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军训 by 龙威【完结】(4)

2019-05-31  作者|标签:

  这两人都忘记了,不远之处,王虎那一双阴沉的眼睛正狠狠的盯着他们。

  这天下午天空出奇的阴霾,才三四点钟就跟傍晚差不多黑,云厚厚的堆在头顶,像是随时要压将下来,远处不时传来闷雷轰隆隆滚动的声音。本来下午是计划要跑三千米加队列操练的,连队领导一看这架势要下起暴雨来浇坏这群独苗苗的天之骄子们不好跟家长交代,要再被雷劈死一个两个就更下不了台,于是乎下令解散,在宿舍自由活动。姑娘小子们爆发出比雷还响的“乌拉”声。各班长自行带回宿舍,睡觉的睡觉,看书的看书,去学习室看电视的也有,各行其事不提。

  林威、余同和大头回到宿舍纷纷解衣除裤,跟在大学宿舍里一样穿着内裤就往盥洗室跑,这雨还没掉下来,空气倒是跟没拧干的拖布一样湿答答,让人全身密密的腻着一层臭汗。三个小伙子端着盆子你浇我一盆,我泼你一下的打闹着,嘻嘻哈哈的煞是惬意,正闹得不可开交之时,只见任强根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一边指着外边一边上气不接下气:“不得了…了,打……打起来了……。”这三人顿时兴奋,大学男生打个架那叫稀疏平常,这时候就是搬个板凳看热闹的时候了。余同紧着问:“谁跟谁啊,是不是会计学院和经管学院的人?”这两学院都跟林威他们系有仇,平时早就你掐过来他捏过去的,这要能坐山观虎斗那是再美妙不过了。强根平了一口气;“不,不是他们,是班长们。”这话一出口,大家眼放精光:“哟,这解放军还没上前线打敌人,内部倒先残杀起来了。行啊,走,带我们看看去。”一行人穿上换洗衣服,兴冲冲奔班长休息室而去,一路上任强根不停的说:“我本来想去学习室看电视,走过班长的房间,门虚掩着,就从门缝里看见王虎站在赵海明面前,指着赵海明的鼻尖嚷嚷着让他滚蛋,赵海明没动,用手拂开了王虎的手,王虎就爆发了。一脚把赵海明踹倒在地上,这旁边三个班长也没敢说啥,只是上来拉王虎……”听到这,林威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到了目的地,大门已经关得紧紧的,余同拿耳朵贴着门:“哟,真是王虎在发火呢,其他几个班长在劝他……哟,象是赵海明的声音……乖乖不得了,五班长也急了吧,头一次听见他吼呢…..”这家伙跟新闻记者一样进行着现场报道,没觉察站在身后的林威眉头越皱越厉害。“啊,动手了!动手了!听这动静 ,打得够狠够结实!哟,好像是五班长在**……”现场直播到这,余同只听得耳边“嘭”的一声巨响,毫无防备的耳朵瞬间失去了门的支撑,吓得他元神出窍,呆呆的看着破门而入的始作俑者——林威。

