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了锦一眼,东冷冷淡淡的哼笑道:「那是跟你做朋友之前的事,我不想讲。」
知道东心里其实还堵著气,锦见好就收也不再追问,反正东最讲信用,下次有事一定问得出什麽,这次…既然他坚持不说就算了。
「我从来不留朋友住的…」东挑高了眉,话里送客的暗示很明显。
「那光一呢?!」话就这麽脱口而出,潜意识里还是想跟那小子分个高下吧!
东冷冷哼了一声,睨著锦没有回答。
「嗨,知道了,知道了。」锦识相的起身,他可不想才刚和解就又惹恼东。
想以前哪里会在乎东的想法,现在却是他一个眼色都得揣摩。所以啊! 人真的不能随便动情,要不下场真是被吃得死死的。
堪堪走到门边,肚里突然一阵翻腾,锦脸色铁青,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捂著嘴巴,直往厕所奔去。
东知道是自己刚刚那顿恶作剧的饭菜,心里过意不去,跟到厕所门边,只听到里面唏哩哗啦的声音不断。
「锦,你还好吧?!」
「…还…好…」锦在里头连回应都很艰辛。
好不容易出得门来,只见锦的脸色苍白几近虚脱,东连忙扶著他,堪堪才走几步,锦抚著肚子又往厕所奔去,来来回回几次,总算肚子不再做怪,不过这一阵折腾下来,锦虚软的连走都是不能。
把锦扶到沙发上,东连忙把准备好的止泻胃葯给他服下,服完葯後,锦整个人无力的摊在沙发上动也不动。
东见他脸色铁青,双眉紧皱,线条秀美的唇抿成一直线,额前头发给冷汗浸得湿透,哪里还有平日的强势张扬,竟是难见的脆弱。
手不禁抚上他的额头,理著他汗湿的发,东轻轻柔柔的问道:「还难过吗?」
锦自鼻子里懒懒哼出一声算是回应,自然而然的倚到东身上享受他的温柔关怀,感受著他的手指在自己脸上、额上轻轻滑动,略带粗砺的乾爽触感让人觉得舒适极了,恍恍惚惚间,身上似乎也不那麽难受了。
察觉到东要离开,锦连忙伸手抓住他,但因为全身乏力,手只搭到东的手臂便滑了下来。
「别走,陪我…」人一病似乎也跟著脆弱了,这话锦以前哪里说的出口,现在说来却是天经地义。
东握住他的手,轻轻拍著,话声温柔:「我去帮你准备床褥。」
锦这才放下心来,虽然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但心里还是高兴的要命。这下他的地位可不比光一差了,虽然是用切身惨痛换来的,但总也是和东一起过了夜!
而且话又说回来,东可不会对那小子发脾气,生平第一次恶作剧也是对著自己…想到这里锦不由愈加得意起来。
哼哼,东这一辈子所有的第一次大概都给了自己,能留给光一的也寥寥无几…抱著这个幼稚而无聊的想法,锦就这麽满心欢喜的陷入睡梦之中。
模模糊糊间被抱上了床,反正神智不清兼之体病身弱,锦哪里还客气,抱著熟悉的身体又是摸、又是抓、又是耍赖、又是撒娇,硬是把人留在身边一起睡了一夜。
早上起床时,东难得还在睡,锦静静地看著他安详恬和的睡脸,心里有种慢慢满了起来的充实感受。
眼前这人从来都是由著自己任性,但以前总认为他软弱没骨气,现在却觉能被他如此照顾包容,真是求也求不得的…幸福!
是幸福…那盈溢胸口的充实,便是满足了吧!
弃子 59
眼前这人从来都是由著自己任性,但以前总认为他软弱没骨气,现在却觉能被他如此照顾包容,真是求也求不得的…幸福!
是幸福…那盈溢胸口的充实,便是满足了吧!
锦心中才感动不到片刻便不得不面对现在的现实。在对的时候、遇到对的人、产生对的感情确实是幸福,但缺少任何一样,便只能是美丽的遗憾!
