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马车里,魏长东便压低声道,“我听到风声昨夜里陛下震怒,说是因为吏部的事情。”他撩开窗帘一角朝着孙鸿看去,此刻的孙鸿又与裴献在寒暄,他又去看站在昏暗里的崔御史,道,“瞧崔博涛的架势今日朝堂怕是不安生。”
容澈淡道,“国公家门不出也能耳听八方。”
魏长东略显无奈道,“自父亲回京后府里异常平静,连我都猜不透父亲的打算,看样子父亲是有心提防着我。”
“你自己小心。”
魏长东笑容爽朗,“我也该下去了,容烨礼虽是你兄长但此人心胸狭隘,你在王府里也要多加小心。”
容澈颔首,目送魏长东走下马车。东方有了日出的迹象,朝闻殿里公公出来宣群臣进殿,群臣在大殿内列班后,女皇方在李公公的搀扶下踏进殿,群臣立觉一股威压罩在了头顶上,压得群臣呼吸谨慎只敢用余光去瞥女皇的靴底。
群臣屏息凝神待女皇坐好,才跪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女皇俯视群臣声音透着冷意,“你们一个个都是朕的好臣子国之栋梁,可都瞒着朕做了些什么?你们跪这朝堂之上有几个人心里是真心对朕的?朕与你们日日相对十几年,原来见着的都是些虚情假意,朕就问你们一句,这大夏难道就不是你们的大夏吗?”
“臣等罪该万死。”众人趴伏在地不敢起身,总感觉女皇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瞧女皇这风雨欲来的架势都怕会引火烧身。
“你们是罪该万死。”女皇声音更冷,“崔博涛,朕知道你有话要说,那就出来说,朕今天让你一次说个够。”
崔博涛毫不畏惧,出列跪拜,起身道,“臣要弹劾吏部尚书孙鸿触犯夏律‘六脏’之法。”
孙鸿虽对弹劾一事早有耳闻,但崔博涛这罪名可安得够大,他忙喝道,“崔大人你不要含血喷人。”他慌忙出列又道,“陛下,微臣自掌管吏部以来恪守尽职,万不会做出此大逆不道之事,还请陛下明察。”
女皇冷笑,“还有谁要出来,都一并出来吧。”
御史班列再出一人,跪地道,“臣弹劾吏部尚书及其左右侍郎,以权谋私巧立名目,更欺上瞒下祸乱朝纲。”
孙鸿忙狡辩,“御史台一向与老臣结怨,这才是真的以权谋私。”
御史班列再出继续弹劾吏部,众人心知肚明这吏部怕是要变天了,何况孙鸿近年来变本加厉,沦落今日也是咎由自取,此刻最重要的是揣摩圣意,见机行事。孙鸿还在狡辩,女皇冷眼旁看不置一词。
孙鸿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直往下掉,慌不择路,一心想将此事朝着私愤上引,却忘了圣意莫测,大殿之上只有他一人还在说,周围更是静的可怕。
“陛下,老臣是冤枉的请陛下明察。”
“你想要朕明察是不是?好,朕便遂了你的心愿。”女皇居高临下,朗声道,“来人先将孙鸿暂收大牢听候发落。”
“陛下,老臣是冤枉的。”孙鸿哭喊着被拖了下去。
“元嘉。”女皇叫道,容泠出列跪拜,“朕命你五日之内彻查吏部,凡牵扯此案者一律问罪决不轻饶。”
“儿臣领旨。”
“朕的吏部已经烂到根子里去了,那朕的礼部呢?工部呢?”礼部尚书与工部尚书赶紧出列跪拜,高呼有罪,“放心,御史今次弹劾的折子里没有你们,但是,朕的御史又好到哪里去?弹劾书令史只手遮天真是好大的笑话。”她又道,“清平。”
“臣在。”
“朕命你将朕的御史台好好整肃,朕要的是监察百官以正视听的御史台,要的是一个个正直的御史来为朝廷所用,而不是捕风捉影为所欲为的御史台,你记住了吗?”
“臣领旨。”
“朕今日当真悲痛。”女皇满脸疲惫,“都起来吧。”群臣起身后她又道,“尔等当以此为鉴,切莫心存侥幸行再不轨之事。”
“臣等谨遵陛下教诲。”
“尔等可还有奏请?”
礼部尚书钱恕出列禀道,“科考将至,今年进士科人数最甚,学子也已陆续进京,今年主审人选还请陛下定夺。”
“元嘉此次整肃吏部乃保朝廷官员根基,正好让她也一并主审今年科考,多为朝廷选拔可用人才。”
“儿臣领旨。”
“朕有些乏了今日便到这里,尔等回去自当躬身自省报效朝廷。”女皇起身由李公公搀扶走下高台,在群臣的跪呼中走出了朝闻殿。
今日朝堂上的波折传到常宁王府时,容澄正在书房里与白青桐各自看书,惊雨进来禀告后,她只笑道,“皇姐一石二鸟。”
惊雨问道,“此次科考可有什么文章?”
