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何处?”
“红袖楼。”
潋滟水光从两排雕梁画栋的阁楼间潺潺流过,两岸精致小楼用艳丽纱幔妆点,清风从湖面吹来了阵阵欢声笑语、婉转笙歌,这是永州城里最销金忘忧的极乐之地。而在这里笙歌笑语从未间歇的只有一家,那就是崔笑葬身的红袖楼。
自接到修罗令后崔笑便躲在这里,今夜原是个平常夜,崔笑将自己装扮成打手混在人群里,这栋小楼里最不缺的就是热闹,也总是有几个公子哥模样打扮的人会借酒闹事,逞强好胜,这些在这整条街上都是稀松平常之事。
今夜不曾例外,红袖楼里有人借着醉酒要强行带走楼里的姑娘,打手们上前制止一片混乱,看热闹的人不少围在打斗外围伸长了脖子张望。一阵拳打脚踢后闹事的人被扔出大门,打手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密切注意楼里的动静,看客也一哄而散。
只是今晚多了个人躺在地上,老鸨念念叨叨的走过去踢他起来,好半天不见躺着的人有任何动静,招手唤来两个打手将地上人一翻,立马吓得她扯着嗓门大喊大叫。崔笑的胸前碗口大的血迹乌黑一片,面色青黑双唇发紫,这是身中剧毒的迹象。
消息第一时间被送去盟主府,程浩心下大惊带人匆匆赶来。此刻红袖楼已被江湖正道占领,楼里的客人被赶走姑娘们统统被安置在大厅的一隅,这些粗鲁的江湖人打散了满室旖旎香艳。老鸨见是武林盟主程浩坐镇,也不敢泼皮打滚只得守着姑娘们待在一旁。
“盟主,催命手所中之毒实属罕见,不像我中原手法。”
程浩看着崔笑的尸首面色铁青,深深浅浅的皱纹像是冻住了一般,僵硬的挂在脸上。他狭长的眼睛里迸出浓浓的y-in鸷狠厉,双掌更是青筋暴露宛如鬼爪。他高坐主位之上不发一言,只是盯着崔笑青紫的脸色一动不动。
“盟主,十二公子到。”
“快请。”
容澄踩着流光溢彩的光影穿过小桥流水,炫目的光影落满了她的素色锦衣,艳艳光华。她步履沉稳自长街缓缓而来踏进小楼,满室光彩随即暗淡。她入内看见的既不是崔笑也非程浩,而是站在程浩身旁的少年,林北川。
林北川见她走进便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罩着红纱的烛光落在容澄精致的五官上,氤氲出一轮朦胧光华,他就这么看着她光彩夺目的走近,神情里竟没了故作姿态的少年老成。
容澄含笑问道,“盟主邀请在下前来所谓何事?”
“十二公子请看。”程浩将容澄带到崔笑尸首跟前,“就在刚才催命手崔笑死在这红袖楼里,半个时辰前崔府上下百口也被人灭口无一生还,公子可能猜出何人所为?”
容澄的面上敛去笑容,星眸之上结起了一层薄冰,似是为这件事情而隐含了怒气,“阎罗殿?”
“今夜邀请公子前来是想与公子共商讨伐阎罗殿的大计,公子可是在此之前唯一与阎罗殿交过手的人,不仅如此公子更是从他们手上全身而退,所以还请公子说一说这些恶徒的特征,好能消灭这等杀人如麻的邪教之徒。”
“程盟主可是忘了,林公子也是从阎罗殿手上逃脱的人。”
“小侄若不是公子相救,岂能捡回这条x_ing命?”程浩义正言辞,“老夫为此还不曾谢过公子,公子是小侄的救命恩人,倘若公子有难老夫必当赴汤蹈火以报大恩。”他郑重的躬身行了谢礼,做给在场江湖豪杰看。
容澄微微侧身躲过这一礼,她抬眸看着林北川含笑道,“林公子对阎罗殿有何看法?”
