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喊杀声震天作响。千羽轻声说:「已经二十五分钟了。」
我点点头,说:「不用忙,来得及。」
Chapter10
两手按在石壁上缓缓用力,石块不向下凹反而凸了起来,与旁边其他石头的样子顿时不同。雪白晶莹的一块砖石,隐隐宝光流转。
「替我守着。」
听到由远而近的破空响声,我闭上眼。
叮一声,系统提示:「请输入验证密码。」
耳边一声厉喝:「天下!」
是于楚江的声音,我并不回头,输入一行以为早就会遗忘的密码。把城石筑基的时候,如果有人告诉我,今天我会亲手来毁灭它,我是一定不相信的。
「锵」一声脆响,刀剑相交。
千羽长笑一声:「于城主,好久不见。」
楚江喝道:「你别趟浑水,快闪开。」
「哎,其实我也不想平白招惹城主不快。可是小剑他一定要来,我当人老公的有什么法子,只好舍命陪老婆。」
楚江声音都变了:「你说什么?」
我咬咬牙,现在腾不出手来,你爱说什么说什么吧,事了之后,咱线上有仇线下算。几秒钟后,基石光芒大盛,第二次提示音响起:「请输入初始密码。」
我对身后打斗声充耳不闻,提交第二次密码。
叮。「密码正确,现在扫描确认玩家身分。」
双手微微发热,平放在那块基石上,慢慢施力,把它从基墙中取了出来。
很轻,不过一块砖。
系统的第二次提示来了:「身份验证成功。」
楚江喊道:「天下!天下!我知道是你!求你了!别那么做。」
指尖轻颤,我闭了一下眼,往事像潮水一样扑来,轻轻的,又淡淡的,离我而去,心中只留下一片微咸的潮湿。
「天下,这里好吧?」
「不好,你看,上头那面坡更好,上去看看。」
「你真是……这座山哪里都不错,你非要踏遍所有地方啊!」
当时的我,当时的子锐,当时的楚江。一个穿葛,一个穿黑,一个穿白,颜色反差之大,在阳光下有种让人惊心动魄的鲜明。
我在艳阳下微风里微笑:「这是最高的梦想,当然要放到最高的巅峰上去。」子锐笑着,把背包打开,取出雪白的石砖。
「二十万银子,就这么一块小石头。」
「这只是开始啊,我帮着你,一块砖一块砖的叠上去,我们的梦想之城,终会高高矗立在这山峰之上。」
骄傲的笑声,飞扬的眉眼,在风中猎猎摆动的衣裳。剑明甲艳,少年情真。
那时觉得这块砖沉重无比,因为……上面有沉甸甸的,待实现的梦想。
现在却觉得它只是一块轻薄的砖石而已。
我站起来,双手捧着城石,楚江和千羽已经打得白刃横飞,血意四溅。他头发散乱,双目赤红,索性停下手来,千羽一跃落在地上,挡在我的身前。
「天下,求你了!」
他上前一步,神情困顿痛苦至极,语气里满是受伤的惨痛和哀恳:「这座城一大部分是你建起来的,江河帮能有今天也离不开你……求你了,别这样。」
我闭了一下眼,深吸了口气:「楚江,江河帮已经不是当初的江河帮了。这座城你今天恐怕也守不住了,与其再落到任人瓜分的境地,我情愿你看着我——亲手打碎它。」
左手向上抛,右手迅捷无伦的抽出长剑,狠狠的、决绝的,劈了上去。砖石正正撞在长剑的刃口上,发出一声近似哭泣的破碎声,碎成了块块,纷纷**。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巨大轰鸣声,就像是我自杀时,耳旁的风声、人声,分不出来是什么样的声音,只觉得绝望而无力。城堡上空陡然间一团漆黑,日头不见了踪影,团团阴云迅速堆积起来,一道长长的电光撕裂长空。
系统提示音变得极快极严肃,隐隐的阴郁和山雨欲来的,不自然的宁定。
「城基已破坏,重复,城基已破坏。本城启动毁灭程式,请本城有效区域内所有玩家在六十秒内撤离。重复,请本城有效区域内所有玩家在六十秒内撤离。」
四周变得极静,攻城已经没有了意义。明白的人,就该争先恐后的逃命了吧。
千羽拉了我一把,我直直看着于楚江。
他脸上茫然无措,眼睛里空白一片,什么情绪也没有。
「小剑,快走。」
风吹了起来,带着不安的气息。
我忽然想起,仿佛……这游戏中,还没有一座城是这样自毁的。有的是因为战火,有的是因为破落,可是唯有这一座我们亲手建的城,是被建城的人亲手劈倒了。
「楚江,走吧。」
他不动。我轻声说:「这里已经不再是追寻正义与真理的地方了。我们梦开始的地方,早就失落了。」
千羽用力一拉我,上了飞剑。
地基开始晃动,檐角上的瓦片跌在石阶下打得粉碎。
地动山摇,城从根基上开始坍塌了。烟尘弥漫,于楚江却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千羽一声清叱,飞剑迅速离地而起,升上半空。
狂风大作,惊雷作响,电光一道接着一道。一滴水滴在脸上,我抬起头来。
天要下雨了?幻剑里,也要下雨了么?明明游戏推出的时候,并没有说会仿真到天气和四季的呵!可是现在为什么要下雨了?难道是因为这一座城的陷落么?
