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妥怎能轻易便能看出来?赵琮令他继续仔细看着,且处理一府之事时,也不必与姜未客气。姜未是武将,又是难得的世家武将,脾气本就不好,最经不得激。
也是此时,黄疏与范十悟等人到达开封府,赵琮对于真正的人才从不吝啬,更何况最近朝中多变故,人心不是十分稳固,他专门摆了宴席为二人接风,也是为了散一散这股郁气。
赵琮举杯开宴,他赏菜给黄疏,勉励一番,又感慨道:“黄相公回开封这一路也真是艰险得很。”
自有人问这是为何。
“黄卿,你来与人说。”
黄疏是个聪明人,路上听闻孙家出的事儿,他便猜到孙家也不过是被当刀子使罢了。他的x_ing子本就又臭又硬,那又是危及他x_ing命的事儿,他自然不乐意。他“哼”了声,大大方方将他归途之中两度被孙家害的事儿说出口。
其余官员自是哗然一片。
只陛下也在,他们也不能太过,但面上都是震惊的。赵琮笑眯眯地仔细看着场中众人,他不看他们的脸,也不听他们的话,他只看他们的手。如若参与此事的人就在这儿,当着他的面,听到这些话,再镇定的人也会有所泄露。而这样的人大多自诩镇定非凡,表情与语言常能掩饰到最佳。
看这些没用,他专门看那些人的手。
共有三人的手势怪异,其中一位不过是个四品官员,因得他重用才在此处。此人是个出了名的胆小之人,不足为怪。另外两人,手指都很僵硬,一人是吏部的一位上了年纪的侍郎,另一人,是郑桥。
赵琮眯眼看了郑桥片刻,低头饮下半杯酒。
杜誉的侄儿,杜诚,自离开开封后,果然遭人暗杀。只是赵琮也派了人跟随,他们将意图暗杀的人给捆了起来,却怎么也问不出话。他们便只能从杜诚身上下手,但陛下已说了逐他出开封府的话,他们也不敢逮他回来,只好一路随他走。
杜诚一路南行,也没个具体方向。
那些时日,赵琮恰巧在洛阳,无法顾及。回来后,诸事颇多,直到昨日他才有空听人回禀,他此刻暗暗琢磨着郑桥的名字,又想到杜诚。
看来还是得将人逮回来问话才是。
如若他猜得不错,害杜誉的人怕就是郑桥。
只是郑桥哪来的银钱打通那些官员?那些官员收的贿赂,光那点儿盐本钱可不够啊,当真是杯水车薪。
黄疏是个臭脾气没错,但他说话很是风趣,他写的那些笔记在市面上卖得极好,就足以见他是个很有才德的人。下首的官员个个爱听他说话,纷纷听得入迷。
赵琮独自坐在首座想朝中事,内外全是事儿,瞻前还要顾后,皇帝不好当啊。
他不免又是难得忧愁,于是多饮了几杯酒。他喝的酒不烈,只是果子酿的酒,与下头官员喝的不同。即便不烈,少饮酒的他还是不自觉便多了。
他的眼前便有些迷蒙。
福禄小声劝:“陛下,咱们回吧?”
赵琮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实际却无反应,福禄上前扶他,他晃悠着起身。
官员们也不再说话,站立起身,面向他。
福禄替他道:“陛下回去还有政事处理,诸位大人尽兴。”
“恭送陛下!”
赵琮扶着福禄往外走去,由最为靠近的大厅后门出去。赵琮的脚有些软,福禄叫小太监扶住他,弯腰道:“陛下,小的背您回去。”
福禄刚说完,只觉面前一阵风,他诧异抬头。
有人大步走来,带起一阵风,并伸手扶过陛下。
“小——”福禄没说完。
小郎君一把将陛下给抱了起来!
“小郎君……”
赵世碂回身瞪他:“也不看着点,哪能这般喝。”
“小的有罪。”福禄觉着不对劲,却又不知何处不对劲,老老实实地认错。
赵世碂抬脚下台阶,福禄立即道:“小郎君,您背上的伤可还要紧?”
赵世碂皱眉,不理他。
染陶也终于匆匆赶到,她伸手点福禄的额头:“你这个呆子!快着人清道去!”
