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妖寡男凑成堆
曹毛毛最近很无聊,因为没人跟他玩。梅执义被他老爹喊回去了,剩下房子里一个大黑是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来的,柳施逄他不敢去惹,至于施岩,曹毛毛不屑地哼了哼,那个战斗力太弱,一欺负就只会嘤嘤地去找他大师兄帮忙,没劲!曹毛毛踌躇满志却找不到对手,颇有些独孤求败般的失意,就是一句话,没劲透了呀!
他当初跑去人类学校,一是为了玩,二是帮他师兄找挡箭牌。现在人找到了玩也玩过了,学校他去不去就没多要紧了。可是不去外边又把他憋得慌,他师兄只会修炼修炼,又不打算成仙,练那么厉害干什么呀,真要成为独孤求败东方不败吗?还有老头,每天在园子里逛来逛去,拈拈这朵花惹惹那棵草,妄图再捡个徒弟回来。小草又嗤了一口,他以为徒弟是好捡的,妖是好修的?如果真那么简单,怎么这万年来他捡了那么一堆花花草草,结果只有他和师兄能成事?这说明什么?说明天分最重要啊,你要不开窍,到死你都只是根木头,成不了精怪。不过,小草偷偷补上一句,就算有天分成了精怪,他大师兄还是块木头,不解风情的木头,这些年不知道伤了多少狐狸精兔子精蜘蛛精的心。
曹毛毛枕着手臂躺在花园里晒太阳,百无聊赖腹诽下一这个嘀咕一下那个,一会又觉得自己应当成为这一家之主,这个家最操心的就是他了。
他摇头晃脑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惬意地眯起眼睛喊了一句:“大黑,我渴了。”
一直等在旁边的大黑端上一碗早上收集的露水,曹毛毛接过一口干了,咂咂嘴,有些不满意,“人界什么都好,就是不够干净,连露水都透着股土腥子味,唉……”
他歪头打量站得笔直面无表情的大黑,摇摇头又叹口气,“梅执义可真小气,说送手下给我也不送个好玩点的,天天对着你这张死人脸,闷也闷死人了。”
大黑垂眉敛目恭恭敬敬站着,素无表情的脸上薄唇抿得紧紧,似乎没听见他的抱怨。
曹毛毛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你做自己的事去吧,别在我面前杵着,挡我阳光。”
赶走了大黑,他重新躺下去打算小眯一会,然而却翻来覆去地不安生,最后终于一骨碌爬来来,扯开嗓子吼:“大黑!咱们去学校!”
明天就该是十一了,于鱼已经在那家小饭店工作半个月,老板昨晚给他结了四百二十块钱,跟他说接下来几天放假休息。
学校里人走得差不多,于鱼揣着四百块钱,有点蠢蠢欲动的心思,这点心思在见到曹毛毛后更是变得鼓噪不安,非要让他去实践不可。
曹毛毛跟从前一样亲亲热热凑上来挽着他的手,“于鱼,学校放假了,反正你也没事,跟我回家陪我玩呗。”
于鱼瑟缩一下,竟然没有挣扎,反而说:“陪你玩可以,但、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曹毛毛眯着眼歪着头,配上他这外表,真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摸样,他笑呵呵道:“什么条件,你说。”
“我想……见见我哥哥的鬼魂,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做到。”于鱼紧紧盯着他,手掌在衣兜里紧张地攥成拳头。
“哦?”曹毛毛挑起眉毛,却没有多少惊讶的表情,“他死了多久,在哪里死的,怎么死的?”
这些问题他问得轻巧,听的人却像是胸口被活生生剜了块肉一般,鲜血淋漓远比痛楚更让人难忘,于鱼猛地闭上眼,指甲几乎要陷到手心里去,当年的场景他用尽全力刻意遗忘,现在却又要血淋淋地挖出来,“他……他从竹子上掉下来,竹头穿胸而过,那是十年前的事,在我家乡一处竹林里。”
“哦——”曹毛毛一拍手,兴奋道:“那就好办了,他死于非命,阳寿又未尽,现在肯定还没投胎,你想见他一面定是没问题的。”
“真的吗?!”于鱼忘形地拉着他的腕子,急切道:“我、我可以见到他是么?你能帮我吗?”
