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7
日子一天天地没什么变化,但我知道时间的流逝点点滴滴地改变着什么。我试图接受着周围,接受着硕业,硕业里经常与我有往来的人,尤其是那几个保镖已经与我混得很熟,那个被我用勺子砸过的阿昊摸清了我的脾气,知道我不好惹,但还是偶尔开着我的玩笑。
幻火放出的悬赏收回了,就在我收到涟光回馈来的机密区被查看的消息的第二天。红果然成功地破解了密码,那么那些文档他也已经看过了吧,这样就好了,我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没了悬赏,我开始安心地出门。既然已经在众人面前暴过光,幻火也来过了,我没什么顾忌了,远程工作在继续着,但也有干脆直接去公司里解决问题的时候。我的露脸一时间成了硕业内部一大话题,每次去都会获得近百分之百的回头率。除了电子部门的工作外,韩悦炀开始让我做一些帮派内部的情报搜集分析的工作,因此总部也成了我出入的地方。生活很充实,没什么不如意的地方,但我还是不知道,就这样下去真的好吗,我真的能完全放下过去生活在这里吗,时间真的能冲淡一切吗?
疑虑归疑虑,硕业的人渐渐地在接受我,我在硕业内的威信在提高,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我的事了,甚至开始有传言硕业的第二把交椅很快会变成我的。
“纯粹是个谣言不是吗?”我从阿昊口中听到这个传言,稍稍皱了皱眉,老二不是有李炙铨在吗,韩悦炀重视我只是因为我和他的关系特殊而已。
“迹哥你就别谦虚了。”行驶中的轿车里,阿昊坐在我身边,“像迹哥这样身手又好,头脑又好的,兄弟们也都很佩服你。说起来炀哥也真是厉害,能把这么个弟弟藏了十几年。”
把我藏了十几年吗,从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了吧。
“不过说实话从迹哥的外表真看不出来。”
“看不出什么?”我随口问道。
“长得那么书生气,笑起来那么温柔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竟然那么适合干这一行。”阿昊搔搔头,“我形容不太好,不过从某种角度来说也许迹哥这样的人更可怕,让人不设防。”
“是吗。”我轻轻勾了勾嘴角,“我哥不也是这样?”
“所以炀哥也是被追着的大众**。”阿昊小声透露着,在我面前怎么数落韩悦炀也不会遭我的报应这点,他已经十分清楚。
我皱了皱眉,视线离开了手中的一叠资料,“‘也’是什么意思?”
“迹哥没听说?”阿昊似乎又找到什么乐子了,“现在硕业公司里那些小姐们心中最理想的**就是迹哥阿。”
车像串通好了一样在此时一刹车,我朝前一冲,差点没形象地撞到司机的椅背,活了这么多年,我怎么从来没发现自己还有这种魅力。我无表情地斜了他一眼,继续看我的资料。
“我没在瞎说啊,迹哥外表又好,年纪轻轻就当上技术总监,而且又是炀哥的弟弟,女人理想的对象也就只有这些要求了。”
“瞄准财产的话不如直接去追我哥,我哥还比我更有成熟男人的味道不是吗?”我抬头看了看窗外,车已经停在公司楼下了,收起资料,打开车门径自走了出去。
“啊,等等啊,迹……兰先生。”阿昊和其他几个保镖连忙跟了上来。
我稍稍放慢了脚步,韩悦炀吩咐过他们在公司的人面前不准叫我迹哥,这点倒是记得很牢。大堂的接待小姐看到我,立刻告诉了我会议的房间号。不知是心理作祟还是什么,现在看来的确公司里的年轻女职员们看到我都笑得像花儿似的。
“迹悦。”
我正朝着电梯走去,没想到韩悦炀已经坐在附近的沙发上了。我看了看周围,确定他的确是在向我走来,准备与我同乘电梯上楼,“你不迎接那些合作人,在这里等我干什么?”
“谈判中翻译的好坏可是至关重要的,我怎么能不来讨好你这个全程翻译呢?”
“讨好?可惜我几乎整天和你在一起,现在多这么一分钟也没觉得什么荣幸。”我懒懒地回答着,昨天硬让正在编程劲头上的我停下手头的事,给我一堆资料告诉我今天要法德意三国语言的谈判翻译,这是人做的事吗?还编什么谎话说什么临时找不到人手,凭他韩大总裁的面子还怕在香港找不到翻译?分明就是想趁机炫耀自己的弟弟,所以从昨晚起我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看。
“你的嘴怎么老是不肯饶我?”韩悦炀哭笑不得地看着我,突然凑近了过来,“谈判成功的话,过会儿一起去孤儿院看雯雯怎么样?”
