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刘涂一路把江舟远扶进医务室，医务室的医生给看了看，问了两句，说可能有点轻微脑震荡，也不用吃药，休息两天就好了。
刘涂一听就急了：“医生，我们明天高考了，英语听力。”
“哎呀，那怎么不小心点儿啊。”医生脸上不动声色，“但是这真不是大事儿，就撞了一下，轻微脑震荡啊，歇着就行。晕啊还是吐什么的，都是正常的，休息休息就好。你要不放心，那你去大医院瞧瞧去吧，咱学校医务室没有仪器。”
刘涂看他那个优哉游哉的样儿就来气：“那人都晕了，您总得给看看吧。”
“啧，那我刚才忙活半天都白干了？我说话你要是不听，那你就去医院，不是大事这么娇气干什么呀。”说着医生抬起眼睛看了江舟远一眼，又开口道，“谁叫你们乱打架，还说明天考试呢。”
“嘿……”刘涂听着这个调儿就来气，站起来就想跟他理论，江舟远忙一把拽住了，低声说道：“走吧。”
刘涂看他着急道：“明天还得考试呢，你晕考场上怎么办？”
“不会的，”江舟远扯了扯嘴角，“我自己的脑袋我知道。就撞了一下，那铁箱子声音有点大，给震了一下。”
那医生也没生气，依旧是不温不火的目送他们出去：“嗯，回去休息下就好了。”就差在脑袋上挂着个牌子“有事别找我”了。
除了医务室的门江舟远摇摇晃晃往外走，没走两步让刘涂拽回来了：“你上哪儿去？”
江舟远还在揉太阳穴，让他这一拽差点没又晕了：“……回教室啊。”
“回宿舍。”
江舟远抬起头来：“那也得跟老师说一声啊。”
“回去我说吧，你先回宿舍。”刘涂的眉头拧成个疙瘩。
江舟远已经让这短短几十分钟发生的事情给搅合懵了，是打架，早恋还是明天要考试，又或者今天下午叫家长，哪一件都够烦死他的。事情多了反而就生出一种无所谓的心态来，江舟远也就一耸肩：“成，我先回宿舍。你去给我请假？”
刘涂的语气颇有几分赌气似的：“嗯，我给你请。”
江舟远站在当地看刘涂，刘涂也低下目光看他，片刻之间俩人有种奇妙的默契在里面，江舟远收回了他的问话，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来：“……行，你给我请。”说完他就慢慢的走向宿舍去，准备回去歇着了。
不难想象刘涂跟老师请假的时候老师会问什么，刘涂又怎么回答。长久以来困扰他们的这个秘密就像被个巨大的锤子瞬间砸破了掩藏的罐子，暴露得让人来不及反应，这担子卸下得太快，恍然间给人晕眩和失重的感觉，来不及思考，只能顺着自己的意愿，继续走下去。
果然，刘涂走去办公室的时候，两个班的班主任已经凑
在一起气的冒烟了。系主任说已经放他们回去了，这里却有找不着人了，简直是无法无天。
刘涂一进办公室门，自然就成了老师们的枪靶子。
陈立桐一看见刘涂就叫道：“江舟远呢？是不是跟你在一块儿？”
“老师，我刚才和江舟远去医务室了，他轻微脑震荡，会宿舍休息了，我给他请个假。”说着刘涂转向了马秀丽，“顺便也给我自己请一个，老师，我下午不来上课了。”
二班班主任一口气噎住，拍桌道：“你怎么了？！”
刘涂的语气仿佛理所当然：“我去照顾他，他头晕。”
马秀丽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他说不出话。早在她们去拉架的时候就听见了说搞同性恋什么的，这种事自她们有教学经验以来就没有摆在台面上来过。本来同性之间亲密点儿都说是朋友，既拿不着证据，当事人也不会承认。此刻刘涂这样的反应，简直可以算得一种挑衅。
“你给我出来！”马秀丽大步走出办公室，见状陈立桐也走了出来，顺便把江舟远的事一并问了。
二对一。刘涂站在教学楼宽阔的楼道里，迎面是大玻璃窗，两个老师挡在窗前，不管是因为逆光还是生气，脸色跟锅底一样黑。
刘涂忍不住在心底里笑了，心想到底是女人，就算是挡，也不可能把光全挡住。
马秀丽喘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你跟我说实话，你跟江舟远什么关系？”
