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龛世 作者:木苏里【完结】(166)

2019-01-25  作者|标签:木苏里 灵异神怪 强强 欢喜冤家 幻想空间

  江世宁:“纸钱就不用了,烧了我也还不上。”只是借着这河神庙的香火,祝各位一世平安。 

  毕竟这一别,便真的是再会无期了。

  长香最后一截香灰散落下来,江世宁的身影再也不见。

  薛闲盯着他消失的地方看了片刻,翻身从树上跃了下来,黑袍在夜色中翻飞又收拢,随着他的步子,无声地从草面上扫过。

  他站在庙门口,却并没有抬脚跨进门。他看着站在香案边拨了一下烛芯的玄悯,心中蠢蠢欲动,翻涌出了一丝缘由不明的遗憾来。

  玄悯在烛火中朝他瞥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他垂着目光,平静地将香案上接着纸灰和香灰的符纸折了几道,长袖一扫,接着烛台上的那簇火苗便落到了叠过的符纸中。宛如一盏简单的河灯。

  玄悯一手托着符纸叠成的河灯,大步流星朝薛闲走来。

  河神庙内的地面较之外面略高一些,玄悯在门槛边停下步子,将手里的河灯递给薛闲,沉静的目光落在薛闲眼里,又蜻蜓点水般收了回去,“这河本名为平安。”

  可安生魂,可送野鬼。

  薛闲接了河灯,又眯眼看了玄悯一眼,却见他忽而抬手,碰上了薛闲的脸侧。

  温热的指端碰上来时,薛闲眸光一动。

  只是那体温倏地又离开了。

  “枯叶。”玄悯淡声说道,继而将那枚从薛闲鬓边摘下的细瘦枯叶捻成灰,散在了门前泥土中。

  薛闲收了目光,“嗯”了一声,转而托着河灯大步走到了河边,将承着超度香灰的河灯放在了古河河面上。那一星灯火顺着河水静静流远,像是将故人送去黄泉彼岸。

  他忽然琢磨过味来,先前不明来由的遗憾究竟是什么——

  看着江世宁消失的那一瞬,他难得泛起了一些感慨,觉得忽而少了些什么,明明江世宁并非聒噪吵闹之人,却依然让他觉得周围陡然空静了一些。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何况他的寿命近乎无所穷尽,总要看着旁人白头老去然后再会无期的,包括玄悯……

  薛闲蹙起了眉,只觉得这样的设想让他格外不痛快,已经不仅止于遗憾了。

  于此同时,在这河神庙南边的一座矮山山顶,一列人马正静静地坐在夜色中修整调息。趁着山顶的一抹月色,可以看见他们白色的衣衫上处处都是破损,形容狼狈,似乎刚从某些困境中挣脱出身来。

  这一列人马,便是被薛闲用云雷劈成的笼子圈在簸箕山脚下的太常寺众人。

  他们在山顶借着月色和山中灵气休憩恢复,却并不曾点哪怕一个灯笼,似乎在刻意隐匿自身踪迹。

  “你确信那处是他们?”太祝难得摘下了面具,一边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冲远处山野间的一抹灯火抬了抬下巴。

  “确信无疑。”太卜点头道。

  从他们这处,隐约可以看见河神庙的一星光亮,却看不见那里有什么人。一切讯息,全凭太卜一手占算。

  虽然前一夜被人摆了一道,但总体而言太卜的占算还是准的,极少出错,所以她既然如此肯定,太祝便略微放了心。

  “只是——”太祝束好了头发,放下手拨弄着面具边缘,忽然开口道,“其实我还有些存疑……”

  太卜一愣,偏头看他:“怎么?”

  “先前太过紧张慌乱,以至于忽略了一点,咱们在簸箕山下撞见国师迎面而来,躬身正要出声时,接到了国师的信。”太祝皱着眉,道:“你当时瞧见国师动手送信了么?”

