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沿着满是干土的道路飞奔,只想远远地离开盆地。到哪去?不知道,哪里都好,他只是不要再待在那里,那里有吃人的怪物,还有镇上的人们,他们不吃人,却同怪物一样,遗弃了自己,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幸福,自己的一切。乔治在飞奔,逃离过去。胸口很痛,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痛苦的折磨,双腿上的肌肉在抗议,但是乔治不管不顾,近乎疯狂的意念支配着他,驱使他不断地飞奔,离开那里,越远越好。没有眼泪,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悲伤哭泣。
乔治摔倒在盆地边缘,全身的肌肉都在抽搐,身体开始用疼痛保护自己,阻止他继续向前。男孩蜷缩了一会儿,但马上开始慢慢地爬行。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了,而此时太阳正高高地挂在天际,熔岩般的阳光直射下来,和恐慌、饥饿、疼痛一起开始让他头晕眼花。各种不同的面孔交替在他的脑海里出现消失,也许安奴还活着?是不是因为自己醒来的太晚了所以她自己出去找吃的了?也许镇上的人们并没有对自己那么坏,在看到自己跑着穿过镇子的时候只是来不及拦下他关心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昏昏沉沉中,乔治拼命寻找着各种理由、各种希望来说服自己。这些遥不可及的渴望与潜意识最深处的绝望糅合到一起,终于将男孩放逐到意识的水面以下。
背负了太多的小小身体终于瘫软在炽热的土地上。
6、主人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没有人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月亮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黯淡的星空下,一大片枯死的树林被拉出长长的影子。周围没有飞虫鸣叫,四下里一片死寂。一些雾气低低地盘旋着,在地面上涌动翻滚。在这一切的包围之中,一座巨大的黑塔高耸入云。
塔身通体以黑石筑成,充满魔法的印记,外壁历经风雨冲刷,布满驳痕。它就像时光的记录者,默默地矗立在一片乱林之中。塔上的窗子很奇特,只有两行,从塔的第三层开始,向着塔顶蜿蜒而上。塔顶一层则环绕着十三扇高大的落地窗。所有窗后都饰有暗红色的天鹅绒窗帘,质感细腻而厚重,这些窗帘在每个安息日都会被黑塔勤劳的仆人们浆洗一遍。黑塔共十三层,塔内充斥着无数级的楼梯,它数量庞大的仆人们即在各种房间各道楼梯间来往穿行。当然,他们几乎都是人类,人类不被允许走上黑塔的第十三层。
但是,只有一个例外。
黑塔的第十三层整体便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房间,月光穿过华丽的落地窗斜斜地射进来,打在花纹美丽繁复的手织地毯上,并在茶桌上的高脚酒杯中折射出银色的光弧。第十三层一直很安静,这里居住着整个黑塔的主人。在这个时间,主人静静地坐在阴影中,没有点燃房间里繁多的蜡烛。月光缓缓地收回着投射下来的光线,不久之后,有人沿着精细的黑铁楼梯走了上来。黑暗中他静默地走到房间中央,向着阴影中的主人单膝跪下。
“主人……您召唤我吗?”
听到这顺从的声音,黑暗中的贵族微微笑了笑。
“站起来吧,我亲爱的,今天的剑术训练结束了么?”
“是的。”来者站起身,他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淡淡的骄傲,月光给他淡褐的头发镀上一层白银色,“而且弗德说,他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教我的了,今天的五次决斗我赢了他四次。”
“很好,那么普拉提纳的课程呢?”
“他一直都没有找到我,我则跟在他身后走遍了全塔。”
“与你初来时完全相反啊,我给你布置的日常作业呢?”
