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里老师最后对应予说,“续本在你心里,你现在有资格为自己写出续本。若想真的脱胎换骨,从身到心到行动都必须与往日不同,放手去做,从今日起路要你一步一步自己走出来。倘若你真的迷茫,就去找新的支柱助你前行。”
应予骤然收回手,背抵着庙前的石兽一寸寸秃噜到地上,片刻间像蜕层皮似的出了满身淋漓大汗。等了很久应予还是缩着头没有起来,飞兼蹲到应予面前,伸长了脖子凑过去小心翼翼说,“咱先回家,嗯?出门时将军嘱咐了,不要耽搁太久。”
应予这才回了神,他抬头看看小个儿又看看飞兼,眼睛一动不动盯住他们脖子上的黑金索,像想起什么眼神忽然变得坚定许多。“还剩一百四十天。”这么说了一句,应予扶着石兽站起来。他把身上沾的土拍掉又一丝不苟的捋平袖口,恭恭敬敬朝庙门鞠了三次躬,转身迈着大步走出窄巷。
回去后应予没一点迟疑的,在第二日就收拾行李搬进了剑坊里,连年三十都没在府里过。期间有好几次飞兼想带着吃的去看应予都被姚夏燃拦了,后来连其他院子里的婶子小厮也开始打听应予的下落,他们念叨着应予的小故事还没讲完呢。
从始至终最沉得住气的反而是姚夏燃,他从不提应予的名字,也没表现出一点的想念,每日早出晚归忙于各种引荐和关系走动。
短短几日中王城宫中发生了巨变,东宫易主,朝堂上的官员升升降降换了个遍。宋薇的父亲跟太子母亲沾了点亲再加上平日兢兢业业一连官升三级,摇身一变成了朝廷要员。而蹊跷的是宋薇的长姐因不伦之事败露被家族除了名,宋薇成了名门大户的大小姐,每日到宋家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宋薇却只认准了姚夏燃,有事没事就去姚府探望老太太。
正月十五这天,用早饭的时候老太太看着墙上挂的诸葛连弩突然对姚夏燃说,“我不管,今天我大寿,晚上宴席前你必须把小心肝给我接回家。”
那连弩是应予亲手给老太太做的拜寿礼,昨天托人送到家别提多投老太太脾气。做连弩的手艺失传多年,即便有图谱存世也没几个工匠能复刻的出,再说应予巧妙的调了结构和大小,正适合老太太外出打猎时玩。连弩的消息一走漏出去就引来不少贵族前来拜访参观,老太太乐呵呵的显摆了一整天。
姚夏燃的反应还是淡淡的,不怎么上心的应下n_ain_ai的话,“晚上叫人去接他。”
老太太凶巴巴的拍桌,“你亲自去。小孩儿在城里无亲无故的连年都没好好过,你带人来的,现在有了姑娘你却对人家不热乎了。宋家小姐今天下午就到,你晚饭前正好闲着。”
姚夏燃拖着腮帮子玩了会儿筷子,最后不大情愿的说,“再看看吧。”
傍晚时飞兼被派了其他活儿,小个儿没辙了到马厩牵马打算去接应予。小个儿举着根大萝卜刚到后院,姚夏燃骑在马上飞也似的出了后门。喂马的萝卜进了自己嘴里,小个儿嘎吱嘎吱痛快的嚼了几下,站门边看着将军绝尘而去。
“不是说不愿意去么。”小个儿一边嘀咕一边往回走,跟飞兼撞个正着。飞兼瞥了眼马厩捂嘴嘿嘿嘿,附在小个儿耳边悄声说,“什么是喜欢的,什么是必要的,咱们将军从来都心中有数。避人耳目不是不会,是他不屑。你瞧瞧现在,装的多像。”
姚夏燃载应予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应予东倒西歪的坐在姚夏燃屁股后面,累的都不怎么说话。不远处的街市人山人海,楼阁亭台上成串成串的花灯高高挂起,琴瑟悦耳红潮涌动。姚夏燃特意绕开人多的地方选了条背街,就他们两个,在马背上不紧不慢的往家走。
多天不见,应予觉得姚夏燃变得冷淡许多。应予在姚夏燃背后别扭了一会儿用脑门抵姚夏燃的肩膀,等啊等姚夏燃还是没什么回应。应予抿紧嘴唇,红着脸猫腰钻进姚夏燃斗篷里搂他的腰,摸索着把怀里焐热的一把短刀系到姚夏燃腰带上。
“这是我现在能给的最好的,以后我会给你更好的,大师傅天天夸我呢。”应予的声音和手都紧张的发抖。
“嗯。”姚夏燃冷冷的应了一声,眼里的火早就遮天蔽日。他握住剑柄,指腹在上面磨了磨没舍得立刻抽出来。
没一会儿应予就这么搂着姚夏燃的腰睡着了,姚夏燃怕他掉下去单手拽着马缰腾出手把应予的胳膊搂紧。姚夏燃的手指从应予缠满绷带的指根穿过,情不自禁的握起应予的手偷偷亲他的掌心。这时远处鼓楼上方忽然炸开朵烟花,“咚”的一声应予醒了。
姚夏燃没有躲闪,坦荡的低头看他。俯身亲他的眼皮,然后是嘴。
“讨厌么。”
应予没摇头也没点头,在火树银花的夜空下他分不清溢彩流光的是谁的眼睛,带着困意又有点迷糊的……舔了舔嘴唇。
第34章 预言
应予从马上下来时脚是软的,就这么一软一软的跟老太太拜了寿,又软哒哒的坐席上闷头吃饭。老太太关心的问他脸怎么红透了,应予感觉出旁边姚夏燃在看自己,半晌憋出几个字,“我晕马了吧。”
姚夏燃没笑出声,可整个人都是抖的。应予气不过拿膝盖顶姚夏燃的膝盖,没顶动姚夏燃不说,一个没撑住脸朝下扎进姚夏燃两腿*间,他腾的挺回来,抿紧嘴规规矩矩坐好再也不敢乱动。
从老太太院里出来,两人肩并肩走在长廊里。应予慢了一步左右看看然后又跟上,他用肩膀晃姚夏燃两下拽着姚夏燃胳膊开玩笑似的小声问,“在马上你怎么咬我嘴呢,那是什么意思?”
