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被人爱着的时候,只觉得稀松平常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只有等到失去了,才明白曾经是怎样的被宠着被疼着。
想了很久,文诺决定向吴鸣道歉。再骄傲的人,在爱情面前,也有不得不低头的时候。
吴鸣的手机没有设彩铃。单调的嘟嘟声一下一下,像是从很遥远的异时空传来。文诺在膝盖上揩了揩手心的汗,感觉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终于,信号通了。那个声音温和清澈一如往常:“喂?”
文诺深深呼吸,气息吹在话筒上连自己都听得一清二楚。
“小诺?”
那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刻意的淡漠。
从来不肯在人前落下的泪水终于决堤:“哥,你在哪儿?”
为什么三天都不理我?为什么到现在还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文诺心里想的,吴鸣似乎全都听得见:“别这样小诺,我只是这两天忙昏了,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好吗?”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执拗的小孩愣头愣脑地追问。
这样傻乎乎直来直去的问话哪儿合得了吴鸣口味。
果然,吴鸣的声音愈发冷了下去:“我也说不准,办完事自然就回来了。”不等文诺再问又紧巴巴接了一句,“没事我先挂了,你也早点休息。”
“哥——”
话筒里传来空洞的嘟嘟声,堵住了所有没来得及出口的话。
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字:“通话已中断”。文诺低头看着,声音低沉如耳语:“——对不起。”
整个晚上文诺辗转反侧迷迷糊糊也不知算睡了还是没睡。一时梦见自己还是那个没人疼没人管的野孩子,把楼下车棚里一排自行车的气门芯全都拔了,被舅舅逮个正着一通胖揍;一时又梦见坐在吴鸣的自行车后座上,把他野餐包里的东西偷偷吃个精光。
到了后来,竟然梦见自己在雪地里跑,四顾茫然找不到方向,朔气逼人天寒地冻中急得满头大汗。
醒来时满身粘腻,房间里暖气不知何时停了,冰冷彻骨。文诺只觉头疼得厉害,也懒得起来察看,蜷缩在被窝里假作喉干唇裂四肢的酸痛都不存在。忍了又忍,这具身体习惯了那些寒冷不适,慢慢又睡着了。
再醒来天已经大亮,炸雷似的一嗓子生生把他梦里那一杯渴盼已久的水给吼得没了影:“文诺,不是说好了今儿去厂里检修机器,你怎么睡到现在?”
眼皮上坠了铅,怎么也抬它不起。文诺一开口,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我——”
“要不是梅迪瑞打电话来,我还不知道你小子又偷懒——”钱大胡子正骂得起劲,听了这喉咙也是一惊,“小诺你嗓子怎么全哑了?”
文诺摸着自己喉结的位置,火烧般烫手,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小动物似的呜呜声。
大胡子眼皮一跳,伸手在小孩耳根摸了摸:“你在发烧!”
这场病来势汹汹,待文诺烧退了病好了手背上打吊瓶的针孔淤青也消了一半,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
刀伤未愈的成深与他一栋住院大楼住着,一个七楼一个八楼上上下下的倒挺方便。
晴了几天,寒潮来了,天又下起雨来。
成深推开病房门的时候,那傻小子正站在窗前看雨。
听见动静,他转过头来,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今儿好一点没?头还晕吗?”成深一边说一边大步走进房间,将手里一只保温饭筒搁在床头柜上。
“我没事。”
侧面看过去,小孩的轮廓更加分明,脸颊明显又消瘦了一圈。成深心说还嘴硬,看你那下巴都能削萝卜了,嘴里招呼着:“我家保姆又炖了鸡汤,陪我一起喝吧。”
大胡子一年有十个月不在家,除了偶尔请个钟点工收拾狗窝啥也不管,他自己又是那种一日三餐方便面也无所谓的人,对肺炎住院的外甥所有照顾仅限于每天过来拿手指给测量一下体温。
成深这半带强迫的灌溉工程已经持续进行了整个星期,可惜,还是没能把心事重重的小孩喂胖。
很奇怪,这次小孩没有像前几次那样,一边嘴里说着“我不要”一边走到鸡汤旁边流口水。
成深手里捉着勺子,试了试汤的温度,抬头看着仍然站在窗边没动的文诺,有些讶异:“你还在那儿干什么?过来呀!”
“为什么雨一直下个不停?”
靳大明星不由啼笑皆非:“原来你还是一文艺青年!行了来喝汤吧,待会儿凉了!”
沉默。
成深叹口气,走到窗边,想了想,搭上那个瘦削而坚硬的肩头:“又在想他了?”
文诺低下头,不动声色地避开成深的胳膊。
“他今晚回来。”
镇定。靳成深你要保持镇定。可是胸腔里不知为何像堵上了东西,呼吸不畅。
一分钟后。
“那很好啊,你要去接他吗?”
成深还没反应过来,小孩啪地一下跪倒在地上,额头正抵着窗台,只能看见那蓬深棕色的头发和皙白的后颈在微微颤动:“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