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醒来了,不妨先喝点水吧。”一人清朗的声音传入耳中,他猛然睁开了双眼,还未开口,额头上就遍布冷汗。
昏迷前的记忆一拥而上,紧紧扼住他的喉咙,令他一时片刻不得喘息。
他一马当先进了后院,那两个生意人也跟了进来。戈勒尔的卧房本不允许外人随意踏足,可是那两人却像是有意冒犯自己一般,无论自己如何呵斥,都要硬闯,自己情急之下,便大喊了一声:“好大胆子!尔等给本官统统滚出去!”
那商人未曾退却半分,反而箭步上前来,似有意将自己擒住。他自然也抽刀出鞘,准备迎战,可不料自己眼前一花,便让那个商人一拳击中腹部,就此不省人事。
出手迅疾如电,不留半分余地,如此人物,谁能不惧?
“你究竟是什么人!”
无乌哈提环顾左右,惊觉自己竟然被人用铁链锁住了手脚,丢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对面静坐一人,虽然脸上多了些伤痕,却不掩其容貌昳丽,俊美无俦,只是那双眼睛冰冷得过分,但凡对视一眼,都能让人汗毛倒竖。
这便是那个看似柔弱,却将自己一招制服的商人。
商人没有回答,而是取过身边的水壶递给他。
乌哈提没有接过,反而警惕地打量他。
“少爷,我若想对你下毒,又何必等到你醒来呢?”
“那你究竟是谁?绑架我的目的为何?”乌哈提说着,试图自车窗看看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这些车窗不过徒有其表,你是看不到外面究竟是何风景,我不过是受命将你活捉罢了”,那人语气淡然地如是说道,“我们交过手,你也该自己是逃不出去的——至于剩下的问题,你就不必问了。”
乌哈提仍旧不愿死心,反复说了好些话,可那人就是不开口,自然也就套不出什么情报。
他们从不喂马,而是每走一段路程,便换掉疲惫的马匹和马夫,再备上足够的干粮和水,星夜兼程地赶路,活像是战事爆发之时的千里加急。而乌哈提自己算了算,这样下来,一天莫约能赶路二百余里。
可山转也好,水转也好,看守乌哈提的商人始终不换,无论乌哈提何时醒来,他总是睁着眼睛。
乌哈提知道那些驾车换马的人对这商人恭敬得很,虽然不知身份,但是能有如此礼遇的,必定十分尊贵,思及此处,他不由得心中忐忑,猜想无数——都是不得善终的下场。
李长铭就此带着乌哈提头也不回地一走了之,对于唯丽的辞行,也不过是令谷粱以晴说自己开罪了乌哈提,无颜见唯丽,暂且返回中原一些时日,以免乌哈提见到自己牵连了唯丽。
唯丽便是满心疑惑,也追之不及了。
可没过几天,唯丽便听说乌哈提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她再也难以安坐,再度寻到戈勒尔府上去。
见到来人之时,她亦是失声惊呼。
“你……你不是……”
戈勒尔坐在椅上笑道:“多亏那个中原大夫,几针下去,便好转了许多,只是重新行走还需要一些时日。”
“当真是神通广大……”唯丽绕着他大量几圈,不由得咋舌道:“当初多少人都救不得你,如今却让他妙手回春了!那乌哈提那日何以勃然大怒?”
“他是怕那大夫施针伤了我,所以才……”
“那他人呢?军中说他失踪了?”
“是我奏请陛下,将乌哈提派往中原打探动静,一则是为了不知所踪的公主殿下,二则是为了防止中原趁虚而入。此事乃机密,朝中另有几人也知晓,只是放到军中去说,就怕走漏消息……”
唯丽抱臂,半信半疑道:“你才好转几天,就已经想到这些事情了?”
