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间歇,圆月慢慢潜出云层,照映着大地一片银粉。招式已过百余招,双方武功高下、厚浅之势明显。柳生袖云不欲正面对敌但是竟一步也转身不得,低头扫处,但见胸口的衣屑如小黑蝶般纷飞。此时双方出拳都乱七八糟,一掌掌的都往对方身上招呼过去,身法,拳路,战风全抛开,只剩下参差杂乱,拼劲狠劲,好勇斗狠,攻势虽凶却是毫无品位,均失了两位"韩国第一武士"与"新阴流武士道家主"的名头和高风亮节。幸好无人看见,否则这高手,名宿名誉秋风扫地。
安然举面望天,雨水一滴滴得空荡下。他斜依在树色枯枝上,他蔴质长衣不沾水,水珠纷纷自乌发与白衣上滚落下去。此时,寒意渐胜,月升高空。园晃晃的明月映照,地面上犹如撒了银粉一样动人。他手持折扇注目向前望去,突然发现秋夜寒寒,深山中雨后甚冷,水滴成冰,交手两人头顶上热气蒸腾白气成云。安然目光回转,他偶然发觉竟是无法看见自己口鼻之中缓缓呼吸的气息。
死亡滋味甘之若饴。
心如钢铁。
安然,张锡澜,柳生袖云为自身而战,由是只能前行,不能后退!!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对于感情,安然为人实则不必克制,他若流云,心境放松随风而逝,纯归属自然;张锡澜却是常人的典型,以为自己可以克制,但是有时被事因己,因而做得不圆满;相里婴能克制,却是无法制服对手的感情,反会令自个受伤。慕容柳生之类,极深城府,万般掩饰千般克制到了极限,反而是,事做得太满而溢,阴翳多疑的个性暴露了原本隐藏的,得不偿失。
他们适于学武,不适于比武。眼下,张锡澜心情激荡,他幼年根基打得最好,武功沉稳,越是心中焦急越是沉住了气,柳生却是心浮气躁,这一上一下,就分出了高下。骤雨初歇,时辰一分一秒的流失,柳生袖云感觉额上层层重汗竟如雨一般的噼噼啪啪的跌下,全身上下适才在雨中被蓬勃激射的内力烘干,此刻又被自己全身疾汗浇透。冷热交替苦不堪言。
张锡澜提神凝气,完全陷入心神中。他突地感受着四周飘动的气流,山林被风鼓动的一起倾斜的声音,雨珠敲击着绿纤维树叶的巨大回想。森林中的鸟兽在狂风暴雨中奔跑躲避夜雨的匆匆竞奔声,以及在长刀抽回炼炼金铁、风中衣快掀动飞扬的声音..................还有心中激情浓烈的燃烧的声响,回想着这一日里的追赶流云般的事态和情感,结合体力、智力的觉悟摒发,一丝灵感涌了出来。不管是剑道也好,中国武术、跆拳道也罢这些并不是依靠各种的花招生存的,决定着它们的是速度,眼力,天下唯我的强大气势。
迎风飞掌,已是如风雷电彻,手掌间已拍在柳生袖云的胸口!!
柳生闪避之中后退连连,被掌势带的立足不稳,脚踏雨深泥泞之地,身体一晃,一时前倾整个人之直直的向张锡澜倒载过来。瞬息间三人惧是心藏骤歇。
那时间,张锡澜脑子中闪现过若干念头。千分之秒内,对方已直直正送向自己手掌之间。竟然眼铮铮的一章拍下,仇敌既要损命。恍然间,张锡澜一眼瞥见,涂满了银粉月光下,他目光敏锐,竟看见柳生袖云斑驳须发皆颤,脸上肌肉颤抖俱是惊慌,恐惧的神色。
竟然,竟是,与自己父亲一般年纪的老人?!张锡澜面色惊惧,微一迟疑。
一旁安然心中叹息,瞬息间心如刀割。
这就是结局了吗?!