「小剑。」
「嗯?」
「别再看了,他不会出来的。」
「是么?」我轻轻应了一声。
脚下已经什么也看不到,地震墙陷,巨大的气流涡漩几乎把我们又扯了下去。
千羽一手挟住我,硬生生又将高度升了上去。
「他不出来了?」我喃喃的说,像是问他,也像是自言自语。
「他还出来干什么?」
风雷齐至,耳中传来巨大的轰鸣声,我闭上眼,大雨终于落了下来。
一觉睡醒的时候,外头天光隐隐,看起来是还没天亮,肚皮叫得像打鼓。
千羽睡得很沉,一只手横过来搭在我的腰上,占有欲十足的一个动作。
睡着了还这样……这个人够霸道的。
轻轻把他的胳膊移开,拖着快散架的身体下了床,套上衣服去卫生间。刷牙洗脸梳头发,下巴有些乌青的阴影。幸好我不属于血热毛发旺盛的那一类人,但是已经三天没修饰,还是有些狼狈惨澹。
刚把泡沫涂在下巴上,忽然门铃响了起来。我愣了一下,从我搬到这里来,门铃一共只响了两次。一次是物管处来做统计,一次是送牛奶的小弟问我要不要换个口味。
这么早,会是谁?有些疑惑,我拿毛巾抹去泡沫,擦了一把手。
从门上的猫眼向外看,一个穿套头大T恤衫的高个儿站在门口,红发凌乱,一脸的懊恼,还有点犹疑。
我愣了一下,这个人好眼熟。呵,我见过,他应该是住在八楼,在电梯里遇到过他。可是……只见过那一次,为什么眼熟的厉害呢?
他抬手又按响了铃。我心里微微一动,伸手开门。
门外那人明显是吓了一跳,一双眼睁得老大,倒让我有些好笑,心里的防备又减了几分:「你有什么事?」
「我……」他开始搔头。
连这个动作都让我觉得十分亲切,脸上带出笑容,声音放柔:「有什么事?」
「那个,我,你……」他还是在结巴。
忽然身后有人懒懒说:「小剑,什么事……?」
我回头一瞥,千羽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套着件明显不合身的衬衫——我的,踏着双有些可爱倾向的长毛拖鞋——也是我的,连腰上的皮带都是我的。
忽然觉得半边身体寒气凛凛,回头看看门口站的那个红毛儿高个子,他脸上那种有些笨拙的迷茫已经被怒气取代,一指千羽喊出声来:「鬼见愁!你为什么在这里!」
「李潇洒?」千羽反应也不慢:「你小子……嘿,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目光在空中对上,我耸耸肩:「我没给他联系方式的。」
「我就住小剑楼下!」红发大个儿嚷起来:「可你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居然真这么巧!
