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有架通天阶摆在跟前,你不爬?谁不爬谁是傻子!那可是你嫡亲儿子,是我孙子!往后他便是皇帝!正儿八经的!他与我们不亲近,更是久不住府中,几年前还出过那样的事儿,此时不去讨好,何时再讨好?”
赵从德这会儿也顾不上去讨好儿子是件丢人的事儿,他是压根就怕了赵琮与那座皇宫。他这些日子成日里乱做梦,梦到他做的那些事儿败露,赵琮拿刀子扎得他满身的血窟窿。
他再不愿,也被魏郡王派人给架了起来,一同带进宫。
他们进宫,用的名义便是探望赵世碂,他们名义上好歹是赵世碂的祖父与父亲,赵琮自要见他们。
四人坐在厅中说了些场面话,赵琮见赵从德面色泛白,特地关切问道:“四哥脸色怎这般?”
赵从德勉强笑道:“受了风寒。”
赵从德这人向来就是个浑不吝,这还是赵琮头一回见他这样老实,且蔫蔫的。不过赵从德在他眼中早跟个死人一般,过了端午就要将他外派出去,路上就解决了他。赵琮也未投注过多关注,转而又与魏郡王说起场面话。
首座共有两个位子,赵琮占其一,另一边坐着的是赵世碂。赵琮与魏郡王说得火热,赵世碂则是盯着赵从德看。宝慈殿那位宫女已经福禄授意,故意将那几分假几分真的话说出去,说是将王姑姑吓得不轻,王姑姑如今满宫里找人想要为她传话,偏没人愿意帮她。
如今正好,赵从德进宫来了,王姑姑总算能找到他。
想想端午也就几日之后,到时他与孙太后一同名动天下,那场景倒也是真不错。赵世碂嘴角挑出笑意,赵从德低头喝茶,一抬头便见他儿子这般对他笑。他的手莫名便是一抖。
赵世碂缓缓收回视线。
赵琮要留魏郡王在宫中用膳,魏郡王只想着与赵世碂修复关系,自是满口应下,赵从德却实在不想待下去,却又不好开口。赵琮一对他笑,他就想到赵琮说将刺客带回来刺了玩儿的事,他的面色便更白。
赵世碂要支开他,便“好心”开口:“世子脸色为何这般不好看?”
赵琮回头看赵从德,关切道:“四哥这是身子不好?”
魏郡王赶紧道:“这几日天热,夜间偏又凉,他这么大年纪的人,竟然病了。”
赵世碂点头:“既如此,世子早些回去歇息才是。”
赵琮只当赵世碂厌恶赵从德,厌恶到不愿与他同席,便出声附和。赵从德求之不得,也顾不上赵世碂不称他“父亲”,对赵琮行了礼,转身便溜。
宫道上,赵从德自是被王姑姑拦下。
赵从德以往就常去宝慈殿,宫中人人皆知,倒也不觉得奇怪,王姑姑做出一副偶遇的样子来,请世子去宝慈殿喝杯茶。
赵从德能愿意?王姑姑直盯着她,面上带笑,眼中全是严寒,说道:“世子多日不曾进宫,去宝慈殿喝杯茶也是使得的?”
赵从德河边走多了,这些日子噩梦做得也多,看谁都有些怕,但他瞧王姑姑这威胁的模样立刻又不满起来。向来是他威胁旁人的,王姑姑算个什么东西!孙家都完了,孙太后也不过就在宫中落寞一生,他有何好怕?!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宝慈殿,跟着他的太监再度无言以对,又说身子不好要早些回去,现在倒好,陛下请的宴席不吃,倒跑去宝慈殿喝茶!但他也不多言,只是守在宝慈殿门口。
王姑姑将他带进一间空屋子,将门关好,回身就“扑通”跪在地上,慌道:“世子!大事不好了!!”
赵从德当真被她吓得不轻,他听不得这些!
王姑姑已经哀声道:“世子啊!陛下已是知道你与太后的事儿,要在端午处置你们呢!”
这真是惊天霹雳,将赵从德吓得更甚,即刻又想到梦中的血窟窿,声音都抖起来:“你,你说清楚!”
王姑姑赶紧将那日的话说了一遍,只是她心中也怕,为了取信于赵从德,还夸张成她是偷听淑妃亲口而说。赵从德一听,这还得了?!他又念及方才赵琮与他笑眯眯的模样,要知道,在往日,赵琮向来懒得与他多说话的。
他信了!
反常即有妖啊!赵琮这是要办他了!
他起身,皱眉来回在屋中走了几圈,忽然转身,走到王姑姑面前,y-in冷而低沉地说:“既如此,不如将计就计!”
“世子?”
“到得端午那一日,观水战时,你直接下毒将孙太后害死,再将她推到水中!旁人一看,只当她是因父兄之事伤痛当众人的面而自尽!再趁机往赵琮身上泼脏水!”