20
款款(钢金属的教皇)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诗万卷,酒千觞。几曾著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慷归去,且看梅花醉洛阳。"
人生之中机缘、邂逅、巧合之事,瞬息间风云变换,无法掌握,不可预料到会有什么样的未来。黯淡星夜疾风旷野,安然打开折扇借着月光细细观瞧。扇面上容容的题书字体娟秀,比划艳丽横戈。四下里寂静无声,轻微有些眩晕。一瞬间全部意志思想都为之吸引,迷惑。
真是难以忘怀啊............旧时昏黄、绮漪的梦............
----"你可否愿意加入墨家?安然。入我黔门生则艰辛困苦,死亦孤凌乱世........."
----"不入是死,入也是死。为什么不去?!!"五岁的幼时安然尚有这样的觉悟骨气。难道今日的安然会不如往昔,侮辱墨家么?
太小看我了............
爱我所爱恨我所恨,笑傲江湖无怨尤。
心意游弋情殇洛阳,生死此地心阑珊。
安然摊开左手。手心中漆黑的指骨已结成烛火苗大小。"怎么可以输呢?容容............"
他一张口就吞了下去。
站于寒山泥径,身体两旁是两方白水,四面楚歌。安然痛彻心肺。
他"卡擦"一声,伸手折断身旁枝头的手腕粗一只枯枝,抬手一折为二,用尖锐的那面指点、戚迷寒月,
"绝计不会输------"
思维之光速无法与行动之速相提并论。本能反应是人之本性的摒发。行善、作恶、前进、后退、怎容得下细细思量!张锡澜微微一时仁义,失却了胜之良机。人生向前奔行,怎有空隙后悔。转瞬之间,生命之花风吹凋零,怎知花瓣落地不言愧。张锡澜面色惊疑,手腕翻转,竟是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已然欺身近前,忽抬手臂膀、指骨、骨骼咯咯作响,以雷霆万酝之势直打到自己身近前!!
贴身肉搏最容不得闪失,挥拳在手,应该拒敌于一尺之外。
柳生袖云却于今日后发制人,败中求胜。他以攻代守以放弃了自身的安危,欺敌近身,不变应万变在刻不容缓之际,盘算对方破绽一举击破。
张锡澜头颈上毛发,以及脖子上血脉贲张。正正体味杀人与被杀的快感之时,竟而低首望着对手的手掌按在自己胸口,他的心伴随着掌势急速下坠。
时不待我,未有迷惑!柳生袖云抓紧机会,猛然间将全身力气凝聚在右掌之间,一掌拍下!
自安然这个角度看来,场上局势千变万化,同时出手亦分先后。张锡澜与柳生袖云之间,动手、劈刀、撒手、对掌、迟疑、以及柳生抓住时机反败为胜,都如流水行云般一气呵成,快如闪电。一招未完,下一招已现。掌未到,身先行,意识已在结局.........迎着风雨,前踏三步,解决对方。什么武功,招式不好看,没法看,没的看,可就是管用。张锡澜眼睛看见掌风触及胸口,突然觉得胸口热气贴心,全身骨骼与肢体都暖洋洋的,如百川汇海,洋洋大观向后一泻千里,竟是说不出的舒坦。内力,骨骼都喀喀作响的瓦解,全身都变成了无着力感......他的身躯向后倾泄,陡然间栽倒在地。
柳生大喜。一招得势乘胜追击。他大喝一声,扬剑向张锡澜头顶看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柳生袖云手足懈怠。他手中忍者之剑纹丝未动,此人瞬息间胆战心惊的向下看去,赫然有一个人,咬牙右手木剑架住柳生的武士剑,左手已按住地下张锡澜!竟硬生生的从中间架开二人!!
"你...竟然......还不......死?!"柳生须发皆颤。
对方一字字切齿言道:"没有颜面去见慕容钜子...怎能去死??!"
那时的情景深深印在脑海中,直到消亡的那一刻,也不敢轻忘了......即使是热泪在视线前凝聚,阻挡模糊了彼此的记忆。但是灼灼热血的高温,融化了曾有的意志和身躯............
