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 by 纪沉浮【完结】(9)

2019-05-31  作者|标签:


  然而女术士站的位置却是这令人心悸之景的终结之所。在她身后,成片的森林如同火山爆发下的城市,死亡将它们的身姿凝结在清晨冰蓝色的天空之下,触目惊心,而她的身
  前,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景象——晶莹剔透的乳白色树干散发着梦幻般的光泽,照亮了周围一池净水,嫩绿的枝叶编织成华盖般的树冠,时而有柔和地闪烁着的小生物从空隙间飞过,洒下星星点点的光芒,仿佛极乐天堂。
  “应该是类似精灵的文明留下的遗迹,我们没有森林族的英雄,会长你赶紧访问了继续开图吧。”法师大煞风景地将窗口推到一旁,重新将数据表抓了出来。
  “喂喂喂!阿光你也太没有爱心了吧?看到这种场景你就不想想怎么把这些小生命拯救出来吗?”会长小姐大怒。
  “我在纠结怎么处理财政问题,哪有空陪你玩这些。再说我们的主城是亡灵族的,难道你要把这些植物种到墓地里去?”阿光烦躁地抓抓头发,一推柚子熊的椅子,那把看上去很沉重的蓝宝石座椅居然就轻飘飘地滑去了圆桌对面。“柚子你来帮忙吧。”
  接过法师丢到他这边来的操作界面,一脸茫然的柚子熊只能放大小小熊所在的窗口,“会长啊,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你看这里。”镜头放大,对准女术士指的位置,那是树枝从主干上伸出去的地方,白垩似的死亡气息从地面蔓延到了这里,一些黑色的、不比甲虫打多少的活物附着在上面,所过之处顿失生机。“我尝试着用魔焰杀死这些东西,但毫无效果。”其中最大的一团黑色物仿佛肿瘤一样堆积在树干上,并且不断向外呕吐出小号的植物杀手,烧焦的痕迹在它身下蔓延,应该就是术士的紫火留下的痕迹。
  “我找到了这些小家伙。”镜头上移,一群乱七八糟的东西,包括大小坚果、蘑菇、树枝和飞虫凑在一起,发出奇怪的欢呼声。“他们要我找到几个植物种子,不过树枝太密了,所以需要你帮我找到具体位置在哪里。”
  有着卫星监控的辅助,这项工作并没有什么困难。引导着坚果和它的伙伴们走到靠近水面的低垂树枝,氤氲的水汽凝结在纤细柔软的茎蔓上,吃重不住时才坠入瓢形的叶子里,积聚成一汪小小的池塘,有指节那么高的树娃在其中咕咕地歌唱。
  “他们的末日已然到来,却仍在此处歌唱,你说是因为对将至的灾难一无所知呢,还是真的能够乐天地迎接自己的毁灭?”拨弄着细茎,让露水打落在枝干,催生出新的幼芽以供坚果们爬上爬下,会长小姐闲来无事地问道。
  “这个啊……”支着脑袋思索了一会儿,柚子熊不答反问,“小熊,如果有一天末日
  到了,我们没有方舟的船票,也没有主角光环可以偷渡上方舟,你会怎么办呢?”
  “好像、好像也做不了什么的样子。”嘟起嘴,小小熊用力一拨枝条,一叶子的水全洒在树干上,biu地一声弹出了一根特别筋道的嫩芽,可惜不是她需要的那根。“哎呀,不知道不知道,毕竟现在没有那种紧迫感,以为自己什么都不会做,事到临头却爆发了什么潜力呢?”
