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彻逼迫自己沉下心来细细询问那信使,一字不漏听完后更是惊懑。他飞快牵出自己的那匹骏马,匆匆吩咐了几句便策马狂奔。一路上月华弥漫,像是一汪轻柔的水流淌在他身边。急速而行的骏马像是一把剑划开月光,四蹄生风,寒意侵袭。他双耳轰鸣,猎猎疾过的秋风掀起他单薄的衣物和并未束好的头发,他只是觉得难受,只是想看看那个没了风骨灵魄的憔悴躯体。
他知道沈皖丛的棺木薄,他害怕他在地下冷了,但却没有一个人能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他也知道那碑上刻的不是沈皖丛本名,而是一个他乱凑起来的陌生孟皖。
他从沈皖丛离开那天便一直在想,自己与沈皖丛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是亲是旧,为情或恋?每一个答案都不合他意,他和沈皖丛真正彼此靠近的不过就是沈皖徽被杀的那天,他惊恐地睁着眼睛,十指紧紧攥住他的衣袖,嘴里喃喃道孟彻。当晚他给他换药时动作极为轻柔,可还是弄疼了他。换完药的沈皖丛显然不敢乱动,他便趁着这个机会与他十指紧扣,紧接着夺走沈皖丛的吻。
他不能麻痹自己对他的爱恋,所以便以自己的方式去保护他,把什么事的y-in暗面都瞒住,不向他透露一言半语。他没有告诉沈皖丛,沈皖徽在桑川皇城里暗地招兵买马,意图在沈婉芫婚礼那晚弑君夺位;他没有告诉沈皖丛,桑川的那把火是为了毁掉沈皖徽在皇宫里修的隐秘毒屋,要是沈皖丛不愿意让位沈皖徽便会放出屋里的千百剧毒来毁天灭地;他没有告诉让沈皖丛,逼他写降书的目的是为了防恶人陷害;他更没有告诉沈皖丛,他爱他。
现在他想说了,可也没有机会了。
孟彻近乎发狂地飞奔来到边塞,风尘仆仆的他刚一下马便要去找已经长眠的他。顾钦一身粗布白衣,手里端着一盘雪白月饼带着孟彻缓慢移了步伐。
孟彻赶到这里已经是夜晚,他狂奔了一昼夜硬是来到边塞。双眼因不眠不休而布满血丝,他说,换了墓碑,换成石的,写沈皖丛之灵。木头容易腐朽,可石头能经得风吹雨打,刻在上面的字能够一直保留。侍卫们默默照办了,他们从未见过稳重的皇上在一夜之间变得如此崩溃。
顾钦带着他一路无言,踏过地下沙石是只轻微地发出响声。孟彻匆匆灌了几口水紧跟顾钦,入夜时边塞的风略有寒冷,而天上中秋的圆月正静静倾洒光华。顾钦带着他迈进一片芊芊Cao地,突然停下来转身看他:“他在前面,我就不去了。”
一句“他在前面”便让孟彻心酸。孟彻谢过顾钦后迈了步进去,月华弥漫间黄沙的坟堆异常醒目。他一愣,呆呆站着双眼通红地盯着那墓良久。一路上想的话一句都无法说出,他蹒跚过去倚着墓碑坐下,抬起手一下一下地摩挲上面的“皖”字。
他怕那人等得生气了,便张口缓缓问,皖丛,冷不冷?一定是冷的啊,自从病起沈皖丛就是极度怕冷,每次被自己强行扯进怀里捂了半天后才会沉沉睡去。他语气之温柔,如同江南春日里缠绵的暖水。
月色渺渺,塞风猎猎;天若有情,亦老未复;月如无恨,长圆不缺。
他突然间便泪如雨下。
孟彻最后还是没有将那墓迁回黍京。换好的汉白玉墓碑上有他的御笔,原本凌厉的笔锋刻意隐去光丈,柔和地写下“沈皖丛之灵”。孟彻是在沈皖丛墓前过的中秋,一夜都只有他一人在墓前饮酒,然后轻轻抚摸墓碑久久不言。
他与他的关系其实一直很好理解,不是亲故也并非旧交,更不是何姻临走前撂下说的一对荒唐人。
那让孟彻和沈皖丛一直弄不懂的关系,只是他很想他,而他已然不在。
这是一直很简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