曹毛毛拍拍他的手,“没问题啦。本来这种事情找梅执义最好,他们家就是靠这个吃饭的,但是他现在不在,所以你最好跟我回去一趟,我去问问师傅。”
于鱼有一丝的退缩,但他还是马上点头,“行,我跟你回去,你等等,我回去收拾点东西。”
曹毛毛几乎是一路哼着歌回去的,他把于鱼安置在上次的房间里,安慰了几句,一边脚不沾地就跑出门去找施岩。师徒俩躲在廊下嘀嘀咕咕,奸笑连连,最后一击掌,成事。
施岩也不拈花惹草了,脚下轻飘飘飘到柳施逄练功打坐的林子,坐在一旁石椅上长吁短叹。
他一进这林子,柳施逄就感觉到了,不管愿不愿意承认,那一瞬间他的眉毛几乎要打结。
在施岩叹出第五十九口气并向第六十口进军时,柳施逄终于动了动,就看他掀掀嘴角,吐出一个字:“说。”
施岩哧溜一声滑下石椅向他奔去,唱戏变脸般扯他的衣袖声泪俱下:“小柳呀,师父这么大把年纪了,你肯定舍不得我去外边日晒雨淋地奔波吧,你师弟年纪又小,一不小心就被人拐骗了,也不能由着他往外跑,小柳呀,这个家老的老小的小,全靠你支撑了呀~”
柳施逄眉尖抽搐,他睁开眼,冷冷一个字,“说。”
“呃——小柳呀,嘤嘤嘤嘤……你帮为师跑趟腿吧,为师为了让你心上人高兴,答应了他一件事,你看,这也不是为了我是吧,都是为了你呀,你就跑一趟呗。”
“谁?”
“你心上人呀,就是上次那个于鱼,你不是挺喜欢他吗?不然之前他离开后你干嘛那样生气。我跟你说哦小柳,人类跟我们妖怪不一样,这个人类更特别,脸皮薄心脏又脆弱,你要是喜欢人家得赶紧说,不然他伤了心可不会跟女妖怪一样死缠烂打,他转眼就奔别人怀抱去了。……小柳?小柳!你在听为师讲话吗?”
柳施逄几乎要咬牙切齿,然而从来木然的脸又做不出那么丰富的表情,他只好冷冷哼道:“什么事?”
“其实也很简单啦,他有个哥哥,死了十年了,阳寿未尽还不能投胎,他想回去看看他哥的鬼魂,唯一麻烦的一点就是在外边不能随意使用法术,咱们要按人类的法子去他家乡,不然为师也不回来麻烦你,小柳啊小柳,你一定会答应为师的是吧是吧?”
柳施逄甩了他一眼刀,不甚耐烦地哼了哼,闭上眼继续练功。
施岩知道他这是答应了,在心底欢呼一声,夹着风跑去跟曹毛毛会合。
曹毛毛早就等在林子外边,见到施岩出来,他赶紧招手,“怎么样老头,师兄答应没有?”
施岩得意地挺起胸膛,“当然,为师出马必定马到功成!……不过小草,你这法子行得通吗?把他俩凑在一块真的能那啥那啥?”
“那是当然!你没看人类戏里都这么演么,孤妖寡男出去走一趟……咩哈哈哈哈!师兄老树开花了!”