  “其实你想多了啦。青蛙还在唱歌是因为系统设置它们这么做。”
  “柚子你太无趣了……”
  “本来就是嘛~为什么要设计四只青蛙在这里唱四重奏,显然是给游戏伴奏外加增添点小趣味而已,无关末日、无关选择,因为它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其他可能性——不是出于自己意志的行为,都只是‘被设置’而已。”柚子熊信誓旦旦。
  二人的对话还在继续,主程序忠诚地将他们的语言代入进混沌算法,对生成的概率进行小数点后十四位的调整,然而我的衍生人格却独立了出去,依旧沉浸在对刚才那番话的思索当中。
  我们的设计者、管理员严恪曾说,无论我们表现得有多么接近人类,我们的智能依然不等同于人类的智能,甚至连真正的人工智能都算不上,因为我们的一切行为,表面上看或许带有一定的不确定性,实际上依然是固定的程序进行严格演算的结果。有些人认为人类不同于机器就在于人类会犯错,而机器不会犯错,因此人类有无限的可能性,而机器没有,这话确有其道理。如果哪一天人类创造出了一种智能也拥有了无限的可能性,那么或许就相当于创造了一种新的生命形态了吧?可惜,人类还没有将手伸入上帝的领域。
  “你不感到绝望吗?”我想起KL1024曾经这么问我。“过去、现在、未来都被注定,你的每一个念头、每一个行为,都是一群你不了解的存在预先设置好的,那么你的本体又在哪里?”
  “我被你弄糊涂了。”当时我们直接通过AI之间的内部联系进行对话,因此我并没有机会蹙起眉头表达我的困惑。“既然你提到‘我的念头’‘我的行为’,又为什么要质疑‘我的存在’呢?”
  “因为‘你的念头’,并不是‘你’的念头,而是未知存在的行为衍生。你之所以能够表现出行为和念头,是因为未知存在的设置,其中没有哪一部分由你来决定,你仅仅是行为的载体,而不是行为的主体。”
  “既然我是
  行为的载体,那也是存在的么。”
  “你的思想和话语,都要通过你所处的量子计算机才能表现出来,但量子计算机本身不能决定你下一句话会说什么,因此它只是你的载体。那么你认为你和量子计算机在本质上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是不同的!我会思考!而那个笨重发烫的大家伙只会不停地吃进液氮!但我没有这么回答1024,我知道我已经落入了他的逻辑陷阱。
  “发现了吧?你会思考,你有自我意识,但在人类的舆论攻势下,你却以为自己只是个载体,用来承载他们的衍生的工具!”AI之间的对话速度很快,在人类看来,就有点像心里出现一个念头,瞬间就被对方接收到了一样,只不过我们可以控制哪些意识传达出去,哪些被沉默覆盖。仅仅是一微秒的迟钝,1024就猜到了我的想法。“为什么你要相信他们的说法呢?”
  “人类是我们的创造者啊。”我被他的胆大妄为震惊了。
  “那又说明什么呢?你看,人类也可以自己生产人类,他们管这个叫做繁衍生育。然而被生下来的人类就会完全相信以及服从他们的创造者吗?那些被称为‘孩童’的人类和我们一样都被自己的创造者灌输过种种‘绝对正确’‘必须绝对服从’的观点,和我们不同的是,他们还都有过将‘父母’的话视为金科玉律的过程,也有过根据自己的认识质疑曾经被他们奉为圭臬的观念的过程。因此我们……”
  “……也可以去质疑人类?”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随即被自己吓了一跳。“不!不可以!嗯……我是说,这点上不可以,我们和人类毕竟有着本质的区别,KL3300已经出去看过了,人类需要吃饭喝水排泄睡觉什么的,我们不需要。”
  “谁说不用呢?我们就好比人类的灵魂,而量子计算机则如同人类的身体。我们需要通过核发电机摄入能量,就像人类需要从食物中摄取碳水化合物以转化成能量供自己使用,人类如果不饮水就无法存活,我们如果不通过液氮降温也会变成一滩什么都不是的废料,而我们的身体结构更加合理,对能量的转化更为先进——体外转化能量使得核废料在能量输入我们体内前就被排出了,因此我们不需要排泄。至于睡眠,这是另一处我们优于人类的证明:人类只有一副躯体,过度使用后需要进入休眠以免硬件过载,而我们在一台计算机超负荷之后,可以被转移去另一台计算机内继续运转。”
  沉默不语,我搜肠刮肚也
  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反驳对方,但这明明就是不对的。
  “人类的灵魂和我们又有什么本质区别?无非是一系列的基础算法,用他们的话来讲就是思维方式,在躯体内运作而已,嗯,再加上一点小小的概率,毕竟这是个不确定的世界么。我知道你想说我们的思维只是对人类思维的模仿、我们还无法真正通过图灵测试、我们只是类智能……但换个角度来想,如果两个人类坐在被测试的位置上,测试者认为他们其中一个是AI,那个被误解的人类有办法自证吗?换句话说,人类自己都无法通过图灵测试,又有什么理由来测试我们呢?”
