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语了,敢情是个迷信的。
那所谓的海神自然不是个神仙,只是那所谓的水寇的一个说法。那些水寇自己组建了一个帮派,并且对外宣扬说他们是专门替海神来宣扬道义的,顺便讨点钱和吃的。
我赶回万安村时,几乎每间民家宅院都在着火,而水寇散布在村子的每个角落,萧景琰正带着人在村口抵抗,只是能用的人太少,只能挡住大部分敌人进入万安村,有不少敌人成为漏网的小虾米,率先进入万安村打家劫舍去了。
我拎着药包,一身黑色长衫,要有多诡异就有多诡异。借着敏捷的身手,我来到萧景琰身边。萧景琰这时候还很年轻,再过几个月才到弱冠,他的五官是那种一眼就让人看见的清楚,又十分端正,长开了容貌必定是极好的。
他没想到会遇到这样激烈的战斗,这或许是他出远门作为真正的将领,或是主帅的一次大考验,他知道他必须要过这一关,必须尽快成长起来,不只是为了林殊的珍珠,还为了他成为大将军的心愿,为了保护兄长萧景禹心中海晏河清的大梁。
他抹了把脸,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血水,他挥刀几百次,到最后连招式都没有了。他想起林帅当年教给他的许多东西——关于一代大帅在战场上最宝贵的经验。他喘息着定神,想该如何应对。
水寇极多,大多都没有受过正规训练,都是一群被利益联合起来的亡命之徒。
打破利益的连锁,或是,直接杀死那个联合这些利益的人。
擒贼先擒王,萧景琰眼睛微亮。
我看了一眼萧景琰,他满身都是血,也不知有没有受伤,不过此刻还能站着,应该是没有大碍的样子。
萧景琰极快地抹了把脸,问我:“有没有看见像头领一样的人?就是对这些水寇有指挥权的。”
我有些懵,但还是开了天眼,极快地扫视整个现场。
我指了一方向,“三丈远,有两层兵力保护,后方无人。”
我一说完,萧景琰整个人突然飞了起来,冲出了包围圈,我没了保护,抱头到处躲,等好不容易捡了个武器自卫,发现药包被我丢了。
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喊:“都给我住手!”
我抬眼看去,萧景琰死死抓住了一个人的肩膀,带血的长刀就横在那人的脖子旁边。
当下就安静了,所有人,无论是刚才在打架的,跑路的,骂人的,乱窜的,都愣愣地看着萧景琰,有些水寇甚至吓得丢下了手中的兵器。
海神帮的首领是个实实在在的强盗,其实没什么本事,只有一身蛮力,是个妥妥的没脑子的蛮人。被萧景琰这么一下,当即怂了,苍白着脸,不停地说:“我求求您了大爷,别杀我,我什么都答应您。只要您放了我,我就让小的人把东西还回来……”
萧景琰眉头一皱,手一抖。
那人吓得全身哆嗦:“大爷您原谅了小的,小的发誓再也不来万安村……”
萧景琰面色难看,手中发力。动脉被切开的鲜血喷溅出来,那人连惊叫也没有,倒在了地上。
萧景琰突然想起林帅对他的教导,对待敌人一定要狠,不能心慈手软。
他看着那些瞬间失去了头领的水寇们露出了惊恐的神色,面色平静,声音冷淡,“放下手中的刀,不然就是这下场。”
第二批来支援的东海军队很快来了,领队的老将军抓着萧景琰的手涕泪齐下,感谢他剿灭了全部水寇,救了万安村全村,那神情,简直像是在感谢萧景琰救了他全家一样。
我将捡回来的药材给村里的老大夫,帮着他救护伤员。
忙完了好一会才回了营帐,却看见萧景琰还穿着那一身戎装,缓缓地走过来。
他的神色在夜晚的火光里印的有些分辨不清,却再也不是一个月前我见过的那样柔和天真的容色,他的面色平静,无边的沉静下似乎是复杂难辨的感情,让我突然觉得,这个总是替林殊背锅的少年终于长大了。
萧景琰看了我一眼,声音有些复杂地说:“老村长死了。”
我一愣,那他岂不是白忙活?
