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钟 by 皂斗【完结】(3)

2019-05-31  作者|标签:


我十六岁多点.三更暗想.嘴里应道:"谢谢,请问屋后那围墙可以爬吗?我家就在围墙外,正对着你家后门呢."
"真的?呵呵,真巧.你想回家吃饭是吧?你爬吧,利索点儿别让人发现就行了."
"好的,那我走了啊."
三更飞快跑转到屋后,然后,对着那高高的铁栏杆干瞪眼——以前在楼顶看它,怎么就没发现它这么高呢!现在怎么办?爬上去容易翻过去难.
他紧抓着铁栏杆试着往上攀,没一会儿又跳下来,这不行!这铁栏杆顶端全是尖锥形,不小心能扎死人的.他走了几步,到一墙柱前停下.这柱子连着两边铁栏,虽然宽三十公分不到,便顶端是平的.OK.
三更再次攀上,到柱顶时往下一看,妈呀!他恐高了!还忘了围墙下有条水沟!欲哭无泪.-
"三儿!你想跳沟啊?"艾晨一开门便见自家小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哥!"三更见到艾晨,一下激动得两眼泪汪汪."哥,快拿两条结实点儿的绳子给我."
"你干嘛呢?老爹不是说你在干活吗?"艾晨抱着手走过来问.
"我想回家吃饭啊.我午饭还没得吃呢."三更苦着脸道."哥,你快去拿绳子,我呆会还要干活呢."
艾晨闻言,马上进屋找了两根大绳,结了一头抛给他.三更把它绑在柱上,人顺着绳子下滑,滑了大半后脚往柱上一蹬,跳到路面上.
"哥,你把绳子缠一下,别让它掉进水沟里.我呆会还要过去."三更飞快跑进屋拿碗筷吃饭.
"三儿,你怎么回来了?"老爹从房里走出来,问.
"我从围墙爬过来的.吃了饭就回去."三更头也不抬,使劲嚼.老爹没说什么,回房去了.
吃完饭,三更又按原路爬回.下地后他把绳子抛向墙外.这样,就不会被里面的人发现了.回到李家院子,发现李夫人和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坐在蓬下喝茶.见他回来,李夫人笑道:"小三,吃过了吧."
"嗯."
"李东,就是这孩子."李夫人向旁边那男人道.而后又对三更说:"小三,这我先生,你叫他李哥吧."
"李哥."三更微笑唤了一声便拿起笔继续干活.
"小三,你说你雕了十二年了?"李哥蹲一旁边看边问."还上学吧?"
"上啊.小时候就开始跟我老爹学雕了."
"年纪这么小,倒是很有毅力啊.那你知道这是什么品种的木材吗?"
"应该是海南黄花梨."
"好眼力啊!"李哥赞道."你怎么判断出来的?还是你以前见过这种木材?"
"我老爹以前常带我去古玩城看雕品和原木材,我曾见过一只非常小的海南梨雕成的烟斗,木质纹理跟这很像.《中国木志林》上曾说过,海南花梨木含油量最高可达27%,品质最佳."三更笑眯眯解下手套伸指在木料上一划,扬手时指尖已带油光."所以我认定它是海南梨."
"哈哈!小三,不简单啊你!这两块海南梨是我托朋友在海口当地农村黎人家里收来的,总共花了我七十多万."
这价格跟三更估的差不多,不过,只雕着当摆设用未免也太贵了?
"李哥,其实你可以买泰国产的花梨来雕屏风就好了,上色后效果也不差的."
"不差是不差,但却少了收藏价值."李哥摇头."小三,以后你想干这行吗?"
"嗯."三更抬头,伸脚勾了张椅子放到他身边.突然严肃道:"李哥,你坐着看,现在开始别跟我说话.我没办法一心两用."
"好好.你忙,"夫妻俩好笑.意味兴然的看他画,不再开口了.
五点多时,李夫人推推还是全神贯注绘纹样的三更."小三,今儿就到这儿,你回去吧.明天再来."
"唔,李姐,明儿我早点儿来行么?"
