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 by 皂斗(下)【完结】(21)
2019-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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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震撼”,牡丹简短有力的四字箴言让安乐初见剧院外形时便震撼了,那是一座由数个无序、松散且扭曲的几何体堆积而成的建筑,错位凌乱中见统一,无序中见有序,无则中见有则,黑色大理石蜿蜒曲折的阶梯旁立着数座人物雕像,底座正中雕刻着中英双语简介,无非是该音乐家或者剧作家的辉煌生平。
“书呆,看清楚了,这座剧院是燕大建筑设计院建造的。”牡丹抬指画了个圈,侧头笑若春风,耳上那枚流光溢彩的红钻与白雪与黑大理石相互辉映,光彩夺目,“你要加油啊。”
安乐挑眉,神色傲然。果然这冰天雪地也掩不住热血沸腾的心。
诺大的音乐厅宾客满棚,从衣着面貌上看都是些高素质的中上层人物,从头到尾维持最高品质静悄悄,全身心投注到舞台上倾情演绎的剧目当中,脸上的表情随着剧情推进而变幻莫测,当第二幕尾OldDeutenonomy带着Gnlgabella走上了云外之路时,掌声如雷,久久不绝于耳,台上人致礼谢幕,台下人起立赞颂。
随着喁喁讨论的人流鱼贯而出,安乐站在台阶上望着不知何时减弱的雪势,弯身拾起几片雪花,摊开牡丹的手,放在掌心中,借花献佛顺了一句:“Look,anewdayhavebegun。”
牡丹望着他清朗的眉眼,细胞在跳跃,扣住他的手把他拉上车,急啸而去。
“十点过了,还要去哪儿?”安乐趴在窗口看路边转瞬而逝的景物,问。
牡丹没答,车子在车水马龙中灵巧穿梭,左转右拐,专挑偏静狭窄的路巷走,约半小时后停在一片荒无人烟的灌木林前。安乐满心疑惑的跟他下车,就着遥远路灯照过来的行点亮光前行,穿过灌木林,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结了冰的泛着幽光的大湖呈现眼前,阵阵寒风从空旷的湖面吹来,带着冷冽的湿气和若隐若现的海藻腥气,身体不自觉的颤抖。
“很冷么?”牡丹帮他把围巾缠紧,然后从纸袋里拿出烟炮,递给他,“这个是平地旋转的,丢到湖中央。”
安乐小心翼翼的点燃长长的引线,用力投向湖面,十秒钟不到,烟花噼噼啪啪爆开,赤橙黄绿青蓝紫金银白,五光十色齐绽放,冰层倒映出双重绚丽,梦幻之极,美丽之极。这画面让他体内的缓慢流动的血液瞬间奔腾了,兴致勃勃的脱下手套,走进湖面,把炮仗放好,点燃,看它呜咽着冲向云霄,“嘭”一声,照亮眼前这片小天空。
牡丹沉静的站在一旁,看他欢快的团团转,看他那张脸上笑靥如眼前烟花,同样的绚丽非常。
“这个居然是波浪式放射的!你上哪弄来的?”安乐张大眼望着天空那一圈圈流动的波浪光线,惊喜交加,转头却对上他望过来的幽深纵容的视线,羞赧猝然浮上来,暗自别扭了一下,走过去,张开手臂拥抱他,闷声说:谢谢。
“有没有实质性的谢礼?”牡丹笑问。
安乐静默了片刻,抬手揽上他脖子,踮起脚,启唇贴上去,彼此间温热的气息**悱恻的流动,寒流挤不进无形的小空间,天幕中最后一道烟花还来不及惊讶便殒落了,四周恢复幽暗寂静,只有呼呼风声、树木簌簌的摩擦声及偶尔一声低弱的虫鸣声。
“满意了?”安乐拍拍涨红的脸颊,转身继续放最后几个烟花,最后一朵在天空绽放后,他走回牡丹身边,一脸期待又戏谑的表情问:“还有什么好玩的?”
