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是伊格纳茨的老师,也是教会他施法与炼金术的那个人。”埃德加没有仔细说自己从尤金那里得知的东西。
哪怕是作为吸血鬼,卡洛斯·欧文也活得够久了。为了不被数百年的时间逼疯,欧文遗忘了很多东西,但就算这样,他也记得,那个和伊格纳茨在一起的男人的名字——雷·霍普,是这个名字,一位虽说书中没有多少记载却无疑十分伟大的施法者。
“你们要说些什么?他会帮助你对抗伊格纳茨吗?”
“如果是过去的伊格纳茨,或许那个男人不会放弃他。但是我说了,他已经快疯了,他的疯狂让他们两个人都在这数百年内受尽折磨——雷还活着,但也仅仅就是活着,大概是这样。”
早在看到伊格纳茨犯下的重重血案之时,他就知道,这个家伙已经快要被自己的偏执和失败带来的挫败逼疯。
听完埃德加的话,卡尔沉默地凝视着地图上的字迹。
他应该感到高兴,毕竟埃德加愿意和他分享自己的秘密,不再把他当做脆弱、需要保护的人类少年,可是他心里的另一部分感到愤怒。
几百年都被囚禁着,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生存,一切仅仅是为了某个疯狂的目的和某人的私欲,这样的痛苦被铭刻在他的灵魂里,即使他已经不再记得自己作为卡尔复活前的事情,他都要为之颤栗,为之怒不可遏。
“我也……”我也想和你一起去。
——我想见一下这个和我有着相似命运的男人。
有人敲门,打断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语。
尤金·加布里埃尔探了个脑袋进来,先是打量了一圈,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抱歉打扰你们,但是有点事要告诉你,和那个小女孩有关。”
黛西·维拉德死死捂着嘴,但就算是这样也无法阻挡血液沿着指缝滑落。
她会不会死在这里?想到这个,她的眼神里就透着惊恐——她好痛,她浑身都痛,嗓子尤其。
因为尤金在外面接应的人手遭遇了一点意外的缘故,所以他们在这栋空荡荡的大屋子里又待了几天。不过尤金向他们保证,后天,最迟后天,他们就能离开这座小镇了。
离开这座小镇,不至于成为卡尔的累赘,然后开始新的生活——新的身份,新的城市,还有新的学校,这些都是那个名叫尤金的吸血鬼向她承诺的。
不会再有人把她和那个身为连环杀人狂的父亲放在一起,不会再有被囚禁在地下室深处的小吸血鬼。
但是在此之前,她必须要向卡尔说出真相。
说出自己在希拉的帮助下离开维拉德家,在凄凉的月光下向着自己朋友的家奔跑,途中遭遇的两个男人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以及他们那可怕的目的。
透过极其曲折的方式,领悟到她这层意思的尤金沉思了一下,“我来试试帮你解除保密协议。”他第一次露出了不确定的神色,“不过事先说好,我不是很擅长这些东西,所以你不要太指望我。”
尤金说自己不是很擅长,他也的确苦恼了很长一阵子。
等到完成施法的那一瞬,她停顿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真的能够谈论那件事了。
“因为我认出了卡尔,一时没注意说漏嘴,被他们发现我认识卡尔,他们就把我迷晕了带到旅馆……”黛西还想继续往下说,对上吸血鬼震惊的眼神才意识到喉咙里涌上来的不是别的液体而是自己的血。
“闭嘴,不要说话,我去找埃德加他们过来。”
尤金很难得地惊慌起来,“不要说话。”
吸血鬼是无法为人类治愈獠牙造成以外的伤口的。
“是诅咒。”他锤了下桌子,“是一个看起来很像是保密协议的诅咒。”
“埃德加,我们犯了个致命的失误。”
尤金拉着他们往房屋的另一头去,一面走一面说,“那个小女孩身上的不是保密协议而是诅咒,货真价实的诅咒,但是施术人非常狡猾,花了很大功夫故意将它伪装成保密协议的样子,就是为了骗我们用错误的方法来接触它,从而触动真正的杀招达到灭口的目的。”
“这两样东西有什么区别吗?”