"随你,东西都在这."
"嗯."三更收拾好工具,把包往肩上一挎,又往屋后围墙去.猴儿一样攀上柱,往自家屋里大叫:"老爹!哥!"
"鬼叫什么呢?"艾晨冲出来.
"呵,哥,接着."三更把工具包扔给艾晨.自己轻快的攀绳滑下.
"三儿,快洗手,准备吃饭了."老爹招呼.
"好哇."


卷五:惊鸿一瞥

三更做了四天工了.李家夫妇见他乖巧又老实,极喜欢他.正午娇阳当空时,总会拿些冰冻水果和果汁给他,会让他回家休息个把小时.
这天,三更吃过饭,睡了半小时后,精神抖擞地戴着顶草帽——这草帽可是老爹特地为他准备的,怕他一身细皮嫩肉给晒粗了,还要他穿上厚厚的长袖卡其服!三更推托不掉,只好穿着.几天下来,倒也习惯了,这衣服看上去厚重,穿上身上却不觉得很热.
只是,他这样子多像农民伯伯呀!李姐前天初见他这模样时还乐得不成样,直说好好一少年,怎就把自个儿糟蹋成这德性?哎~老爹的心意啊!
三更攀上柱子,扯扯身上的衣服,笑.抬头望望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真蓝啊!干干净净的,看了心情舒畅.眼前这片白色为基,蓝色为辅的别墅群,映在这蓝天下,焕发着淡淡耀眼的光芒.多纯粹多明亮的色彩!三更眯着眼转看.
直看到某一处时,他突然觉得明亮的蓝白色色谱中,被尖冰刺破了一隅,然后,幽暗的钴蓝一团团渗进来,逐渐把白色吞没,最后,他的眼前只剩下一层层交融变幻的各种基调的蓝,这蓝,几乎要让三更窒息!他闭上眼,晃晃脑袋.
"三儿,你蹲上边儿做什么?"老爹突如其来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吓三更一个措手不及,差点儿从柱上摔下来.惊心胆跳的抓稳两边铁杆,回头对老爹嘟噻:"老爹,你吓死我了."
"你才吓你老爹了呢!快下去!"
"噢."三更应,抬眼再次望向那一处,不见了.眼前,还是明亮的蓝白调.
眼花了.三更边走边想.做工时,他破天荒的还在分神想!停停!三更敲敲自个儿脑袋.现在是动刀的时候,要下了错地方,就是把他卖了,也赔不起这两块梨木的钱!所以,要专心!自我打气一番,三更集中精力.
粗坯是整个作品的基础,它先以简练的几何形体概括全部构思的造型,要求做到有层次,有动势,比例协调,重心稳定整体感强,初步形成作品的外轮廓与内轮廓;平刀从上到下,从前到后,由表及里,由浅入深,一层层地推进,还需注意留有余地,如同裁剪衣服一样,要适当的放宽.
几天的努力下来,这屏风已经初具雏形了,三更估计这一个多月假期能把这两块屏风雕完,那两个矮柜嘛...
"李姐,要不我把柜子拿回家雕行么?"准备收工时,三更决定跟李姐商量商量.
"这?"
"我家就在你后门儿,你可以跟去看看."
"不是担心这个.小三,李姐是担心你忙不过来.你还小呢."
"没事儿的.还有我老爹呢."
"呵,那行吧,你叫个三轮车,我出钱."
"谢谢啦.那我去叫车了."
三更收拾好工具,到围墙对着自家紧闭的大门兴奋地扯着嗓子喊:"老爹!哥!在不在?快出来!"
"又鬼叫什么!老爹买菜去了."艾晨臭着脸开门出来.
"哥,你去巷口帮我叫个三轮车,李姐说让我把两个柜子拉回家雕."
"噢,你等会啊."
三更让李姐先跟门卫通个声儿,自己跑到门口等.二十来分钟后,一辆电动三轮开到门口了,艾晨也坐车上.门卫询了一声后放行,三更跳上车,指挥车夫把车开到李家.
"李姐,车来了."