而他错过东这麽多,所以…只能注定是遗憾了吗?!
既然注定是遗憾…那就让它更美丽吧!
锦脸上露出个狡诘的笑容,倾身朝著东的耳殻轻轻地吹气。
「…唔…」东缩了下肩膀,最後睡意还是不敌耳边不停的搔扰,缓缓张开眼睛,没有焦距的眼睛看到锦後定了下来,接著微蹙起眉、歪著头,好像在想什麽。
毫无戒备的迷糊表情看来特别可爱,锦知道东还没完全清醒,难得能看到他这付样子,所以锦也不唤他,只是对著东微微的笑。
那双迷蒙的眼睛终於对起焦来,眼神也跟著渐渐清晰明朗。
似乎是想起了锦为什麽会在这里,东问道:「肚子还疼吗?!」。
「我饿了。」没回答东的问题,锦嘟著嘴自顾道:「很饿、好饿、快饿死了。」
「嗯,知道了。」刚睡醒的声音带点儿慵懒的沙哑,东点点头,掀了被子下了床,伸了一个懒腰,搔著头发进入浴室。
不一会儿,人便神清气爽的出来,浴袍未包裹住的肌肤上还有未拭净的水滴,随随便便往後拢的发梢还滴著水珠,不知他是尚未整理还是一向这麽随便。
锦看他直接便往房外走,连忙喊了一声:「东,你去哪儿?」
转过头来,东说道:「帮你做早餐啊!你不是肚子饿吗?」
「过来一下。」锦在床上招著手。
「干嘛?没力气起床要我拉你?」东温和笑道:「没关系,你多睡会儿,早餐弄好了我再叫你。」
「过来就是。」锦坚持说道。
东没奈何只好走到床边,锦坐起身来,拉住他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手上用力将他拉得弯下腰来,然後在他唇中吻了一下。
「早安吻。」锦笑盈盈道。
没料到锦会这麽做,东皱著眉头,用手抹了下唇,略微不悦。
锦没等东发作,便抽下他的毛巾,在他头上擦揉起来。
「头发要擦乾,不然见风容易受凉,就算现在没事,以後老了会犯头疼的。」
不太喜欢这麽亲腻的动作,东按住锦的手,凝著的脸仍是没有半点放松。
锦不知是真没看清东的脸色还是装没看见,一派自然的按著他的肩膀让他坐下,笑道:「这样好擦些,昨天那场肚子疼真把我折腾惨了,到现在还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有意无意提起这件让东愧疚的事,果然按著的手放下了,脸上的表情也舒缓了。
「没力气就休息,头发我自己擦就行了。」垂著头由著锦在他头上擦拭搓揉,东低声说道。
「那怎行,昨晚累你一夜,今天恐怕还是要麻烦你照顾了,我这算是投个小桃报你的大李,你就让我安安心吧!」
锦手上未停,看著东乖顺的在自己眼前让自己擦头发,不知怎麽,脸上的笑就是全然不受控制。
锦这句话可是用上了心计,他不好直说要留下来,刚才提醒了一句全身没力气,这会儿故意讨好再不好意思说句今天还要麻烦东,东哪里拒绝得了。
果然东没再吭声,就这麽坐著让锦帮他把头发擦乾。
短暂的时间里两人没再交谈,偌大的房间就这麽陷入静默,不但没有一丝半毫尴尬气氛,反而和谐的让人自心底升起一股暖洋洋的感受。
太自然了…两人在一起生活将近十几年,就算以往互无情意,彼此间却太熟稔,熟稔到佛彷是对方的一部份,所以无论在任何情形下相处,都自然的像是家人一般,即使做著这般**的动作,也没有半点儿违和感。
锦就这麽利用著自己虚弱的身体又在东这里赖上整整一天,也算是为自己提早夭折的感情留下些美好回忆吧!
弃子 60
冷眼看著厨房里可说是和乐融融的景像,山口翔不觉愤慨,明明是那麽卑贱的人,凭什麽能招这麽多人喜欢?!