“凌晨了。”牡丹指着腕表说。
“不管,谁叫你教唆犯罪。”安乐蛮横道,“难得一次,晚归有理。”
于是,牡丹带他去露天影院,两人抱着热奶茶和零食跟一群陌生的年轻男女围坐火边,边吃边聊边看,凌晨两点半散场时压根想不起吃了什么、看了什么、聊了什么,只觉得很愉快很轻松。接着,两人又去了一个地下室,推开门,浓重闷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只见光线诡异乐声轰隆的室内群魔乱舞,一群年轻的男女一个赛一个的疯狂,高挑的舞台上,三个只遮重点部位的戴面具的女孩儿扭着水蛇腰挑逗台下气血上涌的雄性生物,唏嘘声一浪接一浪。
“年时轻狂啊。这不是什么好地方,恶源大多流于此……”牡丹环顾四周,眼中有抹淡嘲,“小布他们可能也在,过去么?”
“算了,二氧化碳量超标,我难受。”安乐转身退出铁大门,小心踩着逼仄的楼梯上平地,泌冷的寒风让晕乎的脑袋清醒不少,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转头,睁大眼直勾勾的看着即使在这种混乱嘈杂的环境下依旧优雅华贵的牡丹一步步从梯口走出,心情突然变得钝重,清澈的眼神也不自觉的掺入了一丝忧伤。
“怎么了?”牡丹抬手拂掉落在他额上的雪沫,轻声问。
“没什么,回去吧。”安乐笑了笑,转身迈步。
今晚,此刻,我才发现我其实不认识你。
拾荒 act 106 :离别
即使气温一直在零下二、三度徘徊,即使天寒地冻冷风如刀,也压不住过年喜庆和喧闹的气氛。风兰小筑里的老人们每天天方亮便到楼下铲雪,清扫出一片空地,然后除下厚外衣,只着一身单薄衣衫开始有模有样的打太极拳;还有些身强体健的中年人也早早的收拾好结伴去北门公园的大湖里冬泳;而一些青少年则成群聚集在冰地上溜冰,一个个面色绯红尽显姿态风流,想吸引围观少女们的目光。
萧香家对面的老头是个非常热络好客的人,虽然他们比邻而居也不过短短一些时日,但老头还是很乐于主动做敦亲睦邻的工作,每天一起床便过来敲门叫李伯一起下楼散散步,顺便叫安乐去跟自己那上初三了的小孙儿玩;晚饭前也会过来叫这一家子人过去一起开饭,若他们婉言谢绝了,那他便会拿碗盛些自己老伴做的好吃的小食品过来给他们尝尝鲜¨¨¨
如是两天,盛情难却到不好意思的安乐也跟着萧香去买了些实用的礼物回送给他,老头很高兴的收下了,却也更加来得勤快了。礼尚往来间,邻里的友谊倒也愈发的深厚了起来,没事也会坐下来聊聊天,说说东家长西家短,时间过得飞快。
初六时李伯终于忍不住要回去跟老吴大口喝酒放声胡侃了,初七一早,大雪初霁,暖洋洋的阳光又重现人间,楼下天竺葵的银枝正慢慢融化,雪水吧嗒吧嗒往下落,几个坚持晨练的老头老太此时正望着雪水笑容满面的交谈。
安乐打开暖箱,坐在矮垫上漫不经心的翻转桌上的模型看。
初四那天早上,牡丹带他到一家模型店,说是送礼物给他。当时他站在一座巧夺天工的雅典卫城的伊瑞克提翁神庙的模型前流连,店员在一旁天花乱坠的鼓吹:这是专门供奉海神波赛东的,女郎柱廊是用六个雕琢的惟妙惟肖的女像支撑檐部,既能支撑上部的荷重,又形象美观娴雅¨¨¨云云,但他依然迟疑不决,环顾其他时发现角落里放置的这具陶土捏造的模型,倍感惊讶,走近细看时便觉得震撼。
这作者有双巧手,把某些泥浆中露出面部的人的惊恐万状变现得让人如亲临其境般,还有那被岩浆冲毁的房屋、未及逃跑的人们的各种姿势的遗骸、竞技场、酒吧及各类作坊都能分辨,这东西乍一看上去很粗陋,坑坑洼洼残破不堪,但细看便又觉得被倾入了很多精力和感情在里面,它很形象。
