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安国公府里有了什么变故!
元幼祺一骨碌身坐了起来。涉及到墨池,她就躺不住了。
皱着眉头又想了想,元幼祺渐渐明白了墨池的深意:自己的身上流着顾氏的血,顾书言才是真正的皇帝亲舅。这件隐事,如今在世之人知道实情的,没有几个,但是韦勋知道,母后知道,自己更知道。而顾家又与韦家同为国公,身份一般无二,又有着几百年的基淀,不似韦家,是随着大魏建朝而崛起的新贵。
这样有底蕴、有爵位,又被皇帝眷顾的家族,必定是韦家心里的一根刺。同时,母后也必定不喜自己与顾家走得近,无他,母后最怕者,莫过于自己的心与她生分,那会让她觉得半世心血都付东流。
元幼祺感念韦太后的养育之恩,若非韦太后不喜墨池,甚至对墨池起了杀心,她决不至于与韦太后生分。养育之恩天高地厚,她愿以天下供养,只要韦太后不再难为墨池。
让母后不再难为墨池,这是个极大的难题。而墨池决定离开顾家,又何尝不是暂避开母后的锋芒,为顾家躲灾祸的同时,亦为自己与母后的关系做一缓解呢?
试想,以母后之聪慧,不可能不探查到墨池就在顾府。那样的话,母后对顾府的芥蒂,就会更深,对谁都没有好处。
想了这么一圈,元幼祺意识到墨池不声不响地便替她考虑周全,墨池在努力缓和自己与母后的矛盾。
这段时日,与韦太后之间的龃龉矛盾,让元幼祺不得不为的同时,心里面总觉得愧疚:她不想与韦太后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想到墨池为自己思量的心意,元幼祺很感甜蜜。
既然要把顾家摘拔出去,那么顾仲文的副考官之职就得重新考量了。
元幼祺坐不住了,唤进唐喜来,命他去把今日新上的折子呈来。
皇帝头半夜就没消停,后半夜再不安生睡觉,明日的早朝还不得更累?唐喜忍不住劝道:“陛下,已近丑时了,要不,您先歇着?”
元幼祺不耐烦听,打发他快去取来。
唐喜只得遵命去取。
元幼祺就盘坐在榻上,从一摞折子里寻出了元君舒白日送来的密奏,翻看了两遍,嘴角挂上了笑意。
就是她了!
既然这样能干,当然得更多地委以重任勤加锤炼啊!
此刻,远在绍州的元君舒夜半惊醒,连打了几个喷嚏,犹觉浑身发冷,脑后直冒凉风。却不知是京中的皇帝陛下正惦记着她呢。
第二日早朝如旧。
而早朝散后,元幼祺回到宫中,得到的消息,除了韦臻早早地去寿康宫给韦太后问安,又陪着韦太后用膳的事之外,一切称得上岁月静好。
韦臻本来就是韦太后的亲侄女,就算以妃子的身份去寿康宫问安问得再频繁,谁也说不出什么来。每日都有人及时向元幼祺密报咸安宫中的动静,韦臻的言行皆在她的掌控之中,不怕翻了天。
韦太后呢,那日徐嬷嬷咸安宫一行没见到皇帝的影儿,她不可能不知道。却在元幼祺去寿康宫中问安的时候,对这件事只字不提,倒像是浑然不知似的。
每日问安,母女二人皆都只聊寻常话题,也不深聊,对于和韦臻、和墨池有关的事,都一字不涉。
偶尔,元幼祺去寿康宫的时候,也会巧遇韦臻,韦臻都是极得体地向她行礼,又极有眼色地告辞,留她们母女二人叙话,像是已经把元幼祺之前的话听到了心里去。
元幼祺冷眼旁观韦臻的言行,琢磨着韦太后的言行,觉得事情绝不会这般简单。
韦太后不会这样偃旗息鼓,韦臻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x_ing子。是以,她们姑侄越是这般,元幼祺心里的戒备越深,她可没忘了墨池当日分别的时候的提醒:切莫轻敌。
虽然,她一点儿都不想和自己的母后做敌人。
如此,半个月过去了。元幼祺警醒了半个月,亦相思了半个月。她已经那么长时间没见到墨池了,只时常听到密报,说她在云虚观中一切安好。
当然,这半个月间,咸安宫的门,元幼祺是一步都没踏进过的。她白日里处置政事,夜里大多数时候宿在寝宫中,或是偶然国事繁忙的时候,就歇在小书房。
最可怜的是彤史女官,自打当值,在宫中几乎就没什么差事做。最近皇帝又着力于整顿宫务、精简宫中的开销,一部分平日做事不妥当的宫人已经被开列名单,遣散出宫了。彤史女官深深觉得,自己被精简出宫的日子,怕是不远了。
她的这些烦忧,元幼祺自然是不知道的。她一面在等着元君舒返京的消息,一面着力于整顿宫务。
大魏自建朝时起,宫苑建筑大兴土木、宫人人数扩充开支增加两件事上,太宗皇帝和章宗皇帝两朝格外热衷。这两位皇帝都是好热闹的主儿。但好热闹是要本钱的,大兴土木、大增开支的结果,就是国库虚空尽上来了。
到先帝庄宗的时候,好热闹、好体面倒是差了些,但却更好大喜功,又勤于求长生不老之事,是以,虽然庄宗年间没什么天灾,税赋亦颇充足,但国库却未见殷实。
元幼祺即位之后,便竭力革除旧弊,轻徭薄赋,与民以利,更将宫中的一应开支能减则减。
这些年,大魏百姓的日子过得都还不错,就是最底层的百姓也能填饱肚子,不至于卖儿鬻女。庶民安定,做官的也能消停地走自己的仕途路,皇帝俭省了十几年,前朝后宫早就习惯了,所以当元幼祺将注意力投向宫中冗余的宫人设置的时候,并没有人提出异议。
精简人员就是精简开支,且宫人们年纪大了,赏些养老的银钱,任其出宫过活,这也是皇帝的仁厚。于是,这件事就这么顺顺当当地推行开来。
其实,元幼祺做这件事,是有着自己的私心的——
宫中人员复杂,难保有多嘴多舌、不安分,甚至想钻营图谋的。这些人,无论是御前侍奉的,还是在后宫中寻常当值的,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将来便可能是天大的祸患。
自太宗皇帝至庄宗皇帝,哪一朝、哪一件宫中的大事,少了这种人的上下勾连?
