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六月,有些许重要的事情,例如儿童节,例如高考。
对于在高考前一个礼拜还要去水库游泳的人来说,要不就是心有成竹要不就是破罐破摔了。可巧方敬勋属于后者,而且他还是一向洒脱,数学课用来练字儿,语文课用来画画,历史课,就得好好上了,因为历史老师倍儿正点。
他这样洒脱也不能怪他,那时候文凭一说还没有深入人心,整个班级在准备高考上大学的人少之又少,不是出远门打工就是进父辈工厂做学徒。
如是,高中都上的磕磕绊绊的他,对大学没一丁点儿向往。
现在方敬勋正上着练字儿课,在本子上涂涂画画他的未来计划,在一个月前他就翻阅并照着地图画好了路线,他准备去南方闯一闯。
心满意足的合上本子,转头一看韩哲,睡得正香甜。再看林贺知,睡得也很是香甜?奇了!也是了,一个体育保送生,一个全校第一,是有资本。
日子一天天过,该来的还是来。
高考那天天热的都不像话,考生们在考场上挥汗如雨,方敬勋倒是神清气爽的答完了考卷。
大摇大摆的回了家后都不敢大瞅自家老爷子,内疚着内疚着又决定陪方爸爸一个暑假,也正好消磨掉猛然滋长的留恋和乡情。
发榜那天方敬勋也没去看,光听白谨言吵吵闹闹的非拿自己不高的分数去报韩哲所在的省重点。方敬勋心里挺不是滋味,他都觉得自己能想象到他们在一起会是怎样热闹的景象。也为了即将分离。
有点儿寂寥,有点儿羡慕。
浑浑噩噩的过了快一个暑假,终是到了发录取通知书的日子。
一大早白谨言就陪着几只麻雀蹲守在大院门口,站起来蹲下蹲下站起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着急。
等到九点多的光景,晕头转向的邮递员才骑着自行车歪倒在大院门口。下了车就开始翻他的邮递包。
擦着汗翻了半天,费事儿的抽出了一张,惦着脚尖冲大院里喊:韩哲!韩哲哪个!韩哲!!
这个点儿韩哲还在被窝里,蹲守着的白谨言蹭的站起来,接过通知书就往韩哲家跑,边跑边嚎叫:韩哲起来啦!通知书来了!!
紧接着邮递员又抽出一张,继续冲着大院喊:白谨言!白谨言来领!!
那头白谨言还没跑到韩哲家又折回来,接过自己的通知书又继续往回跑,边跑边喊:韩哲!我就说我能考上吧!韩哲起来啊!!
方敬勋站在二楼的窗边往下看,嘴角带着笑,打心眼里为他们高兴。他也已经决定好明天上路,打算再好好看看他的兄弟们。他刚准备听下一个名字的时候,迷迷糊糊的邮递员却转身出了大院的门。
旁边窗户里的林贺知看的出紧张,手紧紧的扒着窗框。
方敬勋诧异,迅速下了楼,韩哲也被白谨言拉起来,三人一时都聚到院子里。
白谨言跟出去几步:贺知的呢?
方敬勋不说话,皱着眉头看着大门,果然,几秒钟后邮递员又迈了回来,身上多了个包。拿袖子蹭满脸的汗珠,又在包里继续翻腾。
慢吞吞的,又从包里抽出一张,冲着院子里直摇:林贺知!林贺知是哪家?!来领来领!
院子里的三人同时松了口气。
叫了两遍一直窝在屋子里的林贺知才出来,接过通知书的时候似有似无的撇了方敬勋一眼。
方敬勋一望天,抬腿往屋里走。祝贺的事儿还是放一放,要说方敬勋一点失落没有那就太假。
而身后的邮递员却没走。发现了的林贺知盯着他继续在包里翻腾。
方敬勋还没进屋,熟悉的唱腔先传来: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新鲜~
一条腿刚迈过门槛,身后的邮递员就喊破了音:方敬勋!方敬勋哪个!方敬勋来领!!
方敬勋惊了,抬眼看向自家坐在太师椅上陶醉黄梅戏的老爷子,有感应似得,方爸爸若有似无瞄了方敬勋一下又闭上眼,继续摇头晃脑的享受国粹。
邮递员这时又嚎起来:方敬勋!方敬勋哪个啊!!没这人啊?!!
一旁的白谨言帮他接过通知书,又把另三个人的放在一起一比对,乐坏了:我天!太好了!我们四个还在一起,敬勋你小子行啊!!
韩哲露着一口整齐的牙啧啧称奇:没看出来,还有点儿能耐啊你!
在八月这个炎热的天儿,方敬勋觉得通体发冷。他看着方爸爸抽着嘴角。
我天上的妈,我这是被走后门了?
听着聒噪二人组的闹腾,方敬勋僵硬的回过身,却最先对上林贺知的眼睛。
欸?
这小子笑了?