“负重上下黑塔一百次,挥剑和匕首各一千次,也已经完成了。”
“很好,你的学徒期可以说是结束了。”
“我要学习的还有很多。”淡褐色的短发因为摇头而微微飘动,那抹淡淡的骄傲却牢牢地附着在刚刚蜕离变声期的嗓音中,这个男孩看上去绝对超不过十六岁。他的主人脸上的微笑更加扩大了。
“我真高兴你能这么说,亲爱的,因为今晚你将开始学习另一项课程,一项完全不同的课程。”
说着阴影中的人站起身,黑色的斗篷滑落在舒适的靠背椅上。这是一个看上去年纪不超过二十五岁的青年,但是身形看上去极为单薄,甚至逊于眼前十六岁的男孩,尽管他比他高了至少四英寸。青年来到男孩面前,身上的黑缎长礼服在月光下闪耀如黑色的水面。
“我们今天来上你的第一堂历史课。”
“是的,我的主人。”男孩低下头去,望着主人闪耀着月光的左手拂上自己的胸口,慢慢地一粒一粒地解开白色衬衫的扣子。他抬起头时,青年的右手托上了他的后颈。男孩瑟缩了一下,但随即放松了紧绷的肌肉,接受了主人赏赐的亲吻。
这没什么的,我的生命属于主人,一个亲吻又算什么?男孩这样安慰着自己,双手却僵硬地垂在身侧。
“乖孩子。”青年赞许道,离开男孩颤抖的嘴唇,开始蜿蜒于脸颊和脖颈,左手环上对方的腰,拉他更加贴近自己,“那么,第一个问题,我的名字?”
被尖利的牙齿若有若无地啮咬着侧颈,男孩紧张得脸上泛起了潮红色,但也许是因为另外的原因,他的声音也开始微微颤抖:“您是卡瓦希迪尔公爵,我至高无上的主人。”
“非常正确。”双手剥下男孩身上的衬衫丢到一边,使小麦色的皮肤直接暴露在空气中,“知道吗?我很喜欢这个名号,因为他是我用我女儿的生命换来的。”
“我……我很遗憾……嗯!”男孩的呼吸渐渐急促,双手不由自主地抓住青年不停动作的双手。
“乖男孩,不要动。”毫不费力地捉住对方的双手缚在身后,公爵凑近男孩的耳边低语道,这之后是一个更加长久的亲吻,“不必觉得遗憾,你看,我已经不再悲伤了——我连那孩子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男孩没有回答什么,眩晕感在脑海中蔓延,他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知道吗?”公爵也跪□来,继续亲吻爱抚男孩半裸的身体,“在她死的时候,我屠杀了两千个人类——两千个,你能想像吗?却没有人来惩罚我……我是亲王的宠儿,我在亲王身边做的事与你现在做的事完全一样,你知道吗?在我做这些事的时候,我的女儿就被活活烧死了。”
青年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他抓住男孩的双手突然用力,将他按倒在厚厚的地毯上,在他的身体上烙上青紫的吻痕。男孩心中涌出一阵恐惧,他扭动身体想要逃走。
“不,不,别逃,我亲爱的,不要害怕。刚才我有点跑题了。”青年轻轻压制住乱动的猎物,看似羸弱的身体却满蕴力量,“现在,第二个问题来了,你是什么时候进入黑塔的?”
“四、四年前……”因为疼痛和不适,以及暗中涌动的某种**,男孩大口地呼吸着,身体动弹不得。
“正确。”这时青年开始脱下男孩的马裤。
“主人……求您……”男孩小声请求道,但是没有再挣扎。
无视这句呼唤,公爵的右手伸向下方,男孩倒吸了一口冷气,身体又开始颤抖。
“四年前,我弄丢了一个玩具。”手指缓缓地动作着,青年凝视着男孩小麦色的皮肤,“那个玩具如此有趣,如此胆大,以至于弄丢了他让我很伤心。不过作为补偿,我得到了你,是吧,亲爱的?”
“是,是的……嗯……”
“我很后悔给了那个玩具一些力量,以致他可以把那力量给那个偷走他的人,所以我想我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我想,你会原谅我吧?”
