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喜正要应下,吉祥又道:“陛下,全由小的来吧。”
“哦?日日守夜,你竟吃得消?”
吉祥立刻跪了下来:“能得陛下赐名,再伺候小郎君,是小的天大的福气,怎会觉得苦累?”
赵琮仔细看了眼吉祥,他倒真是没半点儿勉强。没法子,这样的时代里,苦孩子太多了。这小太监没准还真的乐在其中呢。
御医已经施针完毕,赵琮起身便要往床边去,再看了眼吉祥,说道:“知道你心诚,但想伺候好小郎君,你们也应保重身体。茶喜,你调一个太监来即可,他们二人轮班。”
“是。”
“这就去办吧,今晚便守着。”
茶喜再行一礼,往外去安排。
赵琮往床边走去,去看赵十一。
吉祥却抬头,悄悄看了眼赵琮的背影。这小皇帝还真是个怪人,竟然真的有一副好心肠。连他们做下人的,他还要他们保重身体。何时见过贵人拿他们当人看?便是他自己,为郎君所用,也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他的命都是郎君的。
在这宫中,最不能有的便是好心肠与善心。
小皇帝倒也是个可怜人,难怪被那孙太后逼至如此地步。
施针过后,大概两刻钟,赵十一醒了过来,他悠悠睁眼。
一直盯着他看的赵琮轻声道:“醒了?”
赵十一也没料到他居然中暑并晕倒,更没料到一睁眼便看到了赵琮。这真是一件无比丢面子的事,本来脸色便不好看,见赵琮还盯着他,他的脸色更为难看。
赵琮只当他不好受,叹了口气:“还难受着呢?只可惜殿中无活水,否则朕也给你造个风扇车出来。”他伸手摸了摸赵十一的额头,倒还是凉凉的,脸颊却又有些烫,面色却还是那样难看。
他有些心疼地一一往下摸。
赵十一被这么一摸,身体立刻僵硬起来。
幸而被子刚好拉至他的腰间,赵琮摸到腰腹处再没继续往下摸。
赵琮再叹道:“身上有些凉,又有些烫,还是虚。染陶——”
“陛下。”
“扶小郎君起来喝些盐水。”
“是。”染陶上前去扶赵十一,尚迷糊的赵十一被赵琮摸了一通,才知他身上衣服没穿的事。但他前世里便是个坏事做尽的人,做事向来不拘小节,也不觉被染陶扶起是难堪的事,他身子也的确虚,再丢脸,也只能靠在染陶身上。
“陛下,婢子来吧。”茶喜要给赵十一喂水喝。
赵琮直接拿过那碗盐水,用小金勺搅了搅,不在意道:“朕来。”边说,他便舀了一勺水,往前递去,递到赵十一嘴边,“来,张嘴。”
在一边陪着的御医也好,站着的宫女太监也好,全部低头不敢再看。
谁敢看皇帝给人喂水喝?
那御医姓邓,常在禁中走动,知道陛下与太后之间的情形。原本他也是等着赵琮死的那批人之一,也不怪他,陛下从小到大身子都弱,幼年有好几回眼看就要咽气,却又活了过来。陛下刚登基那一两年,身子格外不好,大家嘴上不敢说,心里都在暗暗数着宗室中还有哪些适龄子弟呢。
就等赵琮一去,孙太后再把人过继进来继续当傀儡。
却不防赵琮活至今日,虽说身子还不算好,却日渐精神起来。这几年来,孙太后如何行事,他们都看在眼里。邓御医平常少来福宁殿,今日这么一看,心思却活络了。
这宫中啊,将来到底如何,还真不好说。就连魏郡王都站到了陛下身侧,这位中暑的小郎君,不正是魏郡王的孙儿?瞧陛下这在意的模样,邓御医又将腰弯了弯,他们家也得快些做下决策来才是。
其实如邓御医这般,京中近来很多人家都在思索这个问题,心思也全部都活络了起来。赵琮却不甚在意,这种就是墙头Cao,你高他便来,你矮他便踩。偏偏这种Cao,还不能少,他随他们去。
他很有耐心地喂赵十一喝水,赵十一却不愿张嘴。
茶喜胆颤心惊,生怕赵十一惹怒了陛下,她却不敢开口。
到底是染陶开口:“小郎君,陛下亲自给您喂水呢,您好歹喝几口。”
赵十一沉沉地与赵琮对视,他曾与形形色色之人打交道,与他们玩心眼,更是骗过了所有人,可他却突然看不懂赵琮这个人。
赵琮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无论他看得懂,亦或看不懂,赵琮却出声哄道:“喝了这个好得快,小十一要乖,来,张嘴。”
赵十一在王府里头,从来是没人搭理他,他娘叫他“碂儿”,他大姐叫他“小石头”,其他人只叫他“喂”。他又鲜少出门,家中下人从不在意他,连叫他“小郎君”的人都没有。
只有赵琮叫他“小十一”,赵琮的宫女太监们居然还叫他“小郎君”。
