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容之把玩着手中的匕首,道:“几位闹够了吧,不妨给本楼主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我恐怕要请几位的长辈来喝杯茶,几位才能乖乖回家了。”
印铭抱着自家小师妹,瘫坐在地上,不停地在说些什么。昔日率真开朗的少年郎一般的人物,此刻却如同行尸走r_ou_一般,满身鲜血脏污,脸色苍白,头花乱糟糟的,衣服都已经撕烂了。
萧歆还是很喜欢这个真诚可爱的小姑娘的,忍痛劝了印铭几句,无果,正要和朱容之理论,却被林穆和拦了下来,萧歆不满道:“你拦我做什么,这个恶人杀了可爱的小师妹!我一定要为她报仇。”
林穆和苦笑道:“阿歆,这人后台有点大。你不能随意骂他打他。”
萧歆愣了:“有什么后台比我家还大?”
林穆和:“……”竟然无言以对。
朱容之却是不耐烦了,不知为何,他的胸口疼得厉害,整个人都十分暴躁,想找个发泄口,头也晕的厉害,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就在他最难受的时候,旁边突然有人出手,一掌劈到了他的胸口,他硬生生受了,立即出手反击。
林穆和和萧歆目瞪口呆地看着朱楼主又和人打了起来。
只见朱楼主步伐紊乱,突然停下脚步,捂住胸口,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朱容之大叫道:“季阳,你背叛我!”
日月楼长老之一季阳束手站在一旁,眉眼微抬,“背叛你的怕是不止我一个,便是你那位喜欢至极的新娘子,也在你的酒里下了毒,□□的钻心之痛感觉如何?朱容之,被背叛的滋味如何?”
朱容之勉力支撑,与季阳来回交手数十次,终于亲手将袖口里的匕首c-h-a入了对方的胸口,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下属倒下,他已经是强弩之末,累的要倒在地上。
林穆和拉着萧歆退到安全处,他没想到在这样喜庆的时刻,日月楼两方势力居然争斗了起来,一方是拥护朱容之的,一方是拥护季阳成为新楼主的,两方人马对打,死伤不少,伤及无辜更加不少,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明日的日月楼怕是不好了。
朱容之击杀了季阳之后,那位趁乱出来的新娘子突然一跃从楼顶跳下,坠落在地上,鲜血流了满地。
林穆和不用上前亲自去看,都可以确认对方已经死了。
林穆和对萧歆伸出手,“把印铭给你的玉笛给我。”
萧歆心中不解,却立即给了他。
林穆和把玉笛放在嘴边,吹奏了起来。时而缓慢悠长时而凌厉尖锐的笛声响起,人群皆是一愣,不知何人喊了一句“是江左盟的传檄金令!快停手!”人群的s_ao动静止了,两方日月楼人手也停了下来,却或多或少带上了伤。
有人喊道:“江左盟来了何人?是否愿意调停此事?”
林穆和上前走了几步,只是碍于萧歆的安全,不敢太过暴露自己,此时也是无可奈何之举,他道:“众位,我是苏祁,家父梅长苏并未亲自前来,不过既然吹了传檄金令,各位不妨听听我的话,调解一下此事。”
又有人道:“梅宗主之子竟然姓苏,你究竟是哪里来的野种……”
还没说完,就被旁人堵住了嘴。
林穆和神色未变,笑道:“传檄金令都给了,我居然还能听到这么可笑的话。真是多年未曾听说了。”
数十年前江左盟宗主梅长苏离奇死去又归来后,天下第一大帮没有任何颓势反而地位更加巩固,势力更加庞大,再加上梅长苏在大梁朝堂的地位举足轻重,一时间无人敢触碰江左盟的底线。
日月楼人道:“苏少主,我们愿意接受调停,只是这属于我们日月楼内部的事情。我们日月楼有个规矩,对于势在必得的东西,向来是不死不休的。麻烦您带参加喜宴的无辜之人出去吧,我们自己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他这话说完,众人觉得颇有道理,便要相继离开,这时,中毒已深的朱容之却大笑了起来。
林穆和看过去。
朱容之道:“光明磊落的江左盟,我一直很好奇,梅宗主身上藏着什么秘密,只是这个秘密,不是我能知道的。不过,苏少主,能告诉我你这位兄弟究竟是谁吗?”
他抬起下巴指了指印铭。
印铭神色已经清明了,他面无表情,道:“我哥哥叫印霁,我是印铭。”
☆、江湖快意(四)
朱容之怔了怔,脸色变了变,忽然笑了,“我刚才见你,就觉得你的脸那么熟悉。我第一次抱你的时候,你只有那么点大吧。你爹妈早早去世,一直是你哥哥带你。而我却害死了他,关于这点,我的确欠你一句抱歉。”
印铭道:“你害死了他,仅仅一句抱歉就能还清了吗?”