“当然……啊……当然……我的主人……”
“他们离开了这座黑塔,躲到一个他们自认为安全的小镇里,在那——仍旧是我的领地——在那里杀死了三个人,一个老人,和一对母女。”
青年的手指敏捷而熟练,青涩的男孩很快就找到了那股原始的冲动。他紧闭着双眼,完全没有意识到主人刚刚说的一席话所具有的重要意义。他紧紧地攀附在青年身上,一阵剧烈的颤抖之后,虚脱般瘫软在了地毯上。
“——而我得到了你,我还以为,你会对盆地里被吃掉的那对母女感些兴趣呢。”青年缓缓抚摸着男孩的脸颊,“我亲爱的乔治。”
男孩的瞳孔蓦地放大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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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地沿着仿佛永无尽头的巨大螺旋楼梯向下走着,乔治紧紧地抓住冰凉的黑石扶手。墙壁上的火把安静地燃烧,看着男孩从一片阴影走向另一片阴影。
此时时间已近午夜,公爵已经出门,乔治认为今晚主人在黎明前不会回来了。他决定去洗个澡,除了洗掉身上的某些痕迹之外,还必须清醒一下头脑,现在它昏昏沉沉,还在发出嗡嗡的声音。走过自己位于十二层的舒适房间,男孩继续向塔的底部前进。
塔里的仆人们大多已经睡下了,剩下的或聚在厨房里,或聚在仆人们的休息室里。没有人单独在塔里游荡,他们都知道自己的主人和他那些诡异的随从是怎样强大而可怕的存在。然而尽管如此,每个夜晚过后,塔中总是会有仆人永远消失,仆人们管这叫做“黑塔的诅咒”。
公爵立下严令,日落之后,黑塔庄园中的任何人都不得出塔,任何违令出塔,任何在日落之后仍滞留在农场和果园里的人,都将受到严厉的惩罚。公爵发出命令后没几天就出现了牺牲者,黑塔的一头奶牛有一天傍晚摔进了一条沟里,一个农夫为了把奶牛弄出来而耽误了回塔的时间。他可能认为这个所谓的严令并不算什么,再说自己是在保护公爵的财产,所以刚刚成为黑塔主人的公爵应该不会把自己怎么样。然而第二天所有到农场去工作的人们都看到那个农夫失去了所有血液的尸体,头下脚上的被一根尖木棍钉在那条沟里,奶牛则在一旁被开膛破肚。
现在那尸体早已消失,木棍也不见了,要是塔里的仆人们能够摒弃恐惧,乔治就会知道自己的主人是一个怎样可怕的存在。然而遗憾的是,塔里所有的人类都像惧怕公爵一样惧怕他。
四年前,昏倒在盆地边缘的幼小男孩被年轻的公爵发现并带回黑塔。乔治所知道的一切仅限于他是这片广袤土地的主人,他给自己衣服,食物,住的地方,他教给自己读写技巧和格斗技巧。而他所不知道的是,他敬为主人的青年就是造成自己妹妹和继母死亡的间接凶手。他不知道,救自己这个一文不名的孤儿是因为公爵想将自己同那些玩具之间猫抓老鼠的游戏继续玩下去。乔治对高贵冷漠的主人一无所知,所以他深深忠于自己的主人,不管他对自己做了什么,将要对自己做些什么。所以现在,想要复仇的怒火正在他心中悄悄燃烧。
7、女巫
又一个夜晚来临了。
杰因斯一向坚信,早睡早起对身体有好处。太阳才刚刚下山,他就已经恢复了意识,并随即开始了饭前运动。如此开始一个夜晚是盲眼的吸血鬼最喜欢的方式,因为奥伊永远不可能醒得比他早。
现在,心满意足地跨出棺材,无视里面的人还在大声咒骂,杰因斯打开车门跳到地面上,开始将那两匹健壮的栗色马套回马车。两匹马现在已经习惯了昼夜颠倒的生活,温驯地让主人套上缰绳。
“亲爱的,你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你到底在生气什么呢?明明刚刚还那么可爱。”杰因斯愉快地拍了拍马儿的脖子。
“今晚我一定要找到一副新的棺材!”
