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度仔细瞧了赵琮一眼,的确纯良无比,不含半分假。他也真的服了,果然谁生的便像谁,跟安定郡王一个样子!
既这般,魏郡王也不再犹豫,待赵琮挥退了室内伺候的宫女与太监,他直接道:“陛下,您今年已十六岁,眼看着便要亲政——”
赵琮赶紧道:“王叔您也知道,朕这身子不中用,经事也少,太后娘娘临朝听政,朕是十分放心的。”
这话听得魏郡王想吐血,也太没出息了!
他不由放低声音:“陛下,您是天子,哪能一直由太后听政?”
赵琮虚心道:“王叔教训的是。”
“臣并非教训陛下,只是这天下便是我们赵氏一族的职责,先帝传位于您,便是信您,寄希望于您。往年您还年幼,如今既已到成家立业的年纪,理应担起这份职责!”
赵琮腰背一挺:“王叔说得极是。”
魏郡王见他还能听得进去,也觉舒坦,再道:“如今朝中许多人都等着陛下您亲政,陛下还不知吧,五月初一的大朝会上,就连辽与西夏的使官,都盼着陛下您亲政。”
赵琮还真不知道这个,他的人还是太少了,他不由看向魏郡王。
魏郡王暗想,好歹还是个有救的,知道这是重要的事,他道:“往常,散朝后,三日之内,各国使官均已踏上归程。这一回,他们念着秋时,陛下您的万寿节,至今还在京中住着。大朝会那日,辽与西夏的使官更是当面向太后问起此事。”
赵琮听得心知肚明,这辽国和西夏国明显就是在等着看热闹啊!定然也没安好心,怕是也要瞧他这个小皇帝的好戏。但他面上一点不显,只是顺着魏郡王的话而面露不安:“这,这——”
魏郡王一瞧他这担惊受怕的样子,便觉气愤,他直接道:“臣以为,陛下理当找个时候,见见他们。他们也很想见陛下您。”
“这,这一向是由太后安排。”
“陛下!太后只是临朝听政,您也该学着去做些事了。”
赵琮却还面露犹豫。
魏郡王已打定主意要劝赵琮去见使官,他还就不信了,连外国使官都要求赵琮亲政,她孙太后还有脸继续把持朝政。他虽是一个毫无实权的闲散王爷,声望多少还是有一些的,到时候叫上一些老臣联名,不信不能让赵琮亲政。
赵琮知道魏郡王的打算,但魏郡王装傻这么多年,他不想轻易放过魏郡王。
况且魏郡王把赵十一留在他这里,也是为了他们王府,倒可怜了赵十一这个孩子。赵十一又有何错?不就是因他人傻,且生母地位卑贱,府中不得志,便被送出来当作棋子。
他将来若好了,有赵十一在,他们魏郡王府定然也跟着水涨船高,继续太平。
若他一个不小心,万一丧命,赵十一废了也便废了。
的确好计谋。
赵琮想罢,继续作出一副淳厚,却又些微胆怯的模样,说道:“王叔,朕倒也想见见那些使官,朕记得,还是幼年时候见过他们。但朕实在不知怎么与太后开口才好,您看……”
魏郡王了然,但他不知赵琮是想拖他下水,他以为赵琮是真胆小。
也罢,他今日进宫,略过孙太后,直接过来见赵琮,便是明面上与孙太后撕破了脸皮,他一口应下:“臣陪陛下去这一趟!”
“多谢王叔!”赵琮起身作揖。
魏郡王赶紧也立起来:“陛下何必这般!”
既要去见孙太后,自然是越快越好。
魏郡王刚要提议快些去,赵琮叫进来一位宫女,问道:“你去瞧小郎君醒了没,让染陶带他过来。王叔在这里,总要让他见见祖父才是。”
小宫女应声而下,赵琮回头看魏郡王,一副为他着想的模样,夸道:“小十一郎君x_ing子格外好,都是王叔的功劳,王叔不愧是太祖亲自教导的。”
“……”魏郡王再度语塞。
好在染陶很快便将赵十一带了过来。
他一进来,魏郡王便亲热上前:“十一啊,让大爹爹好好瞧瞧你!”
无奈魏郡王的话音刚落,赵十一便脚快地走到了赵琮身侧,冷漠地看着他。
赵琮心里都快笑傻了,让魏郡王装!在家里怕是就未见过几次,在他这里演什么呢!但他却温声道:“十一,不得无礼,快见过你的祖父。”
他又推了推赵十一,赵十一才勉强往前走了两三步,立到魏郡王面前。
魏郡王到底老江湖,也不尴尬,而是上上下下故意打量了一番,感叹道:“到底宫里养人啊!我家小十一这阵子来,健壮许多。”
赵十一依然一脸冷漠,别提这一世了,前世里,他和他这位祖父加起来都没见过几面。若不是魏郡王临死前还算做了件好事,他两世加起来,都懒得瞧一眼。赵十一是瞧不上魏郡王这种贪生怕死之人的,不知他来找赵琮做什么?
