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迟起初听得摸不着头脑,后明柳跟着又指着一边的褚瑜,壮着胆子骂道,“你这个狐媚东西,莫要再缠着少爷,也同前些天那几个说一说,再来我就去告诉夫人老爷,让人活活打死你。”
她扶着肚子,脸颊涨得通红,说完这一通顺了好一会儿的气。
吕迟愣了一瞬,后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不仅没生气,还跟着哄明柳,“哎,原来这些天你们古古怪怪的就是因为这个?你想这么多做什么,也没什么好气的,紧着肚子里的孩子为上。”
说着还抬手握住褚瑜的手,“这里你们别管,我有分寸。”
明兰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姿态,气的差点儿要跺脚,干脆直言不讳,“少爷,陛下待您十足的真心,您怎么好这般对他?”
给她们这么一说,吕迟反而来了玩心,偏头在褚瑜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压低声音对两个丫头道,“喏,这屋里就咱们几个人,你们不出去说,阿瑜怎么会知道呢?等回到秦国,我自然还是和阿瑜在一起的。”
褚瑜瞥眼瞧了吕迟一眼,眸中忍笑忍的厉害,面上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陪着吕迟玩。
明柳和明兰给吕迟弄得没话好说,又不敢反驳。
“你们装的好一点儿,若是给阿瑜看出来了,我的命兴许都要没了。”吕迟叹一口气,样子装的十成十的像,“也就回来的时候能放松些,这几个人我都要留在家里养着,逢年过节回来他们不陪我,我要憋死的。”
明柳明兰都要哭了。可吕迟说的也没有错,这件事情要是给褚瑜知道了,哪里是能轻巧的事情,保不齐的确要将命丢上。她们尽管很不赞同吕迟的做法,可是要说拿自家少爷命来比,自然也是愿意当一辈子哑巴的。
“那,就这几个,别再多了。”末了也就剩下这么一句劝告。
吕迟抬抬头嘻嘻笑着应了,可后面十几天直到回秦国去前,依旧天天跟着一个模样不同的小厮。
直到回去那天要上马,褚灵还仰头对个小厮叫父亲,“父亲抱我上去。”
不说别的,同来前不同,起码小公主这里不怕生人了。又岂止是不怕生人了,连着这么些天能日日抱着个不同模样的小厮叫父亲,这不是不怕生人,就恐怕是太亲近生人了。
明柳与明兰坐在后头一辆马车上,抽空休息还记着去褚灵那边小声悄悄嘱咐她,“公主,回去以后可不能再管那个人叫父亲,要装作不认识。”
褚灵双手托着自己的脸颊靠在小几上,迷迷糊糊不太懂,“为什么呀?”
不管自己的父亲叫父亲,那还叫什么?她脑经一转,想起自己的兄长曾经也管褚瑜叫父皇,于是跟着好脾气的问两个丫头,“那叫父皇好不好?”
明兰明柳差点儿给她吓得肝胆俱裂晕死过去。
奈何她家少爷胆子大到回程路上还带着一个新鲜小厮,一路嘻嘻闹闹不休。
明柳想,即便是有大罗神仙保佑,回去恐怕也难以善了。
秦皇宫里。
褚宏安一个人过了年,头一回切切实实的感觉到寂寞。不过褚瑜不在的时候,宫里一些不很要紧的事情都是他操持着处理完毕,也有些担子落在自己肩头的使命感。
只不过心里难免有些想念,特别是这一年来关系大大亲近起来的褚灵。往日软软的站在他身旁仰头叫他哥哥,记忆里乖顺的坐在吕迟身边,偶尔给塞一块儿糖进嘴里,跟着被夸一句和糖一般嘴甜时笑的弯弯如月牙的双眸。
算到他们要回来的前两天,褚宏安便特意嘱咐了宫人,让厨房那边做了褚灵喜欢的糕点与桂花糖块等着。
后亲自起码带兵前去迎接。
明兰明柳本来就有些忧心忡忡,等入了秦国境内则更甚,每往前一步都跟着紧一分,心里还盘算着到了城内有什么为吕迟狡辩的法子,褚宏安带来的兵马已经浩浩荡荡的行到了面前。
第九十一章 完结
一路由褚宏安护着, 剩下一半人战战兢兢的一起回到了秦都。
明兰明柳相携下马车时, 还听见前头那辆马车里传出说话声, “你不许压着我了!”是吕迟的。
两人听见这声,差点儿厥过去, 又见马车门从里头给人推开, 于是连带着身子都颤起来了。
可当视线一转落过去, 瞧见的竟然是褚瑜?
两丫头惊愕的嘴巴都要收不回来, 后转头面面相觑,串联起来一想才知道必定是给吕迟耍了去。当下大大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恼他。
褚灵从马车上给人抱下来,在地上站稳了。盯着褚宏安定定的瞧了一会儿, 忽然张开双臂小跑起来,脸上也绽出笑容,“哥哥!”