“这句话你每晚都重复一遍,真是让人心情愉悦。”
从逃出黑塔,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年。当年离开盆地的两个吸血鬼在徒步旅行了五个夜晚之后,遇到了一辆旅行马车和一顿大餐,自此正式开始了逃亡的日子。但是因为血统的关系,他们不能长久地离开那片黑塔周围的土地,所以他们没能横越大海,而是最后来到了这个作为地域界限存在的小城,逗留了两个月,但实际上,这里离黑塔只有十个昼夜的路程。
除了用餐,夜晚的大多数时间奥伊和杰因斯都泡在米什佳的小屋子里。
吸血鬼之间的血统是个很奇怪的存在,一块土地上的领主对自己领地内的所有血族享有控制权,而他的直系后裔没有经过允许绝对不能离开这片土地,吸血鬼的古老戒条已经深深融合进所有血族的身体中。曾经有过叛逆的新生者无视这个戒条,其结果就是在离开血缘土地的第十三天晚上,在月光的照耀下燃烧殆尽了。
通常情况下,这样的领主将会是一名亲王,但当一名亲王过于荒淫无度的话,割出一块富饶的土地赐给自己的宠儿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而卡瓦希迪尔公爵虽然年轻,却拥有莱姆巴斯亲王所亲自赐予的最纯正的Lasombra血脉,这块土地也已经经过亲王的正式授予而成为了他的永久私人领地。在这种情况下,奥伊和杰因斯可以说在一开始就被堵在了一条死路上,而他们之所以能够在这块土地上逃亡四年,除了公爵在花时间培养小乔治之外,还因为奥伊认识米什佳。
米什佳是一个女巫。这个三十多岁的吉普赛女人身上带有着明显的东方特征,黄皮肤,黑发黑眼,作为一个女巫,在外貌上可以说她相当不敬业,但是对于两个年轻的吸血鬼来说,只要能从她这里得到萨克雷奇药剂,就算她丑陋如Nosferato,他们也会敬她如女神。四年中,就是这种药剂帮助两人躲过公爵的各种耳目,逍遥到现在。而现在,危机出现了。
“这是什么?”奥伊瞪着屋子角落里一堆打着蝴蝶结的大小包裹,问到。
“我的全部家当。”米什佳回答得非常直接,一边将一瓶药剂放到桌子上。在这个小城外围临时搭起的小屋子里,东西几乎已经被完全收拾完毕,现在只剩下那个小炉子和上面的坩埚了。
“所以——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你所犯下的那些愚不可及的错误!”
听到这毫不客气的回答,奥伊不做声了,他回忆起了前两天被自己打碎的那打珍贵的药剂,于是他只能板着脸看着身上各种饰品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的女巫将最后一份草药丢到小炉子上煮着的药剂中。淡蓝色的蒸汽缓缓升起,米什佳用一把长柄勺子搅了搅粘稠的药剂,满意地点点头,右手在坩埚上方划了个圈,随后将迅速冷却下来的药剂倒入一只玻璃窄口瓶里,最后把它和桌子上的那瓶药剂放在一起,推向奥伊的方向。
“这次的药剂为什么是这个颜色?我记得应该是淡绿色的。”
“因为我往里面加了一些能够延长效力的草药。好了,不管怎么说,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们——这就是你们所面对的现状——最后两瓶萨克雷奇药剂。”女巫在裙子上擦了擦手,坐在了身旁的一把椅子上,“奥伊,你这个小笨蛋。”
“我不明白,米什佳——米什佳小姐。”看到米什佳的表情,奥伊忙补充道,“为什么是最后两瓶?就算我前些天打碎了那些药剂,这一个月之间也应该可以配出新的药剂了吧?就像你刚才所做的。”
“奥伊,行行好现在把你的嘴给我闭上。我大概没有告诉过你,这个药剂的配方是我一个住在西伯利亚的同行发明的,里面需要一种叫做铁线莲的植物来做药剂的平衡收尾,也就是你刚刚看见我最后扔进坩埚的那种,而它只在遥远的东方国度生长开花。这四年里为了你们这两个小东西我一直在恳求我的同行通过商队给我带这种植物到这个小城来。本来我认为靠剩下的这几瓶药剂能够撑到下一个商队到来,但是因为你的愚蠢,现在你们只剩下这两瓶药剂可以使用了。”
奥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他现在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危机感。一份萨克雷奇药剂只能发挥一个月的效用,现在距上次他们服用药剂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米什佳所说的这一切表明,如果没有奇迹出现,顶多一个半月之后,卡瓦希迪尔公爵就可以把他俩请回黑塔做客了。
