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道:“你还记得他救过你?”
江澄此人最为孤傲,最不愿听到别人提起自己所谓的恩人,一听到便犹如被践踏般难忍,便气急败坏道:“出去!”
“江宗主。”一直没发声的温宁也劝道:“魏公子现在是姑苏蓝氏的人,您伤他一分,就不怕含光君发怒?”
江澄哭得花了脸,他抽泣着点了点头,精神略微恍惚道:“好,你们好样的,合起火来跟我吵,温宁你给我让开,魏无羡,我最后问你一句,莲花坞……你还要吗?”
魏无羡被江澄的话惊住,自己还有资格要莲花坞、要江家吗?自己不是早在十余年前便被逐出师门了吗?与友人的决裂连个割袍断义都没有,断的叫一个彻彻底底。
料想不及的,经年后的今日,竟还能获此殊荣……
江澄希望一切随风散去,化为乌有,也许真的如他所愿,照顾好金凌才是对师姐最大的补偿。
末几,魏无羡将右手搭在江澄的肩膀上,信誓旦旦道:“好吧……就听你一回。”
朝暮逆转,酒冷茶凉,作别了江家宗主,魏无羡领着温宁照原路返回。途径兰陵边外的一处荒野山村,阡陌中一行人披麻戴孝,为首的男人将长幡依在手肘处,同队的乐将吹着唢呐,甚是悲怆。
温宁自幼长在岐山,身为修士的他把人世间的生死悲欢品得透彻,温情的挫骨扬灰,温氏徒众大批量地被绞杀,也不知究竟哪家才是穷凶极恶之辈。
回到云深不知处的第二夜,魏无羡孤身坐在后山的假山上。蓝忘机半月前外出执行公务,回了静室也无人作陪,反正怎的都是一个人,还不如出来吹吹风,看看月亮。
“江澄啊江澄,你为什么就这样固执呢?”瞧起掌中自己重新绘制的图腾,魏无羡感叹道:“你以为烧掉一张我就忘了吗,我记x_ing是不好,可总不至于连自己研究出来的东西都记不住吧……江宗主……你非要逼我再食言一次吗?”
魏无羡将图纸展开,啧啧道:“哎……我也得有神兽的血液啊……”
忽的一阵铁链碰撞的声音由远处而来,温宁尽力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声音,前几日被魏无羡吐槽的,他坚定地认为蓝启仁染上了暴怒症,叫他知道鬼将军来了云深不知处还了得?
“来了?”魏无羡将图纸还入怀中,随手捞起一只兔子,开始薅毛:“我说你也该想想自己的事了,整日跟着个男人可还行?要不,我给你做一只凶尸妹妹?”
温宁早被他逗习惯了,将铁链握在掌中,信步走到魏无羡身侧,正色道:“公子是在为祭品的事情发愁吗?”
“什么叫祭品,会不会说话。”虽然是事实,修鬼道的的确把布阵用的血液称为祭品,但名字不是魏无羡取的:“怎么,你有办法吗?”
温宁唯诺道:“我……您答应过江宗主的……”
魏无羡登时被噎住。垂死挣扎道:“你又不是他媳妇,再护着他我就把你扎上红绸送到莲花坞去!”
“公子……您决定的事情,温宁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相信江宗主不会太怪您,他只是担心您的安慰。”
魏无羡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可……有的事情时隔越久越难受,总想找机会弥补一下……”
温宁顿了顿,取出一卷画轴送到魏无羡面前,接过来徐徐展开,原是玄门的令文;玄门近日将举办逐妖大赛,望诸位修士踊跃报名,夺魁者可获一壶千年白泽血。
逐妖大赛顾名思义,是要修士御剑追赶一只妖兽,途中将会安排邪祟阻拦,若在太阳落山之前将其擒住则修士得胜,若妖兽在修士之前追到太阳,则失败。
魏无羡合上卷轴,问道:“大型夜猎活动?都有谁参加?”
温宁道:“兰陵金氏。”
魏无羡糟心道:“金凌去江澄也铁定会去,修真界两大世家都出山了,也没多少人敢趟这趟浑水了,参赛有什么要求吗?”
“……”温宁支支吾吾道:“有一个……”
魏无羡道:“啥?”
温宁道:“您不能参加……”
溜溜达达回到静室,蓝忘机刚梳洗好正在擦头发,魏无羡后蹬一脚关好门,蹭到雅正公子胸前,半推半就地拽着衣摆把他拉到床边;“蓝湛,我都想死你了。”
蓝忘机叠好浴巾道;“去哪了?”
魏无羡撩拨道;“没去哪,都在房檐上盯着你呢。”
蓝忘机未兴奋也未恼火。
须臾,魏无羡凑到他眼睫处调皮地吹了口气,撩拨道:“蓝湛,你是不是做什么都很快啊?”