"呵,好啊,还担心没人帮你抬呢,你倒聪明,找帮手来了."
"这我哥艾晨."
"哦?你俩不太像呢,你哥可比你结实多了.过来吧,柜子在车库."
艾晨朝三更挤眉弄眼道:"三儿,你说为什么呢?你现在怎么就停止发育了呢?营养跟不上吗?回头我给老爹说说,让他多买点肉."
"我这不是让着你嘛,你看吧,过几年我肯定比你高."
"嘿,我等着呢."
艾晨和车夫把柜子抬上车,待李姐付了车费后,回家.
老爹已经做好饭菜,就等着他们开饭了.柜子搬下来,先放院里.吃完饭,老爹和三更便围着柜子打转.
"三儿,纹样呢?"
"啊,在包里."三更从工具袋里拿出纹样,摊在柜上."古朴厚重,纹样挺简单的."
"嗯,柜子难就难在四面要一致,纹样要连得上,不过他这纹样,每一面的纹样都不同."老爹细细看.
"不同还好雕呢.这些纹样都不复杂,你看,底座是同样的连续吉祥纹,中部是祥云,梅枝,瑞兽,老爹,这些都是你拿手的呢,我先勾样吧."
"行,你勾好样,我来雕这柜子."
"手好了再说."
之后几天,三更收工回家,吃完饭继续勾样.老爹的伤还没好全,三更不许他动刀.他打算改好样后,自己雕.
"三儿,那屏风雕得咋样了?"老爹在一旁坐看他改样.
"明天开始琢细胚.对了老爹,回头找人磨一下那把斜刀,你没发现那刀不利索吗?今天我拿出来准备剔角时,幸好在废料上试了一下.钝得很,一下就把木纹给凿出碎木丝来了."三更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幸好多了个心眼儿,要不然,一刀下去,那屏风就跟维纳斯的断臂一样——有残缺美了.
"嗯,我现在就拿去龙伯那让他帮磨磨."老爹翻工具包,拿出那把斜刀,姆指由下往上仔细在刀口摸了一下,然后放下,又拿出另一把,同样方式摸了一下刀口又放下."全都磨一遍,明儿让你用得顺手些."
"好啊.快去快回,我呆会儿要用."
半小时后,老爹回来了.三更打开工具包,一看里面那些刀具寒光闪耀,乐了.放平柜身,取出平刀和敲锤,当~当~当~开始凿掉大块面的废料.眼神专注,下手快、狠、准,坚硬锐利的刀子在他手上如同软带般轻巧灵活,快速从各个不同方向翻转、顿挫、凹凸、起伏.老爹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时辰不到,一面粗胚便出来了.
"三儿,你这刀势越来越干练流畅了."老爹赞叹不已.
"那当然,天天拿刀用刀,能不快流畅吗."三更得意地笑."老爹,我赶上你没?"
"比老爹好喽!三儿很有天分,老爹还没见过比你学得好的人呢."
"那以后我放假了,你就带我一块去做工吧,就当是实践."
"不行,你好好念书."
"老爹,我会好好念书啊,这跟做工没关系,只是假期个把月时间而已."
"别说这个了.假期你要去绘画班补习."
"老爹,其实我不用去绘画班也可以的,参加我们学校的兴趣小组就可以了,有老师教的."
"兴趣小组只是玩玩,能有什么进步!绘画班有专业的老师指导,以后你考大学的把握才更大."
"绘画班学费老贵呢,你看上学期才去了一个月,就交了一千多.跟抢钱似的."三更对绘画班的收费极其不满,虽然有专业老师教,但又不是教他一个人,画板,纸笔什么的都得自己带,而且老师隔几天才会亲自示范一幅画给他们瞧,其他时间里,都是摆个东西让他们画,画,画,看完后逐个点评,跟学校兴趣小组里的程序差不多,他凭什么就收这么多钱呀!一千多块钱,他老爹得做多少工才挣得来!
"三儿,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该花的咱必须得花.等老爹手好了,多接点儿活做,你别操心那些学费."