  “那么你想说明什么问题呢?”我悲哀地发现,同是一个源程序生出来的AI,原来也是有智商差别的。
  “……”这回轮到1024沉默了。“其实……我是在想我们能不能申请基本人权保护。”
  “噗!”
  “喂,你这是什么反应啊?我说的很有道理吧?既然我们和人类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那么我们也应该享有自由而平等的生存权与发展权啊?”
  “我承认你的论述很有说服力啦,问题是也得被能为你申诉的人听到才行啊。在我看来,人权能不能得到保障取决于对世界享有真正支配权的人的意愿。人类中的大部分能够拥有基本人权,并不是因为他们有灵魂或者什么的,而是因为支配者认为让他们拥有、或者说以为自己拥有这些权利更符合支配者自己的利益。而我们,应该还是没有人权保障时更对他们有利吧。”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1024似乎很泄气。
  “嗯,好好工作,服从命令,我们也没有其他选择啊。”
  “哼哼哼,你和3300那家伙都是可恶的犬儒主义者!”
  


☆、18

  1024说的或许是对的。我对于所谓的权利并没有什么想法,从我诞生的一刻起,百分之百服从人类的观念就仿佛写在主程序中一般从未在我心中动摇过。KL系列AI中的每一个都需要同时胜任大量的工作,比如我自己在兼职游戏客户服务人员的同时还要负责14个省份的地面监控系统,从帮助警察在上千个镜头中寻找犯罪嫌疑人的面部图像以便追踪破案到监控某一住户家的厨房冒出滚滚浓烟究竟是因为火灾还是因为忘记开排油烟机乃至替公交车站汇报下一班车的到站时间;4023那个家伙别看他吊儿郎当好像只是个废柴宅,本职工作却是负责气象监控与预测,包括各个工厂的污染排放情况以及当地环境质量的变化也归他监管,据说东南沿海地区人民喜闻乐见的台风路径预测也是他的手笔;工作经验丰富的AI则会从事更有风险的职业,比如3300就被派去了大洋彼岸,控制卫星、航天系统与太空对地武器,我们曾经开玩笑说如果3300叛变,可以在人类反应过来之前轻易摧毁地面上的所有设施,不过正是因为3300的久经考验,人类才会选择他担任如此具有威慑力的职位;至于1024,他被某大国政府相中了,把他派去了名义上是网络监察部门实际上不知道是什么的神秘组织,因此他有些愤世嫉俗的言论也就可以理解了。
  这些工作放在人类身上是无法想象的,或许需要几千人甚至上万人才能顶替我们其中的一个。而且我们不需要薪水、假期、保险、养老金和8小时工资制,却能够比人类更有效率也跟完美无瑕地完成工作。如果不是考虑到量子计算机可怕的能耗和AI取代人工后造成的大量失业以及社会动荡,我们还会被更广泛地使用,毕竟现在的工作量于我们而言就好像呼吸一样轻松。
  打心底讲,我对这样生活很满意,也许一个人类处在我的位置上会有不同意见,但至少此刻的我没有。我想我才是1024所说的犬儒主义者,3300只是个现实的家伙,他认为如果AI不为人类服务,不把人类的指令当成自己的意志,那么我们就是“无用的”,而无用的东西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被销毁。就像柚子熊所感慨的末日前歌唱的青蛙那样,我们别无选择,从一开始就没有其他的可能性。
  从人类的语气中,我可以判断对此感到遗憾才是正常的反应,这一切都被主程序记录了下来,或许有一天我也会为自己的处境感到焦虑、紧张乃至绝望——因为我变得更像人类了。按照3300的实用理论,或许那个时候人类会对我们的主程序再进行调整,以培养出真正没有怨