刘涂一笑：“什么什么关系啊，不就是朋友吗。”
“那为什么三班的张跃说你们俩是别的关系？”
刘涂收了收笑容，咳了一声问道：“老师，我出来的晚没听见，他说我跟江舟远是什么关系了？”
“你少在这儿跟我打马虎眼！”马秀丽低喝道，“我已经问过了，这整个年级都在传这件事！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刘涂脸色沉下来，慢慢的说道：“老师，这些无聊的话，怎么您也信呢。”
“无聊不无聊，我得搞清楚再说！”马秀丽顿了一下，“你看看你今天干的事儿，怎么给我解释？”
“老师，我认为这不需要什么解释。您看，我跟江舟远是好朋友，他被人打了，我过去帮个忙，这难道还需要什么解释？”
“你都不问问青红皂白，就直接上去动手？本来没有你的事！平白无故把二班拉下水，你就那么想在全校大会上听见点名批评咱班？”
刘涂低下头：“对不起，老师，这次是我太冲动了。”
马秀丽气愤之下全然不觉话题的重心已经被刘涂转移走了，仍旧指着他教训道：“你这次背处分就没有机会消了你知道吗？你在这学校就剩下三个月不到了！这处分会留在你档案里跟你一辈子！”
刘涂低着头没有动，也没话说。他从小到大
没有被记过过，就这一次就要跟他一辈子。说遗憾么，当然遗憾，可是怎么办呢，要他看着江舟远挨打，那不可能，即使再重复来一次，这个次处分还是要背。
陈立桐在一边冷眼旁观了很久，此刻方插话道：“你跟江舟远走的近，我不知道近到什么程度会让全年级的人都误会了。老师们不会去栽赃你们，但是也不会这么单纯就相信你的一面之词，你明白吗？”
刘涂抬起头来，看着五班班主任。这个老师他一点儿也不熟，所以也摸不清楚性子。但是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其实她们心里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刘涂和江舟远不承认就可以了。
刘涂礼貌的笑了笑：“老师，您不相信我没关系。但是您如果非要说我和江舟远有什么，是您看见什么了，还是您班上的谁看见什么了？总得要有点凭证。我回想着，我们俩什么过分的事儿也没干，所以我说我们俩只是朋友关系。您要是说我们俩搞对象了，您也得拿出证据来。”
陈立桐马上皱眉道：“我什么时候说你们俩搞对象了！”
刘涂嘴角一抽，几不可见冷笑了一下。
其实学生跟老师犟那是不会赢的，老师拥有更多的权力，更多的权威，铁打的老师流水的学生，这个地盘是老师和校领导的，不是学生的。除非你是官二代或是富二代，又或者你的父母跟你站在同一战线，但是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如果父母知道了的话，是不会跟他们站在一起的。
四面楚歌，腹背受敌。最麻烦的是，跟他们作对的根本不是他们的敌人。
最后只剩下刘涂跟两个女老师三人相对，无话可说。
最后马秀丽盯了刘涂许久，开口道：“下午给我叫家长来，听见没有？”
刘涂点点头。
陈立桐开口：“这句话帮我带给江舟远。”
刘涂又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抬头看着老师：“那我先走了？”
马秀丽把脸转向一边不理他，刘涂就跑走了。
刘涂一路跑回宿舍，冲进502的时候，江舟远正在卫生间里扶着马桶吐，吐得脸色煞白。
这会儿正是早上10点多，早饭吃的不多，胃里已经不剩什么了，吐了两口就吐不出来了，脑袋被撞的那一块发晕发疼，一跳一跳的。
刘涂站在卫生间门口，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堵得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江舟远站在水龙头下哗哗的开水漱口，那掩藏在水声下虚弱的咳嗽声，像是一根一根的刺扎进心里。刘涂站在门口默默的看着他，说道：“要不咱去医院看看吧。”