魏郡王瞧着面前孩子死沉沉的双眼,却莫名有些毛骨悚然。
兴许是他将这孩子留下来的动机到底不纯,他心中有鬼。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将赵十一带回去,但一想到魏郡王府的将来,他狠了狠心,到底避开赵十一的眼神。
他转而又向赵琮行礼:“多谢陛下,看到十一这般,臣与他父亲都放心了。”
还不打算把人带回去?
不过赵琮也无所谓,他已经决定一直养着赵十一小朋友。真要带回去,他还舍不得呢。
他谦让道:“哪里哪里,是王叔教导得好,朕平白得了个好孩子。他是朕的侄儿,朕定会好好待他,王叔放心便是。”
魏郡王放一百个心!其他的他不好说,赵琮的心眼他是百分百放心的。赵琮就是人太好,才被孙太后当傻子待。
“既然如此,咱们这便去宝慈殿吧?”
赵琮点头:“自然。”
赵世碂却是一怔,去见孙太后?他的便宜祖父要跟赵琮去见孙太后?这是要做什么?
前世里,据他所知,可没有这一出。
第17章 她不知,越压迫越容易激起反抗的道理吗?
染陶、福禄都随赵琮去了宝慈殿,临走前,赵琮没急着让赵十一回侧殿,只是对茶喜道:“你陪着小郎君,他愿意去哪里,便去哪里。”
魏郡王在一边看得心里尤为舒坦,这招走得妙啊!要真换他们家世元进宫,赵琮还真不一定看得上。再者,世元比赵琮还要年长几岁,进宫来做什么?也无身份可安置。
便是要这小的,弱的,才能得人同情。
赵十一留在正殿的正厅内,他看向赵琮刚刚坐着的首位。
桌上留有一碗与一茶盏,均是海棠红釉的。
茶喜察觉到他的视线,看了眼,说道:“陛下刚刚饮了酸梅汁子,小郎君要不要?陛下受不住凉,夏日里头,咱们殿里向来是不用冰的,小郎君怕是热了吧?”
这茶喜倒也有趣,真把他当主子了似的。不过赵琮对下人的确宽和,他就没见过这么能说也能笑的宫女。
赵十一伸手指了指另一只茶盏。
“小郎君要喝茶?那是陛下喜爱的,与咱们素来喝的茶汤不同。”
赵十一再指了一次。
茶喜笑道:“婢子这便去准备。”
他想尝尝赵琮往日里总是喝的茶水与茶汤到底有何不同,偏偏赵琮在时,他不太好意思提起。他虽装傻子,但心中还是有底线。
孙太后摔了茶盏后,宫女跪了一地,谁也不敢说话。
最后是尚在自省的王姑姑赶来,才算解了围。青茗带着宫女们全部退了出去。王姑姑心疼地坐至榻边,似孙太后幼年时那般,伸手抱住她,轻手拍着她的后背,说道:“大娘子,您又何必与自己置气?”她连孙太后闺中的称呼都叫了出来。
孙太后埋在她的怀中,难得现出几分脆弱:“姑姑,我这一路走来,到底有多不易,只有你知。他们当初那样待我,不问一声便将我送进宫来。我又为何始终怀不上孩子?!我不甘心一辈子只能做他们的棋子!我比他们差在哪里?为何只有男子可以称帝?为何我不能称帝?我要这天下所有人都当我的棋子!”
“大娘子,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赵琮眼看已长大,牛鬼蛇神全部冒了出来。姑姑,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王姑姑还要再劝,青茗静静地走了进来。
孙太后往里避了避,没让青茗看到她红了的眼眶。
“有何事?”王姑姑问道。
“娘娘,陛下与魏郡王来了。”
王姑姑看了眼怀中的孙太后,说道:“娘娘今日不——”
孙太后却打断她的话:“我见!”
青茗应声退了下去。
王姑姑再叹气:“娘娘又何必?”
“当初我夺权,便知晓会有这一日。若连这般,我都无法面对,也无法应对,我又妄想当什么女皇帝?!再者,魏郡王所气的,不过是我,他向来将赵家的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你当他真的看重赵琮?若当真看重,何必等到今日?”
“娘娘……”
“姑姑莫再劝,为我梳妆净面!”孙太后从王姑姑怀中直起身子,刚刚的几丝脆弱早已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