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池记》是曾巩所作,若被借用,难保不被这样借用。
然而,结果却是,元幼祺把能想到的姓氏全都试过了,都没寻到可能有关联的卷宗。
日头早已经落下去了,暮色渐染,书房内的光线暗淡下来,再不掌灯卷宗上的字迹便看不清楚了。
元幼祺颓然地看着散乱的卷宗。
这才是调查真相的第一步,就遇到了这样的阻力,接下来的,又有怎样的难处等着她?
她自以为聪明,能够洞悉到墨池的心思,却不料试来试去,不得结果。
“陛下,奴婢为您掌灯可好?”唐喜忖着元幼祺的心思,探问道。
他侍奉元幼祺二十多年,对元幼祺的x_ing子极是了解。他们这位皇帝啊,要做的事,必定要一做到底,绝不会半途而废的。
“掌灯吧!”元幼祺不耐道。
唐喜应声,便要打开殿门唤小内监来掌灯,突的被元幼祺喝住——
“唐喜!墨!”元幼祺大声急道。
“啊?”唐喜不解其意。
元幼祺盯着书案上砚台旁半干的墨块,以及砚台内磨了许久不曾用过的墨汁,脑中灵光乍现。
“找冉!找姓冉的!快!”元幼祺迫切吩咐道。
唐喜赶紧答应了,他也顾不上掌灯了,瞪圆了眼睛,借着昏暗的光线在卷宗堆里翻找起来。
当唐喜擎着灯盏凑近元幼祺手中的卷宗的时候,当那卷宗上的“冉铭”两个字显现出来的时候,元幼祺知道,终于被她找到了。
“墨池”二字,可解释为洗墨之池,其本意又何尝不是“墨之池”呢?
以素入墨,以清白之身投于墨之池,那不就是“染”吗?
“染”就是“冉”啊!
而这个冉铭,元幼祺记得——
当年,她的二哥元承胤尚在东宫做太子的时候,幕僚之中便有这么一个人,仿佛还是元承胤极信重的幕僚。
后来,元承胤出事被废,他属下的幕僚与原东宫中的人员,无论文武,收监的收监,流放的流放。而收监之人,最后多被先帝授意刑部判了死刑。有几个元承胤极亲近的,还被先帝以“教唆皇子”的名头,抄了家,落魄了门第,除了幕僚本人被杀之外,其族中男女也没落了好下场。
元幼祺怔坐良久无言。
这个墨池,八成是冉铭族中与其血缘极近之人,说不定还是冉铭的直系晚辈。冉铭当年获罪,冉家满门岂会得了好果子吃?说不定,墨池那时候便因为家道中落而流落江湖,被某个与这一切有关的人或势力拢如麾下,成为了一枚复仇的棋子。
想到自己还曾奚落墨池的贱籍身份,元幼祺心有愧意。
这个女子,从小长到大,该有多苦?那个贱籍的身份,于她而言,该是怎样刻骨铭心的屈辱?
元幼祺苦笑摇头。
且不论那幕后之人如何教唆墨池,归根结底,墨池的仇,元幼祺自问无论如何都是妥不过的——
冉铭是二哥的幕僚,因为二哥出事而获罪身死,冉家败落。处置冉铭,是先帝的意思,自己是先帝的继承人,自然躲不过。
二哥当年出事,是被母妃和阿蘅算计所致。这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娘,一个是自己挚爱的女子,自己自然又是躲不过。
而二哥出事被废,自己才有机会入主东宫,才有了今日……
不管怎么算,墨池找自己来报仇,似乎都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她,以及他们,不该利用阿蘅的事来诱自己入毂!
作者有话要说: 天道好轮回,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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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墨池的身份, 总算有了一些眉目, 元幼祺大感欣慰。
天色已黑, 只有书案上一盏灯幽幽地跳动着光亮。
元幼祺留下那份冉铭的案底卷宗, 与自己之前摘下的荷包并排摆在面前,吩咐唐喜:“寻几个妥当人装好这些案卷, 再掌灯来!”
唐喜领命去了。
很快,几百份卷宗重新被装回去, 殿内只余三只硬木大箱子, 在明烁的灯烛下沉默着。
唐喜瞧见皇帝疲倦的神色, 忙道:“陛下,您还没用晚膳呢!奴婢这便去传, 如何?”
“没胃口……”元幼祺说着, 指着下面的三只箱子,“去传少安来,让他今晚就带着人守在这儿, 这里面的东西,不能有分毫差池!”