林北川面露诧异,一时不知当不当言,只是道,“晚辈不敢多言。”
“林公子与阎罗殿缠斗整夜定比在下清楚。”
见容澄有意推脱,程浩便道,“北川不妨说,不碍事。”
少年声音冷静道,“阎罗殿招式不似中原,杀人不曾蒙面并不惧怕露出真容,可见一般不轻易在外走动,其他的北川也不知。”
容澄道,“我所知与林公子相同。”
程浩面上的褶痕极其细微的颤了颤,双目s_h_è 出一道精光直直的朝着容澄,似要将她s_h_è 出个窟窿。夏风面色冷峻罩了一层寒冰,他与程浩的目光不经意间交织,程浩冷冷一笑,道,“把那老鸨拉来老夫有话要问。”
老鸨被余大千提溜着过来朝着地板一扔,她颤颤巍巍的低着头开口的声音抖成了筛子,“各位爷奴家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抬眼环视一周见这群人各个面露凶狠,只有容澄君子如玉似个心软的主,忙着爬了过去,惊雨向前一步将她的身子挡住。
“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大好人,奴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顺势抱住惊雨双腿,声泪俱下,“奴家这红袖楼里死了人以后这生意都没得做了,各位爷就行行好放过奴家吧。”
“人就死在你这里怎么与你无关?”余大千一脚踹开撒泼的老鸨,“你这红袖楼一看便是藏污纳垢之地,你们几个给我好好的搜。”
楼上一阵翻箱倒柜的杂乱声,容澄捡了一处僻静地坐下,夏风同惊雨立在她的身后。大厅一角瑟缩着几十个嘤嘤哭泣的姑娘,原本花枝招展的妆容也都委顿在了脸上,真是辱没了“红袖楼”这块金字招牌。
原本还惊慌失措的姑娘们感受到一道目光看向这里,有几个怯怯羞羞的抬眸望回去,便瞧见一双星眸璀璨的公子正含笑望着自己,似是安慰。一时间纷纷愣住,都被这温润的神情摄取了魂魄。
大厅里一时间唯有楼上传来的掀桌摔椅的杂乱声,林北川的目光在程浩与容澄只见逡巡,他瞧见程浩目光y-in冷偶尔瞥向容澄,而容澄的神色始终如常心底在为她隐隐担忧,毕竟这里是程浩的永州城,他担心十二公子就是能耐再大,也难保能在这永州城里全身而退。
“晚辈白青桐拜见程盟主。”一道冷清的声音似从天外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只见白青桐袅袅婷婷从天而降,照旧一块白纱遮面。淡淡的月光萦绕在她的周身,像是为她披上了柔和光纱,就这么如梦般出现在了这里。
容澄的目光随着白青桐在移动,轻纱被微风扬起一角,露出了莹白如玉的肌肤与精雕的侧颊,容澄为此景微微一笑。
“青桐你怎么也来了?”程一柳按捺不住喜色殷勤的跑了过去,却被白青桐不露声色的避开。
“师父命我前来有要事相告盟主。”她青葱玉指探向袖中取出一块铁牌,众人凝神一瞧皆是惊骇到不知言语。
第8章 零八
大厅里还能断断续续的听见楼里翻砸的动静,除了几声楼板的震动,多余的声音几不可闻。明日便是武林大会,今夜才灭了崔家满门百口人,这阎罗殿就已迫不及待的再下修罗令,而这次要遭难的竟然是江湖威望极高的百花宫。
对手的神秘与狠毒将死亡的y-in影熔成钝物般压抑着每一个人,兔死狐悲的凄凉在众人心中油然而生。厅内的烛火烧尽了仅有的侥幸,这群江湖正道人士恍然醒悟这场刚刚开始的杀戮并非与己无关,或许明日此刻在这里商讨的要事便是如何为自己一家老少报仇雪恨。
白青桐清凉的嗓音打断了众人的忧思,“就在刚才阎罗殿将此令牌挂在了祖师爷的灵牌上,师父为此大怒命我前来与盟主商议。”
“青桐莫要担心,叔叔不会让百花宫有事的,我武林正道定能铲除此歪门邪道。”
“白姑娘。”容澄声如桥下流水,清润好听,她将程一柳急切陈词拦腰打断,躬身行礼道,“在下十二,与姑娘见礼。”
“公子多礼,青桐不敢。”
红袖楼里的姑娘们头一次见行礼也能行出如此赏心悦目的画面,心里却是说不上吃味与嫉妒,不过有个人的嫉妒之心比她们要更甚,程一柳此刻面色不善的站在一旁,恨不得将其除之而后快。
程浩抬手,白青桐将修罗令双手呈上,此刻程浩手捏着一块青面獠牙的令牌眼中晦暗不定,他借着烛光端详手中玄铁令牌,只见背面镌刻八字“阎王号令,不留五更”,心下又是怒极又是惊骇。
百花宫与历代武林盟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不仅要救还要碍于情面保住整座百花宫,可以目前对阎罗殿知之甚少的局面,想做到这一步可说十分困难。程浩为人极其爱惜羽毛,无把握的去送死以他的圆滑狡诈又实在不甘,一时间他也想不出个周全之计来。
“盟主,阎罗殿此举实在狂妄,不将其千刀万剐不解我心头之恨。”余大千瞪大了牛眼,拔刀怒吼,似仇家就在眼前一般。
“余兄不可轻举妄动。”程浩眼珠子一滑,转向容澄带着恳切道,“十二公子。”他拱手行了一礼,“明日便是武林大会,老夫及各位掌门有诸多杂事怕不能尽心抵御魔道,还望十二公子出手助老夫一臂之力。”阎罗殿与十二公子在他眼中皆为隐患,若能一石二鸟,永绝后患,最是令他满意的结果。
一抹冷笑自容澄嘴角漾开,“自然。”
程浩如得大恩,就要行大礼动作却又迟缓,“于危难中能得公子一诺是我武林正道之福。”
厅内其他武林中人也都拱手,齐道,“多谢十二公子为武林出力。”
白青桐若有所思的瞧了一眼容澄,随即转回目光,好在她有面纱遮着没人能看清她此刻的神情。她缓缓施礼,启唇道,“还望公子也能多加保重。”语毕,又对着程浩说道,“青桐既已传达了师令这便回去回禀她老人家,程盟主,青桐先行告辞。”
程一柳焦急道,“青桐你等等,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