☆、第四章
那个时代的恋爱,基础前提是同一阶级,而方敬勋的初恋就死在了这基础阶级上。
是的。隔壁班花落榜了。
不过方敬勋灰暗了一天就把这事儿忘了,在方爸爸的破自行车上左挂右挂大包小包,长腿一跨奔赴市里的新学校。即使自行车骑得东扭西歪,他还是饶了远路从村头走。远远的,一个人影正盘坐在地上不知道在干吗。
方敬勋停好自行车走到那人身边。那人看见方敬勋就憨憨的笑。
面前的人五官算端正,比方敬勋还要高些,只是左侧的脸颊有一条很长的伤疤。因为这张带着疤痕的脸,村里的孩子都怕他,常常拿石子儿树枝丢他,他也不生气,总摆着一张笑脸躲开。
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从哪儿来,村里人就都叫他傻娃,听说他并不是生来就傻,几年前的地震把他和父母兄弟一起埋了进去,埋了三天三夜才被挖出来,结果就他一个人活了下来。他盯着父母兄弟的尸体呆了三天三夜,出来后就疯了。再后来不知道怎么来了他们村,靠村里人接济口粮,晚上就窝在村头的废弃砖楼里。
方敬勋从兜里摸出两个馒头递给他:饿了吧,拿着。
傻娃伸出占满泥巴的手接过馒头。
方敬勋叹口气:我要去市里上学了,要是以后有人欺负你就说我的名字知道不?记住我叫啥了没?
傻娃痴痴的笑,歪头说:..方的。
方敬勋笑出来:得!方的就方的吧。
要说方敬勋是个欺硬怕软型的,看不惯别人欺负傻娃就总护着他。傻娃慢慢也明白他没有恶意,就不再躲开。
嘱咐好了傻娃方敬勋就继续上路,一边问路一边前行,到了下午才摸索到了学校。
进了校门,就看见到处拉着欢迎新生的横幅,方敬勋下了自行车赶着往里走,找了车棚停好车又继续到处看,就见前面拐角处人头攒动,方敬勋寻思过去瞅瞅,还没走几步却被人拦住。
面前的男生分外清秀,笑的也明朗,开口问道:新来的学弟?
方敬勋一愣,:..嗯
说完男生就着手扒他身上的包:来来来,我帮你拿,顺便带你去领被褥。
方敬勋被他弄的一愣一愣的也只好跟着走,而那男生在前面滔滔不绝:那榜是系里分班的名单,等弄好宿舍再下来看也不迟,不用和他们挤。
方敬勋点点头,迟疑的:..那个..
前面的人转头嗯?了一声,反应过来笑着一拍自己的大腿:看我!!我比你们大一届,叫袁择。北京人。学校组织帮忙迎接新生的。
方敬勋也笑,觉得这男生大大咧咧的倒也不错。
袁择紧接着又问:你学啥的?
方敬勋回忆着:..外国语?
结果袁择又是一拍大腿:哟!直系学弟啊!那更得,以后有事儿就找我!
袁择带着方敬勋领了被褥和宿舍钥匙,又带他去找宿舍,两个人人均三个包爬的呼哧带喘。正好爬到四楼,袁择别在腰间的BB机也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甩下方敬勋的包就跑,边跑边喊:你你你自己收拾吧,我下去接我弟,啊!
被撇下的方敬勋拖着包独自前行,直到走廊尽头才找到了402,刚掏出钥匙想开门,余光发现也有一个身影往这边挪着。方敬勋一回头,心都少跳一下。
林贺知冷着脸也站到门前,用鼻子一嘁。
方敬勋抱着胳膊靠上门边,挑着下巴看他:我说,你走错了吧。
林贺知用鼻孔看着方敬勋,掏出钥匙在他面前晃。
方敬勋定睛一看,从门边起来,揽着林贺知善意教导:你看这上面写的不是402,时间久了就是这个毛病,字迹都不清楚了,这写的是902,你宿舍在上面,再爬五楼就到了。
然而,宿舍楼统共就五层。
林贺知掀开他的胳膊,把钥匙准确无误的□□锁孔,啪嗒开门进去了。方敬勋暗骂一声,便也斜着眼跟了进去。
宿舍一共两张上下床和一张大桌子,简陋倒也整洁。林贺知往下铺一坐,方敬勋就把包往上铺一扔。林贺知慢悠悠坐到另一张下铺,方敬勋紧接着就把包挪过去。
林贺知咯咯冷笑:你这是又找事儿?
他冷笑,方敬勋就发毛:..我就突然发现这边采光好。
林贺知不理他了,乒乒乓乓收拾自己的东西。
方敬勋大力晃了晃铁架床,一听吱呀作响他便满足了。其实他有自己的小心思,他想日日夜夜吵林贺知,让他不得安宁。
两个人摔摔打打对响了好一会儿,门突然被推开,袁择兴高采烈的拉着包往里走,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诶小轩,你睡哪个床?
叫小轩的人跟进来,环视了一遍宿舍,指了指另一个上铺,袁择就帮着把他的包全扔上去。
看见方敬勋和林贺知冲他们笑道:这是袁轩,我弟弟,你们以后互相关照啊。
方敬勋和林贺知都笑着点头,就蹲在上面整理床铺的袁轩面无表情也不说话,直觉不好相处。
袁择坐到袁轩下铺:诶?你们宿舍另一个呢,都啥时候了还不来。
方敬勋耸耸肩,林贺知摇摇头。
袁择摸摸下巴:行吧,你们先收拾,我还得去迎新生呢。说完冲袁轩摆摆手,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