸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即使嘴上不说,可他也能在爸爸的脸上看到痛苦与绝望。人类就是这样脆弱的生物,面对黑暗生物,即使是那样拙劣的未完成品,他们都毫无抵抗之力。
随着每一分钟时间的流逝,妈妈还活着的可能x_ing已经微乎其微。卡尔知道埃德加一定会信守承诺,即使是遗骸,他也一定会带着妈妈离开,但是他还是不可抑止地感到悲伤,感到痛苦。
——金发的父母不可能生出黑发的孩子。
从很早以前他就知道自己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儿子,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比起从未见过的亲生父母,莫里森夫妇才是抚养他长大,给了他数不清的爱的人。
他的记忆是从来到布洛迪卡镇的那刻开始的。在这里,他有疼爱他的父母,有一起长大的朋友,但所有的东西在这个噩梦一般的夜里都毁了。
他的家庭支离破碎,他的朋友下落不明,而他甚至连为他们报仇都做不到。
还有一个多钟头天就要亮了,卡尔茫然地想。太阳升起,所有吸血为生的怪物都将惨叫着化为灰烬。
只是那些死去的人再也不可能回来了,就如同这场惨剧造成的伤害永远无法从人们的心头抹去。
忽然他听见有什么东西在敲他房间的窗玻璃,这使得他的心悬了起来。
那天埃德加告诫他的东西他一样都没有忘。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谨慎地看了一眼,看到熟悉的淡金色头发也没有放心。
他用干涩的声音问,“你是谁?”他的手里还攥着十字架,就算知道没什么用他也没有放开。
“埃德加·弗格尔桑。”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嗓音。
他悄悄地松了口气,但很快又警觉起来。
“证明它,证明你是埃德加·弗格尔桑。”
那本书里写过,许多黑暗生物拥有拟态能力。他们会伪装成房子主人的亲朋好友,进而诱哄他们为自己打开门。
那人不说话,卡尔几乎快紧张地背过气,而就在他紧张的同时,他的影子又开始不安分地s_ao动起来。他的瞳孔逐渐扩散,变成漆黑的颜色……
“玫瑰、长枪还有骑士头,铸于1862年的西班牙。”
卡尔吐出口浊气,“好了,我知道你是埃德加了。”他谨慎地把窗户打开一条缝。
埃德加静静地凝视着他,不说话。
“……”卡尔沉默地等待着埃德加打破沉默。
“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埃德加的语气非常柔和,柔和得卡尔甚至恐惧听他接下来要说的东西,“手伸过来,卡尔。”
过了几分钟,卡尔犹豫地伸出一只手。
他以为自己的手已经很冷了,可在触碰到埃德加的一瞬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冰冷的金属圆环被埃德加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他的掌心。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认出了这是什么,但是他疯狂地希望是自己错了。是他错了的话,妈妈就可能还活着……
红宝石闪烁着刺目的光泽,周围的金托则有些黯淡。他将它举高,凑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就如同最后一次亲吻她柔软的面颊。
“我……我知道了。”
埃德加的眼睛里蓄满了悲悯,“对不起,我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卡尔摇头,“不,不是你的错。”眼泪源源不断地从眼睛里流出来,“谢谢你,你带着她回家了。”
连最后一丝希望都不剩下。就在今夜,他永远地失去了他最爱的母亲。
冰冷的风悬挂在屋顶上,悄悄地偷走那些悲伤的泪水。
卡尔哭得几乎要断气。他从没想过离别的日子来得这样快,为什么一定要是他呢?
埃德加等他哭够了,冰凉的指尖抹掉那尚未落下的泪水,悄悄地说,“离天亮还有一点时间,换件衣服跟我一起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卡尔怔怔地凝视着他。
雪花落在埃德加光洁的肌肤上却没有融化,而身后是泛起微弱橙光的云层。
“我找到了你的朋友,但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他不能跟我过来。”埃德加的额头抵着卡尔的,“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
“他……他还好吗?”卡尔不敢去想埃德加口中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是死了还是……无论哪种他都恐惧于面对。
“说老实话不太好,”埃德加叹了口气,“但是他在等你。”
托德在等他。这句话无疑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卡尔咽下心头沉甸甸的忧虑和恐惧,“那……那你等等我,我给爸爸留张字条,然后我来找你。”
他的头还是很晕,哭泣甚至加重了这一症状,可是对于托德那份无言的责任令他强行按捺下身体的不适,跌跌撞撞地换上厚外套,再下楼把妈妈的结婚戒指连同一张歪歪扭扭的字条一起压在了餐桌上——他希望爸爸能看到又一点都不希望,做完了这一切,他悄悄地从大门离开。
“这是……”
他的妈妈坐在花园的木头椅子上。
她就像一朵沉睡的白玫瑰,终于又回到了家,却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不会融化的白雪落在她的身上,让她看起来就像童话里的冰雪女王。
泪水再度涌上眼眶,卡尔扶住了手边上的墙壁,否则他会因为悲痛而摔倒。就在他将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刻,有人将他拦腰抱起。
他靠着那没有丝毫温度的怀抱,许多的不安都逐渐沉淀下来,就好像许多年前他就曾知道这一事实。
“搂着我的脖子,我带你去见你的朋友。”埃德加的手掌覆盖在他的眼睛上,他的意识渐渐沉浸到黑暗里。
半梦半醒之间,他听到耳边急速掠过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