“是是是!”福禄带着人上前,挥退宫道上的所有宫女与太监。
养了十几日,赵世碂已能直起腰背,看起来与往日并无异处。只是他贪恋赵琮哄他的日子,便故意装。今日赵琮在前殿宴请官员,他本当赵琮只是过个场,谁料久久未归,他便遣人去问。
小太监回来便道,陛下喝多了。
他二话不说,就大步往外去。
此时,夜风徐徐,拂面而来,宫道上仅他们二人。
赵世碂抱着赵琮走在寂静宫道上,忽然便想起他第一回 抱赵琮的时候。当时他才十一岁,长得快及赵琮高。可当他将赵琮抱紧怀中时却觉诧异,赵琮太轻了,轻到如一阵风,轻到似乎随时都能飘走。
如今五年已过,怀中的赵琮竟还是这般轻,他却已长得足够高,也足够健壮,他能用双手留下这阵清风。
他不由又将赵琮抱得更紧些,赵琮的脑袋窝在他的胸前,喃喃道:“西夏,辽国,姜未,赵从德,女真,郑桥……”
赵世碂的脚步一滞。
赵琮再度迷糊道:“西夏,辽国,姜未,赵从德,女真,郑桥……”
他不停重复这些话,赵世碂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赵琮为了大宋与子民当真是费尽了心思,只是这世上的事儿是永远也处置不清的。没了郑桥,还会有李桥,陈桥,只要在这个位子,总要面对这些。
赵世碂十分心疼。
但他也知道,这些都是赵琮的抱负。
他继续大步往前走,他再不装病,他好好帮赵琮做事。
走进福宁殿,他本想将赵琮送到正殿,他一想,还是将人带到侧殿。
他与赵琮共躺那张床的第一回 ,还得再等等。
夜风中,他露出些微笑意。
福禄跟在后头,要叫他们。
染陶轻声道:“你这个呆子,还看不出来?!”
“这,这——”福禄吓懵了。
“陛下喜爱就好!”
“是,是。”福禄点头。
“呆子,快去准备水,伺候陛下与郎君歇下了!”
福禄其实还懵着,但他从陛下落地便伺候着,只要是陛下喜爱的,他无条件支持。他也不顾更多的,更是懒得细想,转身便去叫人准备洗漱的各样物件。
走进侧殿,赵世碂轻手将赵琮放到床上。
赵琮嘴中还在说那句已重复许多遍的话。
赵世碂站在床边,弯腰低头吻他,堵住了他绵绵不断的话。赵琮有些晕乎地睁眼,看他,与他对视。
赵世碂伸手揉着他的眉心,柔声道:“陛下别担忧,都会解决,还有我。”
赵琮也不知到底是否听明白他的话,只是忽然灿烂一笑:“是小十一啊。”说罢,他便沉沉睡去,面上的笑容尚来不及收回。
赵世碂好笑,赵琮是醉得只记得他的小十一了啊。
他伸手点点赵琮的鼻子,却笑得比赵琮方才的笑还要灿烂。
因他就是赵琮的小十一啊。
第144章 “偶尔,朕也要吃一回醋的。”
端午将近, 因是节庆, 又能得观金明池的水战,百姓都很高兴, 自是满城欢喜。
偏又传出些不好的消息来。
前些日子众人还在痛骂孙家, 如今倒又说孙家乃开国功勋, 为皇家尽心尽力,却被陛下下令处死, 审讯也不合规矩, 有违大宋律法。又有人说那位刺客与孙家压根就无关系,更有人说这是陛下为对孙家痛下杀手故意做的局, 有人为孙家叫屈叫冤。
东京城中常传消息的大多是那些酒楼、茶楼, 这样的消息传出, 开封府衙虽不能拿了人真打真杀,却是定要管的。下了令去搜查时,却又搜不出到底是谁在传。吃客们也觉着奇怪,昨日还在与人说得痛快的那些说书先生, 怎的忽然就全都不见了。
赵琮自也听说, 他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这些人能传一时, 却传不了一世,若真能传一世,他才佩服。传这些话的,无非也就是那些人。
他不放在心上,赵世碂却放在了心上。赵世碂看得到,赵琮到底为之付出多少, 正好他的身子养得差不多,他便打算出宫去,亲自派人去调查此事。
不待他出宫,魏郡王与赵从德却先来宫中。
赵从德压根不愿进宫,他自洛阳回来,看到孙家那副惨状后,回到府中便大病一场,养了十来日才恢复。他不好意思与人说,但实情便是,他已有些怕赵琮。
但魏郡王要进宫看赵世碂,也非要他去。
他装病,躺在床上。
魏郡王对两个管家说:“将他抬到马车上去!”
“父亲!”
“没出息的东西!”魏郡王伸手指他,“你去看了眼孙家的惨状便吓成这般?这下晓得皇权的可怕?也晓得从前先帝是多惯着宗室了?”
“并无。”赵从德嘴硬。
“我还不知你?如今早不同以往,陛下气势越来越强,我们这些宗室人家更要老实!”
听到“老实”这个词,赵从德更怕,他可一向不老实,也瞒着他爹做了不少不老实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