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荒唐,也太残忍了。
隔天一早,步年天微亮就离开了将军府,他走时莲艾尚且在睡梦中。
他不是去上朝,而是直直去了关押甘焉的大理寺。
天子稚嫩,尚且不能有自己的主张,刑部尚书去问他甘焉的处理意见,他便跑来问步年。
既然问了步年,步年干脆也就全权处置。
他这个人,对待敌人一向是毫不留情,并且要一点点折磨致死才最为解气。干净利落的一刀毙命?那也太便宜他们了。
太皇太后现在还留着一口气,整日吃喝拉撒都在一张床上,活得还不如一条狗,这便是步年对她最深的报复。
甘焉现在还能有一口气在,也是因为他不想让对方死的太轻松了。
步年脚步停在y-in暗潮s-hi的地牢前,囚牢中的一团灰白色的人体听到动静动了动。
一张枯瘦的脸抬了起来,见门前站着是他,双眼瞪大了,用着嘶哑的声音道:“来看你的手下败将了吗?”他桀桀怪笑起来,“我还是差了一招,没有将那小贱人早点杀了,让他有机会对我出手!这些天我一直想起他,想他哭泣的模样,呻吟的模样,惨叫的模样!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要用匕首一点点将他身上的r_ou_全部割下来,再喂到他嘴边!!”
步年一直没有说话,任甘焉说着,臆想着,并不打断,背着手站在那里,安静地彷如一抹影子。
“你不知道他向我求饶的样子有多惹人怜爱,我将阳精s_h_è 在他脸上时,他甚至还会谢谢我的恩赐!哈哈哈哈哈我最爱他身上染血,脸上还一塌糊涂的样子,可真是迷死人了!你调教的真好啊步年,这样的小贱人,实在很适合送给对手做细作!”
甘焉之前胸口中了一箭,差一点点便命中心脏,后来虽然命捡回来了,却也不让他大好,现在只是用参汤吊着他最后一口气,整个人都骨瘦嶙峋,跟只活骷髅一样。
“你眼睛怎么了?是不是瞎了?瞎了好啊,瞎了活该!我做不了皇帝,你也别想坐上那个位子咳咳咳咳……”
他口头上占便宜还占得不利索,说一段就要歇一歇,说到激动处便是止不住地咳嗽。
步年抬手朝狱卒招呼了下,一边守着的狱卒赶忙跑了过来。
“将军有何吩咐?”
步年淡淡道:“给他倒杯水,别让他咳死了。”
狱卒拱手领命:“是!”
甘焉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向步年,最后几步他走得尤为踉跄,几乎是扑跌般撞上了栅栏。
“你别得意的太早,总有一天你会败得比我还惨,还要彻底!”
步年伸手在鼻子前挥了挥,甘焉身上有股味道,他闻了不舒服。
“陛下已将你的处置权交给了我。”他毫无预兆地丢下一道惊雷。
甘焉一愣,继而惊恐地看着步年:“我是陛下的皇叔,你不能杀我!”
他以为步年是要杀他,只能说他把步年想的太简单,也太君子了。
“不。”步年再一抬手,便有两名狱卒开了牢门,进去将甘焉一把按住了,捆住了他的手脚,甚至用布团塞住了他的嘴巴,“我不会杀你的,你放心吧。”
甘焉扭动着,挣扎着,却都只是徒劳。
这时先前去倒水的那名狱卒回来了,拿着杯水有些不知所措。
“给我。”步年接过那杯水,也不进到囚牢里,只是将手伸进栅栏里,悬在甘焉头顶上方位置,“润润嗓子,说这么多话应该渴了。”说着他将手中的杯子倾倒下去,茶水呈一条直线浇了甘焉满头满脸。
甘焉被堵住的声音更激烈了,步年猜他应该在骂自己。
第46章
转眼又是一月过去,抓获的叛党越来越多,却始终没有左家姐弟的踪影。他们便像在这天地间消失了,没有音讯,没有痕迹。
步年的时间不多了,所幸在这两个月里,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朝堂里的事,以及身边的事。
他对生死看得极淡,也很不在意,甚至不避讳谈起。步家的十二名死士都要比他更关心左家姐弟的行踪,半夏带着人各地搜寻,不放过一点可能,不错过一点线索,几乎每隔几日就要有一封密信送到将军府报告进展。
这些密信步年看不了,自然都是莲艾替他看的。
莲艾每回都是充满希望的打开,又极其失望地垂下眼,合上纸条。而步年一听到他没声儿了,就大概能猜到纸条里写了什么。
“今晚据说集市有灯会,吃过饭我们一起去吧。”步年并不去提那些扫兴事,“再过几天,我们便动身去江南。”
莲艾捏住纸条的手指一紧,用力到指甲盖都发了白。当初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月才到,步年却现在就要动身,言下之意,不就是觉得自己活不到那时候了吗?