“世,世子,直接下毒,太后的尸身被仵作查看时,总要暴露的!”
“废物!当初你若是将赵琮害死,能有如今这些事儿?!”
王姑姑也怨:“您的儿子若不去救他,能有这些事儿?”
赵从德拔高声音:“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怪罪本世子?!”
王姑姑低头:“婢子不敢,只是世子也别总是光给婢子画饼,却没个实在东西给。”
赵从德烦躁道:“答应你的总会办到,回去我就给十郎送银子跟宅子,成亲总归是大事。只是这回的事儿,你若不与我联手,我即刻便去告诉赵琮!你能有好下场?之前西南那处送来能致幻的毒菌子,我那儿还有。”
王姑姑深吸一口气,咬牙:“婢子遵命!”
商谈好此事,赵从德缩着脑袋赶紧回府。
回到府中,他想歇息片刻,二管家兴致冲冲地来找他:“世子!舅爷来信啦!”
他往常很乐意收到姜未的信,姜未但凡来信,总是对他颇有夸赞,抑或有事儿要与他联手。可他如今是真的怕啊!但再怕,他也不得不看信,一看不得了,近来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的陛下与孙家的恩怨,姜未以为是他放出的消息,特地写信来赞赏他呢!
他慌得立即抓住二管家问:“京中陛下的那些事儿,不是你放出的消息吧?”
二管家莫名:“不是啊,小的什么也没干!”
赵从德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他连信也不想写,指着桌面道,“你用我的字迹给舅爷写信,就写,写京中的事与我无关!”
二管家听话写信,赵从德说一句,他写一句。
赵从德又道:“你与他说,那事儿咱们都收手!”
“世子?”二管家不解看他。
赵从德窝囊,临阵脱逃,却又怕人瞧不起,愈发一拍桌子:“我儿子将来是皇帝,我就是太上皇!我何苦这般辛苦?”
二管家一想,的确如此,可他犯难道:“世子,舅爷为了这事儿为咱们奔波数年,尽心尽力,此时这么一番话回过去,是否……”
赵从德心想,命都快没了,谁还担忧那些!赵琮知道他与孙太后的事儿,已经打算处置他们俩,他当务之急是想着该如何脱身。不管如何,先弄死孙太后才是正事儿,孙太后一死,也无证据证明他与孙太后有关。反正知情的孙太后、孙博勋都将死,王姑姑甚也不敢说的。
他对二管家道:“你只说近来京中不太平,日后再寻机会。”
“是。”二管家二话不说,埋头就写。
赵从德又令人给世子妃送了几箱珠宝,用以安自己的心。
世子妃姜氏向来瞧不起他,他送来的东西看都未看一眼,就令人收起,转而对她的儿子赵世元道:“世碂运道好,这个旁人羡慕不来,你好好做你的事儿就成。日后他是君,你如同你祖父一般,好好做个臣便是。咱家原本便是郡王,无有那个运道,能够做好郡王,便不枉你此生。”
“是,母亲。”
姜氏x_ing子淡泊,却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她面对儿子,总有些真心话要说,她轻蹙眉头:“我从前写信给你舅舅,他从来不听我劝。他与你的父亲总有事瞒我,在家从父,从兄,出嫁从夫,我说什么,都无人听的。世元,你要好好听陛下的话,与世碂打点好关系才是。”
“陛下派杜誉去太原任知府,明面上是贬,实际——”
“我担忧的正是这个,百年来,其他驻守的人家早将兵权交还于陛下,只父兄,可我说的话又有何用?我虽在后宅,进宫赴宴倒也常见陛下,他眼中有光,并非善类。我只愿杜誉这回去太原,真能将大哥排挤得自愿归来。”
“母亲放心吧,陛下心中有沟壑,他派杜誉去太原,他的心腹谢文睿在登州,黄疏才从广南归来,舅舅即便有想法,也毫无用处。”
姜氏握住赵世元的手,感慨:“幸好有你。这些事儿,到底事关娘家,我又能与何人诉说?更不能让你祖父知晓。你弟弟成日里读书,读得钻进了书中,甚都不懂。”
“母亲,你放心吧,咱家与谢家、蔡家皆是姻亲,又有十一弟弟,定能无忧。”
姜氏叹气:“但愿如此。身在皇家,总有不由己时。”
送走魏郡王,已是夜深。赵世碂的出宫只能拖到翌日,赵琮还担忧他的身子,本不允他单独出宫,见他执意,终答应,只是要与他一同出宫。
两人一同出宫,赵世碂无法再办正事儿,但他也很高兴,他的宅子是赵琮给的,但自从建成后,赵琮还一次未去过呢。
正好翌日又是沐休,两人用了早膳,趁阳光正好时一同出宫。
赵琮穿得寻常,旁人瞧不出他是皇帝。宫外御街照例热闹,恰逢节日将到,比往日里还热闹。赵琮不免就要多看几眼,染陶陪着一同逛铺子,赵世碂悠闲地在后头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