锐利的武士之剑,斩钉截铁的快斩过枯木树干,直至砍向安然的身躯。武士之剑快捷的砍下,所向披靡。安然望着,他略微让过了头颈肩,等紧要部分,但是手肘之间却未来得及躲闪,此时武士之剑已如闪电一般,中途略顿了一下,一剑正正砍进了安然手腕。痴的一声,热血摒溅,细细密密的血珠喷溅的张锡澜满面俱是。张锡澜再也按耐不住,眼泪"哗"的竟至从眼眶中,流淌了下来。
安然百忙之中看到他,似要安慰他似的,给他了个笑容。张锡澜痛得全身抽缩。
安然偏转手腕,竟以骨骼卡住柳生短剑,他侧目笑道:"柳生,你昔日欺我家师,辱我墨家,可曾想到亦有今日?"
柳生袖云竟如痴呆了一般,竟然想拼尽全力拔那短剑,但是短剑似乎正正插进尺骨末端与手腕骨、掌骨的接缝处,赫然纹丝不动。柳生袖云额上层层重汗一下子劈了下来。噼噼啪啪的滴落在他自身褴褛,划破的外衣上。他大张双眼,全身皆颤,竟然不知道其余动作,犹自使尽全身气力的拔那短剑。
安然温和言道:"你杀我师,与墨家已不可共戴一日之下。下到阴间对我师好好忏悔。安然不奉陪了......"
柳生好似恍然大悟一般,他忽的放脱双手,使出全身气力向安然猛扑过去。彭的巨声,径自撞翻三人,同时掀翻在地。尘土,淤泥自身旁向四外飞溅,此时明月暗淡,但对方表情动作亦生动。柳生袖云与安然面面相看,两人之间将只有半尺的距离。他的双手恶狠狠卡住安然的脖颈,狰狞笑道:"我要是死了!你也得死!!"
张锡澜被撞翻在淤泥中,直到此时,胸口被柳生一掌击中的伤势终于显现了出来,他哇的一口鲜血吐将了出来,满口满胸都是甜腥。附身直向着地面大口淤出黑血。但是,比胸口的还要痛得竟是脸上。一层层的热泪根本止不住的肆意流淌,脸上火辣辣的是剧痛的感觉。怎有空哭泣?连迷惑的闲暇都没有!即使不解,却无闲情回想,身体先于意志反映。他一跃自淤泥中奋力跳起,扑上前去抱住柳生后背,用尽浑身气力拉扯柳生,五指死死卡住柳生后背,口中嘶声大喊了出来:
"快......快撒手......放开安然!"
柳生的双手越收跃紧,手中骨骼都在喀喀作响,一片片的碎在自己手腕中。背上张锡澜五指已探进背心,虽自身背心剧痛,脊椎骨都在一节节的碎断,扭曲。但是眼看着安然吸气少于呼气,一点点被扼杀至死,也是死亦值得!他全身浴血面部狰狞,口中咬牙切齿地呼喝道:"你死......了吧!~!!"
安然的面部似乎在面前扭曲,但是,但是,柳生竟赫然发现,安然的面上的表情............竟是一种悲天悯人的表情!他%...可怜我......柳生大惑不解,这混蛋死到临头,还会可怜我吗?为甚么?!为甚么我根本不了解!
他拼命低首的想看清楚,但却突然一件东西挡住了他的视线。一件奇怪的事物在不可能出现的地方。是节扁长槐木。顶端劲头淋漓着鲜血和身体残脂,像流水般的如注卸下,只泻到棍棒的另一端。安然的脸上身上都是血液,那么,那么,另一端呢?
安然温柔的说道:"在............另一个世界............
和容容做个真正的朋友吧......"
------半截槐木之剑直直贯穿柳生袖云的喉咙。柳生扣鼻中白色的气泡血沫仆仆冒了出来。他的眼睛几乎要摒跳出眶外。却拼命的摇头张大嘴巴一句话也讲不出。安然用尽气力手握住刺穿柳生喉咙之剑,全身摇摇欲坠。雨水随寒风浇灌大地泥泞。枝头霜露和这血水在黑夜中流淌............