除了那张出众的脸和气质,有的不也就是让人倒尽胃口的故做姿态嘛! 总是装出那麽一付宽容大度、温和无害的样子,笑容虚伪、态度做作,偏偏还有人吃他那一套。
「哼!」翔刻意用力的冷哼一声。
围在小桌边上的人和东聊著天的人全都抬起头来看向他。
「山口少爷。」众人喊了一声,看他脸色难看,知道他和东素来不和,招呼过後顿时全散了。
东也站了起来,笑著招呼道:「小翔,好久不见。」
「嗯。」懒懒应了一声算是回答,翔冷冷睨著他:「没地方去又回来啦!」
东只微笑没有说话。
「一会儿到我房里帮我按摩。」翔一如以往趾高气昂的指使著。
麻美想说什麽,让东一个微笑摇头给阻了下来。
「我回来探望麻美他们,一会儿就走。」不让人难堪的话却也讲得够明白了。
翔脸上仍然没什麽表情,好像没听到东说话似的,迳向麻美说道:「我的下午茶和点心一会儿送到我屋里。」接著有意无意地瞟了东一眼,又道:「一会儿记得跟门卫说,锦织家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都能进来。」
麻美一向疼爱东,翔这明显冲著东来的话听了哪能不气,正待发作,却给东握住了手,报以一个安抚的笑容。
他本来就不想回来,这次也是锦提了几次麻美很想他才来的,所以这句话在他听来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倒是小翔对麻美不尊敬的态度让他不太高兴。
「我出去的时候会转告西川先生。」好像小翔不是在说他的事,东淡然的回道。
就是这种态度让人讨厌! 翔根本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骂道:「你有什麽资格在这里说话,西川是你能指使的吗?」
东点点头说道,淡淡笑道:「也是,西川先生除了锦旁人可指使不动,山口先生若有什麽意见让锦交待下来也就是了。」
东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就是提醒翔,他也没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小翔一张脸气的铁青,想反击几句又想不出什麽话来,最後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他才走,麻美便迫不及待的拍了东一下,得意笑道:「早该这样了,对这不懂事的小子客气什麽!」
东却是苦笑不已,竟然忍不住气跟个小孩儿一般见识,自己真是愈活愈回去了。
他在一旁帮著麻美准备小翔要用的下午茶和点心,都弄好了便抢先一步把拖盘拿上手。
「我来送吧。」东笑道。
「不用了,我可舍不得让你再受那小子的浑气。」
「他给不了我气受的,倒是我有几句话跟他说,不趁这时也没机会了。」东说话时把拖盘抬高,麻美伸长了手也搆不到。
「跟他有什麽好说的?!」知道东是体贴她,麻美抢不到拖盘,乾脆把东推出去,笑骂道:「去去,快去,送完了回来陪我聊聊天才是正经。」
东敲敲门,不意外得到一句怒气冲天的”进来!”,在门外吐吐舌头,心想,真是把这头小豹子给惹毛了。
小翔见到进门的是东,脸色还能好看?!冷冷一句质问:「麻美呢!?」
「她风湿犯了,爬楼梯吃力,我替她把东西送上来。」
小翔听了有些局促,他本来就不是坏心的人,对下人们冷淡也是因为他们喜欢东的缘故,倒从没存心为难,这时听到麻美身体不适,自己不但没察觉还任性指派她做事,歉疚一起,态度也就无法自然。
东觑了小翔一眼,看到他的脸色不禁好笑,把拖盘放在桌上,顺便布好东西,又替小翔倒了一杯茶才退到一旁。
弃子 61
东觑了小翔一眼,看到他的脸色不禁好笑,把拖盘放在桌上,顺便布好东西,又替小翔倒了一杯茶才退到一旁。
「你是因为麻美不舒服才来看她的吗?!」小翔啜了口茶,眼睛瞟著东,有些气虚的问道。
「是啊!」东应了一声,接著笑问:「今天我算客人,可以坐下吗?!」