千羽点个头,悠悠闲闲走了过来,一手松松揽住我的肩:「哦——这样,你是来敦亲睦邻?行,现在人也见了招呼也打了,好走,不送了。」
他伸手带门,李潇洒一愣之后连忙伸手抵住门不被关严,迅速挤了半个身进来。
我讶然看着他们两个人就着一扇门板角力。千羽脸上不动声色,可是手劲却没少使。李潇洒根本就是死劲的在挤,脸涨得红红的,终于让他给挤进了屋里来。
「你到底来做什么的?」千羽眼看挡也无益,直接松开了手。
李潇洒呼哧呼哧喘气:「官方公告出来了,小剑你没看么?」
「什么公……」
「小剑也是你喊的?」
「伺服器要关闭二十四小时,从昨天中午三点一刻就停运了。公告说因为触发了隐藏剧情破城,所以要开放大量的新功能和新地图,还有,公告里提到你。」
「提到我?」
千羽慢条斯理:「行了,不用赶着说。天都没亮呢,小剑去洗脸,你呢,下楼去买点汤包什么的,他还没吃早饭呢,你也没吃吧?吃饱了再说,都饿着肚子罚站算怎么回事。」
他声音不高,却有种淡定的威严从容。李潇洒哦了一声,居然真乖乖的开门出去。我是回了卫生间,往下巴上涂泡沫的时候,才想起来。
咦?我干么要听他的?这是我家啊。刮完脸,下厨去煎蛋,牛奶倒进杯里。门又响了一声,李潇洒回来了。人还没有进门,汤包浓郁的香气已经先扑进了屋。
汤包放进盘中,牛奶却没人喝,因为李潇洒还拎了一小锅的杂粮稀饭上来。
三个人坐下,筷子不约而同先去挟汤包。千羽面无表情,我笑笑,李潇洒的眼里压根儿只有汤包。荷包蛋自是没人去动。有了汤包,谁还吃得下它?
「好啦,说吧。」
一人一杯即溶咖啡,靠在沙发里。
得,从买来就一直闲着盛灰占地方的沙发,终于也派上了点用处。
千羽微微一笑:「呆子,这还用问他,你上官网去看看,不比他说的详细多了。」
李潇洒本来已经摆开说书的架式要揭密了,被他这么一句不轻不重的刺了下,脸色又开始往火烧的方向发展。
在他暴跳之前我先插了一句:「这两天累得眼睛难受,还是潇洒说吧……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住几层?」
他搔搔头,有点局促:「那天电梯里就你和我,电梯后来升到十二层的,所以我去物管处想办法打听了一下。」
千羽冷冷的挑眉看他,我丢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总算他没再开口。
「那,公告里为什么提到我?又是怎么说的呢?」
潇洒眼一亮:「挽剑你真是厉害,系统的公告里说,因为你毁城,启动了好些本来没有打算立即开放的隐藏设定和剧情,所以给予你特殊奖励。」
奖励?我和千羽互看一眼,奖励什么的我倒也不在乎。
「奖励你全额技能点啊!全额,全额你想想是什么概念!那就是所有游戏中的生活技能你全都学得到了!还有,奖励你随机顶级装备一套!小剑你发啦发啦!」
我笑笑:「嗯,还真是意外收获。」
李潇洒看看我:「怎么……你还看不上眼呢?」
我摇头:「不是,不过,游戏玩得开心不开心,倒不在这些东西上面。潇洒你并没有这些奖励,不也很开心?」
他哦了一声,又搔头:「你说的也对……不过天下掉馅饼的事,还是很难得啊。我是替你高兴,想着你可能不上线还不知道这消息,就算真认错人找错门,让人笑话就笑话了吧!想不到我们居然真的住在一座楼里啊!这,这真是奇妙的缘分……」
千羽忽然说:「行了,消息带到了,你请回吧。」
李潇洒一拍脑门,像是现在才想起来一个重要问题一样:「鬼见愁……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你……」
