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依依掩半山玲珑庙宇,庙门外有扫地僧童见到容澄,先念佛偈,“阿弥陀佛,小僧见过容施主。”
“阿弥陀佛,小师傅有礼了。” 容澄含笑又道,“我只是来拜祭母亲不必惊动主持了。”
“施主,请。”小僧童将容澄与白青桐引进庙门,又重新打扫了起来,他额头上的汗被山风吹散去。
王妃墓前正站着一位身形颀长的僧人,晨光拂面而下他的轮廓细致描摹,俊美无俦,僧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转身来,念了声佛偈,“阿弥陀佛。”
容澄站定亦是念道,“阿弥陀佛。”
僧人眉目温和,虽是一声朴素僧袍穿在他身上也是风华不减,他濒行却听容澄先一步开了口,“哥哥在这里可还好?”
存善心头如有千斤重,他开口缓缓道,“施主,小僧法号忘尘。”
容澄的眸光暗了暗,即又笑道,“忘尘师父,住在这里可还习惯?”
“出家人清净方为正道,二位施主请自便小僧还有事要做。”存善说完微微欠身行礼,抬脚擦过容澄肩头朝着诵经堂走去,容澄旋身目送这清风道骨的僧人离开。
容澄打s-hi手帕擦拭王妃的墓碑,细致温柔,每一次白青桐都是沉默的守在她的身边,将她的一切看在眼里。将墓碑擦拭好容澄跪在墓前,喃喃道,“母亲,往后父亲可能没法常来看你了,但孩儿会留在这里不会让母亲觉得孤单。”
“母亲,哥哥已决心忘记前尘求你保佑他平安渡过此劫。”山风裹挟着深林里潮s-hi的山气吹了过来,她又道,“母亲,孩儿想你了。”蓦地,红了眼眶却不肯垂落。
白青桐望着容澄英挺的侧影,她跪在母亲墓前卸下一切平日伪装,恢复成最初始的柔软,像未出生的婴孩尚在母亲的腹中,脆弱却安心,始终依恋着母亲最温暖的包围。她深知,因为在她面前,她才会这般毫无防备的出现,她的心弦在微微颤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容澄心湖平静,她起身已恢复惯有的温润笑靥,她见白青桐在怔怔出神笑意更浓,遂道,“青桐我们去四处走走可好?”
白青桐回过神来,红晕鲜妍,轻柔答道,“好。”
如来时一样容澄牵着白青桐朝着庙门走去,她踩在灰褐色的石砖地上路过诵经堂听了下来,她仔细辨认着从里头传来的梵音,可惜分不清哪一个才是存善的声音,她望向堂内兀自笑了,说道,“哥哥,保重。”说完牵着白青桐继续前行。
存善从一旁粗壮树干后转身出现,他修长如玉的指尖还捏着串佛珠,顶珠下的红穗在风中摇摇摆摆,他目光一路追送,占据心头的唯有那道身影,她素色锦衣缓缓前行,青丝如墨,步摇精致,“澄妹,你也保重。”悠悠荡荡的清浅声音,明知容澄不会听见却还是眼眶s-hi润,直至身影消失不见才肯闭上双眼任清泪潸然。
南阳城太大半日岂能逛完,只可浅尝辄止,可容澄却依旧不遗余力牵着白青桐一处一处的踏过,她虽笑靥未褪可白青桐却感受到这笑里有不同往日的情绪,她几欲张口询问又生生咽了回去,她心湖一如静水何况他人事莫多问。
容澄笑问,“青桐喜欢南阳城吗?”
白青桐答道,“比永州城繁华许多。”
“只可惜你来了这么久都没能带你游玩城中每一处。”
白青桐眸光一顿,又道,“往后还有许多时日。”
“天色已晚,我们回府吧。”容澄浅笑望了眼天色,暮色向晚晚霞红艳,这般光景不知还能维持多久?她星眸璀璨熠熠光辉,即便风雨满楼又有何妨?她是容澄,足矣。
第53章 五三
东江上从夜里面自湖面氤氲起漫江的水汽,到了清晨与轻如薄纱的晨雾重合,江北大营的五万精兵犹如瞽者只觉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不辨南北。东江一如往常因风吹动荡漾着细细水波,众人看不见水面,只听得江水拍岸一击连着一击的声响,悠悠扬扬。
江北大营统领陈宣翼在帐中燃了个火盆才勉强驱散满帐雾气,他焦急的不停来回踱步又不时撩开帐帘朝外头望一眼,不知看了多少次浓雾也没半点消散的意思,只能更加的着急。他回身朝着一动不动端坐的顾乘风说道,“顾大人怎么一点也不着急,末将可都快急死了。”说完又走到帐门边朝着外头问道,“可有公主的消息?”