「嗯。」翔点点头没有拒绝。
东坐下後,望著窗外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麻美的亲人都去世了。」
小翔震动一下,显是从没想过,接著警戒的盯著东,不知道他跟自己说这个有什麽用意。
没理会翔的眼光,东自顾说道:「她先生很早就离开她,留下一个儿子相依为命,就在大学毕业那天,他要来接麻美的路上…为了救一个小孩给车撞死了。」东说话的时候一直看著窗外,脸上有著淡淡的悲伤:「那天早上,麻美很高兴的对我说,她要离开了,因为她儿子要她以後只给他一个人做饭,结果人没等到,却等到警察的一通电话…」
「啊…」翔听到这里不禁惊呼一声。
抹了下脸,东顿了一会儿才又道:「一直到现在,她把每一顿料理都当成是为她的孩子准备一般,锦说过,麻美的料理有妈妈的味道…因为她把每一个吃著她料理的人都当成她的孩子一般…我是、锦是…」
说到这里,东才偏过头来,定定的望著翔:「小翔也是!」
「…我…我…对不起…我不知道…」翔抹著泪,慌乱的说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而道歉。
拍拍翔的肩膀,东对他微微一笑,说道:「锦从小没有妈妈,所以他真的把麻美当成了母亲,小翔或许不能体会这种感情,但为了锦,请你对这些他视为家人的人更亲近一些,好吗?!」
「可是…他们都讨厌我、都不喜欢我。」翔低著头,有些委屈的说道。
真是个孩子! 东拍拍翔的肩膀,对著他温柔笑道:「怎麽会呢?!你是锦喜欢的人,他们当然也喜欢你,何况小翔可是人见人爱的大明星啊!」
抬眼瞪著东,翔闷闷的说道:「可是他们更喜欢你啊!」
东忍不住笑了出来,揉著小翔的头发:「我和他们相处快十几年了,要是没半点儿感情那也太糟糕了。」接著偏著头,脸上带点儿打趣的表情,话声却是明显的鼓励,说道:「可是接下来要跟他们相处几十年的可是小翔呢!」
听到这话,小翔的脸上竟然现出半是困惑、半是惶乱的神情,他语带不安的说道:「为什麽你们能这麽理所当然、毫不犹疑的说著几十年甚至一辈子的事?!」接著竟是低喃一句:「难道我跟锦就这样了吗?!我真的要和他过一辈子吗?!」
东闻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可不是个好现象。蓦地想起锦前几次到他那里态度都显怪异,难道这就是原因?!
「小翔不爱锦吗?!没想过和他的未来吗?!」东刻意把话声放柔的问道。
明明那麽地讨厌眼前这个人,但是那真挚的眼神和温柔低哑的声音又让人忍不住想信赖依靠。
「我当然喜欢他啊!但是…我还不到二十岁,我真的能一直喜欢他吗?!我不会再喜欢上别人吗?!锦呢?!锦又会爱我一辈子永不改变吗?!就算我们彼此相爱,在一起就一定是唯一的抉择吗?!我怎麽知道这就是我要的人生?!我怎麽能确定对我来说这是对的人生?!」没有间断的迫切问话一句接著一句,翔再也忍不住把藏在心底已久的困惑不安一股脑儿全都倾吐而出。
东笑了笑,温煦说道:「小翔的问题其实只有一个,就是你爱不爱锦?如果真的爱,那麽其它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只要有爱就行了吗?!」小翔的口气满是疑惑与不确定:「那麽人生也太简单了吧!」
弃子 62
「只要有爱就行了吗?!」小翔的口气满是疑惑与不确定:「那麽人生也太简单了吧!」
「当然不是,但是爱能够把相爱的两人紧紧系住,有爱便能共同面对所有的问题和难关,人生本来就很简单,就是不断的挑战和妥协,相爱的人能让挑战的力量加倍,同样的,为了爱人,本身也要做出退让和妥协。」东看著小翔,柔声说道:「所以小翔只要确定自己的心意就行,只要你真的爱锦,其它的都不会是问题。」
翔若有所思的沈默著,过了好久才苦笑道:「真的爱锦吗?!我也不知道。我无法想像如果因为锦而必需舍弃我最爱的演艺事业,我是不是还能坦然面对他、我是不是还能爱他?!」