牡丹说这是被维苏威火山淹没后的庞贝古城;店员搭腔说这不是专业制作模型的工厂做的,因为主题和材料方面跟其他精巧的模型比起来也比较特殊怪异,所以老伴让他把放在角落里,说是让独具慧眼的伯乐自动找上来。
他是伯乐,看中了这模型,所以牡丹便欣然买了送给他。
“初七了¨¨¨”安乐神色恍惚的自言自语,长指抚摸底座左边边缘的长形刻印,那是两行复杂的小篆体:霜拍井梧乾叶坠,翠帷雕槛初寒。长叹一气,放下模型,起身走到窗边,雕塑似的呆立不动,视线没有交点。
萧香走出房门便见他这般石化模样,走过来一瞧,顺手又把窗关上。“早晨气温低,别站在这儿吹冷风,感冒了回头有你受的。”
“没事做啊。”安乐眯着眼透过玻璃窗看明朗纯蓝的天空,心里隐隐约约的有股渴望,但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这让他有些浮躁,转头问萧香:“末末姐什么时候回来?我真想念她的花茶了。”
“至少得年后吧。她有很多朋友在那边,不可能只呆个两三天就回来的,又不是本城的说去就去说回就回。”萧香连说边拉紧外套进浴室梳洗,出来时还见他站在窗口,笑道:“你这两天有些奇怪,尽问些别人的事。以前从没见你对谁这么感兴趣的。要是真无聊了,呆会儿咱们一起出去逛逛吧。”
“¨¨¨”安乐轻哼一声,半响才迟疑说:“萧香,我们今天就买到源江的票好么?我想去那边看看。”
萧香睇他暗浮的别扭纠结的表情,感慨孩子大了有心事了。“也行,差一两天也没什么。你把需要带的东西列出来,收拾好了明天我们就走。那边的车票很好买,不需要提早几天订票。”
“嗯。”
谢绝萧香送他回天园的好意,安乐乘公车先到医院找林末,把医药费给还清了,又迫不得已跟他扯了半小时,交待了即将到源江上学的事,好不容易才脱身出去,转车回天园以最快的速度把行李收拾好,回到风兰小筑的楼下时才打电话跟牡丹告别,而那头语气如常,并无责怪的意思,还说户籍和学籍的事办好了会给他寄过去,若入学遇到麻烦要及时说。
安乐暗松了口气,蹲在花圃边的石蹲上很严肃的听电话,如临大敌般慎思慎言,挂了电话后发现手心尽是冷汗,吹了一会儿冷风才慢吞吞的挪回家,步履蹒跚如耄耋之龄。
初八早晨七点二十四分,三人登上了去源江的车。
当火车开动时,安乐拉开窗探头往后望,这城市正一点点退出他的视线。眼前的情形让他想起初来乍到时那种忧伤又期盼的心情,如今离去,这份心情依旧,同时又掺入了不舍、感怀和一种隐隐约约的揪心感。
“喀”一声响,萧香用矿泉水瓶轻敲玻璃窗,把安乐搁在窗台上的脑袋扯回来,顺手把窗子关上,摸摸他被寒风冻僵了的脸,低斥:“傻里巴叽的,你感冒了还好,别忘了这邻居还有两个老人家呢。”
安乐一瞧,忙尴尬的道歉。
俩老人笑呵呵摇手说没事,穿暖着呢。
安乐回了个笑脸,剥了粒榛子丢进嘴里慢嚼,继而又趴在桌上望窗外。
小书呆,你带了你那本宝贝书集了吧,我放了张书笺在正文最后一页,你要仔细看一遍啊。--这是牡丹昨天挂电话前说的,当时他没理会,昨晚上辗转反侧时又想起,当时心里百味杂陈。
为他自己。
拾荒 act 107 :……
同年七月下旬的一天下午,燕城火车站缓缓步出三个着淡色布衣裤、戴棒球帽、步履清闲且面带笑容的旅客。他们不像其他人那般大包小包背着,只有左边那个梳着马尾的漂亮男人手上拎了只小小的旅行休闲包;走在中间的可爱小孩儿兴奋的边东张西望边叽叽喳喳,而右边另一细挑的清秀少年则牵着他的手,微垂着头轻言笑语附和。
是的。安乐回来了。
熟悉的威夏热潮,熟悉的建筑,熟悉的城市气息和氛围。安乐平静的眼观四方耳听八方,心脏却是剧烈跳动着的。转头望了望面带微笑的萧香,轻快道:“回到家后再过来领行李,然后一起去看李伯,好么?”
