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富贵人家蓄养娈童不是什么稀罕事,但那些大多是些十四五岁还未长开的少年,且不说他已经二十有几了,面容也不柔美,温尘怎会……在他看来,若他看上归海如锐才有些可能,毕竟那位的长相连他都觉得有些惊艳。他感到温尘舔了下他的唇角,然后似乎震了一下,一把推开他,自己也一下站起往后退了两步。
苏泠没有提防下被这么一推,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子,便也同温尘一般,站在屋顶上。他倒是很佩服自己和温尘,在刚才的那种情况下,还紧紧攥着手中的酒壶。
“我……”温尘一个头两个大,刚刚吻上去的时候他已经回过了神来,但还是不禁舔了下苏泠嘴角的酒液,待反应过来时木已成舟,惊慌之下才推开了苏泠。
苏泠面上看不出有什么怒色,事实上这位现在也只是没有明白温尘干嘛一把推得如此之狠,眉挑了一下,示意温尘继续说下去。
现在这种情况下,大概是苏泠态度还算好,温尘终于镇定下来:“我从前其实很仰慕你……”他认真看着苏泠,睁大眼观察苏泠神色。
“仰慕?”这词?他从来没有什么让人仰慕的地方吧?苏泠自觉自己虽然名声响亮,但也没做过什么能让人记住的事吧。不过,为何这词听来很有些熟悉?
温尘不敢继续看苏泠:“我认识你以后,却觉得你和我所知的完全是两个人。手段阴狠,虽然也有心软的时候,但大多时候还是铁石心肠,甚至说不上是什么好人。”
即使他说得是实话,但苏泠听着这些的时候,还是有那么点错愕的感觉。这些听来就没点好的,那温尘到底看上他哪儿了?
见他不动声色,温尘很有觉悟地继续往下说:“可是我偏偏只看见了你看似冷硬,实则对朋友心软得一塌糊涂的时候。那日在树林中,当我听着你说起那些往事的时候,我突然很庆幸自己在你身边。后来我一人静静想着,若能够这样一辈子,二人喝酒聊天,看看美景也很好。”
“那叫知己。”苏泠没好气地说道,觉得温尘完全搞错了。
温尘突然抬起头,盯着苏泠的双眼,直直望进他的眼眸深处:“可是,方才我吻了你,这就不是知己了。”
苏泠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的确已经超过了知己的范畴,再也不能用什么借口将其掩盖过去了。
“美酒与谁沽,唤谁听风雨?我不想有朝一日后悔没有抓住这机会。”温尘声量降了下去,有些低低的哀切。
美酒与谁沽,唤谁听风雨?这正是容敛写的那首《石州慢》的最后两句。苏泠听温尘缓缓道来,觉得有几分迷茫。他从不敢随意相信别人,对于温尘的这番心意,他虽然有些感动,但也不敢就此真的应了。他从来不怕什么恶意的伤害,他身为苏家家主也已经没有多少能让他害怕的事了,他唯一所怕的也不过是欺骗,以任何为名的欺骗。十四岁那年所受的心伤,即使在慢慢淡去,也不是一丝痕迹也无。
朋友、知己、情人,不仅仅名称不同,代表将来可能会受的伤也不同,他真的已经不敢再试一回。十四岁那年他所经历的只不过是一个无意的玩笑,却已经使他伤得如此之重,这次……这次……他承认他并不讨厌温尘,甚至不顾温尘可能的身份,也愿意相信他一回,那个吻也没有使他产生什么厌恶,但这不一样。
见苏泠什么反应也无,温尘只觉心中钝痛,简直呼吸不过来。他从来不是个儿女情长的人,他也曾有三妻四妾,红颜知己无数的时候,虽然这些已成往事,但那时这些从不是他所看重的。江山和佳人,他从前向来不会犹豫。有了江山,什么佳人得不到。可是这几年,他却渐渐明白,江山也许是唯一的,但心中的佳人也只会有一个。虽然苏泠不是什么一般的佳人,但他知道,若这次若是错过了,便是一生的悔恨。他也知对于苏泠这有多么艰难,但他还是忍不住抱了那一线希望,终究还是……这么逾了矩。
温尘的眼中难掩悲意,身形单薄,恍然摇摇欲坠:“为何不愿……就这么相信我一次?”
在那瞬间,苏泠觉得似乎又看见了十四岁时尚是少年的自己。当年的自己在心里问为何欺骗他的记忆,和眼前的温尘竟意外重合。他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自那年以来,他便再没有哭过。苏家软弱的二公子,在十四岁的某一天一日长大。可是这次,他真的有些想哭了。无关悲喜,只是一种放下。
他抬眼,下巴微扬,嘴角扬起一抹极温柔的笑容,侧首挑眉问道:“你不负我,我不负你。”
“我晏濯向来一言千钧。”温尘以自己的真名起誓,面容前所未有地凝重。
苏泠轻笑出声:“我向来不相信什么誓言,但这次我信你一次。”
温尘几乎已经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他从未想到苏泠真会如此应了他,虽然对方对他可能只是有好感罢了,但这已是一个很好的结果。
苏泠却不管他,继续坐下喝起酒来。
温尘笑着在他身旁坐下,伸手勾住他的肩:“其实现在这样便很好。”他转头瞧着苏泠,笑得极满足。若是每日都有这人相伴,又知晓彼此的心意,那么便只是这般拥着他,他也已经知足了。
这要求还真低,苏泠心里这样想,但却绝不会说出来。他放松了身子,倚在温尘的身上。
温尘简直受宠若惊,干脆将苏泠大半个身子拥入怀中,脸上挂着有几分傻气的笑容看着斜对面唐渔的房间。
官凌虚依旧坐在床边怔怔看着唐渔,与刚才分毫未变。
“咳,我突然觉得我们特别对不起官凌虚和唐渔。”温尘有些讪讪的说。他这边人在怀中,而那边的唐渔和官凌虚一个昏迷一个守着,差得太远了。
苏泠想了很久才明白温尘的意思:“那你就松手啊。”他伸手打了个哈欠,眼角撇过某人。
“不放。”温尘将手又收紧了几分。
夜凉如水,离苏泠所说的好戏也不远矣。
第二十四章:故人往事
二人在屋顶上一直等到丑时,才看到柳琼秀进了那房间。
“她今日没有回胭脂楼?”温尘有些不解,苏泠所说的好戏不会和柳琼秀有关吧。
“我怎知道,接着看下去不就行了。”苏泠语调一如往常,不见异样,这让还拥着他的温尘心里无力,手掌下的躯体虽然瘦削,但肌肉紧实,他知道这副身体里到底藏了多少力量。即使苏泠武功不如他,但那种出手阴毒无比的狠劲是他拍马也比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