  屋里的人也没料到门会被暴力踢开,都愣愣的看着站在门口的这群偷听者,包括趴在地上,捂着肚子满脸痛苦的赵海明。林威低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还比划着架势的王虎,“嗷”的一声就扑了上去,冲着王虎的脸就是一顿胖揍。就在愣神的功夫,他脸上已经平添了数条血痕和瘀印,等他反应过来,一声怒吼,对林威拳**加,那出拳颇有军人风格,既狠又准且快,林威左眼直接被虎爪揍出个熊猫眼圈来,身上还挨了好几脚——王虎身高腿长,这脚的爆发力真不是盖得——估计被攻击的部位直接就青肿了,只是衣服遮着看不出来。林威咆哮着,大脑过度充血,早已经是一片空白,学过的没学过的,训练有素的出自本能的全招呼到对方身上。原本要真比武力,就算林威学过武术,这实战力道与经验跟王虎比那是远远不足,但自古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神经病的,这林威此时可不正是如此?眼看着被王虎踹倒在地了,还紧掐着对方的脖子不放,硬是拖着他一起躺倒在了地上,这一班长长腿的力道没有了用武之地,又生生被对面这个咬牙切齿,满脸狰狞的怪物死死捏住了呼吸的通道,拼命的饱以老拳毫无结果,渐渐的少了进的气多了出的气,脸就慢慢变紫了,这家伙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打心眼里觉得恐怖,一只手左右乱舞,摸到了床脚垫床用剩的砖块,也没多想,直接冲着对方脑袋拍了过去。这手“哗啦”倒是松了,那血也“咕嘟”、“咕嘟”的冒了出来。然而定睛一看,横在他们中间挨拍的人,不是林威,却是五班长赵海明!这突发事件来得太快,去得突然,当事者旁观者一概不论的糊涂了,张口结舌的看着他们扭打,等想起来应该拉架了,却已是一个人拿着砖块呆着,另一个人空着双手愣着,中间一个人倒在血泊中了。

  这厢余同、大头和强根将林威从地上扶起来,那厢二三四班长把王虎拉起来,只呆呆看着赵海明躺在地上,一时不知所措。还是三班长李武驹有经验,赶紧从床上扯下一条枕巾,跪下去将五班长出血的伤口围上,再打了一个结,然后用手紧紧捂住伤口。接着冲腿长的大头吼道:“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去军医所叫医生啊?”大头一个激灵,连声答应着跑了出去。王虎脸色灰白,软软的在床边坐下,没了先前蛮横霸道的神气。林威双腿跪了下去,两只手抓着赵海明的胳膊,却觉得这胳膊软绵绵的没有丝毫气力,不自觉就带着哭腔叫到:“班长……班长……你醒醒啊,你醒醒啊…..”

  军医赶到时,赵海明已经缓缓醒了过来,这医生不是上次给林威看病的小毛头,老练沉稳了许多许多,他蹲下去,先看了伤势,然后翻翻眼皮,摸摸脉搏,拿出听诊器听了听胸口,站起来盯着在场的每一位沉默者:“这怎么回事啊?”大家低头不语,林威开口问道:“医生,班长没事吧?”军医皱皱眉:“死不了。”听到这句话,诸色人等都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大夫调皮,说:“不过变个植物人倒是可能。”一句话把大家的心又都提到了嗓子眼。“看你们这熊样,早知道如此还打个啥架,奶奶个熊,不搞出么事你们不爽怎的,你们俩个,来,”军医指着强根和余同,“去医务所里取个担架过来,把你们班长抬到所里去。”然后又指着一班长他们:“掐吧,使劲掐,现在看连队里怎么处理你们吧。”王虎也不搭腔,只是脸色越发苍白起来。

  余同他们把担架取回来,小心翼翼的把赵海明放上去,林威要来帮忙,大夫说你自己都这个熊样了还来凑啥热闹,还走得动的话自己后面跟着去医务所上药。这家伙就一瘸一拐的尾随五班长之后,走出营房不多远,赵海明叫着林威的名字,等他凑上前,五班长吭哧出几个字:“不要说是一班长,就说不小心磕的……”林威心里不服气,但看在赵海明为自己受伤的面上,还是“嗯”了一声,军医听着就瘪瘪嘴,那意思是撒谎也要编圆了啊,这磕哪能磕出两个浑身上下都是伤的病号啊,然而终究没说话,皱皱眉也就随他们去了。

