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时,一股滚烫的热意透过脚心直直涌入心房,苏云泺迷糊又舒服的喟叹一声,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慕峥轻轻拉了拉被子,盖住他露在外面的脚腕,接着两只温热的手心覆住他的脚面,就这样暖着他,一直到厨房里的热水‘吱吱叫’,这才松开,出去打了热水,又用烫了热水的毛巾捂着他的脚,暖了一晚上。
那年慕峥才十四岁。
也是从那时候起,两个人的身份地位仿佛完全颠倒了。
以前,慕峥是个小孩子,于是砍柴做饭洗衣服什么的全是苏云泺来做,只可惜他生x_ing懒惰散漫,在控灵术之外的事情上要多敷衍有多敷衍,不过好在还有几分养娃的心劲,照顾慕峥算得上尽心尽力。
可待十四岁的慕峥身体痊愈,苏云泺心底大石彻底粉碎后,那天两人去打水,看着慕峥走在前面的背影,忽然发现他长高好多,早已不是小时候软糯可爱的一团娃娃了,越发的五大三粗起来。
苏云泺登时心都碎了,原本那份拳拳师爱在看到慕峥有喉结时消散无踪,看着慕峥的眼神不由嫌弃,给慕峥做的饭越发不走心,难吃的自己都吃不下,却打着不许浪费的名义逼着慕峥全吃完,自己倒是开始修习辟谷,远离饭食。
洗衣服更是过分,在水里过一遍就搭起来,没有臭味就算合格。
原本动辄抱着慕峥揉他脸蛋,也不知何时起两个人就几乎没有肢体接触了。
难过的苏云泺想要不要再去山下抱一个娃娃上来。
好生寂寞。
慕峥倒是没有他那么矫情,反而为自己恢复健康日渐强壮感到高兴,见苏云泺已经懒得宁愿不吃饭时,家里砍柴做饭洗衣服的事情便被他全揽过去。
他心思细腻,每天习武读书之余,还能把师父伺候的舒舒服服,苏云泺后知后觉的被慕峥养了一年多,才发现辟谷之术一点进度都没有,反而原本因不间断的伤势而瘦削的身形圆了不止一圈。
这天吃罢午饭,苏云泺端着空碗想半天,才问:“慕峥,你做饭是和谁学了?”
收拾碗筷的慕峥应道:“我下山时常去请教山下酒楼里的师傅。”
苏云泺恍然大悟,难怪做的这么好吃。
发现此点后,他就越发懒散起来,几乎把自己当成了个没有毛的宠物,慕峥还给他做了个躺椅,让他每天午饭过后都可以躺在院子里舒服的晒太阳。
才二十多岁的苏判官,每天眯着眼睛晒太阳时,感觉自己仿佛七老八十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待遇呢。
每天三餐,食材荤素适宜口味甚佳,中午晒太阳,晚上泡热水澡,天天睡到自然醒,苏云泺幸福的觉得自己的人生仿佛没有什么追求了。
而慕峥这个十佳徒弟,还生怕他为了多些追求再往山下跑,有次下山,居然还给他捉了一只r_ou_呼呼的小橘猫。
苏云泺忍不住仰天长啸,吾徒知心啊!
于是他可以每天在躺椅上晒太阳,喝茶,lū 猫!
舒爽的每天都摸不着北。
期间小师妹上山探望过他一次,对他如此骄奢 y- ín 靡的生活大加鄙夷谴责,说你如此美好的年纪,正值江湖风平浪静,不出去搅他个天翻地覆怨声载道,你如何对得起桃镜判官这四个字!
苏云泺一边慢悠悠lū 猫,师妹言之有理。
就是屁股眷恋躺椅,不忍分离。
小师妹看他是没救了,摇头离去。
不过此话仿佛一根小针,朝他那懒洋洋的心里轻轻戳了一下,师妹走后,他歪头看慕峥在一边打坐静心,练习自己当初去慕家抢来的慕氏刀谱,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确实不该如此悠闲了。
一年多没见,不知道江湖上那些老朋友们想没想自己。
于是将怀中的橘猫朝窝里一塞,抖擞抖擞精神,回屋拿起已蒙尘多时的桃木镜,在一个月圆之夜,昂首踏步欲下山而去。
不料刚到踩到山路上,就听背后传来慕峥的声音:“师父。”
苏云泺回头:“何事?”
十五岁的慕峥站在黑暗中,默默地望着他,似有不舍,轻声道:“师父此去多久?”
苏云泺得意道:“顺利的话今晚便回,门前的灯给我留着,等师父的好消息吧!”
说罢大笑而去,不经意回头时,目光落上半山腰,仍见微微一抹亮,不由心生暖意。
这盏灯为他留了,快有十年了吧。
苏云泺微微一笑,转过头,纵身跃入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10章 重逢·十
在山上窝的久了,筋骨都伸展不开。
他还是蛮想念江湖上那些和他‘追逐嬉戏’的老朋友们。
不过他们看样子好像不太想念他。
“艹!苏云泺!你丫不是死了吗?”