甚至是这些年自己亲身经历的事,又岂少了这种人的参与?
元幼祺绝不允许自己的身边,存在着这么些让人不安的因素,她只要留下老成持重、办事牢靠的人在宫中。她要清理干净了后宫,为将来墨池入主中宫打好基础。
当然,她此举并非完全出于私心:后宫是前朝的影子,后宫安定,前朝才能安稳。而她先安定了后宫,之后就要在后宫与前朝之间建立一套自己的资政班底,不只是鸾廷司那么简单的机构。
精简宫人这件事就在元幼祺的关注之下,低调地在宫中推进着,一切都顺利无阻。
而元幼祺的心却是无法平静的,因为作为后宫中最重要的存在的韦太后,对于这件事的态度竟然是默许的。
这可与母后的x_ing子太相悖了。元幼祺忐忑着,总觉得韦太后在酝酿着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由不得她多想,新的消息传来了:元君舒返京了,还押回来一个重要的人物,丁奉。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快乐!
关于元君舒的奋斗之路,《襄恒纪事》一文会详细叙述,欢迎各位小可爱移步关注收藏昂~
☆、第二百一十四章
刑部大牢今日戒备得格外森严, 里里外外、明卫暗卫布置得如铁桶一般。莫说是一个两个的歹人了, 就是一只鸟飞过, 都甭想完完整整地再飞出去。
只是这样的布置鲜少有人知道内情, 他们按照上峰的命令行事,但究竟为何而布置, 遍观刑部,也唯有刑部尚书一人知道究竟。
远远看到一行车马朝这儿行来, 刑部尚书的一颗心提溜到了嗓子眼儿。从此刻起, 直到那位离开, 他若是出了半毫差错,那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须得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头儿谨慎侍奉着。
大魏自建朝起, 吸取前朝亡国教训, 太.祖皇帝立下规矩,子孙继位,不得以任何理由兴诏狱。此举将前朝结党营私、借诏狱互相倾轧蒙蔽天子的可能降至最小
太宗皇帝时又颁下明训, 本朝不得讼狱言官。自那时起,只要御史言官不言语行径辱及天子和列祖列宗, 无论怎样的劝谏进言, 都不会给自身及背后的家族招来牢狱之灾甚至杀身之祸。即便先帝庄宗后期痴迷修道长生, 屡屡被御史上谏得烦不胜烦,他至多也就斥责御史几句“多瞩目国事”,旁的也不会多说什么。
是以,在大魏做言官是条不错的晋身之路。很多以匡扶天下自许的读书人都喜欢进入宪台,来实现自己“谏天子、佐明君”的人生理想。
因为有列祖列宗的明旨训教, 大魏历代皇帝即使是x_ing子再严苛而不近人情的,都绝不敢开诏狱之先河。这在保证历代政治相对清明,列位皇帝的脑子相对清醒的前提之下,也使得前朝的“天牢”“上狱”之类的所在,在大魏是不存在的。
历朝历代的天牢,素来是关押在皇权斗争中落败的皇族宗室以及重臣贵亲的。大魏建朝百余年,在皇权争夺中斗败的皇族宗室自然大有人在,然而这些人要么如庄宗夺位之后那般被他下旨杀死了,要么被一辈子圈禁在宗正寺中。
至于重臣,因着有太.祖、太宗的遗训,即使是站错了队、保错了人最后落败的重臣,历代天子也不敢太过为难,除了个别几个被关进了刑部大牢最后处斩的之外,很多人的结局都是被罢了官,一无所有之后遣返回原籍了。
而前两日,刑部大牢就接收了一位重臣,还是个让为数不多的几个知道其真实身份的臣子半夜都睡不着觉的重臣。
更让人睡不着觉的是,皇帝竟然要亲自来见一见这位。
皇帝亲至刑部大牢,虽说是微服简行,更密旨不许声张,但在大魏百余年间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元君舒从早朝后入宫见到圣驾时起,一颗心就紧张不已,这可比在绍州的日子更让她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