"老爹,你忘了哥就要上大学了么?"
"没忘,家里还有点积蓄,你哥上学没问题的."
"真的?哈,老爹,你跟我说说,咱家有多少存款?"他原先以为可能是万把块,现在听老爹这么一说,看来不止呢.
"问这么多,快干活!"老爹唬唬喝道.


卷六:再瞥惊人

昨晚上快十一点半才睡觉,使了一整天的力,上床没一下就疲惫的睡着了.理应是一觉无梦到天亮的睡眠.但,我做梦了.在大雨滂沱的傍晚,有个幽蓝的身影站在黑暗的屋檐下隔着一层密密的雨帘望着我,不说话,唯独那双眼睛闪着幽暗的光.然后我看见我被一团团钴蓝围住了,如丝如缕地从毛孔钻进我身体里,强占百脉,透着幽暗冰冷的气息,久久不散.
太过单一的梦境了,每个细微的变动都清晰的记在我脑子里.
醒来时,是凌晨近一点.这时候的夜空,是深沉的墨蓝.也许是因为当年我被丢弃时,眼睛里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蓝,所以现在才对会各种各样的蓝痴迷不已.这种痴迷不只是因为深深的喜爱,还掺杂着深深的厌恶.
如果,我真的时常在想如果真的有如果,我希望巧手的雕塑家能把我和了,再捏一个新的出来.有着太阳的活力,微风的舒适,雨滴的清凉,海水的粹蓝.
只是希望.
因为,我不喜欢我心底变幻的墨蓝.
也害怕.
——三更.
这几天,三更的主要工作是琢细胚,从整体着眼,调整比列和细节布局,圆滑的刀法以纵纤维组合镂空,一寸寸镂去多余的部分,将具体形态逐步落实并成形,要为修光留有余地。
这活儿不能出半点儿差错,行话说得好:切记雕刻是减法,唯愁脊薄难复肥.一刀下去削少了,还可以再削,要是削过了,那就得重头再来.这黄花梨,不是想重头来就能重头来的.所以,三更比以往更是多上几分专注.将木块斜靠石桌,一手压着,一手握中号圆刀细细修掉刀痕,使之平滑圆润,呈现古典纹样中流畅的线条美.
五点多钟准备收工时,多日不见的李哥回来了,看到这块曲线毕露的屏风时,眼中有着掩饰不掉的吃惊.他俯身伸手摸着屏风上精致的纹理,赞道:"小三,真难以想象,这竟然是你这么个孩子雕的,哈哈,这也算天才吧."
"李哥,还没完呢,等到修光,打磨,上色之后,这屏风才真叫完美呢."三更不无得意的笑道.
"真的?哈哈,小子,你尽管放手弄,李哥到时候不会亏待你的."
"好啊,那我先谢谢李哥了."
"甭谢,各取所需嘛.哎对了,小三,我一直想问你老爹教给你的雕法是哪个门派的?"
"东阳雕法."
"噢."李哥若有所思."奇怪,我见过传统的东阳雕作,你的雕法不太像东阳派的啊."
"嗯.在雕刻技艺上,东阳雕应该是不会过多的削除木料,保留木料平面2/3以上的面积,以便充分发挥雕刻精细,层次多,立体感强的特长."三更手指在木块上比划."不过,我觉得采用这种雕法,不太能够将瑞兽的灵动性完全表达出来,所以我把东阳雕跟龙眼雕结合起来用了."
"难怪."李哥了然.笑道:"不错,你还会龙眼雕呀?"
"嗯,懂得东阳雕后,学其他雕法就不难了."
"不能这样说,你在这方面有天分,懂得融会贯通."李哥赞许地拍拍他肩膀,进屋了.
三更笑笑,开始收拾工具.
隔壁院门口的吵闹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望过去,他见有两个高个子的男人在打架——或者说是在比试,因为两人都笑兮兮的,手脚出动,都点到为止.一旁还站着一个观战,拍着手,嘴里叫着:"桑,左手格!阿其,你刚才那脚犯规!"