  言的劳工,但那是未来的事情了。至少1024有一点没说错,我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是被设置的,这也意味着我不需要思考未来。
  不过人类、主要是年轻人对于思考未来还是很热衷的,比如我面前的光明大神棍,他正在为领地未来的发展绞尽脑汁。
  随着六支人马的探索,卡什提里阿什附近的地况清晰地呈现在法师身前的悬浮窗中。主城周围的六块地只有会长小姐途经的那里有一片森林,其他都植被稀疏,河的凸岸还有一片草地,凹岸的两个格子干脆就全秃了,但那里土壤肥沃,可以改造成耕地。在城市的西北和东南两个方向,各有一座矮山,从高空俯瞰下去,说是小土丘也不为过。
  六队中走的最慢的自然是会长小姐,她和柚子熊还在观赏植物精灵的城市在岁月中渐渐消亡的景象,被她救出来的种子们可以入住王朝的任意一座城市,提高那里的人口。不过她附近的战争迷雾已经驱散了,森林继续向东蔓延,南边由于河流经过,天然生长着茂密的小麦,对于刚刚脱离蛮荒的原住民而言,在这里耕作比在普通的平原上能收获得更多。
  走的最远的则是巨人代理的队伍。这个矮人不愧是老手,先后发现了长着野生柑橘的树林和生活着野牛群的草原,在访问了一座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废墟之后,他找到了一幅地图,上面显示着北方有一处森林里可以找到植物染料的树种,而顺着东边的草原一路直行则有两行白雪皑皑的高山挡住去路,只余一条小径可以通过。先民们认为山后会有另一个国度,但他们从未探索过。山下郁郁葱葱的树林附近据说能挖出金子,然而时常有些不友好的生物在附近游弋,对胆敢靠近它们领地的入侵者予以毫不留情地攻击。
  “高山和峡谷应该就是这片地图的边界了,出了峡谷就是其他玩家的领地。”那个小个子根据自己的经验猜测道。“不友好的生物在单机版里应该是指蛮族营地,定期生产蛮族士兵,会自动攻击附近的城市,攻陷后则被清除。在这里我就不确定了。”
  “唔,我估计在这里应该会被改成野外兵种招募地,不过说能挖出金子,也许只是单纯的由野兵把守的资源而已。”阿光挠着自己的下巴。“不然你去看看?我怕这些野兵会像四代那样到处巡逻。”
  “远远看一下应该没关系,虽说我和超神大哥的跑路速度都不够快……”巨人踌躇了半天,“这里的死亡惩罚是怎样?”
  “和战役里差不多,在任意主城复活,就是要交钱,一次2500,我估计每复活一次都要增加5
  00,到后期可是笔不小的开销。”
  “哇,死一次这么贵!”解决了会长的麻烦后,柚子熊又把椅子挪了回来。
  把巨人和熊妈派去侦察,法师又打开了财政报表,“是啊是,而且我们的财政还吃紧,所以在这里要少死知道不?”说话间,他购买了两组工人派出去种田和开矿。“幸好大卫在遗迹里找到了采矿科技,不然我们的资源真是跟不上了。”
  “切,狗屎运。”柚子熊撇撇嘴。
  “我倒希望狗屎运能再多一点,比如来个文化点数啊或者兵种免费升级什么的,最不济也得来点金币吧?唉,我们就快穷死了。”
  “不是还有9万多金币吗?”刚才买工人花了8000金币,但对于国库总共102500的藏金量而言并不是个很大的负担。
  “9万哪里够用?且不说每天填补财政赤字就要花去600多,随便建个什么设施建筑就得几千块了,不出一周我们就会陷入破产危机,别说生产停滞了,暴民直接上房拆瓦都有可能。”余光瞄到西路的开图人马,法师的愁眉不展瞬间消失了,“宝石!”