卡尔焦急地发问。这段时间他想尽办法想要从外界的危险中保护好自己的朋友,他也的确这样做了,只是他未曾预料到,真正的伤害打从一开始就造成了。
它潜伏在了她的身体里,就像一颗炸弹,等待着毫无戒心的他们点燃它的引线。
这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只有吸血鬼一方上门找麻烦——在那群人眼里,黛西或许早就是个死人了。
他们越是想要救她,越是想要知晓真相,就越是加速了她的死亡。
一股寒意沿着他的脊柱攀爬,他有着极其糟糕的预感。
“这两种东西在原理有些共通之处,都是设置一个先决条件,对满足条件的人造成伤害,但后者远比前者恶意。保密协议,顾名思义是为了让人保守秘密而诞生的,只要你不超过那条线它就不会主动伤害你的身体,类似于警告x_ing质,解除起来也比较容易。”尤金的语速很快,“诅咒不同,诅咒是只要被触发,除非有人知道怎么解除,就不会停下来的。好一点的是直到被诅咒的人死亡这事就完了,坏一点的会继续顺着血脉或是身体继续蔓延。”
他没有说的是,他见过最复杂的诅咒持续了几百年,直到那个家族最后一位旁系血脉咽气才烟消云散。
说话的这么点时间他们已经走完了那段不算长的距离,来到黛西所在的房门外。
透过没有关严的房门,他们都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猎食本能使得两位吸血鬼的眼睛霎时变得通红。
“黛西。”
顾不上其他的东西,卡尔推开门就看到血泊中的少女。
血液沿着她的指缝源源不绝地涌出来,一点点带走她的生命。她跪倒在地板上,脑袋无力地低垂着,而眼神十分空洞,就好像只剩下苟延残喘的r_ou_体在这个地方,而精神早已飘往了别的地方。
“黛西!”他想要触碰她,瞥见那些躁动不安的触须,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
两位吸血鬼越过他,来到她的身边忙碌起来。
埃德加皱着眉头,念了道咒语,“大概只能这样。”
血流的速度减缓了,却没有停下。
黛西沉浸在失血带来的晕眩中,根本没有意识到此刻有人进来了。
事实上,在濒死的窒息与压抑中,周边的墙壁快速旋转,世界模糊成一片五彩斑斓的缤纷色彩。
她就像是在做梦,因为所有的东西都充满了不真实的梦幻,如同在水底,又如同在万华镜里。
“……希拉。”
她认出了这种感觉。
这是来自希拉·韦伯斯特的预示。
就和许多天以前那个梦境一样,她再度看到希拉所看到的东西了。
“你在哪?”
她低声在心里呼喊,希望能够传达给那个苍白消瘦的小小少女。
——她拜托埃德加·弗格尔桑去寻找她,可金发的吸血鬼也没有找到她,她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跟五十年前一样,所有人都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每一个夜晚,她都想要再度进入那时的梦境——就算会被吸血鬼发觉也无所谓,她想拯救希拉·韦伯斯特。
她们都是汉格尔·维拉德暴行的受害者,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能够获得新生活。
在这看似是希拉的躯壳里,她睁开眼睛,对上低矮的天花板和无数漂浮在半空中的蜡烛。
她好像正躺在某个地方的床上,意识到这个以后,她心里涌现出狂喜——希拉还活着,不过是被什么人囚禁着。
“佩格,你救了自己的命。”
听到有人在和自己说话,她整个人顿时警觉起来。
——她听过这个声音,就是上次她透过希拉的眼睛见到的,被埃德加·弗格尔桑所通缉的,极度危险的吸血鬼。
“……是,是吗?”
佩格?不是希拉吗?听到这具身体的回答,她很快意识到事情不对。
这是个男人在说话,恐惧的,庆幸的,甚至是莫名的。
透过这男人的眼睛,她看清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低矮的天花板,四周墙壁都内嵌有书架,漂浮的蜡烛,和一架看起来很有些年头的提取蒸馏装置。
“佩格,我真是从没想过你这样庸俗不堪的男人居然也能有这样的智慧。”
绿眼睛的吸血鬼凝视着他,仿佛能够看到这男人身体里潜藏着的另一个意识,“不对,你是谁?”
黛西立马想要逃走,可绿眼睛吸血鬼的视线就像一柄长矛,将她牢牢钉死在原地。
“希拉·韦伯斯特,你就算死了也这么y-in魂不散吗?”
这是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她再度回到真实世界,剧痛回归身体——她浑身上下都在痛,就好像皮肤之下的所有东西都被人搅碎了一般。
她努力实现对焦,见到卡尔焦急的脸孔,还有吸血鬼赤红的眼睛。
“要不要送她去医院?”
是卡尔。
“不要动她,她的内脏随时可能完全碎裂,如果移动她会立刻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