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自己最后的亲人放心,卡尔将针管捡起来放进口袋里,“等再见到他的时候我会问一下他这究竟是什么。”
“他……还是没有来找你?”
卡尔摇头。没有,一次都没有。
说不想见埃德加是骗人的,可是他知道,比起无时无刻待在自己身边,吸血鬼还有更多自己的事情要做。
找到伊格纳茨·杜勒斯,让他为这座小镇流过的血付出代价。
然后呢?然后他们就离开这里吗?
离开这里以前,卡尔最后回头看了眼妈妈的墓碑,用口型说了句再见。
“我会再回来看你的。”
圣诞节快要到了,因为惨案陷入消极氛围的小镇终于有了点喜庆的色彩。
不像来的时候那么冷清,回去的时候街道上终于再度有了人影。
路上卡尔他们经过教会,发现教会的门前排起了长龙,简直都能从街道的这头到那头。
因为他妈妈的事,对教会没什么好感的卡尔扫了一眼,发现当中大多是主妇打扮的女人还有她们的孩子。这倒是难得。他问一旁的爸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鲜少看到小镇的居民这样集体出动,“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这简直就像是小半个镇子的人都集中到了这里。
虽然他能理解,在那种恐慌事件的y-in影下,宗教的确能缓解人们心中的恐惧,可事情都已经发生有一段时间了,为啥突然会变成这样?
莫里森先生过去和其中一位妇人交谈了几句,回来以后脸上也充满疑惑。
“听那位夫人说,她们是为了自己的家人来的。”
看清年长男人的脸色,卡尔自主地离开了这个人声嘈杂的地方,换了个地方再谈论这件事。
确保视线范围内再没有其他人,莫里森先生咳了两下,“她说,教会确定了那件事是吸血鬼干的,为了保护小镇的居民决定主动为人们提供圣水,不论宗教信仰,不论年龄和国籍,只要来做个登记就能拿到圣水。”
“圣水?”因为抱着昏迷的黛西的缘故,卡尔额头上出了一层汗,他换了只手,顺便擦掉汗水,“为什么?”
虽然那本书上说过,圣水对黑暗生物有一定克制作用,但吸血鬼并不包含在内。
短时间内圣水能让吸血鬼感到轻微的畏惧,但真正来说吸血鬼最害怕的只有三样东西:阳光,桃木还有银。
“不知道。”莫里森先生耸耸肩,脸上挂着无所谓的神色,“大概是心理安慰吧。听说他们有的人拿了一次圣水还想拿第二次。”
除了五十年前那起骇人听闻的谋杀案,这座小镇一直都是这样和平,和平到所有人都忘记了危险本来的模样。
那个吸血鬼肆虐的夜晚令所有人陷入恐慌,他们害怕下一个受害人就是自己,于是向所有能够触碰到的人和事寻求安慰。
“希望如此。”
卡尔低下头,再度试探了一下黛西的体温,发现比之前更加糟糕。
“快回去吧。”
他呼出一口热气,“她需要治疗。”
到家以后,卡尔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脱掉了厚重的外套,检查起那条被扎过的手臂。
“没问题吗?你有没有哪里感觉不对?”莫里森先生担忧地凑过来看看究竟怎么样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卡尔花了点时间才找到那淡得快要看不见的针眼,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那块皮肤像烧起来一样疼痛,可真的摸上去又没有半点异样触感。
“不知道。”他将袖子拉下来,遮住那块皮肤,也阻断了爸爸的视线,“如果真有什么事我们好像也没有办法,所以暂时忘记吧。”
截止到目前为止,他没有感觉到半点身体上的异样,但这没有让他心中的忧虑减缓半点:为什么黛西要这样做?到底是谁在背后cao控她,是那个名叫伊格纳茨的吸血鬼吗?她这段时间到底遭遇了什么,为什么身体状况会这么糟糕?