她摇头道,“倒不会有什么文章,只是皇姐可借此c-h-a手礼部事宜,再利用吏部的案子威慑兵部肃清朝纲。”
“公主初回京城根基不稳,陛下只给了五日会不会太短了些?”
“正是因为根基不稳陛下才只给她五日,也是不想皇姐与三省六部有太多的牵扯,但以皇姐的能力五日足够。”
“陛下心思难测,也幸好郡主不用费心上朝。”
“咱们常宁王府可是出了名的逍遥。”她又笑道,“不过有一事我还得拜托皇姐,只是此时还不是时候,待到皇姐这阵子忙宣我进宫再说。”她望了眼安静冷清的白青桐,对着惊雨道,“你下去吧。”即又看起书来。
容泠行事雷厉风行初到吏部便马不停蹄的审问,果然不出她所料,刘长青只是迫于孙鸿才与其同流合污,整个案件有御史弹劾在先又有刘长青证词在后,孙鸿因为罪魁祸首判处秋决其余涉案人等按罪论处,群臣同僚一阵唏嘘不已。
除了此次震惊朝野的大案外整个京城稍显风平浪静,国公府依旧闭门谢客,魏国公更是以身体抱恙推脱一切应酬。靖远王府也是寂静无声,除了参朝外,容烨礼与容澈几日都难得一见,各怀心思各为其主。
只有常宁王府的安乐郡主偶尔带着白青桐郊外出游,二月春风吹满枝,桃花盛如朝霞,容澄骑在马上漫游城外青山,春雨如酥,浅Cao没蹄,酿成春色,此情此景令白青桐也是心情大好,容澄不敢骑的太快她便也慢慢的跟着。
容澄看出了白青桐此刻的心情,便道,“你放马一游我在这里等你。”
白青桐一愣,道,“阿澄不必如此。”
容澄眉梢带笑,眸光熠熠,“若是腿脚方便我绝不会浪费这大好风光,有夏风与冬歌在你不必在意我,放心驰骋此地。”
白青桐不在推辞打马而去,骏马疾奔恣意酣畅,景色自眼前迅速掠过,却分毫不差的落尽眼底,很快白青桐的身影便消失不见。容澄眸光暗了暗,眉峰一拧即又平复,身后有哒哒的马蹄声传来,直至近前那道淡漠又不疾不徐的声音才响起。
“如此放任,堂姐当真付了真心。”
容澄回眸含笑,“怎地有时间来找我闲聊,不用管那些朝堂上的事情?”
“多日不见特地前来给堂姐问安。”她又正色道,“堂姐可知今日朝堂上出了什么事情?”
见她神情如此,容澄自是敛去了笑容,“发生何事需要你亲自跑一趟?”
容澈声音低了几分,却依旧不紧不慢的道,“陛下将裴清扬放进了工部。”
容澄眉峰一拧,说道,“工部尚书年事已高不久将会解职归田,陛下这意思不就要将工部交给他,看样子裴清扬野心可是不小,是要借此再跳进三省。”
“怕是三省都不够还想要王侯。”
容澄一笑,“真是好大的胃口。咱们的陛下一来本就宠信这位面容姣好的裴大人,二来是不想满朝文武皆以东宫马首是瞻,担心咱们的皇姐会把持朝政。”她又问道,“你可进宫看过皇姐?”
容澈点头道,“皇姐为此事尤为寒心。”
“想来也是。”她远远瞧见白青桐回来,又道,“这几*你我都不便入宫,最好皇姐能自行出宫来,我们若在此刻进宫陛下难免不会敲打我们?”
“我来找堂姐正为此事,”容澈道,“十五日后皇姐要会同礼部钱大人、京兆尹吴大人巡视科考场,皇姐的意思是要见一见堂姐。”
“好。阿澈,这段时间你多注意靖远王府的动静,魏国公如此安静我总有些惴惴难安。”
“近来为了避嫌我与魏长东也是少见,不过偶然听他所言国公每日只在府上作画并无异动,我与他也深感可疑。”
白青桐已飞驰近前,容澄笑道,“我们来个夜探国公府如何?”
“正有此意。”
容澄见白青桐双颊绯红,面上绽放笑意,说道,“听说城里新开的望春楼不错,青桐可有兴致去坐坐?”
容澈极淡的瞥过她一眼,嘴角有极浅的笑意,她勒紧缰绳掉转马头朝着城门飞驰,声音飘了过来,“我先行一步在望春楼等堂姐。”
容澈已走远容澄侧首笑道,“今晚怕是有些事情需要青桐帮忙。”白青桐回来时正巧听见夜探国公府几个字,便不问缘由颔首答应,容澄又解释道,“夏风与惊雨不便暴露只有麻烦青桐了。”说完,便与白青桐一同进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