  好在经过军医全身上下的仔细检查,赵海明也就是轻微脑震荡,止了血缝了伤口开个假条病床上躺三五天应该就没事了。林威纯属皮外伤,冷敷加热敷再抹点膏药估计过了明晚就看不太出来了。你们小伙子血气旺盛,这伤恢复得也快,下次记得继续开战啊,好了伤疤忘了痛嘛,军医时不时还开开玩笑揶揄他们,搞得两人特别不好意思。连长和指导员听到报告也赶来了,他们可没军医这么幽默,劈头盖脸的将两人恶骂了一顿,问及原因时,两人一口咬定是意外事故自己不小心磕伤的,这谎撒得确实质量低劣,然而当事人死不改口,军医又一脸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模样,连队领导终究没辙。其实他们不傻,地方大学生打个架顶多写个检查,回去表现好点屁事没有,一点不耽误前程;军人打架,特别是打了学生,那处分起来可是比较严重的。搞不好开除军籍遣返回家。连长指导员表面怒不可遏,悻悻而去,其实心中暗喜。给出的处理结果是一班长王虎写书面检查,暂时终止军训,回连部报道。赵海明因公受伤休养一个星期,五班的军训暂时由其他人代理。最后倒霉的还是林威,校方知道的情况是他主动出手打人,于是与军方商定给予禁闭三天的处罚,以儆效尤。于是两人就这样天各一方,五班长在铺着雪白床单和被子的军医所休养生息,林威在营房后面猪圈隔壁的小房子里闭门思过。真所谓天壤之别也。


  第七章

  日升日落,如果每天的太阳都彰示着你和我的存在,那我今生愿意跟你一起前行,一直走到夕阳西下的地方。

  为你而死,我心甘。

  然而你愿意么?

  ——龙威

  禁闭室原本是炊事班某个倒霉的兵为了照顾猪的生活而临时起居的场所,这活听着就比较粗陋,因此房间的配置也就不能指望有多好。

  自从狼崽子们(指雄性,雌性被隔离,情况未知)进驻这个军营以来,每天没有肉吃那是要命的,是要造反的。因此不管是猪奶头还是猪睾丸,这群嗷嗷的野兽们在一天的体力消耗后绝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就只盼望着猪身上能凭空多长点肉了。

  于是军队原有的那几头可怜的乌克兰大白猪,不到三天工夫就神秘的从猪圈里消失得干干净净——这点牺牲当然是不够的,连队里每天都得派一辆军用卡车去十五公里外的镇上采购军给。林威待在已经绝了猪迹的猪圈旁边的小土屋里,双手合十,冲着猪们生活过的地方极具虔诚精神的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房间虽然破旧,但打扫得很干净,俨然不失军队严肃过分,活泼不足的风格。一个搪瓷面盆里放着洗漱用具搁在墙角,一床绿色的军用薄被放在靠墙的土床上,这就是林威能享用的一切。

  林威自然没权、没理、没脸抱怨,谁让你是受罚来关禁闭的,还想住星级宾馆度假不成?

  自嘲的笑笑,他踱到床边,那床单,倒是白的耀眼。这家伙四仰八叉的躺在土床上,看着木头的房梁想, 唯一感到高兴的估计是那养猪的倒霉兵蛋子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充满粪土味道的地方,不知道被解放的那一刻他是不是仰天长啸“我胡汉三终于出来了!”,以发泄心中的怨气?

  说到天,床的侧上方就是窗户,只不过有栅栏挡着,但依然可以看见蓝天白云。林威百无聊赖,于是脱了鞋,踩在床上扒着栏杆往外张望,才发现这房子建在山坡的边沿,下面就是密密叠叠的竹林,估计就是上一次午夜拉练的那片林子。夏天的午后,没有风,只有知了在林中无休止的叫着“热—啊—热—啊。”

  林威无聊的望着窗外,将身子的重量转移到双手,吊在木头做成的栏杆上无意识的前后晃悠着,谁知这栏杆早已经历过太多风雨,被这一个毫无尊敬历史古物意识的愣小子一折磨,心想罢了罢了士可杀不可忍老朽去也,“咔嚓”一声就嗝屁了,林威这头没曾想这禁闭室只是个纸老虎,唬人用的,一点思想准备没有,回头就摔了个四脚朝天,饶是倒在床上,那薄薄的床单也起不了什么缓冲的作用,震得这家伙屁股痉挛,爬将起来只顾揉那两块厚实的肉。

  一根、两根,这栅栏断了两根,窗外的天空一下敞亮了许多,林威站起来,眼睛骨碌一转,嘿嘿,这一不做、二不休,翻出去玩玩再说呗,上次出门拉练听说附近有个小村庄,趁机可以看看有没有好吃的好玩的。双手搭上剩下的栏杆,果不其然,这些风烛残年的木棍们在他的用力下纷纷呜呼哀哉。林威把放在床下鞋捡起来先扔到窗外,然后一条腿跨到窗外,回身俯视室内,心里充满了解放前的快感,哈哈,自由!失去才知道是多么的宝贵!拜拜了,禁闭室,我来了,自由!