“行。”顿了顿,转问:“你之前有没有告诉他们你提早回来了”
“这有什么好说的,不就住一两天而已么,没必要一个个电话通知。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安乐试图粉饰太平,但白面颊上还是控制不住的浮起两抹红润,不知是天气之故还是别的。
萧香了然的睨他一眼,拦下欲从面前驰过的的士,钻进去后叹了一气,不无羡慕的称赞有冷气吹的幸福。安乐失笑,陪他度过春夏,如今才知道他极怕热怕出汗,在源江时,只要气温稍高点,他便只呆在家里喝冰红茶,悠然自在的生活环境还真让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健康。
回到家休息几分钟,三人又开车到火车站行包房提取前天寄过来的行李,然后一道去李伯那儿。
李伯在宁夏路口老远就见他们下车了,眉开眼笑的站起来迎接。安宁满口甜言蜜语的飞扑过去,亲腻腻的在他老脸上亲了好几下,得意的报喜:“我有长高了一点点了。哥哥说以后会长得更快的。”
“真的呀?”李伯捏捏那红扑扑的小脸又捏捏那细嫩的小胳膊,笑答:“嗯,娃娃真长高了,更俊了。”
“哥哥才俊呢。”安宁抬起小下巴,“哥哥也长高了。”
“哎,都长高了,真好。”李伯抬头望站在阴影处用帽子煽凉的安乐,心里欣慰且喜悦。半年不见,这孩子真又变了个样了,不再是以前上班时的老成,反而是书生气十足,更显得秀致。“安乐,考试怎么样了?我前些天跟老吴说起你高考,他说要回原籍参加考试,你是不是回家过了?”
安乐闻言拍额,指指一旁的萧香:“我忘了跟你说了,我和娃娃都入萧香的户籍了。上次考试我没回来,官越全帮解决了那些杂事。”
“这样啊。”李伯了然的点点头,“结交些有权有势的朋友还是好的,以后还会对你有帮助。”
不知道李伯明不明白他跟官越的真实关系。安乐暗忖。也许是明白的吧,老人家早年游街串巷在市井里打拼,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没听说过?他平时虽然老实寡言,但心里可是如明镜般照得两面亮堂的。
李伯早早收了摊,跟他们一起回到风兰小筑,途中一同到超市买了新鲜食材,回去后下厨为三人煮了满桌好菜,看他们吃得起劲,自己也高兴。
饭后萧香收拾桌子,安乐满额薄汗,迫不急待去洗澡,水花拧到最大,仰头闭眼哗啦啦一顿猛冲,指尖泡皱了才关了水阀,开门见安宁正依在门框边、手在墙上画圈圈,忙问怎么了?
“等你出来啊,我拍门好久了你都没听见。”安宁怨气十足。
“好吧。你进去吧。”安乐摇头晃脑的要回房。
安宁扯住他衣摆,把电话塞到他手里就跑到客厅李伯旁边,藏头露尾底气不足的说:“刚才越叔叔打电话过来,我告诉他我们已经回来了。”
这小兔崽子!安乐直想抽他屁股,转进房把门锁上,拨电话,几声冗长的机械声后,传来牡丹懒洋洋的声音传过来:什么事?