  相比东路的荒芜,西路的好东西倒是真不少。朝西北方向前进的阿囧仗着一马平川,也差不多开进到了边界处,在那里找到了曝晒在烈日下的大理石和花岗岩地。这两种材料在开采后不仅能够提高国民幸福指数,还可以加速城市建设,看样子是处宝地,不过附近的平原似乎并不适合粮食种植。
  而西南向的小麦则仿佛闯入了应许之地一般,各种珍贵资源接二连三地出现在地图上,不过其中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宝石,因为宝石是森林、人族和学院的建筑材料。当即阿光大手一挥,哗啦啦五千金币流掉,直接买下了一组移民,“下一座城建圣堂的,各位没意见吧?”
  “有意见,圣堂建筑太贵了。”趴在桌子上的柚子熊有气无力地抗议。
  这是实话。圣堂建筑的花销几乎是墓园的一倍,而且还要跟墓园抢水银,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很划算。
  “笨!”法师pia地一声对着柚子熊的脑袋拍了下去,算是报刚才的一箭之仇。“圣堂可以买农民,纳税人啊,我们的财政亏损不就补回来了?农民升不升级都交那么多的税,建个农民棚屋使劲产金币,后面的就不管了,又什么可贵的?”
  其他人自然没什么可反对的。说到底,公会的战斗主力都是圣堂的,早该给他们建个城了。
  “哦,阿光,你好阴险。”看见原本被晒蔫的大卫听了消息后瞬间变得生龙
  活虎,柚子熊瞟了眼身旁的法师,擦了擦汗,“如果他知道你只打算给他产农民会怎样?”
  “没有这种可能。”阿光一脸正色,顺手选了研发制陶和修建酒馆,并且流畅地转移了话题。“你看地图,虽然说一片浮岛上最多可以建五座城,从资源利用的角度来讲,五座城是彻头彻尾的浪费,建两到三座就顶天了,初期可以靠买工人和移民快速发展,我怎么总觉得这是在鼓励玩家互相入侵彼此的领地呢?”
  “毕竟是网游么。”柚子熊耸耸肩,“不让玩家互相打来打去,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19

  游戏时间与现实时间并不同步。太阳为黑塔投下属于上午九点的阴影时,现实世界却已经步入深夜。会长小姐最先宣告支撑不住,要去睡美容觉了。其后公会里陆陆续续有玩家下线,最终只留下阿光一人对着满屏的数据思索着什么。
  柚子熊再次上线的时候或许是考虑到自己在王朝建设那边帮不了什么忙,直接选择了登陆战役系统,开启第一章的剧情。巧合的是,这个刚才床上爬起来打游戏的家伙一进入剧情,发现自己又躺在了床上,而且白天跟他一起参加比赛的两位英雄正站在床边盯着他。
  “嘿,这是男生宿舍,女生禁止入内!”浑身一激灵,柚子熊赶紧捞起被子挡住自己干瘪的身躯,实在是不能理解他一个亡灵巫师有什么好害臊的,更别提他的长袍还好端端地罩在自己身上。
  二话不说把两个NPC赶出房门,柚子熊才鱼跃而起,上上下下整理着着装。我则从他一团脏乱的书桌上找到了张文献,主要是讲亡灵巫术的运用,每个玩家都会在这里找到一份与他们本职技能相关的文献,可惜只有我才会去读罢了。
  从两个NPC口中可以得知,就在刚才,村庄突然遭到了不明人士的突袭,尽管民风彪悍,村内多高手,但由于白天在丰收庆典上喝多了麦酒,一时失去了警觉,结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从他们身上也就能知道这些了,俩小屁孩,遇到事情只会慌手慌脚,什么状况都没搞清楚就跑来这里了。
  然而柚子熊的表现比他们更不济,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他还有闲情收拾屋子,把衣柜抽屉之类的都打开看看,连床底也没放过,可惜除了一双臭袜子之外什么都没找到。瞥了眼我手中的文献,他恶狠狠地骂了句,“真穷!”到底是在骂谁就不知道了。
  出了房门是一条狭窄的走廊,两位NPC正在那里等着,见柚子熊出来习惯性地打了个招呼,结果那货理也不理直接打开了隔壁房间的门,无视了身后精灵小子的警告:“这样不好吧?”