我的眼睛一亮,真的好久没见过那个活泼的孩子了,“好吧好吧,我会努力工作的,韩总。”
韩悦炀皱了皱眉,“不是哥哥?”
我冷笑着,“想要讨好你弟弟我,你的修为还差着远呢。”
“……好你个小子,竟然对哥哥不敬起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韩悦炀咧开嘴笑着,双手一起伸了过来。我条件反射地要挡,但无奈一手拿着资料,一手提着笔记本电脑,很快便被他压到了电梯的墙壁上。
“老老实实叫一声哥哥,嗯?”韩悦炀眯着眼威胁道。
“哼。”我撇过头。
“不肯叫吗?”韩悦炀似乎越来越有兴致,转过我的头,再要发话的时候,不料电梯停下了,门一打开,外面站着的韩悦炀的女秘书看着我和韩悦炀这极其**的姿势,张嘴却结巴得什么也说不出,只有断断续续的“啊”的声音从喉咙里钻出来;手里一松,文件掉得满地都是。远处似乎还传来一些女性的尖叫声。
完了,这下谣言要从我和韩悦炀的同性恋问题进一步发展为兄弟恋了,如果照阿昊的说法的话,公司里的年轻女性大概都要哭死了。
“咳嗯。”我清了清嗓子,甩开同样处于尴尬的韩悦炀,走出电梯蹲下把散落的文件拾起整理好递给秘书,同时绽开平日里的亲切微笑,“林小姐,韩总今天心情不太好,可能的话今天就让他一个人冷静冷静。”
她愣愣地点点头,脸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一片红晕。我笑着说了声谢谢,迈开步子向会议室走去,身后的韩悦炀匆匆命令着不准把这件事说出去,接着不顾绅士形象急速追了上来。
“迹悦……”
“我会好好翻译的——我还不至于会公报私仇。”
谈判很顺利,谈判后韩悦炀也确实履行承诺地带着我去了孤儿院。妮雯隔了几个月重新看到我们,高兴得像什么似的。我与妮雯聊了一个多小时,故意忽视着韩悦炀的苦瓜脸,他那是罪有应得。
一回家,我就独自进了工作室,喝着茶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我突然觉得好笑,突然觉得我似乎变得很刁钻,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不,应该说,我只有对韩悦炀才这样刁钻,难道因为他是我的哥哥?难道这是我撒娇的方式?但不管怎样,这次是他太过分,竟然在公共场合开这种玩笑!
我踱到墙角的玻璃橱边,盯着那只蓝蝴蝶的标本。“原谅我吧,我美丽的蓝蝴蝶。”刚才在车上韩悦炀试图这样道歉,我自然充耳不闻,不过为什么韩悦炀的父亲会把我和蝴蝶联系起来呢。韩悦炀说我适合蓝色,大概也是因为这只蝴蝶的关系吧。
我打开橱门,第一次把那个标本取出拿在手上仔细地观察着。确实是很漂亮的品种,巴西大蓝闪蝶,记得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蝴蝶被固定在玻璃之中,周围有一圈金属的镜框,我把标本翻过来,意外地在右下角发现了一条贴上去的标签。
“19XX年夏,受赠于……”
可惜人名已经模糊不清。19XX年正好是20年前,那个时候韩悦炀才10岁,这个字怎么看也不像10岁的孩子写的,那么说是别人送给他父亲的。
“这个标本是别人送给我的,10年前的事了吧。”
韩悦炀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我头也不回地扔过去一句话。“进来前敲门不是基本的礼仪吗?”
“还在记仇?”韩悦炀无奈地笑了笑,走近过来,“一个叫笠原小百合的小姐送给我的,不过她似乎也是从别人那里收到这个标本的。”
笠原小百合……我在心中用日文念着这个名字,不动声色地把标本放回橱里,坐回到我的椅子上,终于把视线放到韩悦炀脸上。
“有什么事?”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一谈。”韩悦炀露出一些困扰的表情,我正纳闷着,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出了更令我意外地话语,“迹悦,你是故意在给我制造情敌吗?”
“啊?”我脱口而出,这是什么跟什么?
“为什么你肯对那些毫无关联的女职员大方地露出笑脸,就是不肯笑给我看?”韩悦炀不满意地说道,“你该不会不知道公司里的女职员们都在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你?”
“嗯,知道——今天刚知道的。”我轻描淡写地回答着。
“知道了你还对我的秘书那么亲切!”
“我对大部分陌生人都很亲切,你该不会不知道吧。”我停顿了一会儿,口气正经起来,“我说过我不会做你的**的,所以你还是早点放弃比较好。”
“……你还是忘不了他吗?”