"怎么会死?"柳生袖云不信。他猛然耸身挥掌去打,张锡澜自他背上被甩脱。但是他全力钳制住他的右手腕,柳生正待扬手去打,竟然看见自己手掌间白骨森森,竟使全都断裂了。他不敢相信的想大声叫喊。却从气管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张锡澜口中不住吐血,但是他五指抓住柳生臂膀,"咔痴"巨响,竟给他活生生卸了下来。他猛然被摔出跌出来。
柳生痛极,全身上下仿佛断臂处,咽喉处,手掌处,都如列火一般的燃烧。他伸出左手把住自己脖颈处木棒,想拔除来。但是猛然看见地面上张锡澜趁空隙拉扯住安然,往旁边闪避去。他立时放弃了拔除木剑,改换目标,赫然转向附身地面上的安然扑了过去。张锡澜霎那放脱安然,迎向势若血人的柳生,他欲图把柳生撞击到旁边,柳生丝毫不加闪避,两人正正的撞在一块。张锡澜顿时眼前一黑,身体肌肤寸寸剧痛。原来是肩骨肋骨都骨短筋折,他被撞倒在地上泥潭里。
狂风令人有**、窒息、压抑之感。黑夜东方泛灰。夹杂着红色的微光,转瞬即天亮!!微光中,张锡澜挣扎着自泥泞沼泽中,再次跃起,环抱着断骨。这彬彬少年百折不挠,全然不顾生死。长风浩荡中,他大喝一声,立地千斤,以单臂拔出身旁灌木,直向着柳生狂奔过去。柳生此时全身浴血,脖颈,背,手掌身受重伤,眼看就要活不长了。但是他满怀怨恨,竟是鬼魂索命豁出命来要与安然同归于尽。安然方才一击使却了浑身气力,他面目平和,眼看着柳生于近处跨之身前!
时不待我,遥远,近处,身边情境,已非自身可以掌握的事态!安然张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远望张锡澜几次三番奋力来救,竟是百折不挠、视死如等闲,他的心情如事态一般大起大落............突然间,安然扬声大声喊到:"张......锡澜,你的好意我...领了,不用过来了......快走吧......"长风中,话语随风被风声吹拂的更远。张锡澜似乎没有听见,依然奔近.........但,但是眼眶中水份却似在空中飞............视线模糊所以看不清前景。浓雾袅袅,天之将亮的黯黑黎明前,中国洛阳之深山中,所有的人深深觉悟,今日之后,无论生死,我都将不再是我......你亦将不再是你............
------都改变了活法!!!
柳生袖云嘶声中,扑倒在安然身上。与此同时千钧一发之时间,张锡澜将全身气力凝于一臂,如流行追月一般他凌空掷出树干!那碗口粗小树似乎带去了张锡澜全部气力,内力与精神魄力。以所向劈迷般,不可抗拒之气势,正正击中柳生血人一般的身躯!柳生大叫一声,被树干一端插入身体,连带着去势太极,树干之去势夹带着安然,整个人都被树上的枝叶扫着被装击到翻滚至远方。张锡澜大叫一声,他直直扑到在山坡下面,精疲力尽滚爬着直翻下凤兮山山阴一面。
风疾林深,呼啸之声自森林中咆哮而过。
天际现出了第一丝月白牙色。
天色将要亮了。
快要哭泣了吧............阳光下红日在丛林间升起,苍穹慢慢变换了淡灰色,雾气渐淡,寒气渐消,身旁手指间青草慢慢从黑绿,变成浓绿,又在变成翠绿,淡绿......晨起的禽鸟啄食露珠。黑白灰三色的世界渐渐幻化为七彩万红的生动布局,鲜活感动,生机盎然。远离了夜晚的死亡恐怖,白天只剩下了活力和生命。
张锡澜横陈于地,哭泣的像个孩子。仅仅十余米的距离,他足足爬了两个时辰,方才爬在安然的身旁。颤抖的双手捧着安然的脸,泪眼模糊。他不断的拼命擦拭安然的脸,却怎么样也擦不干净。一条条的血丝自安然面上,接连不断的渗透出来,竟然还冒着热气。............不敢再擦了,亲爱的,会痛的............张锡澜痛哭起来。
哭泣什么?
不知道。
寂寞、失望久了就想哭泣吧............