元幼祺登基之后, 梁少安便被提拔为内廷侍卫统领, 专门负责禁中的安全护卫。
唐喜虽没见到卷宗里面的内容, 但这几百份卷宗皆是刑部审理的要犯重犯的案底,决不能有意外,这个他是清楚的。
他奉旨去传梁少安的当儿,殿内无人,元幼祺将冉铭的那份案卷锁进了柜中, 打算以后细细钻研。
唐喜折回的时候,元幼祺已经自顾自将那只宝蓝色的半旧荷包系回了腰间,顺手扑了扑身上薄薄的一层尘土。
皇帝自少年时候起,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鲜少召人侍奉,唐喜是了解的。他于是垂手恭敬地立在一旁,回说“梁大人已经传到了”。
元幼祺点点头,忽道:“今夜去贵妃那儿!让景宁宫的小厨房备些热菜热饭,朕去那儿用些晚膳。”
唐喜颇觉意外,他以为昨夜帝妃吵架,陛下得有十天半月的不进景宁宫的大门呢!
“奴婢去传旨,请贵妃接驾!”唐喜道。
“不必!离得不远,朕索x_ing逛着就去了。”元幼祺道。
这是连御驾也不带的意思呗?唐喜忖着。
皇帝怎么说,他自然怎么照做。于是主仆二人步出内书房,只带了两名小内监在前面打着灯笼引路,闲适地朝景宁宫的方向走去。
从勤政殿到景宁宫,只要走一刻钟左右,中间却要经过一片梅子林。
初秋时节,梅子饱熟,风吹过,便有成熟的梅子坠落在地面的轻响声。这样的声音,白日里听着倒不觉得如何,现下夜幕已降,梅子林看不分明,只影影绰绰地立在那里,还时而响起的大小不一的“噼啪”坠地声,听着就有些瘆人了。
唐喜是个机灵的,心里面先惴惴起来:虽说宫中十几年太平无事,可越是无事越该谨慎啊!这么黑乎乎的一片林子,万一跳出个把歹人惊了圣驾呢?
唐喜后悔起方才顺了皇帝的一时起意,没有央着皇帝御驾出行了。
“陛下,要不……奴婢去调侍卫来?”唐喜小心翼翼地请示道。
元幼祺费了几个时辰的心思,总算查到了墨池的来历,正在兴头上,挥手不耐道:“不必!这是禁中,难道还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害朕不成?”
话音刚落,前面举着灯笼的小内监突的发出一声惊呼。
竟是一个人影从梅子林中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撞在了小内监提着的灯笼上。
“什么人!”元幼祺喝道。
那人听到了皇帝的声音,哆嗦着“扑通”跪倒在地,叩首道:“臣妾不知陛下在此!惊扰了圣驾……”
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还自称“臣妾”?
“你是哪宫的?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元幼祺冷声问道。
那女子犹哆嗦着,抖声答道:“臣妾是……是咸福宫的谭氏……陛下、陛下前儿封了臣妾才人的……”
谭才人?似乎有这么一个人,是哪个臣子的妹妹来着?
元幼祺努力回想。
这后宫中的女子,被选进来便被她各自分封,就没再过问过,哪个是哪个,她都对不大上。
恰在此时,又一阵秋风吹过梅子林,几枚梅子坠落的声音传入元幼祺的耳中,还有……
元幼祺凝神细听,隐约感觉那似乎是人迎风疾跑的时候,衣料被风鼓动而发出的声音。
她的眼神玩味起来:梅林里还有一个人,正在借着风起梅子坠落的当儿悄悄逃走。
是什么人?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看来,她的后宫中也不安定啊!
元幼祺暂压下心事,因为夜色,没有人注意到她目光中的深意。
“谭才人,你还未回答朕,你夜里来这里做什么?”元幼祺问道。
“回陛下,臣妾是……碰巧经过……啊不,臣妾是被吓的!”谭才人惊惶道。
“吓的?怎么说?”
谭才人紧张得喉间滚了滚,道:“臣妾白日里路过这片梅林,不小心丢落了一只耳坠。那副耳坠是臣妾的母亲所赠,臣妾舍不得,便来寻找。不成想,刚路过景宁宫附近,就看到了两名荷刀的鸾廷司侍卫……臣妾、臣妾一向胆子小,心里一怕,就忍不住疾跑起来,以至惊了圣驾,请陛下赎罪!”
说罢,谭才人一个头又磕了下去。
这番话说得漏洞百出,元幼祺岂会听不出?
不过,她暂时不打算追究,她有更感兴趣的事——
“鸾廷司的侍卫,为什么会此刻出现在景宁宫?”
谭才人听了皇帝的问话,心中暗喜,眼珠儿却转向了两名提灯笼的小内监,以及随从的唐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