印铭缓缓站起身,道:“你还害死了我的师妹,我与你之间,才是真正的不死不休。”
朱容之摇头道:“权势钱财,人人都在追求的东西。若非你哥执着于此,何以惨死在日月楼中?当欲望蒙蔽了双眼,他哪里顾得上我们之间的兄弟之情,若我不出手,岂不就是我先死在了他的剑下?那时,谁能给我报仇?况且,你的小师妹是因你而死,若非你不自量力非要报仇,如何引来杀身之祸,害得你师妹无辜死去?”
印铭道:“你别说了!”
印铭痛苦地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抱住了头,浑身颤抖。
林穆和眉头微皱,抓过萧歆的手,捏了捏手心,像是无声的安慰。
萧歆脸色微白,神色失望而冰冷。
印铭十年为报仇而活的信念终于丢失得一干二净,他此时才真正意识到什么才是他最应该重视珍藏的,却已经失去了来不及挽回了。
朱容之费尽心思绝情灭x_ing得来的权势财富,一朝之间尽数失去,此时弥留之际中毒已深,身后却空无一人,没有任何可信任可依靠的亲近之人,可悲可笑至极。
场间氛围一时凝滞,冰冷而让人心惊。
这时,一个穿着深红色衣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的半张脸带着面具,左手皮肤干瘪,眼睛充血,眉毛发黄,头发枯黄,丑陋至极,这人先是笑了一番,那笑容和笑声听的众人一惊,还未回过神来,那人用扁平无比的嗓音说:“朱楼主该明白的也明白了,该失去的也失去了,不妨让我们毒龙教,送各位上路吧。”
毒龙教!
林穆和拉着萧歆的手一紧,众人也炸开了锅。
相比于日月楼的不死不休的一群疯子,毒龙教才是一群穷凶极恶的恶人,以杀人为乐要有多变态就有多变态。
林穆和说:“江左盟已经传过传檄金令,必须接受调停!”
戴面具的男人目光落在林穆和身上,看的林穆和j-i皮疙瘩都起来了。那人说:“苏少主可以带着令弟离开。”
林穆和忽然觉得,对方是认真无比地,想要杀光他们。
此时日月楼内斗后元气大伤,身上完好无损的几乎没有,大大小小都带了些伤,若是毒龙教决意要杀光他们,恐怕是反抗不了的。
日月楼中一人道:“敢问日月楼和毒龙教有何恩怨,对我们如此怨恨?”
面具男子道:“我们旧教主死在朱楼主剑下,你说,这仇报不报得?”
有人道:“笑话,江湖之间,比武打架总有死伤,你这毫无道理,跟仗势欺人为非作歹有何差别?”
面具男子点点头,道:“既然不合理,那我毒龙教就为非作歹仗势欺人,还无恶不作了,如何?”
这番坦然倒是让众人气闷地说不出话来,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恐惧。
卫云轻站出来道:“药王谷在此,毒龙教也敢胡作非为么?”
面具男子道:“毒龙教向来是活在y-in暗里的毒虫,只要不被灭尽,总有死灰复燃的一刻。卫姑娘不要拿药王谷来逼迫我们。”
林穆和制止住萧歆,微微皱眉,道:“江左盟呢,我愿意留下来,保他们一命。”
面具男子眉头皱起,忽然犹豫了片刻,随即又笑了,“苏少主,刚才我的那番话,对江左盟是同样适用的。”
林穆和道:“一旦我出事,我爹会让你们毒龙教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
面具男子思考了一会儿,道:“不会的,苏少主,这里这么多人,你是护不住的,除非你自寻死路,谁又能杀得了你呢?除非琅琊阁或是官府出手,谁又能灭光我们毒龙教呢?”
面具男子摇着头,抬起了他的那只皮肤完好的手臂,手臂上有一只兽类的刺青,图案复杂,辨认不出那是什么动物。他摆动了一下手臂,大堂一楼二楼突然出现一排深红色衣服的蒙面人,每人手中持着小弩,同时袖中还有毒龙教各种秘制无解□□。
这些蒙面人将来时处理掉的酒楼伙计尸体和日月楼巡逻守卫的人的尸体给推到了大堂中央,一时间血腥气弥漫了开来。
只要面具男子再度挥手,这些来自地狱的屠夫就会把猎物的生命收割而去,不带任何情面和宽容。
众人恐惧无比,甚至好些胆小的人已经晕过去了。
中毒无力躺着的朱容之还有一口气,突然闭上了眼睛。
印铭抱着小师妹的尸体,面如死灰。
林穆和叹了口气,无奈无比。
面具男子挑了挑眉,他从对方眼里没有看到恐惧。
不是没有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没有对这种场景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