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无常碰了他一下:“阎王不是不让说么!”白无常笑嘻嘻道:“大不了挨顿骂,那小将军实在可怜。”
灵体?戟灵?这又是何意?放不下的人?
是了,江雾最悔的是走之前让哥哥等自己回来,自己一直念的不就是没能再见哥哥一面么?
御堂宇一夜白头,惊得悍刀门弟子们下巴都要掉下来。
他要去给江雾收尸,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尸骨找出来,让他安心归故里。
“小宇,”御玄策在门前送他,老爷子弹掉御堂宇身上落的树叶:“快去快回。”
御堂宇点了点头,翻身上马。
这孩子,本就话少,江雾战死后,更加沉默寡言了。御玄策摇了摇头。
刺鼻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御堂宇脚步沉重,一点一点搜索江雾的尸体。
这些将士们戎马一生,落得个战死沙场的归宿,御堂宇把手覆在被自己冒犯的尸体上,合上他们的眼。
江雾看见他了,急切地张嘴喊:“哥哥!哥哥!我在这里!”
御堂宇自然是听不见的。
见御堂宇没反应,江雾才反应过来,他已经不是人了。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御堂宇耐心地寻找,手上沾满了血垢,离江雾的方向是越来越近了。
有几个附近新死的孤魂野鬼看见有生人进来,兴奋的在御堂宇身边绕圈,想找个机会上他的身,江雾面色y-in沉的挡在御堂宇身前,狠狠道:“滚!”
胆小的被他吓走了,江雾的样子实在骇人,头发散乱,眼珠赤红,脸上还有斑斑血迹。还有个胆大的不肯走,江雾直接一记手刃劈下让他魂飞魄散。
解决掉烦人的野鬼,江雾轻声道:“哥哥……”
哥哥,你怎的头发都白了?
御堂宇终于找到江雾的尸身,紧紧抱住,口中念着:“江雾,我们回家……”
“哥哥别碰!我太脏了……”江雾准备去拦,手却直接穿过了御堂宇的胳膊。
江雾自嘲地苦笑,哥哥看不见自己,也听不见自己说话,深深的无力感爬上胸口,江雾瘫坐在地。
御堂宇虔诚地给江雾的尸身整理好头发,擦去他脸上污渍,心中一酸:“对不起……我没能护你一世周全……”
“哥哥……”
御堂宇抱起江雾尸身,准备离开,看见旁边折了的沉沙戟,叹了口气,人不在了一柄折戟就留这吧。
“哥哥!哥哥!哥哥!把它带上!我在它身上附着!哥哥,把它带上!”江雾急了,在御堂宇周围绕着喊。
眼睁睁地看着御堂宇带着自己尸体扬长而去。
御堂宇挑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面朝悍刀门,厚葬了江雾。
江洛书看着像是苍老了十几岁,看着满头华发的御堂宇,两人对着苦笑。
刀剑大会又开,满头华发的御堂宇让众人惊讶至极。
“啊呀呀,盟主怎么头发都白了,不过白发的盟主仍旧俊美无双,跟个被贬下凡的仙人一样!”一位女侠吃吃地笑。
“你少说两句吧,盟主的弟弟因战而死……”另一位示意她住嘴。
雷驰跳上台子,冲着御堂宇抱拳:“盟主,雷某又来拜会了。请盟主赏面,与我比试一场!”
御堂宇抬眼,一脸淡漠:“这盟主的位子,我让给你。”
此言一出,满座又惊。
御堂宇上前,冲着台下行礼道:“在下痛失心中挚爱,无心应对江湖中事,自愿让出武林盟主的位置。堂宇不才,锻完承诺过一些侠士的兵器,就此封炉,不再锻造兵器。”
雷驰张大了嘴巴,回望台下,也是和他一个表情,惊得说不出话。
出自御堂宇之手的兵器,炙手可热,求他锻的人排队都排不上号,他竟然要封炉!
收了收表情,雷驰道:“御盟主有情有义,雷某佩服,想必诸位也都能理解。”
台下众人沉默着,有人喊:“那我们还能否去悍刀门学艺?”
“随时欢迎。”御堂宇微笑道,转身要走。
“堂宇兄,”雷驰冲他一拱手,“好走。”
御堂宇冲他摆摆手。
“恭送盟主!”
“恭送盟主!”
恭送他的声音起此彼伏,御堂宇头也不回。
☆、五.
“哎我说老阎王,怎么不收那小将军?”