姚夏燃扭脸深深看了应予一眼,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意思。”
应予吓的蹦出老远,“我的心思?你倒说说我什么心思?”
姚夏燃看着应予笑,笑的应予心里痒嗖嗖的。“你的心思我怎么会知道,当然是你自己最清楚。”
“使不得使不得”应予两只手和头一起摇晃着拒绝,但眼睛却直勾勾的盯在姚夏燃嘴上。他愣了一会儿猛的回神,又说了一长串“使不得”,拉起姚夏燃两只手让掌心覆在自己平板似的胸口,很委婉很委婉的说,“你再细细的感受感受,真的确定自己没什么误会?”
其实话没说完应予就后悔了,姚夏燃像被挑衅了似的凶巴巴挑起眉。应予心虚的往后退,退几步姚夏燃跟几步,直逼的应予撞上廊柱慌不择路要翻出去。姚夏燃眼疾手快的擒住他胳膊,反扭着顶住他,抓着应予的肩胛骨猛的把他拉近。眉头抵着眉头看应予颤动躲闪的眼睛,歪头真的狠狠咬了应予的嘴。
应予疼的猛一哆嗦,推开姚夏燃背过身用袖子擦嘴,羞耻的要哭。姚夏燃背着双手站一旁看他挣扎,充满耐心,笑的得意。
宴席散场后天已经晚了,老太太邀宋薇在家里过夜。宋薇和丫头一起到了客房,坐在窗口看外面的圆月。丫头问她要不要梳洗她翻了个白眼,“洗什么洗,一会儿我还要跟夏燃一起去园子里赏月。”
宋薇没等来姚夏燃,来的却是一样来参加寿宴的威四海。两人本来就是干亲戚,宋薇求威四海帮忙除掉了她长姐,所以威四海手里有她把柄。威四海对姚野说要宋薇监视姚夏燃,实际是要宋薇离间姚夏燃和应予的关系,只有应予落了单自己才好找机会解开应予身上的谜团。
威四海自认为宋薇符合姚夏燃的喜好,她的脸甚至跟应予有几分相似,可刚才寿宴上他看的清楚,姚夏燃对宋薇不咸不淡,还是跟应予贴的热乎。遣走下人威四海不客气的说,“过了这么多天你俩怎么还不温不火的,赶快让姚夏燃迷上你,别跟我说你比不上一个臭小子。”
威四海走后宋薇揪着块手绢在窗边坐到半夜,姚夏燃到底忘了来见自己。她看镜子里自己的脸,手指描自己黛色的弯眉和丰盈的红唇,牙一咬宋薇推翻镜子,提起裙角跨出门槛快步往姚夏燃院里走。
深夜四下无人,宋薇绕过假山远远看见姚夏燃紧闭的房门。她拢好鬓角的碎发,哆嗦着手指解开前襟两枚盘扣,正要加快脚步时有人穿着单薄的里衣从长长的围廊另一头跑过来。那人就像只惊惶逃命的白鸟,拖着长长的尾羽逃进姚夏燃的卧房。
月光太明,宋薇把应予的脸看的一清二楚,她握紧双拳,只恨自己此刻手中无箭,不能立刻杀了他。
应予今天身体反常的疲累,所以早早睡下。可没睡多久他就做了梦。梦里特别热闹,熟悉的和不熟悉的朋友亲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突然间灯火尽熄,身边人一个个离开,应予追出去很远,意外看见多时不见的面具男等在路的尽头。
面具男的华服不似往日艳丽,收敛戾气弓着背一个人安静的站在那儿,竟透出几分诚恳,“回城以来有关燧石的传言你肯定听了不少,我知道你打算用燧石铸剑,但代价深重你绝对承受不来。放弃吧,尽快脱离与燧石的联系把它交给我,我可以帮你。”
已经与姚夏燃立下约定应予绝不会更改,谢过面具男的建议,应予转身往回走。面具男猛然间从身后追到应予面前,可怜兮兮的抓住应予的手,“燧石很危险,长在你身上会蚕食你最终吞没你,当你半鬼的本x_ing暴露,殃及的将不仅仅是你自己。”
应予不信面具男的话,自从远离禁林回到王城自己身上就再也没出过奇怪事。“本x_ing暴露”在应予看来更是无稽之谈,毕竟跟渴望鲜活祭品的同族相比,自己从小就坚持食素,一点儿没有嗜血的野x_ing。
他推开面具男,没丝毫犹豫,“你说的危险我不怕,我现在只想按照自己的意愿安安生生做把剑出来。”
面具男歪头盯着应予,幽深的视线从面具后面斜斜看过来。他垂下两只手,像被触动,又像没听懂应予的话。忽然间他仰脸大笑,带着股仇恨笑骂应予痴傻。
“我猜你是为了解开姚夏燃脖子上的项圈才甘愿冒险,不过你放弃吧,剑你做不成,带着那样的黑金索他也活不到剑成之时。不信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