萧景琰从怀里掏出一包布,“他之前交代了他女儿给我,他没有失信于我。你错了。”
然后他眼睛一闭,晕倒了。
我施了个法,退后几步,让他慢慢倒在地上,免得摔坏了脑子,更傻了。费了这么大周章,只为了一个似乎已经无法达成的诺言,一片被怀疑的真心。
他最后那一句话,是在反驳我对老村长的怀疑。萧景琰看似已经成长,却没有变成那些过于圆滑世故的“老人”,他没有怀疑,没有猜忌,只是单纯而执着地相信自己应该做什么,如何做,为了什么。这样的人,玲珑剔透而干净,有所信仰而执着。
我蹲下来看着他疲惫的脸色,他手里的布包抓得紧紧得,我好不容易拿到手,打开一看,是一颗鸽子蛋般大的珍珠。月色下,晶莹剔透,照出了淡淡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文章全部修改,为了防止各位看官看错章节,所以原先的废章全部锁了,但因此也导致修改后的章节因为被锁无法及时被看到,所以在更新完一章旧章后我会将下一章解锁,但各位请不要看过头,情节是串不上的,在接下来的新章节我会在标题上注明,千万不要看错
☆、他们的选择*新
因为万安村剿匪这一件事,东海王特意上书夸奖了萧景琰一番,自然这封奏章在皇帝案前走了一遭,便被丢当了一旁,谁也没当回事。
因为大梁金陵,正在发生一件谋逆大案。
萧景琰一行人出发回程时,案子已经到了尾声,朝堂已经大换血,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一个字。
到了东海与大梁的国界,萧景琰才接到从金陵传来的消息。他怔住了好一会儿,似乎觉得世界好像有点不真实。他低下头,确认对方是自己王府的人,也是母妃信任的人,他又问了一遍情况,仿佛自己在梦中,反复求证,等待梦醒一样。然后他突然想溺水的人一样,抓住报信人的衣领,大声吼着不可能。
他被下属拉开,撞到了椅子,疼痛把他的意识暂时拉了回来,他觉得自己神思突然清明了,准确地抓住一只良马,翻身坐了上去,朝着金陵的方向奔驰而去。
大梁城池如星罗密布,若是俯视城池外的大平原,便能看见一匹大黑马在Cao地上极速飞奔而过的黑影。
横跨大梁平原,惊醒无数城池的守军,多年之后,这道黑色的身影依旧是大梁百姓心中磨灭不去的传奇。
到了金陵,主人刚下马,大黑马就已经支撑不住,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那个人满脸风霜之色,他攥紧手中的兵符,另一只手握着佩剑微微发抖。他手下有二万兵力可以用,谢玉所率领的大梁主军还没有回来,皇城的防守布局他一清二楚,他相信以自己的能力绝对可以攻下整个皇城。
他一路上都在思考着谋反,毁了赤焰军和祁王殿下的大梁皇室还要来做什么?既然父皇诬赖他们谋反,那他就反给他们看!那个皇位上的人毁了他的至亲和挚友,那他就毁了这个天下给他看!
他的神色如比平静,平静到令人害怕的程度。
被静嫔娘娘派来的公公终于挤上前,在他面前跪下,急切地说道:“殿下三思,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他有些疲惫地松开了手,刚才滔天般的愤怒瞬间被这一句话浇熄了。
他还是做不到这一步,因为他母妃还活在那宫里。
大概连梅长苏也猜不到当初萧景琰有那么一刻是想造反的。命运是如此神奇的事情,静嫔娘娘为了自己的儿子而不选择像宸妃一样以死为解脱,隐忍十一年,萧景琰为了母亲的安危放弃了弑父灭亲宣泄愤怒的疯狂之举,克制了十一年。
那十一年无比漫长枯燥而又痛苦难忍的时光,仿佛最残忍的刀刃一样划过每个人的心脏,使它流血绝望,又逼着它慢慢愈合。
我不过出去一个多月,琅琊阁还是一如既往的样子。
穿过最茂密的树林,我和丰云凭借敏捷的身手轻松来到了琅琊山山顶。刚落脚,就见对面的山崖上,有一人在舞剑,身法飘逸,剑势凌人。
蔺晨收回长剑,一转头看见我,大惊失色道:“你怎的又回来了?”
我长话短说,开门见山:“你爹在哪里,我找他。”
蔺老阁主见着我,惊讶,气恼,无奈的神色在脸上转了一转,最终叹气般对我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笑道:“阁主是不是还没有解毒,那让我们来打个商量,既然我们意见不合,不如让林殊来做这选择。”
老阁主抖抖眉毛,“金陵已经没有什么他可以留恋的,他在江湖,我就可以护他一世无忧。”
我简直要为这尽职敬业的故人之友给跪下了,摇头道:“那便这样吧,你劝他三句话,我也劝他三句话,最终的决定让他做,如何?他虽然被你救了过来,但他既然已经成人,应当有自己的担当和主意了。”
老阁主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我跟着他们去见林殊。我离开的一个月里,林殊发病数次,虽然每日老阁主都用药材给他调理,但火寒毒不解,每次发病时都必须承受火毒攻心,寒毒侵体之苦,虽不至于以血为食,但不能言语,生活不能自理,真不如死了干净。
我进门时,林殊正盯着窗外,一动不动,手边的茶水已经冷透了。
蔺晨低声道:“你真是幸运,他难得今天清醒得很。一旦发病,宛如疯魔,六亲不认。”
老阁主走上前,对林殊说了几句,才招手让我过去。
我在老阁主旁边坐下,看着对面的林殊,他好像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他原本明亮的眼睛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光彩,黯然无光,他的容貌没有大的变化,只是右脸颊和额头上留下了长长的疤痕,毁去了整张脸的面相。他坐在那里,显得十分空洞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