我心头一颤,韩悦炀竟然也是个痴情的人,但是……“我不可能再爱上别人了,”我抬头回答着,我的心已经永久地给了一个人了,无论他在天涯海角,“我们现在这样的关系有什么不好吗,哥。”
韩悦炀**地笑了笑,“的确,没什么不好,你肯这样留在我身边我就很高兴了,和你拌拌嘴,互相捉弄,这种日子我盼了十几年终于盼到了。”他上前把坐着的我搂到怀里,“但人是自私贪心的动物啊,迹悦,自己的东西就不想和别人分享,得到了就会想得到更多。”
我皱了皱眉,心里顿时不悦起来,“太贪心的话反而会失去一切,韩悦炀。”
“所以纵使多么不甘心,我还是让你站在了大家的面前。”韩悦炀竟没有计较我对他的称呼,松开手臂转而摸着我的头,“你比我想象的做得更好,你有一种让兄弟们服从的亲和力和内在的威慑力,你如果是老大,会当得比我更好。”
我一愣,难道他真的想让我坐上那个二当家的位子?“抱歉我没这打算。”
“我就料到你会这么说,所以也不打算勉强你。但是如果有兄弟想跟着你,像阿昊他们,你就让他们跟着吧。”
韩悦炀拍了拍我的背,我转回电脑面前准备开始写那个硬被中断了的程序,却发现他还站在那里,看样子并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说,但直直地盯着我看。
“还有什么事吗?”我叹着气转过转椅,韩悦炀有时候有点像算盘珠子,我不问他就不说。
他沉默了几秒钟,突然微笑起来,“我想吻你。”
我的火气被他这四个字又弄得冒上来了,“嫌我好捉弄是吗?告诉你,两天之内你不用指望我再跟你说话!”
“我是说真的。”韩悦炀居然认真起来了,“不是在捉弄你,我真的想吻你。”
“……你知道我不可能会答应的。”
“即使没有爱,只是单纯一个动作也不肯吗?”
“你想侮辱我吗?”我肚子里的火更大了,“你以为我是那些随便就可以与人做这种事的男妓吗!”
“那么那天的算什么?”
我迷惑了,“什么那天?”
“……果然,那不是出自你的本愿,大概都不记得了。” 韩悦炀自嘲地笑了笑,带着失落看着我,“幻火来袭击的那天,你在车里,吻了我。”
什么?!韩悦炀的话犹如一击霹雳打在我心上,我怎么可能主动去吻他?那天上了车,哭了以后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怎么会吻他……
“所以我一直抱着侥幸或许你心里有那么一点爱上我了,因为听说人在无意识中的行为更加贴近真心,不过看来这次我的赌注压错了。”韩悦炀无奈地诉说着,又一次抚了抚我的头,“我说过不会强迫你什么的,现在也一样。不打扰你了,过会儿下来吃饭,别赌气连饭都不吃。”
韩悦炀转身下楼去了,我头脑里一片混乱,我吻了他,就算当时我头脑发胀,但怎么会去吻他……我抱着头,接着甩了两下,打开网页浏览器想随便看些什么分散一下注意力,脑子里突然冒出来那个名字。
笠原小百合,我输入了名字,抱着好奇的态度开始搜索。这个名字在日本是个很普通的名字,搜索列出了几千条符合的项目,我随意点入看了看,都是些跟我无关的信息。正想要换个关键字去查查那只蝴蝶,一条写着“华裔美女,点击查看照片”的项目吸引住了我。看看叫这个名字的人长什么样吧,我这么想着点入了网页,网速很慢,我等得快不耐烦了,照片显示了出来。显示出来的内容却瞬间几乎令我停止了呼吸。
照片上的这位小姐长得如花似月,但无论脸型,还是额头、眼睛、鼻子、嘴巴,在我脑海中第一时刻联想到的没有第二人。太像了,简直就是红的翻版——不,也许应该说,红就是她的翻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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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籍华裔笠原小百合,生于19XX年,从年龄上来算,也差不多就是红的母亲。21岁时加入日本籍,30岁之后行踪不明……30岁时不就是韩悦炀收到这只蝴蝶不久之后的事吗?这只蝴蝶原先的主人就是她,不会错的。更重要的是,韩悦炀和她是什么关系,纯粹巧合的话也未必太巧了吧!
“我和她?”晚饭后,韩悦炀很惊异于我的疑问,“怎么,你难道找到她的照片发现她是个大美女就吃醋了?”
“别瞎扯。”我没心思听他的戏谑,逼着他把话题收回。
“在一次晚餐会上认识的,她好像认识我父亲,一眼就认出我来。”韩悦炀想了想,“后来有时有些往来,一次在她家里看到这只蝴蝶,就想起你来了。她看我很喜欢的样子就送给我了。”
“没别的了?”