褚宏安受宠若惊, 有些无措的将褚灵抱进了怀里。
“哎呦。”褚灵给他怀里的东西硌着,低头去摸, 还问, “是什么?”
褚宏安将那东西掏出来,是一只方方正正的小木盒。展开盖子,露出里头粒粒规整的小糖块来。
“给你的糖。”褚宏安答道,说着拿出一块儿送到褚灵的嘴前。
褚灵啊呜一口吃进嘴里,眼睛笑眯眯的弯起来,“好吃。”
兄妹两个低声说起话来,跟在一旁吕迟和褚瑜的身后慢慢往宫里走去。
“你们两个仔细点说话,什么该说 ,什么不该说,千万别溜出口知不知道?”吕迟故意嘱咐明兰明柳,又很不避讳的拉住褚瑜的臂膀,哼声哼气的道,“没有你在,家里都无趣些了。”
“少爷还要骗人!”明柳气的红了脸,拉着明兰道,“不要理他了。”
明兰也是一副恼怒的样子,对明柳的说法很是赞同,“就是的,真不要再理会了。”
吕迟见状,又给人说两句甜的,简直信手拈来,“哎,正好,你们两个近来提心吊胆,”他忍着笑意,“想给你们放假的,出去玩还是在宫里,随你们,就歇个半个月吧,明柳也好好养胎。”
枣木闻言凑上去问,“那我有没有?”
吕迟正想说你个呆子又没忧心过什么,有个屁,可余光里瞥见明柳,没出口的话又转了个弯,成了,“你有……!”
这么才终于将这点不喜给放下去。
等走到岔路上各自要回寝宫的时候,吕迟停下脚步对褚宏安道,“晚上到你父亲寝宫吃饭,带着阿灵一块儿来。”
褚宏安应了,又将褚灵交给一旁的宫人,自个儿跟着褚瑜去了书房说话。
待到天渐渐黑沉,他带着褚灵走在宫内的小路上,絮絮的听褚灵说话。褚灵出去一趟,性子转变了不老少,与从前隐约还残留着的瑟缩不同,如今说话字字句句都明晰响亮,带着欢喜气。
“姨母和舅舅们都好,外祖母与外祖父也很好,太婆最好!”褚灵想起在春熙苑里吃的那么些好吃的东西,眼睛就弯弯的成了一道月牙,露出皓洁的牙齿来。
“父亲说,下回要将哥哥也带去。”褚灵拉着褚宏安的手,“哥哥去不去 ?”
两人走过一个拐角,后经过一处小院子前面。小院子是吕迟第一次来的时候住的,如今空着。见着了难免会勾出回忆。
头一回见着吕迟的时候,褚宏安不是简单狼狈两个字就能说的清楚的状况。迷迷糊糊给吕迟救到马车上时,褚宏安还想,若是位置对调,他不一定会冒险相救。更不说吕迟自己还几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那个时候这个皇宫里冷冰冰,每一处黑暗都像是黑洞洞会吞吃人的恐怖。他是个急于求得自己父亲认同的孩子,而褚灵甚至可有可无。不被自己的父亲看中,连带着皇城里的宫人都能肆意欺凌她。
那个时候褚宏安也没有觉得褚灵是自己的半分责任。她不过是刚好,甚至对于她来说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的和自己有了同一份父亲。他是男孩子,境遇稍微好一些,褚灵则更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布娃娃,还不如出生在一个寻常人家里。
再后头一些,褚宏安也没有想到吕迟除去救了自己还会与自己有什么其他交集。更又怎么想得到吕迟最后会和自己的父亲……
刚开始,几乎吕迟的一切在褚宏安看起来都带着难以言说的古怪。或者说古怪还不够准确,换一个词说,陌生与不习惯更加适合些。他对吕迟天然的自信与不忧愁很陌生,甚至隐约曾经觉得,这样的吕迟有点不像个人。
不像是个吃五谷杂粮长大的人,倒更像是话本里超脱世外的神仙。他做任何事情都带着股子随心所欲的样子,这样的脾气和秦皇宫几乎是格格不入的。他的行事,他的标准,在这里注定碰壁。可也就是吕迟,碰壁都能碰出不同来。
其他人为规则为现状改变的时候,只有他用很理所当然的语气要求规则,要求现状为他改变。还要反问一句,“难道不该这样吗,你原来是错的。”
起初褚宏安觉得莫名,后来才明白过来,一开始他包括他的父亲的确都错到了天边去了。
没有人将褚灵当做一回事时,吕迟自个儿抱着个脏兮兮的小女娃也能温和亲热,给她从未感受到过的亲和,还要认真的告诉褚灵,这才是她应该收到的被对待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