“老夫的岐黄阁都要被你搬空了!还不够吗!”
“我没有了!我从前年就发誓再也不藏药了!”
“控灵界的人都是死的吗?没有人来管管啦!”
“这个妖孽!妖孽啊!”
那一年,是苏判官最风光的一年,桃镜闪耀之处,正邪两道莫不噤声退避。
所向披靡太久,因他而受到群嘲的控灵界同僚们,忍不住开始一较高下,后来于y-in山决战的六大控灵师,在当时都一一与他过招,或败或平手,始终没有一人能让他那张极俊美又极欠扁的笑脸从控灵界消失。
可谓十分憋气了。
忍无可忍的魔教中人,最后连美人计都用上了,引诱他在一个月夜狂饮,想趁他酒醉下手,然美人欺身不成,后围攻失败,众人被厉鬼压在地上动弹不得,恨得咬牙切齿,也只能眼睁睁看那人夜幕下一身月白,衣襟纷飞,狂笑而去。
醉醺醺的苏云泺,一摇一晃的回了山。
落雪了。
他似是很久没回来了,踩着山路有些陌生,站在半山腰朝上望,眼底远远映出一抹亮光,苏云泺摸了摸血迹已干的胸口,嘿嘿一笑,深一脚浅一脚的朝上走去。
雪花伴着寒风,打的脸颊生疼。
他喜欢风,但讨厌寒风,如果寒风被挡在屋外,怀里还有一只小小的慕峥抱着,那还是美滋滋的。
可惜如今寒风依旧,那只小慕峥却已经长大到一张床睡着都挤了,他很多年都没再听到那声软绵绵,n_ai呼呼的师父了。
但好在木屋还在,那盏灯还在,他的小慕峥也还在。
可是,等再大一些,慕峥也要下山了吧,学了那一身好武艺,总要出去闯荡闯荡,赚些名声,再遇上一位红颜知己,两三至交好友……
苏云泺蓦地站住脚步,瞧着眼前紧闭的木门,眼神慢慢沉下去。
他忽然不想进门了。
苏云泺晃晃晕乎乎的脑袋,拖着步子转过身,要回自己来时的路。
身后却传来一声轻唤,有些讶异,有些惊喜:“师父!”
急促的步伐越走越近,苏云泺回头,就见一个个头与自己差不多的少年小跑着来到跟前,嘴里哈着热气,一双亮晶晶的黑眸子望着他。
少年的眼中仍是只有他。
苏云泺:“你没睡?”
怎么衣衫齐整。
慕峥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哦,我睡不着,就到那边活动了一下,眼角一晃看到有人上来,跑过来一看,果然是师父。”
他有些开心,见外面天冷,想伸手来拉苏云泺,结果手伸到半途,目光却落在苏云泺染血的胸口,惊道:“师父!您受伤了?”
苏云泺也低下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胸前一片血迹。
受伤了?
他怎么没感觉啊。
于是他伸出手,扒开胸前,就见一道剑伤横在左胸,干涸的血迹糊住伤口,没再往外渗血。
苏云泺呆呆的瞧着,末了嘿嘿一笑:“喝多了,没感觉到。”
话音刚落,他眼前一黑,就直直朝前栽去。
这次围攻的阵仗很大,他醉的很重,伤得更重,只是被酒麻痹了神经和意识,一时没察觉。
推开那位美人时,笑她还不如我家小慕峥好看,说话间,脑海里就闪出慕峥那张温顺俊美的面容,忽然就很想他,心管不住似的,推开人群想回家。
回去告诉他,师父这大半年在外面有多威风!
就是吃的太油腻,没有你做的清淡爽口,住的也不好,小二太懒,泡澡时总要喊个几遍才知道来添水,睡就更别提,要时时防备着,别说自然醒,睡深了都不敢,再说瞧不见你这张脸,心里就特别不踏实。
可惜这些话他没说出口,人就昏了过去。
好久都没清醒,只觉得很饿,很疼,很冷,尤其是冷,他最讨厌寒冷,却总是对寒冷记得极清楚。
朦胧间听到慕峥进门的声音。
他摊在床上,纹丝不动。
在山下时不可能这样的,稍有动静,他的意识立刻就恢复到极清醒的状态,越是状态欠佳,惊醒的速度越快,戒备经过这些年,简直刻进了骨子里。
可面对慕峥的时候,他根本提不起戒备的心劲,也搞不清自己是怎么判断的,哪怕意识仍在混沌间,也知道是徒弟来了。
慕峥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很干净,很温暖,他形容不出来,只觉得很喜欢。
没有热水盆端进来的动静,想来是没烧好,苏云泺在被子里不太有力的扑腾两下,迷糊间就想起十四岁的慕峥给自己暖脚心的举动,如今想想都觉得心窝暖,于是再度将脚丫子伸出来,晃一晃,示意快给为师暖暖,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