旅途开始
搞定了柳施逄,剩下一个于鱼就好办了,施岩跟曹毛毛师徒俩一唱一和连哄带骗,成功唬住不知真相的于鱼,让他泪眼汪汪又无可奈何同意了跟柳施逄同行。
曹毛毛奸计得逞咧嘴直笑,招招手唤来大黑,从他身上摸出一张银行卡,“这个东西你拿着,一路上的花费就从里边取吧。”
于鱼来之前就已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包括几件衣服、全部积蓄连带刚领的工资一共一千五百块钱,虽然囊中羞涩,他却没打算要妖怪的钱,谁知道他们的钱是哪里来的。
曹毛毛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把银行卡往他手中一塞,笑眯眯道:“这钱你可以不用,但是我大师兄跟你一块,他不能不用,你总没想着让他自己带钱然后挤着去买票定酒店吧?我跟你说哦,大师兄虽然一向独来独往不跟人一块,但是你指望他去办这些事是不可能的,你要不把他伺候好了,指不定他怎么发火,到时候就你一个人在他身边,那后果……呵呵……”
他不用说完,于鱼心里就自动自发映出那个妖怪发火要一口吃了他的画面,他吓得缩缩脖子,抿着唇不甘不愿收下银行卡。
“这就对了嘛,密码是111111,卡里应该还有些钱,够你们走这一趟的。”
于鱼垂着头应下,手指头抠着卡上突起的数字,心里犯起嘀咕,妖怪给的卡不会像聊斋故事里石头变的银子一样,人一离开就现出原形吧?如果真是这样,这群妖怪就太缺德了,别人赚钱不容易,哪能让他们这么耍着玩。
他想着想着,脸色就不太好,施岩见了,偏头想了想,转下拇指上的玉扳指不管不顾就给于鱼带上,还拉着他的手长辈一般似模似样地拍了拍,叹气道:“徒弟媳妇儿啊,我知道我们家条件不是顶好,让你跟着小柳委屈你了,你们人类都喜欢钱多多,你放心,等你跟小柳回来了我一定督促他好好赚钱养你,让你天天在家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不过这次一路上还要麻烦你多照顾照顾小柳,别跟他闹别扭,你们人类不总说床头吵架床尾和么,他要跟你吵,你就跑床尾睡去呗……”
于鱼原先还没弄明白他在说什么,等施岩后边越说越离谱,他想听不懂都难了,一张脸涨得通红,不知是气是恼,也顾不得害怕了,“谁、谁是你徒弟媳妇儿!你们这些妖怪怎么总是自说自话,我才不喜欢你徒弟,也不稀罕给他当什么媳、媳妇儿!这个东西还给你,我不要你们的东西。”
他把扳指丢还给施岩,施岩一阵手忙脚乱才接住,捧在手心看着,又抬头打量于鱼,一扭脸哀哀切切道:“小草……为师实在太丢人了,连你师兄媳妇儿都嫌为师寒酸,嘤嘤嘤嘤……这实在是太伤心了!”
他就跟随身带着水龙头一样,说哭就哭,六月的天都没他变得快。
曹毛毛翻个白眼,伸手敷衍地拍拍他,随口安慰道:“不要哭啦,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被嫌弃,怎么还不能习惯。”
施岩啜泣一顿,紧接着哭声震天,“你们这些坏蛋!就会欺负我老人家,太过分了!呜呜呜呜……”
于鱼目瞪口呆坐在一旁,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他这是……把妖怪给欺负哭了?怎、怎么办?
可怜老实内向的好孩子于鱼,从小到大只有被欺负到哭的份,那曾把别人弄哭,更遑论对象是个老不死的妖怪。他呆呆坐着看了一阵,施岩一点没有停歇的意思,他越哭,于鱼就越内疚,可仔细一想,他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怎么就能把老妖怪委屈成这样?
但不管则么说,人家哭了,这好像就是他不对,于鱼手脚僵硬坐过去,轻轻拍拍施岩的背,不自在道:“我……那个——”
“哇——你们都欺负我都欺负我!”
“没、没有——”
“你们都是坏蛋!不肖子孙!呜呜……”
“我真的——”
“哇——呜呜呜——嘤嘤嘤嘤……”
“……”
……
施岩哭了一会儿,没听见人出声,他抬起红通通的眼指控于鱼:“你怎么不继续安慰我!”
于鱼这下反应快了,连忙道:“对不起,我没有嫌弃你,你别哭了。”
施岩歪着脑袋打量他,觉得他确实是语气足够诚恳,真心实意在道歉,这才拉起曹毛毛的衣袖擦鼻子,边擦边哼哼,“那你为什么不收我的礼物?觉得太寒酸了吗?”