他初次听到这些称呼时,是觉得好笑的,如今听久了,倒已习惯。
饶是习惯了,此刻再听到赵琮这般轻声叫他“小十一”,他的身子还是不禁微微一抖,似乎更凉了。他到底也张开口,喝了赵琮递来的那勺水,继而喝完了那一碗。
赵琮松了口气,将碗递给茶喜,对染陶道:“放他继续躺着。”又看向邓御医,“你今儿就在这里候着,明日再细细为小郎君看过一番,无事了你再回去。”
“是。”邓御医长揖到底,心中却又不由再次对魏郡王的那位孙儿刮目相看。明明就是个痴儿,倒得了陛下的垂怜。
赵琮则是露出一丝笑容,对赵十一道:“今晚起,你的小太监陪你睡,就在你床边,有事儿就叫他。不要怕,生病不碍事,都有朕在呢。”他当赵十一之前沉沉地看他,是病怕了,还出言安慰他。
赵琮说罢,伸手再抚了抚他的额头,温度逐渐变得正常,他才收回手,再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他起身并往外走去,他留这儿也是碍事。
茶喜与吉祥等人均跪送他,赵琮摆摆手:“都起来吧,伺候好小郎君便是。”
他带着染陶等人离去。
茶喜站起后,静了静,转身对身后的太监、宫女道:“你们也瞧见了,陛下的x_ing子是最好不过的。陛下宽和,不罚咱们,不代表这事儿便能掠过去。正是因为陛下信咱们,咱们更应将事儿做好。如今我掌管这侧殿的事,稍后,我便去染陶姐姐那处领罚。这次就免了你们这顿罚,但你们要警醒。无论小郎君从前是什么模样,他住进咱们福宁殿,便是咱们福宁殿的人,是陛下的人,我们就应当尽心伺候,不能有一丝疏忽。要事事以他为先。”
小太监与宫女一起应道:“是——”
“做事去吧。”茶喜先一步走进了内室。
本就在内室里奉命陪着的邓御医听完整了这段话,再一瞧床上躺着的赵十一,心道,一个痴儿真是不得了了,捧到天上去了快。他往日里给公主们瞧病,也没见这般过。
到底还是魏郡王高明。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他这回是真生病了,热中暑了,很丢人的,没想干坏事哈哈哈。
赵十一:本郎君竟然中暑晕倒了???[奇耻大辱][被摸了][被占便宜了][生气][冷漠·不能忘记]
第23章 怪只怪赵琮是皇帝,否则赵世碂真不希望他死。
走出内室,赵琮才见到侧殿如今的变化。屏风与隔窗均摆上了,桌上也有茶具与果盘,攒盒里头放着各式香糖果子。高桌上的蓝釉花瓶中c-h-a着新剪来的荷花,高、矮几上摆有盆栽,开着星星点点的小白花。
他看了片刻,生起些微满意,才往正殿走去。
赵琮走进隔窗内,坐回榻上,染陶要给他换鞋,他摆手,直接说道:“赵世碂是个很可怜的孩子,那*你也瞧见了,竟连他的亲生父亲与祖父都不认识他。朕的身子弱,夏日里头,屋子里的帘子也掩得实实的,冰也用不得。但他不同,他屋子里全是些没有经验的小太监、小宫女。今日这种状况,朕真的是再也不想瞧见了。”
染陶心一抖,立刻跪了下来。
陛下这话说得婉转,却是在怪她。这还是陛下头一回对她不满。但也的确如此,陛下平常忙碌,哪有时间去cao心些微小事。但她身为福宁殿的女官,却也没有盯着。若她早日提醒茶喜他们,赵小郎君今日也不至于竟然中暑而晕过去。
“陛下——”
“朕倒没有怪罪你们,你们一向以朕的身子为先。但朕既然将他留在了福宁殿,便一定要好好待他。他也的确是朕的福星,遇见他那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儿,你与福禄都是亲眼所见,朕也希望福宁殿能给他带来福气。”
“婢子知错。”
染陶聪明,一点即透,赵琮与这样的人说话倒也舒坦。
“与你,朕也不绕弯子。这宫中形势只会日渐险恶,朕也分不出多余心思来给他那处,日后你多照看着。”
染陶磕了个头,应道:“婢子往后一定好好照看小郎君!请陛下放心!”
染陶答应的事,一定能做到,赵琮倒也放心。
他点头:“你去吧,去侧殿盯着些,好好教他们,再让福禄进来见朕。”
“是。”染陶站起来,汗涔涔地走了出去,她到侧殿,又将茶喜等人聚在一处,教导了一番。
依然作陪的邓御医又是好一阵感慨。
赵琮则吩咐福禄过几日安排谢文睿来见他,又令福禄使人出宫去郡主府传信,召郡主明日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