千羽嘴角勾起,笑容柔和里居然有几分媚气:「我和小剑是一见钟情,千里相会,你没看出来?行了,现在知道了就快走,别在这里充电线杆子。」
我收拾了杯子去洗,听着客厅里两个唇枪舌剑,潇洒明显不是千羽的对手,差着一大截,没两句就绕得七荤八素,被千羽一把推了出去,重重关上了门。
我擦着手上的水,站在厨房门口笑。千羽挥挥手:「我上去瞧瞧,看伺服器开始运作没有,不知道更新了什么设置。」
「一起上吧。」
「行了,」他揉揉我的头发:「脸白的跟纸似的,再回去躺一会儿。没想到你体质这么不好,昨天根本不该答应你去跟着掺和什么攻城。」
我笑笑:「我要不去攻城,只怕这些新的设定改动还出不来呢。」
说是这么说,不过就我现在的体力,只怕戴上头盔也过了不体力扫描那一关。看他安然的坐好,将头盔扣上。
屋里家什不多,简单收拾一下,衣服投进洗衣机里,开窗户透气。
千羽安静的坐在圈椅里一动不动。
虽然自己成天泡在游戏里,不过这还是头一次看别人戴头盔上游戏是什么样。
他眼前和脑中现在估计是天马行空的精采,但是身体却静静的,安详的坐着。
头盔只遮到鼻翼处,曲线精致的下颔与双唇,在暖暖的阳光里像抹了一层水晶钻石的粉末一样,融融生光。我看了一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指伸了过去,沿着他的唇线慢慢抚摩。
慢慢俯下头去,在他唇角轻轻落下一吻。身体轻轻靠过去,忽然他胸口一震,我心里本来就虚着,吓得猛然退了一大步。
虽然游戏要求上线时要保证安静安详,可是也没有说轻微的碰触会怎么样,他是不是不舒服了?可定一定神再看,他身体并没有动,脸上也没表情。
没惊到?那刚才是怎么回事?伸手轻轻摸上去,刚才那个震动了的部位。触手麻震。我失笑,原来他的手机装在胸口袋里,调了震动。
真是,吓我一跳,原来虚惊一场。
手机还在震着,那打电话的人真有恒心,倒和我认识的某人有些像。
这么老震着,万一扰到他,可不好了。我轻巧的伸手,把他的手机拿了出来。
唔,三星最新款,样子不错。如果不是实在用不着,我原也打算换个这种机型的。
顺手翻开盖,想按下挂断。银灰的萤幕上,一串手机号码正欢跃跳动。
只是那么一低眼,我就愣住了。这是……怎么是他的号码?
心里是一千一万个明白,我该干脆俐落挂断电话放回他口袋里,这才是理所应当。
可是手就是不听使唤,拇指一滑,就按在了绿色的通话键上。
手机颤颤的挨到耳旁,那边熟悉的声音传来,却是反常的压低了嗓门儿气急败坏!
「钟千羽!你个不守信用的混蛋!你答应过我什么?你现在在剑平家里是不是?你以为我打听不出你的下落来!」
我怔忡着,模棱两可,极含糊的唔了一声。
「当初医生怎么说的你忘了么!你也说过,除非他想起你来,否则你绝不到他面前!你现在……」他连珠炮似数落一通,悻悻说:「我在剑平楼下,你快给我下来。」
我定定神,确定我是没有看错号码也没有听错声音。
轻轻说了一句:「律超,是我。」
那边顿时像被敲了闷棍,死一般的沉静下来。
「他在游戏里,我下来见你。」
慢慢的把手机合上放回千羽袋中,他一无所觉,面孔依然安详。
日影迭迭,那层似梦幻一般的华彩依旧流转横溢。
拿了钥匙,轻轻关门。
楼下有间茶座,很小,我一眼看到律超的车停在外头,推门进去。
他端端正正坐在角落里一张桌子边,不像是喝闲茶,姿态严谨仍然像是来办公。我走过去,他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啪一声站起来,挺利索的给我拉椅子。
本来心里是烦乱的不行,让他这一手倒闹笑了:「自己兄弟,要这么客气么。」
话出口,自己也愣了。自己兄弟,这话多久没说过了?