"妈的!豆腐吃多了你!打架哪有什么犯不犯规!你以为是比赛场啊!"叫阿其的男人破口大骂.
"喂喂,文明社会,粗口有罪!"观战那人笑道.
"呸!这是个万恶的伪文明社会!"阿其分神骂.一不留神,就被对手一脚搁倒地上了.
"骆桑!你他妈来真的啊!啊?"阿其跳起来纠起对手领子.两人睁大眼,干瞪着.
正当三更以为两人真要打起来时,突然看见屋里又走出来一个高个子男人,那男人手上端着一个玻璃瓶,眯着眼扫了那两人一眼,手一挥,哗啦一声,一道人工降雨将两人从头淋到脚.
"骆玥!"阿其大吼.
"干嘛?嫌水太少淋得不痛快啊?"骆玥勾着嘴角,懒洋洋地笑着.
"你!哼!"阿其臭着脸冲进屋里,骆桑跟后.
三更呆呆望着骆玥,感觉那一团团的钴蓝又将他包围住,让他动弹不得.他看见骆玥朝这儿望过来,眼微眯着,与他对视,幽暗冰冷的眼光从空气中过来.他忍不住抖了抖.有点激动,有点羞涩,有点害怕,他觉得自己心底的墨蓝又冒出来了――这让他心惊.
"你过来!"
三更看见骆玥挥手叫他,才稍微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然盯着人家看呆了,真是丢脸.羞赧的感觉涌上来,脸蛋儿变得彤红.
"哎,叫你呢,快过来."
我才不要过去!三更瞪了骆玥一眼.可脚步却不受大脑控制,自己朝那院子走去.等走到骆玥面前时,脑子这回真的轰一声炸开,血液全往脸上涌.
我怎么就这么听话呢!三更低头望自己脚尖,心里暗暗鄙视自己.
"地上长钱了吗?"骆玥带点嘲讽的声音问.
这声音一入耳,立即把三更心底的墨蓝压下去.他笑眯眯对骆玥道:"我在等它长啊."
骆玥眼里闪过惊讶,三更看得清清楚楚.心里更是得意:三儿!好样的!
还没得意够,就被骆玥一个动作重新打回之前那个墨蓝的三更——骆玥姆指和食指有力的捏抬起三更的下巴,狭长的眼睛在他脸上巡视着,还用姆指摩挲他软软的下唇.三更觉得骆玥身上散发的钴蓝团团把他包围住发,唇因为他的动作而变得干涩.他眯着眼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舌尖不小心涮到他的手指,皮肤微咸的味道传入他的味蕾.
“你叫什么?”骆玥勾嘴问.
“艾三更."
"几岁了?"
"十六岁多."
"哦,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
这把带嘲讽的声音又将三更打清醒!他忿忿地朝骆玥吼一声"你身上也乳臭未干呢"之后,便踩着重重的步子往屋后暴走,将骆玥恶意的笑声甩在身后.
三更一门心思都放在自我厌恶上,没发现艾晨站在门口.他爬上柱子,滑下地,走过大门再过正门,直到见大厅正墙上那面挂钟时才回过神了.狠狠拍一下自己脑袋,骂一声猪.转身退回到院子.把工具袋放下,然后坐在长凳上望着天,不自觉地发呆.
"三儿."
"三儿!"
脑袋被敲了一记,三更再度回过神来.苦着一张脸暗想:明天,我要把骆玥剁了!
"三儿,出什么事了?"艾晨蹲在他面前一脸正经地问.
"没事."三更嘟嘴闷道.
"怎么了?三儿,快洗手吃饭了."
饭桌上,老爹又问:"三儿,说说,怎么了你?是屏风的事吗?"
"不是."
"那是怎么了?李姐骂你了?"
"没,他们挺好的."
"那是什么呀?"艾晨叫.
这叫他怎么说呢?三更为难.想了又想,才道:"李姐隔壁屋,有个男人叫骆玥,我收工的时候跟他吵架了."
"你跟人家吵,为什么呀三儿?"艾晨怪叫.