帐外守卫答道,“回统领尚无公主行军的消息传来。”
陈宣翼又回身走到顾乘风跟前,“顾大人你快想想办法啊,若此时敌军来犯怕是势如破竹吴城不保啊。”
“陈统领你先冷静本官不正在这想办法。”顾乘风见他又要不停踱步,便赶紧拉住他,“陈统领你也歇息会儿,你这转来转去的我眼睛都花了。”
“我这不是着急吗,派出去的人全趴在岸边听江面的动静,可现在是敌暗我明,雾气又太大根本探不到叛军渡江的来向,江北大营此刻是孤立无援、四面楚歌啊。”
“昨晚公主才送来的消息算上行军脚程今日必到。”顾乘风的将目光放在了火盆上,心生一计,“陈统领,你赶紧以营地为始朝左右各走二十里地,圈一块地方点上一堆火把佯装大营,再各派一千兵马发出些声响以假乱真。”
陈宣翼定睛想了想觉此计可行忙去帐外吩咐,回来后又道,“狡兔尚有三窟,这样一来叛军心生疑惑也不敢轻易攻打营地。”
“还有,派一百人兵分几路沿各岔道去迎援兵,怕是这雾太大要影响公主的行军了。”
“还是顾大人考虑的周全我这就派人去办。”
容澈他们确实被大雾影响不得不放慢脚程,这漫天的大雾致使方圆百里皆被它吞入腹中,难以逃脱。队伍前列有十支火把开道,后方每间隔二十人左右便有两支火把引路,将士更是每十人一组相互牵引行走,保持队伍不因雾天而被打散。
尽管如此,容泠的马蹄声近在容澈耳边,可侧首去望却依旧只望见一个大致的轮廓,还得多亏玄色的戎装在白雾中比较容易辨识。
“阿澈。”是魏长东的声音从容泠的另一侧传来,容澈朝那边望去却一无所获,他又道,“怕靖远王今日要渡江了。”
容泠也有此考虑但还有另一重深思,“小福两日前将咱们的计划泄露,按时间算起他应知北岸有圈套,何况今日视野不佳理应不该渡江冒险。”
容澈却道,“南疆到此长途跋涉若掉头回去怕他心有不甘,北岸虽有防备但今日雾天叛军倒是可以冒险一试,毕竟江北大营位置明确以动制静他有七成胜算。”
容泠细想容澈的话是有几分道理,“可按当下脚程不知可能赶得及?”
“若叛军来袭江北大营定会发出信号以警示,皇姐莫要担心,当务之急是加紧赶路尽早抵达北岸。”
魏长东取来一支火把拿在手上,说道,“我去后面压阵,你们领头可加快速度。”
容澈看清了他在火光中刚毅的脸颊,说道,“多加小心。”
魏长东咧嘴一笑,爽朗道,“阿澈放心。”说完吼了声“驾”举着火把奔至队伍最后,不久后断续传来了他指挥行军的声音。
容泠眉梢轻挑将二人互动看得分明,又酸又气,二人本就有婚约而这魏长东俨然将容澈当做了自家人,思来想去此人是决不能放在容澈身边。她道,“你上次与我说想回南疆,我可以不拦着你,但魏长东决不可与你同往。”
容澈明知容泠心思只得无奈道,“我与长东自幼相识,皇姐不必放在心上。”
容泠双眸灵动,问道,“那我该将何事放在了心上?”
容澈被她逼的窘迫可开口又话锋一转,正色道,“皇姐,赶路要紧。”
容泠望着前方被熊熊燃烧的火把聚拢起来的光亮,可再往前去瞧依旧空茫一片,她沉默许久而后道,“澈儿你记住皇位与你从不冲突。”她神色是倨傲的,她是王朝的天之骄女,岂会畏惧未知前路。
容澈不言以沉默相对,容泠便以沉默相陪,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大雾依旧封天,金日不知藏匿何处。远处有火光如点在渐渐靠近雾天行军不可说停便停,容澈接过一支火把自上挥下,身后一队人马迅速勒紧缰绳奔了过去先一步探明对方身份。
那队人马也看到了这边的火光,雾里有人大喊,中气十足,“我等奉顾大人之命前来相迎元嘉长公主。”为表来意那十几个火点停了下来,原地待命,又道,“前面可是公主殿下?”
“正是。”容泠身后副将应道,“你们且等等先待验明身份。”
那边的人又道,“领命。”
两万大军缓缓前行,直到身份验明听得回报才重新放开马蹄,那几十人一靠近便要下马行礼却被容泠制止,她道,“行军要紧,何况今日大雾,相对也不相识不必拘泥。”几人点头领了命,举着火把围拢在容泠与容澈两侧,容泠又问道,“江北军情如何?”
“回公主大雾弥天江上情景难见,顾大人从昨夜就与陈统领一夜都未合眼的守在营中。”答话声刚一落地,远处江北大营上空便传来一声刺耳的炮响跟着又是一声,那人又道,“糟了,叛军上岸攻营了。”
容澈眸光一暗虽不知为何警示会有两声但也来不及多想,问道,“这里到江北大营还需多久?”
那人忙回答道,“快马加鞭半刻便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