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卫未一领会错了他的意思,以为他在为背叛的行为道歉。卫未一的怒火更胜了,还有羞耻感。他那么卑微地把自己的心都捧给季布了,季布想怎么践踏都行,可是季布不能这样对自己,他不能这样羞辱自己的心。那种羞耻火辣辣地炙烤着他的眼睛,让他的眼泪不住地流下来,心酸加剧了眼泪的流速,他却不觉得自己在哭,“我那么爱你,你可以杀了我,我宁远你杀了我,你可以把我的心挖出来,拧碎了再扔进垃圾桶,可是你不能……我爱你……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我要是不认识你就好了,那天我为什么要去吃那顿晚饭……我趴在栏杆上从上往下看见你,我就疯了……我就他妈的爱上你了,我爱你,我爱你……”
卫未一猛地拉开了门锁,季布被他推出门外,连同他放在门口的包和外套。
季布紧紧拉住卫未一的右胳膊.
卫未一拼命挣扎着,季布的手从卫未一的小臂上滑脱到手腕,他不敢用力拉卫未一的右手,就那么松开了他。卫未一在他面前“呯”地一声把门关上,从里面反锁。
季布重重地砸着门,“卫未一,你给我开门,卫未一,你滚出来,卫未一,你这个弱智,你欠揍是不是?给我开门。”
门里一声不响。
“未一。”季布的声音软了,他的额头贴在门上,贴着门低语,“我爱你,让我看看你,未一。事情不是看起来的那么回事,你要相信我,你就原谅我这个蠢材吧。”
68
季布出了门,卫未一也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颓然坐倒在门口,听着季布砸门。
他的心口已经被人戳开了,所以他甚至不觉得自己还活着,他昏昏沉沉地倚门坐在地上,觉得自己好像正在变成魂魄,飘飘渺渺,忽忽悠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疲惫地合上眼,睡了过去,没多久又醒过来,四周静悄悄得没有声息。
季布走了?
这是卫未一的第一个念头,他惊慌失措地爬起来,打开门,门外什么人都没有,季布走了。他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嘴里有了一股血腥味,他瞪着门口,仿佛还能看见季布最后站在这里的影子。
他的脑子里乱糟糟地,感觉却清晰起来,清晰到连呼吸都在刺痛肺部。
卫未一关上了门,他不知道季布还回不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念头驱使着他,他只知道自己也应该离开。离开这些人,离开这些他爱着,却不爱着他的人,离开这个地方,远远走开,他不知道他恨不恨这个城市,但是他连死都不想死在这里。
他没想带走任何东西,只拎起了一只沉甸甸的工具箱,那是他的全部摄影家当,他只是不想丢掉它,只觉得那才是属于他的。
他要走了,赶紧逃走。他早就该走了。他把季布和那个男孩的照片都删除掉,想起包里还有昨天帮季布买的烟,忘记拿出来了。他把烟拿出来放在平常季布放烟的柜橱里,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很沉稳。他想要快些走开,又想要尽可能地磨蹭。
不过他走到门口实在是走不动了,回头再看一眼这里,心口酸疼。他在门口停了一下,撕下一张便签,写下几件他实在不放心的事——不要再抽烟了,不要再多喝酒,不要再跟程剑交往。他用右手写字,有些歪歪扭扭的。最后再想想,还有许多的不放心,可是太多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写了,只好写了一句:保重,我走了。他的许多嘱咐和牵挂都在这句话里了,希望季布能明白。他脑子乱,心里糊涂,实在没法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他想走开,想走的念头反反复复地在他脑子里,已经不是一天了,这件事最后断了他留下来的希望。
卫未一锁好门,走进电梯,有些希望自己能遇到回来的季布,希望季布能拦住他。可是没有。他拉开大门的时候,清冷的风涌过来,让他咳嗽了一下。外边的车位里也没有季布的车。
他站在门口忽然想到他应该跟什么道别。可是尼玛已经先他一步失踪了。柏远这个时间也许正在把他的情人送回情人的老婆那里。师父那边呢,现在大概还在忙着加班。
他抬起头,这个城市上空灰蒙蒙的天正在被路灯染成橙红色,他想起小时候听别人的奶奶讲的一个故事,一个老是希望从别人那里得到东西的小孩,最后什么也没有得到,因为太贪婪,太软弱,太想不劳而获了。
卫未一离开了他住的街道,脑子里不断地回想起初遇季布时候的事情,他第一次看见季布,他好羡慕季布,他有他期望一个男人该有的一切。他希望季布能救他,也许错了,他向季布要求的太多了,却不知道季布想要什么。
他想过季布会跟女人结婚,没有关系,他可以谅解,可是没有想过季布另有情人,那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天开始下雨夹雪,这样的天气他的右手总是很难受,他没说过,但是季布有感觉。季布总责备他对自己不在乎,疼痛的神经似乎都不明显,犯愁的时候也不会说出来。其实他不是那样的,他只是不敢说,不敢拿自己的不舒服,或者愁闷去烦季布,季布的脾气其实并不是很好,他生怕自己会成为季布的麻烦,怕自己低落的情绪会传染给季布,让他也不高兴。他在季布面前宁可永远是开心的,或者至少也是做出开心的样子来,他怕的事太多了,生怕会……
他已经给季布找了够多的麻烦。
他不知道别人,或者说聪明人是如何恋爱的,也许那个男孩子很会恋爱也说不定,毕竟季布跟他在一起的照片都是很高兴的,好多张季布大笑的照片。而卫未一自己,似乎很难让季布那么高兴,他纠缠着季布的时候,季布不开心,然后他的手受伤了,就更没什么可值得高兴的事了,再后来的事……卫未一就记不清楚了,只知道自己是个笨蛋。
卫未一到了火车站,买了他能买得起的最远的火车票。发车时间很近,快得似乎不给卫未一后悔的时间,他坐火车的次数不多,有些好奇地看着月台上形形色色的人,他上了拥挤的火车,然后看着月台在后退,窗外的景色换成了衰败的城郊和村庄。
他终于检讨够了自己,开始委屈。没仔细想自己负气而走有什么后果,也没想自己回不回去,什么时候回去。他也累了,头靠在车窗上,他没买到卧铺票,也没买到坐票,他被一群扛着编织袋的乡下人挤到了两节车厢连接的地方,他紧紧靠着车门站着,沉重的工具箱放在腿边,他叹了口气,头靠在车窗上。
火车里很热,有人在这里抽烟,辛辣的烟味混着汗臭味,不通气的车厢越来越让卫未一窒息,他转过头来看那些人,有些好奇他们的粗野举止,粗野,却直爽。汗水很快湿透了卫未一里边穿着的T恤,他很难受,不过这种身体上的难受却奇特地缓解了心头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