「久等了。」客气一句,说完又觉得自己假。
招手叫了柠檬茶,一眼看到律超面前雷打不动还是铁观音。这个人的性格爱好,可以保持五十年不变,真是难得。
从前觉得他呆板,严谨,保守而且肠冷心硬。现在却觉得有点久违的温暖。
一人喝一口茶,我摸出烟来点上,全不避讳的松松吐个烟圈:「行了,说吧。」
他点点头,干脆沉稳,一贯不变的犀利简练的风格:「你大三的时候,喝多了,一头扎进湖里,住了两个月的医院。」
我点点头,是有这回事。
「等身体好全了,你不记得那个夏天的大部分事情了。」
我继续点头。
「钟千羽就是你那时候认识的人。」
我顿了一下,慢慢吐个烟圈出来。烟雾在空中停留的时间不长,就袅袅弥散。
侍应生走过来,客气的商量,请不要吸烟。
我把烟掐灭在碟子里:「继续说。」
「你和他怎么开始来往的我不知道,这个人骄傲得厉害,眼里谁也没有。我那时就知道你的性取向不同常人,劝两次你没听过。后来你遇到钟千羽的时候,他风评很不好。
你是怎么扎进湖里的,我也并不清楚。不过出事之后问他,他也承认是和你吵过架的,那么傲的一个人悔得想拿头去撞墙,我和他就是这么认识的了。」
听起来就是别人的事,好像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刚睁眼的时候他也在病房里,我想你许是不记得了——脑子里有瘀血,说话颠三倒四以为还没放暑假……可是又不确定。
等他来了,你根本不认识他,让所有人都很意外。不光他,还有和他相关的人和事,全都不记得。那件事情很蹊跷,我让他先离开,等你好了再说。
后来你出了院,还是想不起来。后来我模糊的知道,他的家世背景,和黑道有说不清楚的关系,你之所以落湖也和他有关。他的家里似乎对你们的事情很反对,如果你再恢复记忆,继续和他交往的话,可能还会遇到危险……
我和他约定,让他在确定所有的危险因素还存在的时候,就不能够来见你,除非你先想起他。去年半年没他的信,忽然打个电话来,说和你在一个游戏里遇上了。我告诉他别惹乱子,不过他也不是个能听话的人。
这几天他都没开机,公司也找不到人,想办法打听他出差行程,却早又结束了。想着他大概是来了。我在地下车库转了一圈,有个外地牌号的车,真是物肖其主,车型也够炫的。我试着打他手机,结果是你接了。」
我轻轻捻指。他说:「就这么多。其实……还有一句话。」
「什么?」
他深呼吸:「那件事情……是我对不起你,我一直欠你一句道歉。那时候我的话说重了。不过,虽然你忘了你的爱,可我不是替代。」
柠檬茶已经凉了,喝起来口感酸涩:「不是……不是什么替代。」我淡淡说:「起码,我不觉得是。」
他笑了笑:「行了,看你的样子也是释怀了。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帮我忙?」
我看着他,有一瞬间的迷惘。他伸过手来,我在他手上拍了一下,如……从前一样。他笑笑走了。
我坐在阳光下的茶座里发呆,已经是暮秋,太阳光依然很烈,我这种昼伏夜出的网虫根本不能摊到阳光下来晒,只抬一下头就赶紧低下,眼睛都睁不开了。
我对律超说的事没有印象,完全没有。
但是他这个人从来一是一二是二,话里的真实度不是百分百也是24K足金了。
懒懒抬眼向外看,忽然有一个人飞快的从社区大门里跑出来,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居然是赤着脚的。在门口站定脚大口喘气,左顾右盼,惶急莫名。
心里微微一动,我往窗边凑凑,在大块玻璃上敲了两下。
那人果然闻声看过来。我抛过去一个浅浅的笑意。
或许是我看错,阳光太大,有什么幻觉真是有可能的。他的眼睛里亮晶晶一闪,站直了定定看着我。我招招手指,他吁口气,慢慢挪步,朝我走过来。
他站在桌前,屏息,肃立,和平时慵懒的样子大不相同。
我伸出手,慢慢说:「幸会,我叫林剑平。」
他目光灼灼落在我的脸上,明明是侵略性极强的目光,却还柔情款款,伸手和我相握:「幸会,我是……钟千羽。」
——正文完——
敬请期待更精采的《铸剑忆情》
番外一——
千羽没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雨,被困在书店里,看雨势一时半时是停不下来,索性也不急,捧了本国际贸易,在休息区坐着,就是可惜这里是禁烟区,未免无聊。
大的玻璃窗采光好视线好,街上一片白茫茫的大水,连路对面的店门都看不清。忽然有人急匆匆从对街跑了来,冲到了书店的遮阳篷底下,一身上下全在滴水,黑发凌乱的遮住眼睛。那人甩甩头,抬起手似乎是想擦水,抬到一半又放了下去。
千羽忍不住想笑,不知道这人从哪里来的,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还用得着擦?就是擦,又从何擦起?