“我怕他。”阎王回答得干脆利落。
问话的白无常被噎住,被黑无常一把扯走,“哈哈哈哈哈哈哈阎王真逗!哎老黑你扯我作甚?哎哟哟疼!”
孟婆念叨他:“你也真是多嘴,那小将军看着就不是池中物,死了还成了戟灵,煞气这般的重,你要是阎王,你敢收么?”
“哦,”白无常揉揉被黑无常扯痛的胳膊,“老黑你就不能对我温柔一点!”
遭到黑无常的一记白眼后,白无常委委屈屈地闭嘴了。
风云变幻,旧戟沉霜。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江雾已经可以脱离沉沙在附近五十里活动自如了,认识了不少山魅精怪、孤魂野鬼,敬他的很多,骂他的也不少。
为何?
“因为这位小将军镇住了这一带的邪祟,让过路人平平安安地走啦,他还打压欺负山灵精怪的恶鬼,他们没法作恶就讨厌战煞将军。”
“那他为什么叫战煞将军呀?”
“因为那位沉沙小将军是战死的,真是可惜……”
“爷爷爷爷,我也想见见那位战煞将军!”
“等你长大些吧,若是有缘,自然会见到他的。”
一位老人牵着一三岁小童走远了,仔细看的话两人皮肤皆是青灰色,还带着星星点点的泥土,噢,原来这两位是化形的山石。
江雾坐在一棵老树下,嘴里叼个叶子,翘个二郎腿晃呀晃。
“战…战煞将军,这…这是…我自己编的花环,还有才摘的新鲜的Cao莓…多谢您上次救我一命…”长着兔耳的小姑娘红着脸,怯怯地把一个竹篮递给江雾。
被叫做“战煞将军”的那人搔了搔脑袋,不好意思道:“抱歉,请问你是?我记不太清了。”
小姑娘放下篮子,变成了一个雪白的兔子,接着又变回来,急急道:“那日在山上,一群小鬼头当时要把我烤了吃,是将军把他们轰走的。”
江雾想起来了,那日是他能自由活动的第一日,刚来这座山上就看见一群刚死不久的小鬼抓着一只小兔子,准备把它架到篝火上,那兔子眼里泛着泪光,吓得一抽一抽的,于是上前把它松开……
为首的小鬼恶狠狠地盯着他骂:“你这个臭东西!小爷的东西你也敢动!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活?你我皆已不是活人,我想活或者不想活还不都是活不了?”江雾俯下身子,看着不及他膝盖高的小鬼发火,伸手去弹小鬼的额头。
小鬼头吃痛,又骂:“信不信我让我哥揍你!我哥哥可厉害了!哼!你给我等着!”
江雾笑得更大声了,转而化做自己死时的容貌,y-in森可怖:“那来找我便是!”
围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小鬼“嗷”的一哄而散,就剩骂人的这个被江雾桎梏住,动弹不得,哇哇大哭。
江雾收回骇人模样,笑得无邪:“还敢欺负人吗?”
“不敢了不敢了!”小鬼哭着叫饶。
“回去吧,别让你哥担心。”江雾松了揪住小辫子的手,小鬼连滚带爬的跑了。
哥哥……真好啊,生前死后,他都有哥哥陪着……
江雾出神,小兔子拱了拱他的手背,蹦蹦跳跳地走远。
“将军可是想起来了?”小姑娘见江雾蹙着的眉头终于松开,小声问。
阳光透过江雾的睫毛,在他脸上投出一小片扇形的y-in影,嘴角勾起:“想起来了,谢谢你。”
小姑娘脸更红了,踮起脚尖颤巍巍地把花环套到他头上,拍手笑道:“将军真好看呀!”接着看了看日头,冲江雾挥手:“将军再见啦!我该回家啦!”
“再见,小兔子。”
江雾不会告诉她,那天欺负她的小鬼头带着他哥找上门来要跟他打架,被他一掌劈的魂飞魄散之事。
捻起一颗娇艳欲滴的Cao莓丢进嘴里,江雾闭上眼睛,以前哥哥经常给自己准备各种新鲜的瓜果,只是现在吃不到了。
吃完Cao莓,江雾起身拍了拍身上粘的Cao叶,准备回到沉沙里。
“沉沙将军留步!”江雾转身,四处无人。
“这里这里!”从老树树枝上垂下来一根藤蔓,晃得妖娆。
江雾抬手摸了摸那藤蔓:“是你叫我?”
“是我是我!将军可否把你头上的花环赠我?”藤蔓绕上他的手腕,弄得江雾麻酥酥的。
老树晃了晃叶子:“别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