  这家伙正想对房间门做飞吻告别,不想这门如同中了魔咒,“吱呀”一声,恰到好处的开了,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五班长赵海明。当下两人大眼对小眼,你望我我望你,傻了。

  林威脸上讪讪的笑还没来得及挂出来,正想说:“哟,班长,真巧啊。”这赵海明飞扑上床,一双手就冲着他的腰部而去,那本意应该是想将他拽下来,偏生林威骑在窗台上,有一定高度,赵海明这一把只够着大腿,林威重心没计算准确,被这力道一带,立时就有向窗外山坡做自由落体的倾向。遭此突然袭击,这家伙吓得小白脸更加苍白,双手在空中挥舞,拼命捞救命的稻草,不巧就捞着了五班长的耳朵,扣住不放,赵海明吃痛,“哎哟”一声往后缩,却又没计算到床的边沿,一脚踏空就仰天摔了下去,林威这时早已吓糊涂了,拽着班长的耳朵哪敢松手,顺势从窗台滚落,只见一个短暂而又漫长的空中镜头在两人眼前划过,林威看见了赵海明的脸迅速生动起来,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听到他往喉咙里咽唾沫的声音。林威闭上眼,他的嘴唇最后着陆在一个温暖湿润的部位,那是班长的嘴唇。

  午后没有风,窗外知了的鸣叫声,更显得夏日的悠长和宁静。

  等林威脑袋里的眩晕缓缓褪去的时候,他睁开眼,只看见一张涨得通红的脸,眼睛闭着不敢睁开,鼻翼或是因为压迫,不停的翕合着,那刚刚亲密接触过的嘴唇,因充血显得娇艳动人,只是微微的颤动,倒像是紧张得不知张开还是闭拢好了。

  林威看得痴了,五班长虽然一向痴呆笨拙,但被压在自己身下的这个人,却像是变了个样子,木讷中透着灵秀,阳刚中带着娇羞,特别是那一身温暖湿润的男子汉气息,氤氲在两人基本零距离接触的空间里,激得林威脑袋中瞬间空白,血液全奔某个不老实的部位而去,一边觉得万事不妙,却又不舍得挪动身子,正在徒劳挣扎的时候,只听身下沉沉的传来一句:“我快出不了气了……”

  林威赶紧翻身坐起,五班长才有机会大大的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挽救因某人的愚蠢而濒危的生命。林威不敢站起身,因某个地方痕迹太过明显,只好盘腿坐着,讪讪的说:“班长,你没事吧?”赵海明恢复了精神气,一跃而起,本想发表长篇大论,一看林威没起来的意思,歪头想了想,没找到头绪,索性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拉着林威的手急切的说:“不就是关个紧闭么?至于那么想不开么?”

  “想不开?”林威一脸的糊涂。

  “对啊,你们大学生犯个错误,回去道个歉就完事了,何必想要自杀?”

  “自杀?”饶是林威这种精灵脑瓜,这会儿也被五班长绕晕了。

  “不是自杀,你骑在窗台上想干啥?那下面是悬崖呢。”

  林威低头看看了自己尴尬状态差不多已经消除,于是大着胆子站起身来,拉着五班长站上床铺,指着窗外给他看,这算哪门子悬崖?