那人身材很瘦,腰太细,腿够长,被大雨衬着,就是文弱书生四个字的真实写照。头发打着绺向下滴水,衬衫湿透紧贴皮肤,可是一点不显得落魄狼狈。
他手里拿着个包,用塑胶纸包得严严实实,千羽看他抹抹塑胶纸上的水滴,看到包里的东西没有湿,明显松了一口气。
那人似乎发觉了窗内的视线,回头看过来,千羽没来及别开眼,反而落落大方的点个头。那人愣了一下,也点了点头,又回过身去朝外站着。
就这么一照面,千羽看到他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脸上还有几点水珠,肌肤竟然像是细瓷美玉一般,唇有些薄,大概是冷,所以显得苍白。
等到两个人熟识之后,千羽笑着抱住他腰:「从第一回见你,我就想这么做。」
剑平只是笑,他并不太爱讲话,但他的沉默并不让人觉得他拘谨羞涩。可能是因为那一双明眸的关系,总让人觉得他风华内敛,很是含蓄。
但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说不上来,明明剑平处处都好,作为一个**,他无可挑剔。
大雨中一辆车停在路边,车门打开,撑起一顶黑色圆伞。千羽站起身来,司机已经看到了他,迈步朝书店门口走。千羽走出门,司机忙把伞全遮到他头上。
走到了车门边,不知道为什么千羽回过头来。那个少年站在遮阳篷下,雨太大,蓬子也吃不住,开始向下渗水。他的脚边也积了一汪水。千羽微微一笑,少年怔了一下,依然是点了下头。
「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少年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
「怎么不进去避雨?」
少年微微一笑低下头去,长长的被雨水濡湿的睫毛像两把羽扇:「我太湿了。」
他偏了下头,司机马上从车里另拿出一把伞来,千羽把伞递给他:「给你用吧。」
少年看了他几秒,把伞接了过去:「谢谢……怎么还你呢?」
千羽一笑,转身上了车。少年追出来一步:「手机号码留给我吧!」
千羽想了想,把号码报了出来。司机明显是吃了一惊,但良好的素养令他脸上一点吃惊或其他的神情都没有露出来。
这么眼高于顶、行事令人捉摸不定的少爷,做什么事情也不需吃惊。但连贺小姐那么缠都没有得到少爷的手机号码,现在却很轻易的给了一个路边的少年。
只是一个很小的插曲,所以过了几天,千羽接到一个陌生的来电,对方声音清朗,先道了谢,然后说要还伞的时候,他几乎要想不起这件事来了。
不,也不是。并没有全忘记。那天雨那么大,少年的衬衫湿透了贴在身上,清瘦不见骨……千羽失笑,怎么对这么一个青涩的少年起这念头,看样子就像个大学新生。
伞送来的时候,少年也只和他很客气的又道了一次谢,千羽什么也没说。
这件事,便真的要忘记了。
要说巧合,大约真的是巧合。从酒吧里出来去取车时,路旁的灌木丛里忽然传出一声低吟,千羽的步子一慢,脚踝忽然一紧,被人抓住了。
他镇定的很,一不惊二不吵,蹲下身去拔开草叶。握住那只手向外一带,树丛里跌出一个人来,一身潮热中带着淡淡的酒气,却仍然掩不住原本清新的气息。
「帮……帮我……」
两个字说得艰难之极,呼吸破碎紊乱。千羽见得多,这人不是酒醉,不是嗑药……
不过,却又两样都占了。
「你住哪儿?」
那人嘤了一声,身体软了下去。
千羽把他的脸端起来,路灯下那张脸上已经全湿了,一层蒙蒙的汗珠,脸颊酡红,唇似樱桃。千羽只觉得有几分眼熟,却没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人。
这少年并不是太漂亮的那一种,却出奇的顺眼。
呵,想起来了。好像他和水很有缘分似的,上次是一身雨,这次是一身汗。
已经问不出什么来,千羽打横把他抱起来,少年很瘦,不过一个大男孩怎么也比女孩子重多了,到药房买了一些清疏的药剂,把少年抱回了公寓。
钟千羽做事向来没有什么章法,不过带陌生人回家的事,却还是头一次。
说不上来,从第一眼看到这个男孩子,就觉得他出奇的顺眼。
把药给他喂下去,少年浑身上下已经湿得像浇了一层水。千羽去浴室放了一缸水回来,刚踏进客厅的门便怔住了。
少年的衬衫已经全扯散了,雪白胸口被壁灯的光映上了一层淡淡的橙黄……重点不在这里,而是少年的手,已经伸进了双腿之间,隔着薄薄的裤料,完全可以看到他的手在动作。千羽移不开眼光,看着少年完全是本能的在挣扎动作,年轻的身体被**催促着,脸孔嫣红,像擦了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