  他们曾经见过两回国师同别人通信,据说国师将信纸烧干净的瞬间,对方便能收到信,前后相差无几,所以从不用担心耽搁时间。

  但是当时太祝连头都没敢抬,更别说看见国师烧信了。

  “兴许在拐过那处山道拐角前刚巧烧了,拐过来后,咱们才收到。”太卜猜测了一番,又笃定道:“不过不用疑心,那确实是国师无疑,他走时,我特地看了眼他的手指。”

  太祝一愣:“手指?”

  虽说太常寺众人得见国师的机会比寻常人要多一些,但即便是他们几个从小便由太常寺教养长大的,也极少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国师,因为国师不喜欢旁人近身。

  是以,他们甚少有人能探见国师细微末节的特征,诸如是否有痣,是否有疤。

  但太卜却是知道一处的……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国师,只有七岁,生得面黄肌瘦,活似一根头重脚轻的豆苗。那时她家里穷困,爹爹早亡,娘又生了重病,将将撒手人寰。

  她跪在家中破屋的床边,在凄风苦雨中哭得正要抽过气去,一个僧人敲开了门。

  那时她第一次看见国师,一身僧衣白如云雪,个子高极了,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瘦削的下巴。

  他弯下腰冲她伸出了一只手,那手也好看极了,骨肉匀称,干净得似乎从未碰过一星污秽。尽管他带着银制的面具,但她却觉得,他一定比她短短一生见过的任何人都好看。

  她几乎忘了要哭,仰着脸愣愣地问那僧人:“你是何人?”

  那僧人的声音沉缓如水,听得她倏然就安了心:“贫僧法号同灯,替太常寺来接你。”

  她盯着面前那只劲瘦修长的手,几乎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就懵懵懂懂地点了头。

  从此,她便走上了另一条路。

  尽管后来的十几年里,在见识了太多事情后,国师在她心中的印象早已同当年初见时候的惊鸿一瞥相差甚远,面对国师时,敬畏谨慎远远多于当初的仰慕,但她始终清晰地记得七岁那年见到国师时的每一个细节,能记一辈子。

  太祝见她出神,又疑惑地追问了一句:“国师手指怎么了?”

  “国师手指无名指关节侧面又一枚很小的痣。”太卜回神道,“我第一次见到国师时,看见过,一直记着。那天在簸箕山下我特地多看了一眼,确认过,绝不会弄错,他就是国师。”

  谁知她这话说完,太祝非但没有消除疑惑,反而“嘶——”地抽了口气,皱着眉道:“不对吧,我前些年有一回进过天机院还记得么?去交差,国师当时在亭内下棋,我站在旁边时,因为什么缘故我给忘了,反正仔细看过国师的手,哦对,因为你那几天同我说过手相骨相之类的话,我就偷偷看了看国师的手指骨相,我敢确信,他手上一粒痣也没有。”

  

第75章 指间痣(二)

  太卜皱着眉道:“会不会是你不曾看到无名指?毕竟那痣很小,并不算引人注意。”

  “绝无可能。”太祝摇头道:“我每一根手指都仔细看了,左右手全无遗漏,若是看个半全,还怎么盘算骨相。我那时也算是胆大包天了,看完心直蹦,所以绝不可能记错。你呢?你确信?毕竟你第一次见国师那都多少年前了?稍有模糊也是有可能的。”

  “我也绝无可能记错。”太卜无意识地捏着手里的面具,补充道:“再说了,若是我记错了,又怎会碰巧在簸箕山的国师手上看到同样的痣?”  

  确实,这样巧合的谬误着实太难发生了。

  两人面面相觑,均是眉头深锁,面容沉肃。若是此时月光再亮一些,照透两人的眼底,便能发现,二人眸子深处积沉的俱是一片惊惶。

  他们似乎在无意之中发现了一个惊天内情:同样是国师,同样是他们所见过的国师,却出现了相异的特征,其中一人认错的可能也已排除,那么只剩下一种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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