小翔在说这话时就像迷途的小孩一样,困惑的眼神、迷茫的表情,在在显示了他内心的惶乱不安、犹豫难定。
东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锦未必留得住这个小**。
心里虽然这麽想,东还是想著帮锦说话:「小翔首先考虑的是”因为锦必需放弃…”,而不是”因为锦能不能放弃…”,那就表示在小翔心里,锦的地位已经是最重要的了,不是吗?!」
「是吗?!」翔说不出哪里不对,但也无法确定这就是对的,求助似的看著东:「但是…如果以後我遇到更喜欢的人,喜欢到…即使为他放弃演事业也心甘情愿的人…」
听到这话,东的心不由往下沈了沈,想起锦上次说的小翔崇拜的演员,东不禁问道:「小翔是不是有其他喜欢的人了?」
翔低下头,颊上泛起二片淡淡的红晕。
看来答案是明朗了,东又问道:「是现在正合作的前辈吗?」
翔抬起头,诧异的望著东。
「锦跟我说过了。」东算是解释的说道。
「我…会不会…太过份了…」小翔虚软的口气显见内心也很挣扎,锦待他不是一般的好,他现在这样…算是背叛也是辜负…
「感情哪来的对错。」东叹了口气,接著微微笑道:「小翔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弄清楚自己的心。」
「锦…会原谅我吗?!」翔难掩担心的问道。
「每个人看待感情的事都不一样,我不是锦,无法代他回答。」东歉然一笑。
「你怎麽会不知道?!你和他在一起十几年了,不该最了解他吗?!」翔知道自己是有些强词夺理了,但总觉如果东能肯定这个答案,他就更有勇气去面对锦。
「不,我并不了解他,也没必要了解。」东淡淡笑道:「但我知道他是一个好**,为了小翔,他承受了很多压力,不过却从来不曾让你知道,这样的爱…很难得,小翔要懂得珍惜才是。」
翔低下头不说话,过一会儿抬起头,脸上已是坚决:「你说的没错,锦是这麽的爱我,所以一定可以容忍我…」
东皱起眉头,心里画过不好的预感。
「…让我去确认我的爱,他…会等我的!」
没想到小翔竟会得出这种结论,看著翔,东问道:「小翔这麽做凭藉的是锦的爱,而不是自己的爱,这样…对锦公平吗?!」
「但如果我不先确定自己的爱,又怎能爱他呢?!」翔已摆脱的刚才的疑惑,现在口气轻快,笑容明亮,回答的理所当然:「他该给我机会的,也一定会答应。」
翔这时只是天真的认为,锦如此的爱他、包容他,他何必顾虑太多,就放手追求自己所想,成功了,锦会祝福他,失败了,再回到锦身边,他仍会爱他一辈子。
看著翔充满自信的笑容,东竟回不出话来了,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感情,相爱更是稍纵即逝的机缘,错过之後,或许就只有遗憾…但这道理,向来顺心恣意的天之骄子能明白几分?!
所幸锦确实爱小翔甚深,等到小翔懂得珍惜了,二人…会幸福的吧!
弃子 63
「什麽时候的事?!」锦拿著电话,眉头蹙得死紧。
「早上。」
「东知道了吗?!」烦乱的口气中,掩也掩不住的担心。
「早上他已经来办过手续。」
沈默了一会儿,锦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他看来怎麽样?!」
「还好,蛮平静的。」电话那头里的人说道:「这病拖得这麽久,东山先生心理应该早有准备。」
挂掉电话,锦心里没来由的不安,但想著东也不会需要自己的安慰,拿起一旁的公文处理,但怎麽样就是定不下心来…最後忍不住还是扔了公文、勾起外套、拿了钥匙匆匆离去。
「东…东…」锦把门拍的震天价响,就是没有半点儿回应。
如果不是问过管理员确定东就在家里,锦大概早就放弃了,但这麽久都没有半点儿回应,实在让人担心。
豁出去了,锦也管不了这麽多,用著年少瞎混时学到的开锁技术三下、二下便把锁头打开。
啧! 要帮他换把锁才行,这麽容易就开了,要是遇到坏人怎麽办?!