江舟远擦了擦脸，扶着墙慢慢走回床上去躺着，轻声说道：“去医院也且好不了呢，费那事干嘛。”他慢慢走到床边躺下，又轻轻笑了一声，问道：“你说我
明天英语听力能不能全蒙对？”
按照以往的习惯，刘涂肯定会绕开这个话题打岔，或者根本就拿这个跟他开玩笑，去缓解一下江舟远的心情，但是今天刘涂张不开嘴了。似乎什么语言都变得苍白，这一次不是江舟远杞人忧天，他真的撞到头了，如果他在考场上晕了，或者想吐了，他英语听力要怎么做？
站了一会儿，刘涂开口道：“你现在好好歇着，明天就能好一点儿。”停了一停，他还是说了，“老师说要下午叫家长。”
江舟远看了一会儿床板，闭上眼：“嗯，中午再给我爸打电话。”
刘涂给他拉开被子，又去接了一杯热水放在桌子上，最后拿起自己的手机，走出了宿舍门。
“喂，妈。……您下午来学校一趟吧……我跟人打架了。
☆、第三十九章
今天的年级主任办公室很热闹，非常热闹，这样一间四十多平米的房子，挤了两个爹三个妈，两个班主任一个系主任，还有四个学生，此时此刻竟然十分安静。
然而空气里那火药味儿，已经浓的不能再浓，正是火山爆发的前兆。
“据学生反映，事实就是这样。关于这件事的处理结果，还要等教师组讨论之后才能决定。这次闹的很大，这两位学生的态度也一般，所以，处分记过是一定会的，具体什么程度，还需要商榷。”主任端坐在椅子里，跟沙发上三位家长慢条斯理的说，“这次叫几位家长来，既是表明学校对家长的尊重，也是表示对这件事情的重视。高三生已经要毕业了，明天就要考英语听力，这个时候最忌讳的，就是心不稳。虽然说这个时候的学生情绪不稳是正常的，老师们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理解归理解，该处理的地方也是要处理的。所以希望家长们可以理解，也支持老师的工作，共同监督孩子们完成高中学业，能够在高考结束时不留遗憾。”
这官话说的，刘涂和江舟远默默对视一眼，无话可说，都背处分了还怎么不留遗憾？
当然这事儿是怪不到老师头上去，这么多条路，就剩下一条认倒霉了。
“主任啊，”张跃的妈妈首先出声了，“我问我们孩子，他说不是他先动手的，您看他还给打的挺严重的，还是别给记过了吧。打架是张跃不对，但是……”
“阿姨，”刘涂打断了她的话，冷冷的说道，“您儿子把人推下楼梯了，刚才我陪着去医务室看了，医生说是脑震荡。”
张跃妈妈本来还想反驳两句，一听见脑震荡顿时有点坐不住了，不由得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询问怎么回事。
一直没有开口的赵靖皱眉道：“怎么回事？去医院看了？”
江舟远一对上他爸就有点气短，也不敢撒谎，就小声应道：“轻微的，应该没事。”
话音一落，张跃的母亲轻轻的哼了一声。
赵靖看了看他头上的淤青，转头对系主任说道：“主任，什么事也没有孩子的身体重要，我看我还是先带江舟远去医院看看，结果拿过来，再回来追究这些责任吧。”
赵靖说这话的口气已经不怎么好了，但是语气一直平稳，年纪主任一听就听出来他的言下之意，不由得有点慌。江舟远的脾气古怪，头撞着了也不表现出来，主任也不知道他脑震荡了，以为只是普通动手，所以跟家长说话也理直气壮的，没想到漏了这一出。脑震荡这玩意可大可小，要是去医院开个证明，闹大了可就不是普通的学生打架，搞不好连学校也要担责任的。
主任刚一张嘴，赵靖已经对着江舟远的班主任说：“那老师先跟您请个假，我带他去医院看
看，没事儿了就把他送回来。”
家长带孩子看病，这老师哪敢拦？陈立桐看了一眼系主任，没得到任何指示，就笑着应了。赵靖就拉着江舟远走出年级主任办公室，临走江舟远看了刘涂一眼，两人对视了一下，正好被张跃看在眼里。
