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跟白天一样,树林震动,飞禽哀鸣,走兽乱窜,将一个好好的沉静夜色搅得热闹极了。
苏瞻洛又仰面躺下,酒已经喝尽了,可人却清醒极了。
幼时的回想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有拂云医庄的,有一剑山庄的,本都是一起欢笑,一起奔跑的伙伴,却时过境迁,渐渐地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上。
他将脖颈上挂的项坠子解下,莹润的药玉在朦胧的月色下泛着温和的光泽。
苏瞻洛将项坠子捏在手心,合上眸子,在造化弄人的时光里,和衣而眠。
翌日清晨,苏瞻洛是被身下屋子里传来的惊叫声惊醒的,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些耳熟。
随即酒久的怒吼就跟一条鱼扔进油锅里炸了开来,把苏瞻洛脑中仅存的混沌给炸没了。
“你丫登徒子敢登盟主的侄女!?要命不要命!?”紧接着一阵锅碗瓢盆的声音,夹杂着酒久清晰的吼声,“什么?老娘管你哪派的!管你师父谁!弄不死你小子!”
扬刀从窗户翻上来,落在苏瞻洛面前,形容有些狼狈,“苏公子,这疯婆子疯起来止不住啊,再这样下去要出人命了!”
苏瞻洛摇了摇头,提起剑翻进屋里,拿未出鞘的剑往缠斗,不,应该说是酒久单方面暴击的二人中一横,扬刀乘机一抱,才将二人分开。
苏瞻洛一瞧,哟好么,这被揍的人还是昨晚那个鼻孔朝天的少年,此刻衣冠不整,披头散发,鼻青脸肿,却还半梦半醒的样子。
渐渐因为疼痛清醒过来的少年龇牙咧嘴,上蹿下跳,“师兄!救我!”
他话音未落,另一个少年便跌跌撞撞地从走廊尽头的屋子探出头来,正系着腰带,一双总是半闭不睁的眼此刻倒睁圆了,“怎、怎么了?”
“怎么了?”酒久火气还没压下去,柳眉倒竖指着鼻子骂道,“你问你个流氓师弟啊?大清早摸进姑娘的屋里存何居心啊?”
“姑娘?”苏瞻洛问,“满满?”
“对啊,盟主的侄女儿都色胆包天,这要搁个普通人家的闺女,那还不直接上手了?”
那鼻青脸肿的少年被她说得一阵白一阵青的,夹杂着面上的乌青,显得更色彩缤纷了。
苏瞻洛看看走廊另一个尽头晏亭那间屋紧闭的门,和一旁的扬刀对视一眼,扬刀耸了耸肩,二人十分默契地纷纷往后退了两步,把这种需要嘴皮子的场面交给了酒久。
“苏公子让给你俩屋子,没收你俩一分钱吧?你俩就这么报答他?”酒久抄着手,那双柳叶眼一眯,倒是有些不怒自威起来。
苏瞻洛在后头拍了拍扬刀,小声道,“满满没事儿吧?”
扬刀撇撇嘴,“疯丫头最护内,见不得自己人受委屈,那丫头要被摸到了半块皮,她都能剁下那小伙的手,哪能这么费劲地揍得这么难看。”
苏瞻洛点点头,“你倒是了解酒久。”
扬刀的嘴撇得更歪了,“切,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儿就是认识这个疯婆娘,一世英名都毁她手里!”
估计怨念太重一时没收住声,酒久眼尾带着戾气扫来,扬刀摸了摸鼻子噤了声。
“不是啊!我冤枉啊!”那少年辩驳道,“我是去楼下上个茅房,回来走错屋了!”
“走错屋?”酒久冷哼一声,“楼梯在中间,一个朝右拐,一个朝左拐,你都多大了连左右都分不清?”
大些的那个少年把被揍傻了的师弟提起来,挡在身后,“那什么……那女侠觉得该如何?”
他身后的少年不知好歹,用不小的音量嘀咕着,“还女侠,疯婆子一个!”
“我……!”
“行行行行了啊!”扬刀一把抱住提起拳头要再往前冲的酒久,“再揍要出事了!”
“我就不信邪了,这小子他娘的我老早看不顺眼了,你放开我,我&*#¥……!”
后面的胡言乱语苏瞻洛没听清,因为扬刀已经架着拳打脚踢的酒久拖到了驿站外头。他们离开以后,苏瞻洛才发现站在身后多时,要c-h-a话却一个字也c-h-a不进来的殷满满。
“苏公子,给你们添麻烦了。”殷满满挠了挠脸,“我大早还没睡醒,就感觉床旁边杵着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就叫了起来。”
那少年从师兄的背后探出个鼻青脸肿的脑袋,“是人!我真走错屋了!”