于鱼怕他还要哭,又不敢说谎,只能讲一半实话,“不是嫌弃,只是这东西太贵重,我无缘无故的怎么能收下。”
施岩又哼哼一声,将曹毛毛半湿的袖子甩开,重新把玉扳指套在于鱼手指上,说:“你们人类就是虚伪,明明爱钱如命,给你们值钱的东西还要推脱,喜欢收下就是了,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总之这扳指就给你了,你若是不喜欢找个地方丢了别给我看见它,今天我非把它送出去不可,哼哼。”
于鱼实在不知拿什么表情来应付这善变又任性的妖怪,知道推脱不过,只能暂时将东西收下。
“这就乖了嘛,”施岩没事人一样站起来伸伸懒腰,摆摆手招呼曹毛毛,好像刚刚还在嚎咷痛哭的人不是他,“咱们走吧,别打扰你师兄媳妇儿休息,明天还要累呢。”
第二天确实累,于鱼打从见到柳施逄那一刻起,脑袋里神经就绷得紧紧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吃了。好在柳施逄似乎很不待见他,从头到尾一张冻僵的脸,连个眼角都不赏给他。
大黑把他们俩送到车站就走了,于鱼原先是打算坐火车的,但是怕火车不舒服惹恼了坏脾气的妖怪,只能忍着肉痛换乘汽车,幸好他们县小地方没飞机,不然还不得把他卖了买机票?
他用自己的钱买了两张半小时后的车票,然后抱着背包安安静静缩成一团坐在柳施逄身边。
柳施逄今天换了件衬衣长裤,他脊背挺直坐在那,跟棵松树一样,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他不说话,于鱼自然也不会没话找话,两个人虽然坐在一块,却跟陌生人一般。
候车厅里响起一阵广播,还有十五分钟就该检票了,于鱼听见一旁位子上两个学生摸样的人在小声嘀咕,男的问那女生:“你会晕车吗?”
“不会吧,坐公交车火车也没见晕过。”
“这是长途汽车,跟火车不一样,你等着,我去给你买一片晕车贴,就算用不上防着也好,晕车可难受了。”
大厅一角里就有小卖部,男生小跑过去买了东西回来,嘻嘻哈哈地给女生贴在耳后。
于鱼瞄瞄那两人,忍不住又偷偷转过来瞄瞄柳施逄。
——不知道妖怪会不会晕车?要是妖怪也晕,晕起来难受的时候会不会拿别人撒气?比如一口吞下一个人什么的。
于鱼觉得,为了自身安全考虑,这个隐患有必要排除。
然而他吞吞口水,望着柳施逄侧脸半天,在心里无数次跟自己说:“开口吧,问一下他晕不晕就好。”可是一句‘你晕不晕车’就是不敢问出口。
眼见大厅里时钟一分一秒走过,广播传出检票时间到,于鱼还在蘑菇。
他们身边的人陆陆续续站起来拖着行李去排队,柳施逄稳坐不动,于鱼急得团团转。
前边的人越来越少,就快来不及了,于鱼豁出一口气突地站起来,匆匆忙忙道:“请、请你等一下!”
他冲到小卖部买了两个晕车贴回来,进站口检票员已经在催了,于鱼小媳妇儿一样站在大老爷柳施逄面前,低声下气道:“那个……我们应该上车了。”
柳施逄表情不变站起来,直通通往检票口去,于鱼连忙送上两张票让检查。
两人买票晚,只能坐后边的位置,于鱼领着脸色不豫的老爷做到位置上,柳施逄那坐姿就跟刚才在候车厅里一模一样,就只换了个地点而已。
于鱼手心捏着晕车贴,给自己做了无数心里建设,才期期艾艾道:“……你会不会晕车?”
柳施逄转过来,然后低下头,对上于鱼的眼,于鱼惊慌得差点咬到舌头,这位置实在太窄了,两人的腿几乎碰到一块,他只能使劲缩小身子,在柳施逄冷冷的视线里又说了一遍,“要、要不要贴上这个?”
跑前跑后的小媳妇儿
指甲盖大小的晕车贴被捏得皱巴巴的,可怜兮兮躺在于鱼发汗的手心,柳施逄看着它不说话,它便被紧张的于鱼又**了一把,显得更加寒酸瑟缩,就跟它身子底下手掌的主人一样,讨好地打着颤。
于鱼吞吞口水,鼓起勇气道:“贴上这个才不会晕车,不然待会很难受的。”他把头往前凑了凑,露出耳朵,又揭下一片药贴贴在耳后,“就像这样,轻轻一帖就好,……你贴上吧?”