追求久了就会恐惧孤单吧............
精彩过了就会想你吧............
自那个碧水怡怡的奈良深山,就涂改了运命轨迹。但直到此刻,亦才大悟。不幸并非指背弃、而是还未开始就已结局。眼下无来由为他人悲伤,不过是为自己哭泣............
物质轮回世态源远。安然久念容容心情孤寂,张锡澜自今日起心中永藏一人,永世刻骨锥心............
张锡澜泪流满面,竟自抬不起脸,他颤抖的双手擎起安然的手,听到自己的声音由天际传来,"你因我受伤损命,我好生有愧。张锡澜愿此生不悔,追随钜子的身边............"
钜子21end(完)
款款(钢金属的教皇)
洛阳街市熙熙攘攘,街市上充满了内陆城市特有的人情味和朴素味道。人们来来望望,热闹非常。自凤兮山大火烧毁山上部分寺院以来,已匆匆渡过了数月。洛阳城内外坊间市面,山下乡野村夫愚妇却流传着不少流言蜚语。据称是一夜之间,大火烧毁了凤兮山顶数百公顷的寺院和森林。其中烧死了数十外国人。而山上的道士观也被连根铲平种种种种夸大虚张之辞。还说是甚至惊动了政府间协商,但是,丛林已烧,凤兮山只留下废墟一片。更别说是找寻遇难者。有军警拉网般的找寻了数十遍,却一无所获,不得不放弃了念头。有消息灵通的江湖人物,私下里传扬的沸沸腾腾的墨家钜子日本武士之战,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也随着滚滚黄河水向东奔流不停息。慢慢被人淡忘了下来。只是经过了此事之后,唯一的后遗症是。但凡当代的天下武技高手,包括西班牙的西洋剑高手卡洛斯家族,印度谕珈高手、韩国日本武士道诸门,再无一人敢轻言挑战中国武术。自民国起日渐日衰的武术一道,大大扬眉吐气了一把。。
时间转瞬由夏末到了深秋,一层秋雨一层凉。吹过来的风声带了北方的寒气,阵阵南下侵袭中原腹地。秋色也越来越深了。
洛阳白马寺坐落于洛阳东十二公里处。是东汉永平七年,为纪念明帝遣使赴西域拜求佛法。天竺高僧摄摩腾、竺法兰应汉使之请,以白马驮载佛经、佛像同返国都洛阳之事。明帝昭命于雍门外兴建寺院,铭记白马驮经之功命名为白马寺。自那时起,法轮东转佛像生辉。被誉为佛于中国之"释源"、"祖庭"。这里北依邙山,南望洛水,殿阁峥嵘,宝塔高耸,钟声常鸣,呈现出佛门静土特有的清幽、肃穆和神圣气象。
金秋十月,法事连连。因为白马寺住持释凡圆寂,寺内禅院已于十月初一起举办为期七天的功德法会,由佛教界高僧念诵《金刚般若波罗密经》,坐香参禅。高僧亦随缘说法,讲经开示,祈求佛法昌隆众生平安,为普渡大众祈祷吉祥平安。自他乡乃至海外回国的数千善男信女,纷纷踏秋听禅,以求增长智慧,培植福德。一时间,豫川冀等地附近的,僧俗道武林同道,三教九流人物纷纷汇聚洛阳名刹。
大街上充斥着都是来来往往,三教九流各式各样的的各色人等。工农学商,走卒小贩。各式衣着,身份,表情,心态各不相同。或愉快、郁闷、得势、失落、欢喜,悲愁诸色俱全等等等等............