锦心里一面叨念一面进到门里,此刻正值黄昏,彩霞满天,但映进房子却已昏昧,锦就著暗淡的光线巡视著,并没有看到东,顺手打开客厅的灯,大亮的客厅和一眼可看穿的餐厅、厨房也都没有人影。
「东…你在哪里?!」锦一面喊、一面四处找了起来。
推开房间门时,终於有了回应:「别开灯。」
那声音喑哑破碎,带著深深的倦意和浓浓的哀伤。
顺著声音来到柜子和墙的夹角,一团黑影就蜷缩在小小的缝隙中,东抱著膝坐在地板上,头就埋在膝头上。
锦蹲下身来,揉著他的头发和後颈,感受到东抽动的肩膀和再低微不能的啜泣声音,锦只觉心也跟著绞了起来。
带著怜惜,锦温柔的说道:「想哭就哭吧!大声的哭出来。」
蜷著的人仍是竭力的压抑著,但却控制不了肩背幅度加剧的颤动。
锦实在心疼,把他整个人拥进怀里,用著温煦的声音说道:「别压在心里,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吧!」
「她走了…她…终於还是抛下我一个人走了…」才说完,原本压抑在喉咙里的呜咽再也不受控制,东终於还是痛哭失声。
锦并不说话,他知道这时说什麽也没用,只是紧紧抱著东,不住抚摩著他的背脊,用自己的温暖抚慰他。
窗外的世界愈来愈暗,房间里已是晦暗的伸手不见五指,直到街灯一盏盏亮起,东的情绪才稍稍平复。
「她为什麽对我这麽残忍?!」东呢喃低语,声音断断续续:「自她住院後便不肯见我…十几年了…今天终於见到她…却已经是一具冰冷的…」东突然激动起来:「…为什麽连临终前都不肯见我一面…」
锦安慰道:「你妈妈只是怕你看了伤心。」
「不…不是! 她恨我…她根本不想见我…」
「她怎麽可能恨你,」锦在他耳边柔声劝慰:「你是她的孩子啊!」
东低低笑了出来,那笑声却比哭著还让人心酸:「她…是真的恨我,因为…我不是她的孩子…」
锦听到这话不禁大吃一惊,他知道东十分孝顺,当初会和锦织家签约便是为了给他母亲治病,东的母亲患的是种十分罕见的疾病,医疗费用庞大到不是一般人能够负担得起,但令人绝望的是,那病根本没有治愈的希望,所有的治疗也只能舒解病人的痛苦并延缓恶化的速度。
东的母亲住院後便不再见东,不过东仍然每半月会去探望她一次,或许只是远远看著,或许趁她睡著後在医护人员的通融下偷偷进到病房,十几年来从未间断,他母亲想是知道的,但就是坚持不肯见他的面。
众人以为她可能怕儿子看了难过、可能是不想再给东更多的负担,当然也或许是对东不顾她的意愿硬要延长她生命一事而无法谅解,却没想到,东竟不是她的孩子!
而且,又有谁能料想到明知实情的东,竟能为她做到这地步?!
弃子 64
而且,又有谁能料想到明知实情的东,竟能为她做到这地步?!