柳施逄凉凉地看着他的耳朵,半垂的眼皮居高临下的姿态,再加上那冷冷的视线,看得于鱼直缩脖子,连人都快整个蜷到角落里去,再不敢让他贴什么晕车贴。
见他安分了,缩在那手脚都不敢动,柳施逄才在心里发出一声冷哼,转开视线。
今天是十一第一天,很多人相约出游,这趟车上就有好几群学生,一上车就兴奋地叽叽喳喳,一会谈论住宿地点,一会又说到哪些个景点玩一趟,一刻也不清净。
于鱼委委屈屈缩在角落,原本打算靠窗睡一会,可是被一声又一声高扬的声音吵得直皱眉。他小心翼翼瞥了眼柳施逄,见他跟原来一样无甚表情稳坐不动,没什么不满的样子,才稍稍放心,他也没打算睡了,一边扭过头看窗外的风景,一边暗里思量傍晚到了地方要先做什么。
尽管面上表情纹丝不动,实际上柳施逄却是十分不耐烦,让他跟一群人类坐在一块已经是屈尊,更何况这还是大一群聒噪的人类,简直让妖难以忍耐!
他冷冷看了眼那边不知死活的人类,按捺下想要教训他们一顿的冲动,与人类动手,是在拉低他的身份,更何况这些人还不够他动动手指头,无趣得很。然而这些噪声却实在令他暴躁,他指尖一动,制出一个圆形结界,将杂音隔绝在外。
与他不到半臂距离的于鱼却仍旧在忍受嘈杂,还得提心吊胆地时不时偷偷打量一下柳施逄,就怕他突然发怒。
柳施逄不用看,也对于鱼的行为了如指掌,他哼了声‘鼠胆人类’,径自闭目养神。
从始发点到目的地,这辆车得跑七个多小时,中途不会停下吃饭。午饭时于鱼就从包里摸出一个面包就着水啃,他包里还有一个蛋糕,奶油葡萄夹心,不用说也知道是给边上这只妖怪准备的。可是妖怪只在刚刚对他表示了一下鄙视,后来就一直闭着眼睛笔挺挺地坐着,身形一晃不晃。于鱼从开始啃面包时想起,一直想到后来面包啃完,都没想清楚要不要喊他吃饭。
照于鱼的理解,妖怪光是吸收天地精气或者吸人的阳气就能活,是不用吃饭的。可他看看身边这只,又有点拿不定主意,怎么看都是一副实打实的血肉之躯,不吃东西真的不会饿吗?或者他饿了要吃人?!……如果他要吃人,肯定会选一个最近的最好下口的,离他最近的不就是……
于鱼又被吓到了。
要怪只能怪施岩跟曹毛毛把他唬得太狠,让‘柳施逄是个会吃人又坏脾气的妖怪’这个念头深入他心,时不时就跑出来吓他一身冷汗。
事关性命安危,于鱼不得不把仅剩不多的勇气从角落里挖出来,让它再上一次战场。
包里摸出的蛋糕外边虽然罩着一层塑料壳,但是这一路颠簸已经令它变形,虽然颜色还算鲜艳,但形状实在不能入眼。
于鱼捧着这样的蛋糕,心里更没底了。但是再没底也得上,不然命也就没底了……
“柳、柳先生,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结界里的柳施逄连眉毛都没动,于鱼以为他睡着了,又心惊胆战喊了一遍:“柳先生?”
他等了半天也没见动静,害怕之余又多了点担忧,不会晕车晕过去了吧?
这个想法虽然离谱,但是于鱼现在可管不了这么多,他斗胆伸手拽了拽柳施逄的袖子,“柳先生?柳先生,你还好吗?”
柳施逄不耐烦地睁开眼,冰冷冷的眼里闪过一丝狠戾,瞬间就把于鱼冻僵。他撤去结界,低头看见于鱼搭在他身上的爪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于鱼慌慌张张收回去,又不死心畏畏缩缩道“……你、你晕车吗?要不要吃饭?”
柳施逄终于正眼看他,紧抿的唇微微一张,冰渣子一般丢出两个字:“闭嘴。”
“……”
于鱼默默缩回角落,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这只妖怪的话没讲完,后边应该还有一句‘不然吃了你’才对。大概是这个妖怪太懒,懒得开口。
下午四点多,车子终于到达县城。
于鱼又斗胆了一次请柳施逄下车,然后在妖怪凶狠的视线里缩着脖子心惊胆战跑前跑后。
四点多这个时间实在不好,不算晚又绝对算不上早,让人错觉似乎还能趁天光做点什么,可实际上一整个白天都已经要过去了。
于鱼小跑着跟上柳施逄的脚步,他以为妖怪走这么快肯定是有了下一步计划,哪想到柳施逄走到路口后就不动了。
于鱼左右张望,绿灯亮了又红红了又绿,身旁人流换了好几拨,就他们俩还杵着。他掰掰指头,小心道:“柳先生,咱们要去哪?”