“爸爸,之前的抗生素还有吗?她发烧了,我不知道病因,不过看样子不大好。”
“噢,还有一点……”莫里森先生如梦初醒般地站起身,“你等着,我去找给你。你先看看她还有没有别的事。”
卡尔从厨房里接了杯水过来,坐到沙发侧边,稍稍把昏迷中的黛西扶起来一些,送到她干枯没有血色的唇边。
“黛西,醒醒,喝点水。”他轻轻摇晃她的身体,希望她能恢复一点神智。
昏迷中的女孩眼睑动了一下。
“不要,我不要这样做!”她挥舞起手臂,差点打翻卡尔手里的玻璃杯,“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听到这边凄厉的尖叫。莫里森先生在一旁的储物间都忍不住大声问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事。”卡尔放下手里的玻璃杯,转向躁动的女孩,“黛西,醒醒,是我,我没事,也不会再有人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了。”
他按住黛西的手脚,强硬地把她叫醒,“黛西,清醒一点,是我,不是那些伤害你的人。”
就在他快要放弃,准备转而使用其他方法时,黛西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然后慢悠悠地睁开眼睛。
她费力地将目光焦距对准,“……卡尔?”她很不确定地叫出这个名字,“你……你没事?”
卡尔点点头,“我没事。”如果这样能让她好受一点的话,他不介意这样说。
至于那被注s_h_è 到他血管里的神秘液体,就暂且当做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好了。
“我怎么了?”她转动脖子,“我这是在哪?”
卡尔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乱动,“你在发烧,所以我把你带回了我家。先喝点水。”
“我有事情要告诉你。”黛西十分惊慌地盯着他,像是对他先前说的话充满疑问,“你……你真的没事了吗?”
还不等卡尔开口说话,去找药的莫里森先生就抱着铁皮箱子回来了。
“药我拿来了。”他看了一圈周围,“我再去给你们准备点吃的。”
卡尔接过箱子,“谢了爸爸。”他再度把目光放在黛西身上,“先吃药,然后吃点东西,睡一觉,等你好点了以后我们再慢慢谈。”
为了缓解这紧绷的氛围,他还勉强露出个微笑,“我答应了……要好好照顾你。”
看到卡尔有转身离开的趋势,黛西惊恐地拉住他的手。
卡尔回头看她,“有什么事吗?”
“卡尔,求你了,我……”她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扼住了喉咙,“我不能说,我不能说,我说了会死的……但是卡尔,求你了,不要离开房子,不要到外面去,求你了。”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十分勉强,声音更是低得如同耳语。
“不要离开屋子,你真的……”她说不下去了,按着喉咙痛苦地嘶声喘息,“不要。”
她松开手,掌心是一片鲜红,仿佛有一把看不见的利刃割伤了她的喉咙。
“我向你发誓,我不会离开屋子。”
她不放心地盯着他看,他举起手,“我不会的,黛西,相信我。”他拿起杯子,“吃药,然后喝点汤,睡觉。”
吃了药以后,黛西很快就闭上了眼睛,只是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仍旧紧皱。
卡尔忧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发现爸爸在一旁和他使眼色。
“明天开始我要回去工作了……”他们到另一间房间说话,爸爸面对愧疚地说他的假期已经到头了,如果再不回去工作的话这个家就很难再运转下去。
“你一个人在家没问题吗?”
因为卡尔有着随时失控的可能,学校是不可能再去了。他摇头,“没有问题。”
莫里森先生哀愁地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不能无时无刻陪着你。”
卡尔拥抱了他一下,“谢谢你,爸爸。”
“好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你去看着维拉德家的那女孩吧。”莫里森先生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十分可怜她。有那样一个爸爸一定不是件轻松的事。”
下午卡尔在自己的房间拉了很久的大提琴。
十年前,他刚被莫里森夫妇收养那时,镇上的大提琴手拉尔夫先生刚从乐团里退休,自此成了他的家庭教师。
拉尔夫先生是个非常温和的老绅士,只有在大提琴演奏这一件事上十分严肃。他在拉尔夫先生这里学了很久,久到拉尔夫先生都没有什么新东西可教他。
有关未来的道路,他曾经考虑过要离开小镇去报考音乐学院,但那时他考虑的是家境和别的外界因素,哪里像是现在,连自己是否还能算是人类都不知道。
因为疏于练习的缘故,起初他拉得不太好,有些磕巴,到了后来才渐渐有了往日的流畅。
在这种时刻,只有这一件事能让他感受到片刻安宁。
等他从这份绝望的彷徨中脱身,外面的天色早已黯了下来,看不到星星也看不到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