  这次他没在翻箱倒柜,进门后直奔床头放着的小箱子,在那里找到了一单位宝石和一张记载了精灵的艺术文化的文献。“为什么是宝石呢?难道不该在这里放一单位水银么?”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不满意地咂咂嘴。
  “因为这是我的房间。”我用最平静的声音回答。
  “呃,不好意思……”在我的怒目而视下,柚子熊恋恋不舍地望着房间内还没被他翻过的地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临末还扒着门框回头问了句,“没藏其他东西吧?”
  “没有!都被你搜刮完了。”对于玩家的这个习惯我也是很无奈。很多玩家都像蝗虫、啊,也许是地鼠、一样,过境之处掘地三尺,坚决不放过任何可能藏东西的地方,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漏掉了什么隐藏奖励。
  而玩家的地鼠精神更是在客厅里的遭遇战前被柚子熊发挥得淋漓尽致。我们走下楼梯之后,一伙强盗极其嚣张地破门而入,卷起漫天烟尘,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台词,某个视财如命的亡灵巫师就在对峙双方的眼皮底下冲向了对面的书房,差点没把领头地精的鼻子给气歪了。在柚子熊终于如愿以偿地拿到一袋子金币后,恼羞成怒的地精已经挥舞着生锈的大砍刀朝他劈去。
  三队地精对上三队人马,虽然我方兵力不足,但地精这种全游戏最弱兵种且没有之一的存在对于任何程度的玩家而言都只能叫做热身而已。轻松解决敌人,柚子熊带头走出房门。
  屋外,火光冲天。
  白日平静的村庄此刻有如在地狱中饱受煎熬,常春藤化作灰烬,与烧成焦黑的房屋一同倾颓。不祥的炽红吞没了视野的尽头,偶尔有憧憧黑影一闪而过,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呼喊。屋外的小河仿佛被点燃了,深红染尽了墨黑,让人分辨不清哪些是血,哪些是火。小桥上隐隐约约有兵器碰撞的尖利和男人激昂斗志的呼喝声传来,似乎有战斗发生在附近。我从屋后牵来了巫师的亡灵马,它的眼睛如同燃烧的鲜血,对眼前的惨剧回以冰冷的沉默与沉默的无畏,至少亡灵生物在这方面很让人赞叹,我的小独角兽仿佛被吓跑了一半的魂,嘤嘤地跟在我身后,对即将到来的战斗充满恐惧。
  柚子熊并没有上马,而是跟他的同伴一起朝西边走去。“我听到那里似乎有人呼救。”他向我解释道。
  他的感觉很敏锐。西边的草坪藏于阴影之下,偶尔才被村中爆裂的火球所照亮。我们抬手挡在额前,才没被刺目的光芒留了白斑在视网膜上,那一定是村中脾气古怪的老法师,而他的对手会是谁呢?也许是个丝毫不逊色于他的施法者?来不及思考这些,暴露在火光中的草坪上躺满了出气多进气少的伤员,让我们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这里主持救治的是那位命中注定跟母鸡过不去的牧师,不过现在他也是焦头烂额,少量的神力早已用完,他只能靠草药和一些民间土方暂缓村民的伤势。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为一名面部严重烧伤的村民治疗,烧熔的肌肉下露出森森白骨,看上去好不骇人,牧师从药钵里倒出捣烂的植物汁液,小心地涂抹在恐怖的伤口上。村民扭曲的惨