  五班长看着看着不好意思的笑了,嘿嘿,妈的,以前看猪的王老五说养猪房阴森恐怖,环境险恶,窗台下就是悬崖,摔下去尸骨无存,感情是唬我们的啊。

  林威指着班长嘿嘿的笑,哈,班长你太单纯了,这就让你信了一辈子了。

  班长摸摸头,该死的王老五。

  林威扒着窗台,看着密密麻麻高低不平的竹叶,问:“班长你伤好啦?过来干什么呢?”

  赵海明知道林威没有轻生的**后,完全放松了下来,人一下子没了劲,顺着墙坐在床上,说:“伤好得差不多了,就是知道你被关了禁闭,不放心,怕你委屈,本来也跟你没关系,还连累你了。”

  林威也坐下来,跟五班长肩靠着肩:“我没事,就是看不惯他。”他省掉了因一班长对他的羞辱而公报私仇的内容,想想还是不提为妙,这一挑明好不容易树立的伟大形象恐怕要功亏一篑。

  最重要的是,其实当时的冲动,还真不是因为王虎的羞辱而起的。

  恐怕更多的,是因为身边这个笨蛋吧?

  林威扭头看着还在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赵海明,那唇上的绯红还没完全褪去,依然生动明艳。心里不由怦然一动。

  赵海明说:“你啊,还是冲动了点,当时让让他,过去也就没事了。”

  林威抢白:“说回来还是我的不是了,我见义勇为还要被你埋怨啊?”

  赵海明立时气短:“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挺感激你的…….”

  “感激要拿出行动来啊,光说有啥用?”

  “那个,这个,我来得急,也没买啥……”

  “谁要你买东西了?”

  “那,那你要什么?”

  “算了,我要的东西你给不起。”

  “咳,我有啥给不起的,你说,只要不是天上月亮,我能给的我都给。”赵海明被激得义薄云天起来。

  “那我说了。”

  “你说!”五班长坐直了身子,面对着林威,一脸的严肃。

  “我要……你!”林威豁了出去,径直在五班长的嘴上亲了一下,然后缩回来,一脸无辜的看着他,五班长张大眼睛盯着林威,愣在原地好长时间没动弹,过了一会,才回过神,陡然从床铺上站起来,拔腿往门口走去,没走几步又停下来,扶着门框站着,没回头。

  “我以为刚才是碰巧……”

  林威淡淡的一笑:“没事的,我知道。”

  “这个……对不起。”

  林威扭过头:“没事的,我懂。”

  “禁闭很快就会结束的,你好好照顾自己。”

  林威有点不耐烦了:“我知道了。”

  五班长锁上门,走了。

  养猪士兵的床上坐着一个少年,他的头靠着墙,他的眼睛盯着前方,户外的太阳慢慢的从中天挪到西天,一束阳光从窗**进来,由短变长,由光明变得昏黄。


  第八章

  爱情,原来是含笑饮毒酒。

  ————佚名

  林威从禁闭室回到班里已是三日后的清晨。

  余同、大头和强根拉着这受尽“折磨”和“侮辱”的小子的手笑骂:“可把哥几个给羡慕惨了,蹲过监狱了,这人生可就算是完整了啊。”“去,一群混蛋,没个正经。”林威心里烦躁,一人头上赏了个爆炒栗子,就躺到自己地铺上发呆,余同和大头以为这家伙真把禁闭当一回事了,赶紧知趣的借传统招数——尿遁之。强根憨厚,走到林威身边摸摸他的头:“小东西别想太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会记入档案里。对了,你回来该去看看赵班长吧,这两天他好像挺记挂你的。”

  “什么?”林威“噌”的支起半个身子“他记挂我?你怎么知道?”