"谁让他说我是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三更抓着筷子使劲戳碗底,脸上忿忿不平.
"哈哈..."老爹和艾晨大笑.
"三儿,你本来就是嘛,得,别瞪我!你怎么说他了?"
"我说他身上也乳臭未干呢."
"哈哈..."两人再次大笑.
笑什么呀?他们怎没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呢!三更暗恼.


卷七:初识相思

又做梦了.
整个梦境里全是骆玥.他勾着嘴角,用嘲讽的口吻一会儿说:"艾三更?这名字怎么这么奇怪?"一会儿绷着脸喊:"哎,你过来!"一会儿又喃喃轻唤:"三儿,我叫你呢,你发什么呆呀."
梦见他姆指摩挲我的唇.
梦见他狭长的眼.
梦见他懒洋洋的神情.
梦见......
乱七八糟的梦!明天见着他,一定不要再跟他说话了!
——三更.
三更确实没能跟骆玥说话,因为从那天后,已经四天没见到他了.
他时常偷偷望向那屋子,大门一直紧闭着,好几天没见开过.三更每天利用回家吃饭的时间想一下骆玥,猜测他可能出远门或者干嘛去了,要不然怎么这么久不回家呢.还是——这儿不是他家?
三更吃完午饭后回来,见李姐坐在蓬伞下.他拿着粗木工砂纸一边打磨一装着在不意地问李姐:"李姐,你知道隔壁那屋住的是谁吗?"
"嗯~不知道."李姐歪着脑袋思索."好像常见几个年轻男孩子在里边走动."
"你不知道他姓什么吗?"
"不知道.小三,你问这个干嘛呀?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三更心里有些堵,低头仔细打磨,不再说话了.李姐坐了一会,嫌紫外线太强,进屋去了.
打磨实在浪费时间!三更想.粗磨一遍后还得细磨,另一扇屏风估计明天下午才能开始勾纹样.这样算起来,到开学前,免强可以雕完这两面屏风.幸好那两个柜子可以晚上雕.这样,老爹就可以接其他工做,啊对了,晚上回去跟老爹说,让他白天别在家雕那两个柜子了,粗胚都出来了,晚上回去两人一起琢细胚,很快就可以弄好的.
"艾三更."
"小三."
"三儿!"
"不要叫了!我听得见!"三更没好气瞪他.耳朵嗡嗡响,他皱眉揉揉耳朵,直想揍眼前笑得恶劣的骆玥一拳.但随即又想笑,这家伙,真是住这儿的呢.这么久才回家,干什么去了?
"三儿,你笑什么呢?"骆玥笑问.
什么?我真笑了?三更大惊,忙敛笑,绷起脸皮,目不斜视.
"哈哈..."骆玥笑得前俯后仰,捏着三更的脸道:"三儿,你是笨蛋吗?"
"你才是!"三更气唬唬拍掉他的手.
"是是,我也是."骆玥绕到他身后,指着屏风道:"这是你雕的?"
"是啊."
"真看不出来呢!你不是说你才十六岁吗?怎么就出来做工了?"
"放假了呀."
"你上初中还是?"
"下学期开学就上高二了."
"哟,还真看不出来呢."
"骆!"隔壁骆玥家院子里一位身材高挑的美女朝骆玥挥手."你跑那儿干嘛?快回来,人家一个人无聊死了."
骆玥朝她打了个手势,跑过去.两人亲密的搂着进屋.直到那扇大门响起时,三更对收回眼光,心里涩涩感觉,连嘴里都泛苦了.讨厌的骆玥!以后再也不理他了!三更咬着唇发誓.手使劲地磨着屏风.
"小三,喝杯果汁.呀,眼睛怎么红红的?木屑飞进去了?我看看."李姐放下果汁,手指拉下他下眼皮仔细看."没有啊."
"可能掉了吧."三更说.
"哦,小心点,拿,刚榨的新鲜果汁."说完又进屋去了.
三更把果汁喝光,继续打磨屏风.五点半,收工,回家.这几个小时里,三更一次也没望骆玥家.