苏瞻洛瞥他一眼,“反正现在看不出来了。”
少年头一缩,还记挂着上回被神不知鬼不觉点了哑x_u_e,有点犯怵。
“走错屋了就给人道歉。”师兄将人从背后提出来。
“我不!我长这么大还没给人道过歉!”
苏瞻洛摇了摇头,心道,果真是个被宠坏的纨绔。
“道歉!”
“不要!”
“道歉!”
“偏不!”少年急红了眼,“就算道歉也不要给一剑山庄的人道歉!”
殷满满本想相劝,听了这话不由皱起眉头,望向了苏瞻洛。
苏瞻洛瞥了他们二人一眼,打了个哈欠,“过家家回你们屋里慢慢过去……”说完又打了个哈欠,转身抬脚就走。
殷满满眨了眨眼。
少年急地跺脚,“你就这么不尊重我们?”
苏瞻洛脚步一顿,转头瞥着二人,微微挑了挑眉,“怎么?就许你们困,不许我困?”
小少年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口,那个大些的少年脸一红,张了张嘴,却哑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终于赶在十二点之前肝完三千特别高兴啦啦啦啦~于是奉上一个随手小剧场~
小剧场:
殷满满:你故意的吧?
小少年:我路痴!
殷满满:摔!作者人设重了啊又来一个路痴!
作者:因为本人也有点路痴并且觉得路痴这个属x_ing很可爱~
众:自恋狂!!
第34章 苏州难平(五)
殷满满抬脚跟在他身后下了楼找了个位子坐下,要了两碗粥和一些小菜,苏瞻洛见她一直在捂嘴偷笑,不由失笑道,“怎么了?”
殷满满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呀,苏公子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原来觉得吧,苏公子是个隐忍内敛的人,遇上事儿吧也不太争啥,只要不涉及原则上的都挺宽容,”殷满满笑道,“可是现在倒好像没以前那么‘宽容’了。”
苏瞻洛浅浅弯了弯唇角,“怎么?觉得我心胸狭窄了?”
“没有没有,”殷满满摆了摆手,“阿秋老跟我说,就怕哪天她不在哥哥这好脾气吃亏,现在看来吃不了亏了。”
苏瞻洛一怔,唇边的弧度淡了淡。
“啊抱歉……”殷满满摸了摸鼻子,“我是不是……”
“没有,”苏瞻洛摇头,“先前我忍着那些事,是因为带着阿秋不想生事端,现在阿秋不在了,自然也就没必要忍着了。”
说话间,小二将东西上齐了,清淡的粥香弥漫开来,惹得人食指大动。
还没动筷子的时候,晏亭便从楼上下来,到了二人的桌旁坐下。
晏亭喊来小二又要了些菜,才对二人道,“怎么?吃饭不叫上我?孤男寡女的就不怕吃出些不好的事儿?”
殷满满一呛,小脸涨红。
苏瞻洛避开他的调侃,“你心情好了?”
晏亭一愣,叹了口气,“心情不好能怎么样,再不上路来不及了。”
“心情不好?”殷满满不解道,“怎么了?”
晏亭看了看苏瞻洛,又苦笑笑,将夏容的死讯一一讲给她。
殷满满一张脸褪了血色,垂头将脸埋进碗里,慢慢地小口喝着粥,苏瞻洛却见到她的泪从眼眶一滴滴落到碗里。
苏瞻洛心里也跟着沉重起来,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压抑无比。
“哦,对了,”殷满满悄悄抹了把脸,抬起头,“我方才听酒久说苏公子昨晚把屋子让给昆仑派了,一会儿去马车里眯一眯?”
“那你去哪儿?你会骑马吗?”苏瞻洛笑了,“罢了,以前替山庄做事的时候几天几夜不合眼都有,这才一晚,不打紧。”
晏亭要的粥菜端了上来,但他没急着吃,转头看着苏瞻洛问道,“昨晚?你怎么不来找我?”
苏瞻洛瞥他一眼,没说话。
晏亭像是想起什么,摸了摸鼻子,开始喝起了粥。
剩下殷满满愣在那边,视线在二人之间转了转,什么都没转出来,又乖乖回到了自己的碗里。
晏亭在驿站里又买了一辆马车,雇了个伙计赶车。
苏瞻洛婉言拒绝了晏亭去他那辆马车的邀请,还是骑上那匹不怎么打鸣的小瘦马,慢慢悠悠地跟在两辆马车之后。
趁着准备的功夫,殷满满朝驿站的老板换来了三炷香,在路边寻了个土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