戈勒尔的脸上堆满了故友重逢的善意,不曾流露半分破绽。
“我虽因病不能言语,但是这些事是时刻放在心头的……”他招手,让唯丽靠近一些,“久不上朝,今后还请你多多帮衬。”
唯丽便自以为了然戈勒尔如此殷勤的原因。
长铭带着乌哈提抵达涧河谷之时,逸景与陆一川早已在谷口等候,将马车内的人质交于陆一川之后,他便能好生休息一番。
逸景伸手摸了摸他眼下一片乌青,颇有些心疼道:“怕是连续几天都没阖眼了,且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长铭眨了眨眼睛,牵动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咕哝道:“我得先好好清洗一番才睡得着。”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猛然向前倒下,幸而逸景眼明手快地将他抱在怀里,一边的秦左奚见状,就要大声唤来军医,却被逸景抬手阻止。
“小声一些……”逸景弯腰,将人抱起来,“他只是睡着了。”
长铭确实是因为过分疲惫而昏睡过去了,再度睁眼之时,尚且觉得头昏脑涨,困顿不堪,可转头一看,天已大亮,心里想着逸景定有要事交代,便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些,准备起身下床。
才坐起身来,他便察觉自己周身上下都让人清理干净了,还换了干净的衣裳,连头发都是飘飘扬扬的,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吱呀……”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人身姿高挑,悄然而入,转过屏风,撩开纱帐,甚是诧异地察觉长铭已然醒来。
逸景在床边坐下,将被褥往长铭身上拉了拉,笑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可是饿了吗?”
长铭乖乖点头:“我想吃你煮的兔子了。”
“那你再睡一会儿,我现在去准备。”逸景说着便要起身,而长铭及时伸手将他拉扯回来,好奇问道:“军中没有他事忙活了吗?大军长这样随随便便下厨房似乎不太好吧?”
逸景抬手就弹他额头:“大军长也是要吃饭的!”
“那我陪你去。”
长铭掀开被子,下床去取自己外衣。
逸景很是诧异:“不必了吧,你好生休息便是,我去把女儿抱来……”
长铭无奈笑道:“这次事出突然,你的神色始终有些失落,就连见了我,也没有往日那么欣喜……怕是有很多话要跟我说吧……我没事了,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逸景愣了愣,忽而觉得自己就如孩童一般,分明想着要紧牙关继续二十余年的逞强,可又在长铭面前无所遁形。这等感觉算不得厌恶,可也不知道该不该欣喜。他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疲惫与无所适从,便后退一步,试图以一次顾左右而言他,让自己莫要如此狼狈。
“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你不在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了……”
长铭没有再说话,而是大步上前,拥住了逸景。
逸景再也没有力气站立,反而回抱长铭,将自己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他在长铭耳边说:“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都会告诉你的。”
长铭摇摇头:“你想说些什么便说吧,我都会听着……突然下令将我召回,怕是出了什么大事,让你不得不这么做……”
“听雪走了……”逸景低哑着声音说。
“走了?”
“他同何岁丰、行晟一起,去了胡莽。”
长铭诧异道:“那这么说,抓回乌哈提是为了让何岁丰作为内应,那听雪岂不是知道何岁丰就是……”
逸景缓缓抬起头来,自长铭的拥抱中离开。
“我去做饭,然后同你慢慢道来……我确实有太多话想同你说了……”
第167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忙里偷闲
逸景:这又是怎么了?先前不是好好的吗?(良心发现日常篇)
自打回了涧河谷,长铭倒是好生清闲了几天,每日也不过是陪着女儿等看逸景出门看着逸景回家。
他问过逸景,是否还有其他事情需要自己处理。
然而并非七营长的李长铭依旧无所事事,依照行晟的意思,便是让他在此好生安歇几天,这让劳碌了十几年的前任七营长快活不已却又四处不适应。
毕竟他连厨房都进不去。
逸景不允许别人说他半分不好,唯独做饭炒菜这件事,逸景非但不阻拦,还会帮着外人一起嘲讽他。
听雨对此的说法是:“爱之深,责之切。”
于是逸景被李长铭赶出了卧房。
那天长铭带着纯熙在外晒太阳,纯熙慢慢地走,长铭也就慢慢地跟,父女两人时不时说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纯熙毕竟年幼,说话咿咿呀呀的,长铭总是要听上几次才能明白她到底说些什么。他蹲下身来,看着那对一晃一晃的两条马尾,心里不禁琢磨着逸景到底都想了些什么才决定每天一大早起床给女儿扎好双马尾才兴高采烈地出门去。
“父卿……”纯熙眨眨眼睛望着他,“要抱抱……”
长铭但凡听到女儿喊自己父卿,眼前就浮现着逸景一遍一遍教她说出这两个字的场景,或许有烛光,或许有晨曦,或许是在寂静的庭院,或许是在喧哗的大堂。
“不要总是想着父卿抱你,自己走回家。”长铭努力地板起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