街角算卦老人的身旁,抱膝蹲着一个年轻人。他边帮忙整理者卦摊,边仰面看向来来往往的人群。一叶叶的枯黄金叶自万丈古树上,徐徐飘下。落了那少年满肩。那少年伸出右手,突然有一片黄叶盈盈摇曳,慢慢飘坠入他的掌心。金色纹路从横交错。旁边的算卦老人突然惊喜一笑:"祖师爷爷,你看。脉路显示相逢之喜。"
那短发利索的少年,注目半晌。方才黯然一笑。心道:"相逢之路虽交汇却中途夭折,怎能讲得明白这就是‘相见争如不见'的脉象。"
他心中凄然,面上却是镇静平淡。心中勉力镇定心神。
抬首长街尽头。一群人熙熙攘攘的簇拥着来到近前。这群着灰衣,气宇轩昂的男子们,簇拥着一人向着白马寺的方向走来。今日既是为白马寺住持释凡圆寂的功德法会,另办有"千僧斋"法事。于是,江湖人物都纷纷汇聚洛阳,并不是奇特的事。少年突然把身体半转了过去。他周围众人们却都争先恐后的往前挤着互不相让,都纷纷睁大了眼睛观瞧那场中之人,人群中无风自动。"----那竟然是墨家的钜子啊!""真是好年轻!这就是中原武林的首领?!"艳慕惊叹之声,轰然做响。所有的人的眼睛刷的一声集汇在了少年身上!这视线燃烧起了众人的憧憬,渴望与奢望。
手握金叶的少年一瞬间,热泪盈眶!!
他忍耐的把脸调转了方向。
阳光直射大地,那个人金发在身後结了辫子。身着绣花的中式对襟麻质长袍。暗金发下面湖蓝色的双瞳映照着灼灼视线。蜷曲的眼睫毛反射着金光。似同书画上西洋娃娃一般的精致剔透。但是气质却是魄力十足唯我独尊。压迫的人们调转视线不敢仰视。他身旁随从分开人群。那人的视线忽得直直无阻碍的射向黄色土墙根的不起眼的少年。
"相里婴。是你。"
相里婴微吸口气。丝巾围绕处脖颈俱在隐隐作痛。他回身微笑。
"染取先生,你好。"
"是染取钜子!"他身旁数人呼喝。染取抬手止住了数人。
"竟然还不走?"
"......为甚么要走?"
染取一笑。"无亲无挂无怨无仇。留在中原,你莫非想为我师守灵不成?!"
"!"相里婴面色聚变。单手指点:"住口,再说我决不饶你!"他素来温和,此时勃然大怒。
染取"嘿........."的一声笑了出来。他拂袖而去根本不与理会。原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人马。走过白马寺寺前掾门,此人身形微停,单手附在身旁随从的肩上,侧目回首。金发碧瞳姿态瑞丽撩人却是口出不逊。
"我救你亦会杀你,恩怨分清。墨家出现之地,你退避出城。"
"我从未纠缠墨家。不劳钜子费心。"
"再在洛阳现身,就杀你祭师!你不是喜欢安然吗?干脆陪伴他去死,我给你一个使者的名份!"染取话语直白但是咄咄逼人带了挑衅。
".................."
相里婴瞬间心如刀绞。话锋已然落了下成。
"..............."
风送话音,人群交错间大伙都惊异不定。疑有叹息声萦莺绕耳,相里婴心中大痛。既是如此吧。就是如此了。已无法更该。眼望着青园红墙,人流熙攘,相里婴突然间热泪盈眶。人生之事不争就会擦肩而过吧!知晓了先机又怎可以认命?
真真不甘心!
他忽然大声说道:
"染取,我决不会死。告诉我安然下落!否则我一处处墨家故园去寻!"
染取面色不变。
"我是占卜师!你......不可以......欺诈我!"
染取但笑不语。拂袖而去,竟是无落半点口分。他携带了众人进了白马寺。旁边的路人都惊疑不定。相里婴单手附面。面上冰凉一片,径自在这繁华闹市街头潸然泪下。
长街中阳光直晒,璀璨耀眼。在温暖的阳光沐浴下,繁华城市节日喜庆竞相欢愉当中,相里婴独自孩童般痛哭涕下。他心中百转千回肝肠寸断,脑子中都十纷杂的念头。已尽力争取了,这不是我的错。虽可以心安理得,为何还在哭泣?!脸面的前方,白马寺内楼台众多,层层楼宇与前寺天王殿、大佛殿、大雄殿等主殿的香客云集,摩肩接踵人声鼎沸。来来往往人群之中,纷纷避让了当街少年。......哭就哭吧,软弱的像傻瓜.........这就是最后的眼泪了,以后决不会再哭泣了。哭过之后我就要变得最强。令你仰视我.........