柳施逄侧头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于鱼又问:“柳先生,我们是先去找我哥哥还是先住店?”
这只妖怪还是没说话,要不是之前在车上他掷地有声的一句‘闭嘴’,于鱼简直以为这吃人的妖怪是个哑巴。
对面绿灯又亮了,他试探地开口:“柳先生,我们过马路吧?先找家宾馆住下,然后再想其他,可以吗?”
柳施逄没动,于鱼狠狠心,率先踏出一步,往对面走去,然而才走两步,身后的妖怪大踏步跟上,超过他走在前头,于鱼只好又小跑着跟在他后边。
没走多远,两人又停下,于鱼抬头一看,是间酒店。他现在似乎能稍微猜到一点这个连说话都懒得开口的妖怪的意思了,眼见柳施逄不动,他连忙道:“柳先生,我们要在这里住宿吗?我觉得很不错,咱们进去吧。”
柳施逄冷冷一哼,似乎嫌他啰嗦,于鱼低着头上前给他推开玻璃门,他一点不客气就进去了,大爷一般坐在大厅沙发上。
于鱼撅撅嘴,认命地翻出银行卡和身份证,跑去前台开房间。
“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前台小姐打这两人进门就注意上了,现在她眼珠子黏在柳施逄那儿,嘴上却能热情娴熟地招呼于鱼。
“你、你好,我想要两个房间。”
“请问您是要单间还是标准间呢?我们酒店还有豪华套间可供选择哟。”
“我、我想问一下它们各自需要多少钱?”
“因为现在是黄金周期间,我们酒店特别推出优惠活动,单间128元,标准间168元,豪华套间388元,请问您需要哪一种呢?”
于鱼心里迅速算了一笔账,好家伙,最便宜的房间一晚上的价格都需要他端着盘子转上四五天才成,实在太让人肉疼了。他有点想要圆润地从那扇玻璃大门出去,随便找个30块钱小旅馆对付一夜,可是一想到柳施逄那架势,恐怕还不到小旅馆就得吃人。他只能死了这条心,一边心疼一边道:“我要一个单间,一个豪华间。”
“那好,请把您的身份证给我,您是要付现金还是刷卡呢?”
于鱼犹豫了一下,问:“我能一个房间付现金一个房间刷卡吗?”
前台抬头看了他一眼,笑得热情又标准,“当然可以,刷卡请这边。”
于鱼付了自己的房钱,又用曹毛毛给的卡帮柳施逄刷了房钱,然后拿着房卡跑到沙发边,“柳先生,咱们上去吧。”
妖怪要吃人?
于鱼的房间在第八层,柳施逄的在十八层,于鱼原本打算让柳施逄自己上去,可又一想,照他这副懒样,怕是连房卡都懒得拿,于是只好多跑一趟,先陪他去十八层。
他引着柳施逄到房门前,拿着手里的卡好一阵比划,才知道要插入卡槽。只不过门是开了,里边却黑漆漆的。他摸黑找到开关,按下去却没反应,纳闷地直嘀咕:“怎么不亮?”
又连按了两下,房里还是黑的,他抓抓耳朵不明所以:“难道坏了吗?”
柳施逄站在一边冷眼旁观,见于鱼无计可施要下楼去找人,他才嗤了声拿过他手里的卡往墙边槽里一插,灯亮了。
于鱼“啊”了一声,随即窘迫得面红耳赤,柳施逄那声嗤毫不掩饰其中的轻蔑,听得他耳朵直发烫,他低头垂脸飞快道:“柳先生你早点休息,我先回房了。”说完迅速撤离此地。
他回到房间才把背包放下,肚子就咕地绵绵长长叫了一声,中午只吃了一个面包,以他这个年纪,早就饿坏了,只是刚才在柳施逄身边太过紧张没察觉,现在一放松,立马就感觉饿得心慌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