“没事。就想跟你说一声我回来了,就这样。”不由分说便挂断,把电话扔到床上,蹲在地上揪头发,心虚不已。回来前不说一声也就算了,回来后也不及时打电话给他,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哥哥。”门开了,安宁笑眯眯的走进来,摇晃手上的冰激凌,“你要吃么?绿茶的。”
“过来。”安乐凑近咬了一口,满口绿茶味,冰凉感从舌尖到胃里,起身把安宁抱起来,掀起衣摆摸摸那截白白的小肚皮,挠一挠,逗得他咯咯笑,扭着要逃脱,手上乱晃的冰激凌蹭到他衣上,一团一团的绿,看着挺恶心,当即停手,把剩下那截欲融化的丢进垃圾桶,顺便脱了脏衣服。
正翻衣橱时,电话响了,安宁扑过去接通,三言两语毕,转头说:“哥哥,越叔叔来了,你下去吧。”
安乐僵了几秒,换身衣物跟萧香打了声招呼后便下楼,走到大门口时便看见牡丹的车进来了,两束砖亮的光线几乎要刺盲他的眼,臭着一张脸走到降下的车窗边。
“这么晚了,你叫我下来做什么?”
“上车。”牡丹慵懒的开口,“要不要现在上去拿行李?”
“拿行李做什么?我住这儿好好的。”表情力持平静,但语调却抑制不住的上扬。
“跟我回家啊。”牡丹抬手揉他脑袋,孺子不可教的眼神乜他,“考试没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请哼了一声,安乐闭上眼瘫靠在椅背上,“九月,我就真入洛扬门下了。到时候还跟你成校友了。”
“多好。”牡丹轻笑,“对了,佟初寒月初回来过,还问起你了。”
“唔,过年我走的时候他还没回来,四月份他在外地打了电话给我,似乎很忙。”说到这儿,安乐睁眼专注的望他,“官越,你能陪我回去么?”
“什么时候?我八月中要跟宁珂小布外出。”
“那就这个月末吧。我想先到平市看看青云父子。”安乐笑了笑,调侃道:“希望今年青云能成家,圆了伯伯的愿望,免得每见到小孩儿就要被念一次,可怜得很。”“这回去可别再带草帽回来了。”安宁房里的墙上挂了两个,明晃晃的跟整体装饰极不协调。
“编草帽也是件费时费力的事,你以为随随便便抓把稻草就能弄好了?”长长叹了一气。“你要真到了那穷乡僻壤的旮旯地方,恐怕会很吃惊吧。北山之东,山界颇开,中有阡塍,丰草芃芃。整个村子只有十几户人家,通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伯伯家只有一个算是现代电器的古董小电视,也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留下来的。要是把你放到那儿生活一段时间,你估计会疯狂。”
“当然不会。”牡丹笑道,“南亚热带雨林里不仅山高林密地理复杂,还炎热泥泞荆棘丛生,树叶丛间更是无数的毒虫伪装埋伏,那自然条件真不是一般的险恶。两年前暑假我们去到那儿,在森林深处看见过一个原始的氏族部落,屋子全是木头搭建的不规则形状,不要说电器,连平常人穿的衣服都没见着,男女老少只围块麻织的布或兽皮遮羞,连吃饭喝水用的都是土陶木碗,晚上则点松油或印楝油照明。真正的与世隔绝。”
“唔。”应了声,安乐岔开话题:“对了,安珂和小布这会儿没出城吧?我们去酒馆?”
“嗯,都乖乖呆着呢。”
下了车,安乐离他两步后慢腾腾挪步,盯着他挺拔的背影,眉头不自觉的纠结着,表情有点严肃,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他衣摆,隐隐带着不满的语气问:“你脖子上那是什么?被虫子咬了?”
牡丹愣了愣,摸摸脖子:“有什么?”
“过来自己看看。”安乐把他扯到电梯门口,就着不锈钢的映照让他看清自身锁骨处分散着的几个小红点,“家里有蚊子了?”