这样的感情谁能不动容?!更何况是亲身领受的人!锦想自己可以理解东的母亲为什麽坚持不肯见他了。
「我想你妈妈一定是心疼你,不想再拖累你,不见你一定是想要你早点儿放弃。」锦说道。
「妈妈…」东突然抬起头来,望向前方,轻声唤道:「妈妈…」
那唤声听来让人觉得奇怪,锦也说不上来为什麽,若要勉强分辨,只能说一般人喊妈妈不会有那麽多的…期盼和自嘲。
「别怪她,你妈妈只是太爱你了。」锦拍著他的肩膀,柔声的说道。
「你知道吗?!她从来不准我喊她妈妈…」东哼笑二声,那浅淡哼笑声却彷佛划出一道浓重无比的落寞悲伤:「很小的时候我有一次跟邻居小孩吵架,回家後拗了性子硬是喊了几声”妈妈”,她打了我好几个耳括子我也不理,想著我多喊几声,喊到她烦了、腻了便懒得再管,但是她就是不停手,打到我再也喊不出声音才把我扔出门外,我真害怕她不要我了,在门外一直哭、一直哭…不断的求她开门、跟她说再也不敢了…三天後她才开门,从此,我再没喊过她妈妈…」
东的述叙十分平稳,完全看不出他情绪才刚崩溃过,可是这平静稳定却只让人更觉心酸。
锦紧紧的搂著东,想到他那时的遭遇,简直心如刀割,那麽小的孩子,如何能承受这心理和身体的痛苦折磨。
好似没注意到一旁锦的存在,东完全沈入自己的心绪之中,接著絮絮又道:「其实从我懂事就知道她不是我亲生的妈妈,她总是在喝酒,喝醉後便抓著我的肩膀,瞪著我,说我不是她的孩子、说她恨我、怨我毁了她的人生…可是…就算她那麽的讨厌我、怨恨我却还愿意抚养我,所以…她还是有一点点爱我的吧!」
从平静一直到带著深切期盼的卑微口气让锦不禁抬头看著东,在幽暗的房间只看得到那双眼睛,泪光里闪动著的孺慕光芒实在让人怜惜。
「所以…我还是可以把她当成妈妈的吧!?即使不能叫”妈妈”也没关系…」眼帘颤颤地垂了下来,东顿了一下,才又微微笑道:「…可是…还是不被允许呢…」虽然笑著,但他眼中好似失去一切的绝望落寞却让人感到心酸。
锦的胸口又闷又胀,只觉要爆了开来,他从没想过这个总是带著温和笑意、始终淡泊无争的青年,竟有著这麽一段过去,那个被他当成母亲的女人…怎麽能够如此狠心的伤害他?!
那女人…根本不配当东的母亲! 在暴怒的同时,锦又不免悔恨,自己不但没好好照顾过这个带著全身伤痛来到锦织家的人,反而还成为凌迟他的刽子手之一…想到这里,锦竟不敢再面对那张伤心欲绝的脸,原本搂著东的手也无力滑下。
「我只是想要一点点的爱…为什麽这麽难?!」
那彷佛放弃一切似的低喃惊醒了锦,再次紧紧地拥住怀里的人,脱口喊道:「我给你,我把所有的爱都给你…」
不知道有没有听进锦的呼喊,东眼神空洞的望著前方,苍凉的笑道:「她说的对,我不配…无论怎麽努力也没用的…」
锦听了根本说不出话来,那个恶毒的女人剥夺了东被爱的自信,在锦织家的十几年只是让他更为认命。
“…我也想嚐嚐爱人和被爱的滋味…”,倏然想起东说过的一句话,没想到这句再普通不过的话语竟真的是东倾尽一生的愿望…
想到那时他流光婉转的明亮眼波…虽然不情愿,但锦知道,这时能安慰他不是自己。
松开双臂,拍拍东的肩膀,锦说道:「我叫光一过来。」说完便起身要出去打电话。
拉住锦的手臂,东说道:「不用了。」
弃子 65
拉住锦的手臂,东说道:「不用了。」
锦楞了一下,随既想道,东大概是怕难堪,他在光一心里跟神简直没两样了,自然不愿意让光一看到他这付失意落魄的样子。
拍拍东抓著自己的那只手,锦柔声说道:「别不好意思,愈亲密的人愈该互相支持慰藉,这麽重要的事瞒著光一,将来他知道了肯定难受。你也该敞开心胸,别什麽都闷在心里自己承受,爱你的人会舍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