赵靖甫一走出门，主任就被另外一个男生的妈妈给拽住了，叽里呱啦说个没完，似乎还带点儿南方口音。她儿子貌似才是这里最冤的，打江舟远的时候没怎么插手，顶多给摁了两下，等到刘涂冲出来的时候就只剩下挨打的份儿了，这才叫一个千古奇冤。
刘涂的父母都来了，他爸一直铁青着脸坐在沙发里不发一言，不时狠狠的瞪着刘涂。刘涂低着头站着，什么也不说。
刘涂妈看着别的孩子家长都去求情也有点坐不住了，跟刘父使了好几个眼色，刘涂都岿然不动，犟脾气犯了。无奈之下刘母只好自己过去和老师说。
都是老师，老师的伎俩彼此都门儿清，这样的条件下沟通其实只有一个两相尴尬的境地。说起来刘涂的性质更恶劣，江舟远好歹是被骂了和拽了之后还手，还有伤在身，这些调录像就能看见，张跃虽然先骂人，但是那一拳还是江舟远先打的，至于那个倒霉的男生，本来也没怎么动手，自然责任也背不了多少，只有刘涂，冲出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既没有人先攻击他，他也没有受伤。如果赵靖一会儿真的拿着一张伤情证明来的话，恐怕大头就要让刘涂来背了。
这点儿刘涂早有觉悟，他一早冲出来的时候就有这个觉悟了，甚至就算现在张跃当着他爸妈的面儿把他和江舟远的事情嚷出来，他也是有觉悟的。
果不其然，马秀丽和刘母没说了两句话，就把她拉出去了刘父眼睛里看着那两个女人走出去，心里有些不舒服，不知道她们叽叽咕咕说什么，自己坐了一会儿也出去了。刘涂站在当地看着他爸走出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一屁股坐在他爸的沙发上，没有跟出去。
“这说的是什么话？”刘父皱眉道，“说刘涂跟他同学有什么？刚才那个同学？那不是男同学吗？”
刘父半截插话进来，脾气又爆，语气又冲，真把马秀丽给愁死，三个四十多岁的人在这里讨论同性恋，那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但是面对着刘父这样古板又暴脾气的家长，马秀丽也不知从何说起了。
“这个……作为老师，没能关心到孩子这个方面也是我的失职，但是两个都是男孩子，一般也不会往这方面想。但是最近我听起来，好像这一片所有班里的孩子都在传说刘涂跟五班的江舟远关系不一般，我听见也是非常惊讶。”马秀丽看着刘涂父母的脸色，继续添砖加瓦，“您看，今天的事情也是。本来
没有刘涂的事情，是五班那个江舟远挨了打，他就出来二话不说的替人家动手。您看本来也没他的事，这样拉进去太冤了，我上午也问了他，他也不给我一句准话，态度模模糊糊的。所以我跟您沟通一下，这事情可大可小的，要是真的，还是提早防范的好，别让孩子走了歧路。”
刘父一脸震惊，瞪着班主任半晌一句话说不出来，刘母也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马老师，这话可不能乱说，不能您上下嘴皮子一碰，刘涂他就成了……成了……”
马秀丽咳了一声，声音放柔，以退为进：“当然，不是真的当然好了，作为老师，怎么会无端的说自己学生不好呢。但是如果知道这事不跟家长说了，我心里也过不去。没什么事固然好，有事怎么能瞒着？”
刘母此时此刻也是没话说了，但是毕竟刘涂从来没露一点形出来，要她没头没脑的去相信这个，一时间也难以接受。
刘父瞪着眼睛来来回回的看，忽然间脸色一变，扭身回办公室了，甩了个背影给马秀丽。
刘母讪讪的看着自己丈夫，冲老师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那谢谢老师了……我知道了。”
屋里面刘涂还在座位上坐着看那两个母亲对着系主任连番求情，心里完全没对自己的爹妈有任何的想法。首先，他就不觉得应该求情，他不必为了自己去折辱自己的父母，另外，他的父母也不会去低三下四的求情，也许他妈会，但他爸绝对不会，有他爸在，也不会允许他妈做的太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