风吹拂飞花红叶,群英乱颤。在空中起伏不定飘澜万丈。长风中,有一个人自身后伸手掩住相里婴的脸面。"不要再哭了,众人面前好难堪的。"相里婴双肩耸动。还是个孩子啊。想到第一次与他在洛阳长街上相遇。这算卦少年飞扬跳脱,神采飞扬。那一刻起,就知道和他会成为好朋友吧。那个人,伸臂指向白马寺连绵不断亭台楼阁。"你通天晓地,该不会不知,此处亦是墨家一处故园吧......"那人,黑发乌黑的眼瞳,自阳光下泛起了微澜。张锡澜心情不惊,平和的如温水一派。
啊......人生际遇俱在一线之间。
不能不臣服。
悬山、飞檐、起脊、绿瓦,脊上分饰吞脊兽、截脊兽。相里婴推开尘封已久的木门,自木质长廊内层层探入。阳光从天窗上散入。远离了尘世的喧嚣,这里只剩余了百年,千年不变的静谧。阳光直晒方能看见的空中微微漂浮着积累数个世纪的灰尘,这些飞灰在昏黄色的光线中被人惊起,又慢慢飘落。复归尘土。毗庐阁则是人声稀少,清幽庄重。
寂静无声的推开层层围幔,相里婴屏住呼吸。唯恐声音惊扰了天上仙人。侧殿中古旧泛黑的简单家什,层层书架,法器推放的架子中间,有一个人着白衣乌发高挽,附于木桌之上卷牍成山旁边。一步一步走近,踩的都是自己惊骇的心情。相里婴有点眩晕。慢慢屏住呼息站在那人的身近前。相里婴惊呆了。
第一次这么近,这么毫无障碍的看这人吧。竟然是这么的欢喜。那人抬脸注视他。相里婴竟也是这么的欢喜。.........真是盅惑。当词语匮乏到无以形容的地步。相里婴只觉得心底泛起了阵阵甜蜜。那人清秀的脸旁,黑的法兰的绸缎般的长发泻地。黛眉微扫,眼睛有些过大所以显得孩子气。面色雪白,脸上有些伤痕痕迹。嘴唇稍薄有些薄情,但是却说不出的舒服,或许没有张锡澜惊艳,却是气质深邃宛若仙人。身着白色绢衣坠地,没有丝绸质地贴身,但是微微补贴了憔悴的精神与身躯。
真是喜欢啊!很是喜欢!太过喜欢!相里婴脑际之间轰然作响。刹那间醍醐灌顶,幡然觉悟。人生苦短想要追求什么?就是想佣抱他,感觉他身上肌骨的触觉。想亲吻他,和他口齿相依,呼吸他口中的气息。想爱护他,尝受被他温柔体贴的滋味!!想和他生在一起,死在一起!哪怕体验人生的种种欢喜、哀愁、痛苦、怨恨、苦涩、绝望、无助、燃烧、放纵、堕落,等等等等!都无怨无悔痴心甘愿.........如斯人生......真是太好了.........
人生百年!爱上一个人就足够!
分分秒秒,被他爱上亦已足够。
"......你还好吗?"
"我很好。"
淡淡话语薄薄语气,蕴藏深情应该分得清.........
情不自禁才会扑上去,紧紧拥抱他吧............
良久良久............
突听得安然淡淡口气。
"我即将入山闭观。不能见面了。请多保重。"
相里婴脑际轰然作响。一瞬间惊得呆了。他张大了瞳孔。
"你好好保重。"安然平心静气的对他讲道。口气竟是这么的淡薄。相里婴慢慢松开双臂,抬脸看着安然的脸。窗扉大开,阳光直透进来。安然的面孔透明。
他白色娟衣上竟印着自己的泪痕。真...是.........太失礼了.........
"你...也......多珍重。"
安然无声的一笑。
"染取未找到朝暮。我墨家海内外数十个故园,你都可避身。"眼睛中雾气渐渐凝结成水珠。相里婴咬紧牙关。"不需。我自己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