“不是。”牡丹矢口否认,将他拉进电梯,勾搭上他肩膀,被他甩开,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解释:“我之前几天一直在爷爷那儿住,那楼前有一排老槐树,每年夏秋季时总会招来很多小虫,花斑蚊更是无孔不入,不管防备设施做的多全面,还是有漏网之蚊飞进屋里祸害。我那屋子估计闲置太久了,没人气,那些蚊子把那儿当安乐窝了,祖孙几辈都驻扎下来,驱蚊灯电蚊香开了几天了也没驱除干净。这些痕迹大概是在睡着的时候被叮的吧,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过敏了?”安乐凑近,把他衣衫领口拉低些,垂头很专注的看那白皮肤上的绯红,指尖轻触几下,“好像是。你往时被虫子叮时是不是好长时间消不下去?”
“嗯。三四天吧。”牡丹的视线落在他小巧圆润的脸上,忽然很想捏一把,手也抬起就要作恶时,电梯门开了,站在门外的几个时髦男女脸上的笑容在见到他们时僵了僵,忙又掩饰似的转头交谈。
安乐脑子嗡鸣一声,飞快缩回手,步出电梯在过道上疾行,脸颊浮起热气腾腾的绯色。
“难得这么一个小场面就能让你害臊,我以为你脸皮已经跟城墙一样厚了呢。”牡丹更是来扯住他,笑着揶揄。
“再厚也不能跟少爷您比啊。我识人不清。”边说边挥开他的手,快步进酒馆,跑到吧前豪气万丈的朝叮当一喝:“小哥,来瓶1993的玛歌,外加一桶冰!”
“我抽飞你!”叮当咬牙切齿的扬手,途中表情一变,可怜兮兮的两手捧他的脸哀叫:“小安乐啊,你怎么这么狠心呐,走了这么久居然都不回来看看我,亏我跟了你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余眼瞄了走到他身后的三少一眼,愈加哀怨的嚎:“想当年夜夜春宵,恩宠不绝,如今却是花钿委地无人收,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悲哀!”
“呀,有进步,”安乐赞扬,“看来你家小白菜的教育还是有点成效的,至少没再念白字了。”
叮当眉开眼笑的得意不已,从酒格子里拿了玛歌,连着冰桶一起推到吧上。“你自己来吧,我休息一下。最近很累啊,不知道是不是放假了,感觉现在来酒馆里的客人明显嫩了很多,应该是学生之类的。财主没在门口注明学生身份不得入内,搞得我现在总以为这里已经跟洋观酒吧一条街一样平民化了。”
“有生意上门就好了,你管他是什么人呢。”安乐坐下应答,转头看还站着的牡丹,无甚诚意的邀请:‘在这儿坐一会儿么?要不你先找宁珂吧,我跟叮当聊一下。“唔……”牡丹突如其来的瘫靠在他背上,下巴搁在他头顶,“我也很累啊。”
“喂,我快滑下地了!”安乐两手费劲的撑着台沿,不能动弹,“起来!”
牡丹依言起身,用脚尖勾了张高脚椅靠近他坐下,软骨症了似的懒洋洋伏侧在吧台上,看他熟练的倒酒、加水、加柠檬、姿势美妙的摇动调匀、斟入精美的玻璃杯中递给他,恭敬笑言:“第一次为你服务,赏个脸吧。”
“真谢谢你还记得我的口味。”牡丹轻啜一小口,点头赞许:“还不错,是叮当教你的吧。”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叮当幽怨的插嘴,“他要存心跟我抢饭碗我可就惨了。上天真是不公平,给他外貌和个性也就算了,还给了他地下喷泉似的源源不断的才智,可恨啊。”
“知道有句谚语怎么说么?在我看到一个没有脚的人之前,我一直为自己没有鞋而悲伤。”说来我就是那个没有脚的人。安乐摇头,瞥见牡丹了然的眼神,顿时恼羞成怒——自己很多时候在他眼中都是**裸的,那些念头、想法只是在脑中飞快闪过,他便能看透,而最恼人的是,自己却猜不出他想什么!