“十年前的事了,要我仔细想也想不起来了。”韩悦炀耸耸肩,“倒是你,怎么突然对她感兴趣起来了?”
“……没什么,突然好奇了而已。”
我挥着手,回楼上去了。即使知道了又怎么样呢,我现在与幻火没有关系了,所以我要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呢。
一连几天的阴雨之后,阳光终于从云层后透了出来,我看着窗外的明媚,决定出去走走。
“我出去买东西。”我在玄关换鞋,阿昊他们很快聚了过来。“不用了,我很快就回来。”
“可是……”
“我又不是没一个人出门过,偶尔也放我一些自由时间好不好。”风平浪静了那么长时间了,韩悦炀也默许我散步时不带保镖了,真不知道他们紧张什么,“两个小时后还没消息的话就找我哥确认我的所在地好了。”
我叫了辆出租车到不远的商业中心,到电子器配店里买了些东西,接着又去了喜欢的咖啡店点了招牌的提拉米苏和伯爵红茶。出了咖啡店,看看时间还早,于是决定花半小时慢慢走回去。
香港不愧是旅游胜地,再加上原来就是英国殖民地,高鼻子蓝眼睛的到处可见。我沿着街走着,正准备拐入一条清静的小路,面前走来两个金发男子,一人拿着张地图,满脸困扰的样子。
“清问(请问)……”一个人用生硬的中文对着我比划着,说了半天我还是不知道他究竟要去哪里。
那外国人越说越急,干脆开始用母语说起来了。我一听,原来是法国人啊,微笑着用法语回答起来。那两个人松了一口气,把路问清楚了,向我表达着万分的感激。我摆摆手,迈开步子转入小路,走了几十米听到身后有奔跑声和呼喊声。我回头,看到那两个法国人又追了上来,一边道歉,一边说着还有一处要问。我停下脚步,他们展开地图指着边上印着的一幅照片,我看了看注解,正要回答,突然地图下的一只手扬起,一把白色粉末向我撒来。我一惊,立刻摒住呼吸捂住鼻子,向后退了一步。两个法国人已经开始奔跑,我明白不能在这种地方开枪,正在想着对策,街角停着的两辆轿车里下来了七八个带着墨镜的男人。我一边在心中喊着疏忽了,一边向小路更深的地方跑去,但是身体已经一点点软了下来。
男人们很快追上来了,我感到四肢的力气渐渐流失着,看来不光刚才的药粉,也许从一开始就中计了。真是太不小心了,但是对方竟然会利用两个外国人来放松我的警惕!
“请跟我们走一趟,”男人的语气听上去还挺恭敬,“凌先生!”
我一愣,会这么称呼我的,他们是幻火……?!
“走开!”我咬着牙喊着,手伸到衣服里掏出枪,头已经很晕,人已经快站不住了,但还是使劲地举起枪。为什么又来,不是叫你们不要再来了吗!
“失礼了!”一个声音划过我的听觉,接着后颈处挨了一下手刀,最后支撑着的力气一下子全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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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昏昏沉沉地半清醒过来,眼前一片漆黑,汽车引擎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着。我用力咬破了嘴角,丝丝疼痛终于使我的头脑清醒过来。
眼睛被蒙上了布,手被铐在了身后,车一直行驶着,我的左右应该都有人坐着。我微微动了一下,药效还没退去,手脚还很无力。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从麻药的药效来算,应该还没超过一个小时。我和红的体质对麻药有一定的抗药性,普通的麻药要不了两个小时就能完全恢复,不知道车在往哪里开,但应该还在香港市区内吧。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我启口问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一个声音从左边传来,“希望你不要做无为的反抗,伤了你我们也不好交待。”
“谁派你们来的?”
“到了你就知道了。”同样的声音重复着同样的话。
我不再开口了,从这种情形来看,应该是他吧……不要做无为的反抗,的确我现在四肢无力,枪大概被拿走了,手机应该也被扔在某地了,目前的情况要逃脱实在没什么希望,最好的方法便是尽快让药效过去,而达到这一目的最快的办法便是休息。
我合上眼,一点点把呼吸放慢。车开得很顺畅,几乎没有停下过,我开始觉得事情不太妙,可能已经上了高速公路,正在向市郊甚至外省市开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身体的力气一点点恢复过来了。我捏放着背后的拳头,觉得差不多可以开始行动时,车停下了。身边的人摘下我遮眼的布,眩目的光线刺来,我闭眼数秒再睁开,看到一幢两层的老式楼房,周围是一片颓废,很多屋子都陈旧不堪,几乎没什么人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