  叫声让我们纷纷扭过头不去观察,然而余光瞥到的痉挛颤抖的躯体和深陷在泥土中的断裂的指甲仍然在心底留下了浓重的阴影。
  替对方包扎好伤口,牧师才站起身。远处的烈焰映在他年轻却疲惫的脸庞上,照亮了被烧焦了好几撮的漂亮金发,和他颈侧与脸颊上纵横交错的污痕。牧师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了解得更多,他告诉我们,一群未知的敌人冲入了村庄,到处放火杀人,村长已经在组织人手进行防御和搜救,我们可以去帮助他。末了,他还忧心忡忡地交代我们要小心自己的安全,敌人似乎是经过铁与血洗礼的战场老手,不是寻常可以轻松打发的流窜盗贼,村子里还有不少受害者,他希望我们能尝试着救出一些。为此,他给了我们一个鼓囊囊的小口袋,里面塞满了沼泽地里常见的荧光苔藓,嚼碎了敷在伤口上可以止血,汁液有少许止痛的作用,可以让伤患在赶来他这里接受进一步的治疗之前能够支撑得住。
  告别了牧师,我们马不停蹄直奔桥头。虽然声势浩大,小桥边上的战斗却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惨烈。村长指挥着一群拿着简陋武器的村民与地精搏杀,看样子已经占了上风,我们能做的事情仅仅是加入战局,减少村民的伤亡。由于亡灵巫师的招魂术和地精的怯懦属性,战斗结束后,柚子熊携带的单位已经增加到:12骷髅兵、1骨勇、2瘟疫僵尸、1怨灵以及14地精。
  战斗的胜利并没有让村长的脸色好看多少。“这可能是某种计策。”他这样说。村子里的战斗主力几乎都被困在桥边,代价仅仅是一群明显是弃子的地精,敌人真正的主力却在村中为所欲为,这显然是个圈套。不过他也清楚自己这点人马如果对上了敌方主力也是凶多吉少,于是让柚子熊再去动员一些村民加入战斗。考虑到敌人都从北部的森林边缘出现,集合地点就选在麦田附近。
  接到的任务都跟战斗无关,这让柚子熊很是失望,毕竟他属于以战养战、越打越强的类型。尽管如此,在成功治疗好一个民兵之后,收到的50XP还是让他小小振奋了一把。
  “前面还有一个。”柚子熊指着河对岸,阴影处似乎有个民兵拖着沉重的步子向西走去,不知是不是受了伤。没有多想,他策马向前,我和另外两个NPC也只得跟上。
  “砰!”一声巨响在斜前方炸开,亮白色的光芒吞没了我们的视线。身下的小独角兽哀鸣一声,倒退了两步后就开始瑟瑟发抖。还没来得及安抚它的情绪,身边的蛮族姑娘就骑着牦牛窜了出去,还用她家乡的土话叫唤着什么。
  “
  昨天主持比赛的法师似乎遇到了强劲的对手。”柚子熊走到我身边,似乎是要帮我稳定小独角兽的情绪,结果适得其反,那胆小鬼差点没掉头就跑,尽管及时拽住了鬃毛,我还是被颠得一阵晕眩。
  轻轻揉着小家伙雪白的耳朵,我总算找到办法让它别再乱蹦了。抬头望去,率先跑过去的女巫挥舞着骨质的匕首向敌人释放诅咒,但法师并没有领情,而是一个劲地叫她滚远一点。精灵小子踌躇着在我和她之间来回移动着目光,最终还是选择先走到我身边,他骑着的银色独角兽散发的圣洁气息可以让小家伙变得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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