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传来了警车的鸣笛声。
沉重的铁门砰然关上,将外面的纷乱嘈杂一举隔断。
空旷的楼道干净得过分,隐隐散发着消毒水的气味。游危将枪口略微转而向下,但始终搂住文诺肩膀不放。两人一起在防火梯的台阶上坐了下来,看上去像一对来此休闲的恋人。
不知何处透进来的一柱灯光斜斜照在鞋面上,反射出幽蓝的光。游危有些恍惚,一时竟未听清文诺的问题:“什么?”
对方很耐心地重复:“你贩毒吗?”
游危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文诺耳间颈侧拨弄着,字斟句酌语速罕有地慢吞吞:“对月亮发誓我没有,我也就倒腾个古董珠宝,走私个汽车什么的,那种缺德事我可不干。”
“唔。”
一个语气助词后又没了声音。要不是心事重重,游危简直想掐住小孩脖子摇几下,问问他到底是在想什么,是想帮自己还是怎地。
第六十六章
公元九一七年。
伴随着呼啸的风声,书案上的一叠卷宗飞落满地。站在窗前的中年人转头看看,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朝门外喊道:“侍卫!侍卫!”
无人应声。中年人站起身,大步朝门口走去,走到一半停住了——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中年人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你?你怎么来了?”
进来的女子还很年轻,却有着老人才有的沧桑眼神:“林常侍,听说梁王找到文诺的下落了?”
“这个,我也没想到那小子居然这么命硬——”中年人尴尬地笑着,“要不,再派个兄弟过去?”
女子摇头:“不用了。我今天来,是因为另一件事——”
“什么?”
问题堪堪出口,中年人只觉得腰间一阵刺痛,旋即,一股股森冷之气沿着那地方四下里扩散开来。
女子松手,绕在匕首柄上的一匹白色绢帕悠悠飘落:“你对葵音用的龙鳞散,今天,我替她还给你。”
中年人捂住伤口,浓黑的血自指缝间缓缓渗出。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无声的呐喊,终于,慢慢软瘫在地。
女子长舒一口气,转身走出了值守房。
在拐角处,赫然站着上柱国将军方可续,神色平淡,语带威严:“茗燕小姐,在下等候多时了。”
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茗燕轻挑眉梢:“不用这么大动干戈,李将军。茗燕既敢孤身闯宫,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她忽然轻声笑起来,“梁王呢,他怎么没亲自来处置我这个罪魁祸首?”
可续缓缓上前一步:“圣上他,现在在一个地方,等你前去。”
不眠不休风雨兼程赶到传说中他曾经出现过的地方,等待着成深的,却是一抷黄土一张诗签。
文诺的书法,风骨秀丽如其人,笔锋回转间那份飞扬却多少有些出乎旁人想象。或许,这意味着他性格中也有跳脱任性的一面,只是从不曾在人面前展现过。
“犹记少年着春衫,
并辔离鞍踏花回。
崖山九死终不悔,
远海六鳌骨已霜。”
看着梁王泥雕木塑般好半天纹丝未动,站在旁边的李东行有些担心:“嗯,皇上,那个,他临死前叫我转告你,这辈子你们俩的缘分已尽了,你也别难过,期待来生再续吧。”
“他跟你这么说?”成深抬起眼来朝小渔民看了看,通红的眼仁像煞困境中的野兽。
东行畏缩了一下,没有回答。
见此情景,一直站在旁边发呆面容憔悴的吴大将军不得不出声了:“你先退下吧,梁王陛下心情不好。”
小渔民得蒙大赦,泥鳅般嗖地一下钻没了影。
接下来,吴鸣转而柔声劝说心情不好的梁王:“这纸张上沾了水,可经不起你这么用力攥。”
若天从人愿,吴大将军此刻应该已是千疮百孔。然而看他脸上,却始终是一派云淡风轻。
终于,梁王放弃了用目光杀人的企图,黯然注视着手中书简:“他说他不后悔。”
吴鸣点头:“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他爱你的程度,远超过我们的想象。”少顷,又补充一句,“可惜,你辜负了这份爱。”
梁王的身体,如风中树叶般抖索起来,牙关咬得如此之紧,以至于那咯咯声听起来惊人的响,像是马上要碎裂一般。
没想到一向自以为是的梁王竟会为了一句话产生这般剧烈反应,吴鸣有些后悔,但话已出口,再说什么只怕都会加剧刺激。
侍卫通报的声音打断了吴鸣的犹豫:“圣上,方将军侯见。”
细细赏看,桃枝的疏离虬曲自有独到之美,嫩绿参差的叶片构成大朵浓荫,人行其中,映得脸色格外晶莹。
茗燕看了看身边一言不发的年轻将军,终究还是开口问道:“其实你早就盯上我了,是吧?为什么还要等到我杀了林常侍才现身?”
有那么一会儿,可续没有出声,连头都没有转过来。就在茗燕以为自己这个问题将得不到回应时,他冷冷答道:“我当然是想看到那家伙早点遭报应。而且,被自己的同伙杀死,应该会让他更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