约定要守,生死却不能做主。
莲艾闭了闭眼,将眼底涌上的热意极力压下,声音也伪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仿佛并未看破对方的用意。
“好啊,早些出发也好,我们可以一路边走边玩,等到了江南,也差不多是最美的时节了。”莲艾眉头紧蹙着,脸上却还要带上难看的笑。
只有牵动唇角做出“笑”的表情,他才能不叫弥漫心头的悲伤击倒。
“今晚我们就一起去看灯会。京城的灯会总是很热闹,我在中州也看过灯会,但总觉得没有京城的式样多。”
步年纵使耳朵再灵敏,也无法听出他这样精妙的伪装。
他扬唇轻笑道:“这可是天子脚下,巍巍皇城,哪样东西不是最时兴的?连个尿壶都能做出诸多花样,更不要说灯笼了。”
晚上两人用过膳便出了门,步年没让人跟着,一来京城地界该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二来他对自己十分自信,就算少了双眼睛,也绝不会叫宵小近身。
两个男子出门看灯会,到底是有些古怪的,特别是步年根本看不见。莲艾知道他其实是想让自己出来散散心,不要总想着“焚天”的事。
他们肩并肩走在街上,花灯通过左右房屋固定,一排排整齐地悬在人们头顶上方,灯面上映照出不同的谜面。
要莲艾猜,他肯定是猜不出的,能认出那些字对他来说已经很好了,既然步年看不到花灯,那他就一个字一个字将谜面读给对方听,也好不让他无聊。
想不到步年在猜谜这方面很有天赋,莲艾每说一个谜面,不用多久步年就会将答案说出来。他几乎没有停顿,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他们不远处的几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似乎起了好胜心,觉得他这样厉害,就想切磋一番,等到莲艾报完谜面,总要抢在步年之前说出答案。两次下来,步年也听出了他们的意思,并不怯战,往往莲艾将谜面读到一半,他就能将答案说出来,叫围观众人拍手称绝。
“厉害,实在厉害!这位兄台不知怎么称呼?”
“在下姓步。”
“步兄真是猜谜功力了得,叫我等望尘莫及。”
几个书生围着步年身边,对他诸多称赞,还有问步年怎么练出这样神技的,步年回答说他喜欢看文艺谜集录,经年累月也就猜谜不是谜了。
莲艾见那些人并不因步年的眼伤而轻忽怠慢,言语间还挺热络,心里不禁升起安慰的暖意。
这时,他袖子突然被人从后面轻轻拉扯。
他回头一看,视线向下,就见自己身后站着一名垂髻男童,手里握着根红彤彤的冰糖葫芦,一脸纯真懵懂地盯着他。
“怎么了?找不到爹娘了吗?”莲艾蹲下身,与男童视线持平。
男童舔了舔手里的糖葫芦,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到莲艾面前。
“大哥哥,这是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大姐姐要我给你的。”
莲艾心头一紧,他在京城唯一认识的很漂亮的大姐姐,便是那天下第一美人左翎雪。而他有预感,这封信或许就是对方专门递给自己的。
“谢谢。”他摸了摸男童的脑袋,从他手里接过了那张纸。
展开一瞧,果真便是左翎雪的笔墨,不知为何,莲艾对着左下角那干净利落、苍劲有力的“左翎雪”三字,竟觉得整个人一松,不自觉露出抹欣喜来。
左翎雪终究还是出现了,解药她也愿意交出,只不过她要莲艾独自前往城外不远处一处废墟去取,如果不去,或者带第二个人去,她便是鱼死网破也不会交出解药。
莲艾紧紧捏着这张纸,脸上欣喜逐渐又被忐忑不安覆盖。
以左翎雪的x_ing子,莲艾相信她是做得出鱼死网破的事情的。只是她如今的用意叫人实在摸不透,她如果要步年死,只要不出现便好,她现在出现了,还一定要他亲自去取解药,到底是要救步年,还是想报复他?
但是不去的话,步年就要拼那二分之一的生还希望。二选一,听起来赢面很大,可实际上他们谁都赌不起。
莲艾看了眼仍被几个人围着说话的步年,又看了眼手中的信,最终一咬牙,脚步往城门方向而去,顺着人流,离步年越来越远。
步年正说着话,突然感觉不到身边莲艾的气息了。
“莲艾?”他偏了偏头,想要得到对方的回应,但却并没有人回答他。
与他说着话的其中一名书生道:“步兄是在找方才在你身边的那位公子吗?我看到他好像自己走了。”
另一人也道:“是呀,我看到有个童儿跟他说了两句话,他转身就走了,可能是他家里有事急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