蓝忘机;“……”
第四契
逐妖大赛如期而至,参赛地点在兰陵边境的一片空地上,并且为各家英豪提供了休息的帐篷,姑苏蓝氏是玄门中屈指可数的名门大户,自然要特例对待,蓝忘机生x_ing孤僻、喜静不喜燥是众所周知的,所以主办方特意为他留了一间距离稍远的帐篷。
寒暄片刻,蓝忘机便借故离开回到了自家锦帐,魏无羡深知白泽血对自己有多重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于是他便在各家锦帐周围徘徊起来,最终将目光坐落在一顶与众不同的暖棚上。其他人家,无论是功勋赫赫也好、默默无闻也罢,均是一视同仁的防封帐,反倒是这一顶,不但在原有基础上追加了一层厚厚的兽皮,还围了一层暖炉。
魏无羡疑惑不解,这简直不能用排场来形容了,难不成帐中豪杰以至病入膏肓的田地,不保暖便会身死魂消?倒真有一种鹤立j-i群的既视感,恐怕今日生出疑问的远远不止他一人。
缓步前往、撩开棉帘,竟没有一人阻拦,进到暖棚内的那一刻,魏无羡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这里与外界仅有一帘之隔,却是冰火两重天。
暖棚虽小摆设齐全,一个供人休憩的床榻,一张摆满茶具的矮桌,地上铺着简素的地毯,一位白袍青年跪坐在地,面上负着冷漠(假面),颈间缠绕着厚厚的围巾,戴着手套的双手合拢摆在膝上,甚是庄严。
魏无羡自恃认得玄门世家所有宗主,却当场打了脸,便迟疑道:“不好意思打扰了,您是……”
青年轻轻一笑,谦和道:“魏先生不记得在下了吗?”
一听到这个声音,魏无羡险些将昨夜的晚饭呕出来,面前的这位素质颇高,满腹涵养的青年人,正是当初跟自己对着恶心的秣陵苏氏宗主-----苏闵善。
“苏涉!?怎么会是你?”魏无羡大惊道。
原本在观音庙一战后,苏涉便退回秣陵再也无颜面见世人,他为助金光瑶成大业不惜出卖良知,为虎作伥的故事简直传遍了整个三界,几乎可以跟当年的夷陵老祖所匹敌,哪晓今日竟然还敢来参赛,就不怕沦为百家的笑谈吗?
魏无羡总觉得苏涉是不是吃错药了,以他的x_ing子不骂自己就已经很给面子了,居然会恭恭敬敬地跟自己讲话,难道真的是忏悔了?不管怎样,他今日能重出江湖目的定然不纯。
“苏宗主,如果在下猜的不错,您想必也是为了白泽血而来吧?”魏无羡直击主题,毫不留情。
苏闵善嘴角微曲,依旧沉稳道:“魏先生说笑了,今日到场的修真世家,有哪一方不是冲着白泽血来的?”
魏无羡摇头否决道:“不,用途不一样。”
苏闵善道:“哦?是么,那您倒是说说,苏某的用途何在啊?”
魏无羡走到苏涉身边,冷笑一声:“按理说观音庙一战后,您本该无颜面对修真界,这一点没错,三四年来的确未曾见过苏宗主的身体,可如今……”
苏闵善:“如今怎的?”
魏无羡连啧几声,继续揭发苏涉的狼子野心:“什么样的困境才会逼一个罪人重出江湖,答案不言而喻,无论是神还是人,都会把生命看得最重要,你嘴上说效忠金光瑶,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可在我看来,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苏涉冷哼一声。
魏无羡:“别说金光瑶已经死了,纵然他还活着,你确定自己真的甘愿为他豁出x_ing命吗?”说罢,他便俯下身躯嘲讽道:“不是所有人,都叫蓝忘机。”
苏涉拾起面前的茶盏,捧在手心只为取暖:“如果魏先生今日造访只是为了跟苏某炫耀自己过的有多好的话,那就请回吧。”
魏无羡反驳道:“当然不是,实际上苏宗主已经病入膏肓了吧?”
苏闵善摘下假面和围巾,只见在他的肌肤上布满了暗黑色的疮斑,密密麻麻,激得魏无羡一身冷汗,立马转过身去:“快把面具戴上,你想恶心死我吗?”
片刻功夫,白衣青年便将摘下的衣物恢复了原状,显然十分娴熟:“不好意思,吓到您了。”
魏无羡道:“你就是为了治病才来参加比赛的吧?”
苏闵善点了点头:“苏某会不惜一切代价夺取白泽血,还望魏先生见谅。”
魏无羡道:“苏宗主太客气了,今日参赛的又不是我,求情的话您还是留着跟含光君说吧。”
苏闵善若有所指道:“您说比较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