  “这两天队列操练的时候,我觉得赵班长老盯着你空着的位置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好几个口令也叫错了呢。”强根如是说。

  “哦,那是你觉得,也不一定代表他想我……”林威咬咬嘴唇,“说不定在想哪个好妹妹呢。”

  小子这话说得醋意浓厚,亏得强根是个马大哈,觉得安慰到此已经仁至义尽,根本没细想,随口扔下句:“可能吧,仔细想想他挂念你也没啥好处,尽给他惹祸,他估计盼你早死早投个好胎?”林威抬腿踹了他屁股一脚“妈拉个巴子,赶紧给我滚。”强根嬉笑着奔出门外不提。

  林威复又躺下,这话却开始在脑海盘旋,他想我么?他应该不想吧?那天都说得那么明白了,他想我又有什么意义?但是如果他想呢?咳,算了吧你,他不会想你的。妈的,我这都是在想什么啊。林威猛的起身,捡起位于铺脚的枕头,盖在自己的头上。什么也不要想了,他不会想我的,他不会的。

  却有两行清澈的液体,从眼角缓缓落下。

  那些抓也抓不住的,才是真的……

  再见到赵海明,已是傍晚饭后集合时。

  林威穿着整齐的军装,默默的站在老位置——第二排的第一位。赵海明走上前整队,乍一见他,那眸子陡然一亮,却又迅速的黯淡下去。

  林威一脸冰霜,爱谁谁吧。

  晚饭后安排的活动是拉歌,这活动在军训中算是大家比较喜欢的娱乐了。男生特别狂热,首先是因为Libido过剩,再加上军队封闭的环境,得不到发泄的青春能量只好通过这个渠道泄洪。女生则不屑一顾,露天席地而坐的叫花子作风也就罢了,还要扯着嗓子鬼哭狼嚎,男人们果真都是脑子进了水,一个比一个没品加下作。女生使上了杠,训练她们的班长可就倒了霉,这唱吧,呼吁一声受一个白眼;这不唱吧,其他队伍在一浪高似一浪的拉歌口号中已经拉开了百团大战的序幕。这不给力的,怎一个“唉”字叹气了得。

  放下女生的别扭不顾,男生这边倒是高高兴兴的开始了互相PK。经管学院的学生会主席首先在他们班长的鼓励下跳将出来,雄心万丈的用那东南跑到西北的嗓子吼出了:“欢迎国商唱歌我们拍拍手,欢迎国商唱歌我们跺跺脚,如果国商不唱我们怎么办,怎么办?”该班班长也不是省油的灯,居然组织全连跟在这个五音不全的家伙后面齐喊:“那就赶快用炮轰、用炮轰!”其他连听了笑得前仰后合。会计学院一直是经管的跟屁虫,这会一如既往的干起了狐假虎威的勾当,全连大吼:“让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样,活像一个大姑娘。”国商是林威他们所在的学院,和上述两院的人历来不和,这战火挑衅到了自家门口,那还了得,好在三连连长有经验,在各班班长耳边一嘀咕,不一会国商组成的连队就团结齐心的奏响了雄壮的《黄河谣》:“任你吼,任你叫,任你在咆哮,任你在咆哮,我们就是听不到,我们就是听不到,听不到!”这针锋相对的歌战充满了戏谑和挑战,空气中回荡着浓厚的雄性荷尔蒙的气氛。林威们兴致勃勃,等着对手的回击。不想这男生间一来一往的游戏激起了在一旁冷眼以对的女生的兴趣,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欢笑。人贱嘴也贱的会计学院男生立刻见色忘义,抛弃了战场上的敌手,被这勾魂的笑声吸引过去,大吼:“冬瓜皮,西瓜皮,你们不要耍赖皮,机关枪,两条腿,打的你们张开嘴。”这话强烈**啊,女生听了就炸了锅,立时有个巾帼英雄跳将起来:“女不如男,这是谣传。看十一连,把你打翻!”紧跟着就是:“会计男生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还有一个唱不来,姐妹们,跳出来,就算拼了命也把他骗过来,敲开嘴直到他唱出来。”当代大学生,特别是女大学生的机敏和开放,那让当兵的班长们一个汗颜啊,只顾用手抹头上的冷汗了,真是不唱不知道,一唱吓一跳。