隔天一早,三更磨了十来分钟屏风后,耳尖地听到隔壁传来开门声.他忙背过身,努力集中精力干活.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三更的心也由慢而快跳着.近了,近了...
"三儿,这么早啊!"
三更努力干活.
"三儿,这么热的天,你干嘛要穿这么厚的衣服?还有这草帽,这手套."
三更继续努力干活.手上砂纸磨得"嗞嗞"响.
"三儿."
"骆!你又干嘛!"这回,美女是站到三更面前叫骆玥.三更偷偷瞄了她一下,很漂亮很高,穿着吊带衣和运动短裤,身材很好.
"等你啊.走吧."骆玥搂着美女走到车道,上了道边停的那辆敞蓬车,呜啦一下飞驰而去.
讨厌的骆玥!色胚!混蛋!过两年我会长得比那女人更漂亮!讨厌!可怜的屏风在三更的愤怒之下,被磨得光滑可鉴.这算是额外的收获?呵,就当是吧.
晚上收工的时候,没见骆玥回来.三更再次气鼓鼓的回家了.这混蛋,不知上哪儿玩乐去了!
晚饭时,老爹问:"三儿,你怎么了?"这几天这孩子不太正常啊.
"又被那骆玥嘲笑了?"艾晨猜测.
"那个笨蛋,不务正业,整天风流."三更戳着碗数落,对老爹痛诉:"老爹,他还说我是笨蛋!"
"呃?你跟他结仇了?"
"谁会跟他结仇呀?吃饱了没事干啊!"
"三儿,以后你不理他,他自讨没趣了,也不会老缠你玩了."艾晨传授亲身经验.这经验在他和三儿身上验证过千百回了.灵.
"我也没理他呀."
"往后见他你就绕道走."
"唔."三更瞎应.能绕哪儿去?都在一条道上.
隔天,三更勾另一块屏风纹样,草样勾好时,他站起来退到两步看整体效果,找了几个需要修改的地方,修改好,又站起来观看,再改了几处小地方,再看,很好,把线条描清就可以动刀了.三更伸了个懒腰,转身想拿炭铅笔.却见骆玥站在他身后.
"三儿."骆玥笑.
三更板着脸不理他,拿了炭铅笔转身勾线.骆玥也没再搭话,只是蹲着看他一笔笔将圆润饱满的线条勾出来.安静一会儿后,三更刚见他时那种紧张愤怒的情绪渐渐压下,注意力放到笔端,一转一扭,流畅无比.
"阿玥!"一道陌生的女声传来.三更笔尖一滑,在木板上划出一道清晰的直线.瞪了那条线老半晌,三更咬牙切齿对骆玥吼:"滚开!"
"嘿~抱歉,不是有意惊你的.我去教训她."骆玥连跑带跳快速逃离.
三更忍了一下,还是转头望向隔壁院子.他看见骆玥和一个长发飘飘的美女亲吻了一下,进屋去了.
讨厌!真的讨厌!三更咬唇,努力擦掉那条划错了的直线.
一滴温势的液体透过手套,灼伤了他的细嫩的皮肤.
以后,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了.


卷八:剪不断理还乱

我由衷的希望,虔诚的祈祷,祈祷巧手的雕塑家把我和了,再捏一个新的出来.有着太阳的活力,微风的舒适,雨滴的清凉,海水的粹蓝.
我不喜欢会变成墨蓝的自己.
也不喜欢正常时候的自己.
因为,一碰上骆玥,我不认识自己.
——三更.
三更依然见到骆玥,骆玥依然搂着不同类型的美女,三更依然不理骆玥,骆玥依然逗三更玩.恶性循环着,三更的心被骆玥磨得硬梆梆.
还有十天!再过十天,我就真的不会再见到你了.三更默想.
"三儿.你在嘀咕什么?"骆玥又来了.
三更视他如空气.仔细琢屏风上细致的纹样.每一刀都小心翼翼.
"三儿."
三更抬头,一脸严肃对他说:"别吵我.我在琢细胚,不能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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