“你还不去跟你那些人集合?别让他们久等了。”安乐没好气道。
“一起去吧。洛扬也在呢,你可以先他聊聊。”牡丹边说边拉他起身,又跟叮当说:“帮叫人去跟楼下拿些吃的,谢了。”
叮当摆摆手,转去叫人。
拾荒 act 108 :秋初
再见到洛扬,安乐心里比往常任何时候都快乐,撇开旧情及在源江时两人通常电话不谈,再一个多月,洛扬对于他来说,就不仅仅是朋友而已,还会是他的老师。
人还没落座,洛扬已经笑容可掬的问他考得如何。
“你这么不相信我啊?都跟你说过好几遍绝对没问题了。”安乐下巴微抬,眉宇中有掩饰不住的傲气,“可惜大三才有你的课,我本还想开学后就能见到你为人师表的模样呢。”
“时间不冲突的话你可以去看看。”洛扬很欣赏他每每做事前便制定了明确目标的性格,果决又坚定,“去年初我还兼授大一的《建筑学概论》的,后来因为经常要去外地参加研讨会,而且设计院的事也比较多,院里就没再安排这门课。”
安乐打量一身素色布衣衫的温文尔雅的洛扬:他今天戴隐形眼镜,整个人活脱脱嫩了几岁,看着跟宁珂等人差不多。“洛扬,看你那些学生们平时送你一堆特产就知道你应该很受欢迎了,是不是整个建筑院就你最小?”
“应该说他是学校整个师资队伍低年龄层的那几位老师中职称最高的,也许过个三两年就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荣升正称呢。”宁珂绕口令般调侃,听得人脑肠子都打卷了,“咱们骆老师可是个人见人夸、人见人爱的英才啊。你不知道他在整个燕大多受女同学追捧,其他院系的人几乎都知道建筑院有个年轻且脾气又好的洛老师。”
“怎么过个三两年?”安乐问。
“洛扬有硕士学位,过两年满副称五年,才够得上评正称的基本条件。其他如教学水平、工作业绩及学术水平等都是没问题的。”小布补充解释,“套用钱老的一句话,大学的讲师如同过去男人的通房丫头,副教授如同姨太太,教授才是正房。由讲师升为副教授就如同丫环升为姨太太,很容易;而由副教授升为教授,则如同姨太太要做正房,相当的难。”
“教育界本就该是严谨的,不管是治学还是其他,首先一定要对辛苦考过来的学生负责。”洛扬笑道,“安乐以后会更英才呢,他比我聪明,综合能力也比我好。对了,你以前学过画吧?我记得从小学起就有绘画课,简单的素描水彩之类的。大一的美术是必修课,也是必须熟练掌握的基础课程。”
“有。还行吧。以前学校并不重视这类属于培养学生审美观和课外兴趣的非主流课程,老师教的东西也很浅薄。等我回来再找个时间重新学吧。”顿了顿,解释:“我跟官越说月末回老家。”
“决定回了?”宁珂挑眉狞笑,“我早就想去你家看看了。”
“小布也去么?”洛扬询问,得知肯定答案后又希冀道:“我也可以去么?我还没去过你们那儿呢,放假了也没什么事做。”
安乐翻白眼,毫不客气的拒绝:“下次吧,这次回去主要是想看望我老师还有同学、叔伯和祭拜我父母的。也许五六天就回来了,官越八月中有事。”即使想呆久些,但有原习礼这么个潜在的威胁在,他真不敢逗留,免得又惹祸上身。走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这样平静安宁的生活对于他来说弥足珍贵。
“也好。下次有机会专门去旅游好了。你们那儿也算是文化古城,肯定有不少遗址保存下来。”
“是有不少书院、名人祠堂什么的,若再回去,一定带你看看……”安乐正说着,余眼扫见几个熟悉的人影,正眼一瞧,是易朗等人来了,当即瞥头轻哼一气,倾身贴近牡丹耳边不满道:“你怎么没告诉我他也会来呢?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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