  轰轰烈烈的群体歌战此起彼伏了大约一个小时终于接近尾声,因为太过兴奋和沉浸其中,各位的嗓子都出现了明显的嘶哑现象。于是教官们开始变集体演出为个人才艺,让各连队推荐能歌善舞者为代表PK。这会儿女生们的机会来了,金融学院的系花英姿飒爽的站在傍晚的雾霭中,唱了一首莫文蔚的“盛夏的果实”,当那缭缭绕绕的“不用难过不用掩饰什么\当结果是那么**裸\其实不必说什么才能离开我\起码那些经过属于我……”飘过耳际,林威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什么空空落落却又实实在在的感觉升腾起来,侧首偷看前排席地而坐的赵海明,竟是听得痴了一般,眼看着系花不能转睛,心里不由升起一股鄙夷:“妈的,下流!”回头想自己这下流的想法究竟从心里哪个下流的地方衍生而来也不得而知,不得已的叹了一口气。这厢本来已是不喜,偏生经管学院男生**不要脸,等金融学院系花表演完毕以后推荐了该系的一个“二胰子”,正经一个男人,却偏要学庸脂俗粉,平时已是以兰花指、水蛇腰倾系倾校,这会好不容易逮着个表现机会还不好好发骚一番,一曲“路边的野花不要采”让林威倒足了胃口,要不是军队伙食不够吃,差点就要把晚饭牺牲掉。经管会计的贱人们早已形成抗体,在那家伙扭着肥壮的腰肢归队的时候哈哈大笑并拍着他的屁股**的说:“够骚,晚上赶紧抱男人去。”饶是他们班长想阻止,却也因为同性之间的打闹抓不到正大光明的把柄,只张张口也就作罢,剩下林威这边跟吞了只苍蝇似的,恶心的不行。再偷偷瞄了赵海明一眼,那一张白皙的脸也是一阵白一阵红,感情是没见过这世面?

  日子一天天过去,赵海明还是继续勤劳而认真的作他心目中的好兵,那军姿站得依然是笔挺中透着木讷,那口号喊得依然是脸红脖子粗,只不过根据强根的原话:“你回来后,他就没有喊错过。”但五班长再也没有跟林威有过除了公事外任何私下的接触,余同大头等也发觉后者越发不苟言笑,整天沉默于自己的心事,怎么撬他的嘴也撬不开,最后只能由他放纵。

  八月的天空再一次阴霾起来,下了军训后的第二场雨。这一次没有雷电,雨水却如同断了链的珠子,铺天盖地的砸下来。学员们习惯性的自由散漫起来,打牌的打牌,看电视的看电视,还有些已经心有眷属的情圣趁机跑到女生宿营地一解相思之苦。林威突然想到好久没见过李嘉了,这会不知是死是活,于是乎跟其他发情期的男生一道,顶个破木板当伞,向着女生营地冲锋前进。

  这雨下的甚密,饶是林威的木板选的够大,到了女生住处也是裤腿湿透,只好学农民伯伯下田种地般高高卷起。因是放假,女生连的班长们对躁动的毛头小伙子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林威并不花太大工夫就找到了李嘉。一见到这个成天惹是生非不是打架就是关禁闭的家伙,李嘉的眼中几乎喷出怒火:“你不消停一两天不成活啊?”“恩?你都知道了?”“能不知道么?全院都传遍了,也就是这破军队规矩多,要不我早想出去踹你一脚了。”“哟,别,别,我被外人一顿臭揍,可不想吃内人的拳头了。”“自己人打不比外人打你好点?哎,刚才你说我是你什么?”“我说什么了吗?”“你,唉……”李嘉跺跺脚,叹口气,随后抬手摸了摸林威的额头,“你瘦了……” “能不瘦么,这破军队的饮食。”林威没心没肺的瘪嘴。李嘉从兜里掏出一根德芙巧克力:“给,托人出去买的,给你留着呢。“这厮两眼放光,高兴的一把攥过塞进嘴里:“恩,好吃,还是嘉子对我好,哈。”李嘉直呼,慢点慢点,又没人跟你抢。林威只管满足一时口腹之欲,同时沾沾自喜这趟来得可算大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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