看着奥伊苍白紧绷的脸庞和皱在一起的眉头,米什佳叹了口气。这四年来女巫因为担心这个孩子的安危一直跟着他们在这块土地上东奔西跑,直到最近才在这个小城暂时安顿下来,现在却又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我试过这里的很多草药,但是没有一样能够替代铁线莲来配制这种药剂。”女巫轻轻敲了敲桌子,“所以我现在打算去一趟西伯利亚,当然了,是使用‘女巫的方法’,日夜兼程的话两个月后我就能够赶回来,我往最后的这两瓶药剂里加了些东西,延长了半个月左右的效力,这样的话时间应该能够赶得及。”
“米什佳小姐,谢谢你……”奥伊不知道该怎么向女巫表示自己的感谢,他只能向前几步,单膝跪在了米什佳面前,“对于你所做的一切……”
米什佳伸出手抚摸着年轻吸血鬼月长石色的头发,她身上的饰品一阵响动:“不要这样奥伊,这是我应该做的,但是,要是我四年前能够阻止你的话,也就不会发生今天这些事情了——我真不知道应该怎样去面对你天堂里的母亲。”女巫的声音中浸着一种哀伤,浓重的哀伤,经过这么长久的时间之后,这份哀伤似乎浓重得有些奇怪。
“你不用为这件事自责,米什佳小姐。”奥伊低声说到,“我从没有后悔过。”
四年前,奥伊和米什佳所在的吉普赛车队在夜晚误入了公爵的黑塔庄园,所有的孩子和大部分男人都被杀了,尸体被尖木桩贯穿,插在领地外围,剩下的女人和年轻男子被带入了黑塔,成为公爵的新仆人,奥伊也在其中。在黑塔,没过多久奥伊的母亲就中了“黑塔的诅咒”消失了,而他则结识并爱上了公爵的宠物杰因斯,秘密接受了黑暗的馈赠,之后两个人便逃了出来,虽然付出了点代价。他们抢到马车后过了不久便遇到了奥伊母亲的妹妹米什佳,奥伊不知道女巫是怎么逃出黑塔的,不过她显然是使用了“女巫的方法”。
“那么,我最好现在就出发,我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米什佳站起身来,用随身的手帕快速地擦了下眼睛,走到墙边拎起自己的几个包裹,奥伊和她一起走出了屋子。外面,杰因斯正在欣赏一架突然出现的黑色单驾马车,黑色的小母马不安地用蹄子刨着地面。盲眼的吸血鬼把脸转向走来的女巫。
“这是您的马?尊敬的米什佳小姐?”他微微鞠了一躬,“她可真迷人。”
“谢谢你的夸奖,杰因斯先生。”米什佳板着脸回答到,“如果你能离她远一点,我会很高兴的。”
对于这个将自己的宝贝奥伊拖入黑暗世界的吸血鬼,米什佳从来给不了什么好脸色。杰因斯识趣地站到了一边。女巫最后吻了吻奥伊冰凉的脸颊,登上了马车,她从窗户那里又凝视了自己的外甥一段时间,才最后让一阵微风吹过。马车消失了。
“你的阿姨很强大,亲爱的,也很悲伤。”杰因斯一直等微风不再吹拂才来到奥伊身边抱住他的身体,“她去哪里了?”
“东方。”奥伊回答到,“杰因,她不喜欢别人叫她阿姨。”
8、复仇
天马上就要黑了,太阳早已**进地平线,天空的颜色已经变得很暗,乔治躲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上,窥视着停在树下正在轻轻地不规则律动着的马车。马匹安静地嚼着草叶,男孩的心脏则一下一下地叩击着胸膛。在这辆马车里,躺着杀死自己妹妹的凶手,一股怒火正在男孩的心中静静燃烧。
快了,就快了,今天晚上,这两个混蛋就将付出代价。乔治紧紧地抓着手里的匕首,公爵的声音又一次回响在他的耳边:“记住,亲爱的,这是我给你的机会,复仇的机会,但是同时这也是一次测验,你需要战胜并杀死他们,记住,即使他们很年轻,也是比人类强大得多的血族。”
血族?我才不管那是什么东西。男孩微微眯起了眼睛,四年中所接受的所有训练赋予了他充足的自信。他们杀死了安奴,现在他们就必须付出代价。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了开来。一个修长的身影走下马车,开始给马套上缰绳。
就是现在!
抓住身影落单的时刻,男孩发动了攻击。他轻快地翻下了树枝,一阵风正好吹过,掩盖了他行动时发出的轻微响声。镀过银的匕首闪着寒光,袭向了目标的头颅。然而在即将得手的一刹那,身影却在瞬间消失了。乔治后颈一凉,他猛地低下头,躲开了杰因斯的右手。再晚一秒钟,上面尖利的指甲就会撕开男孩的后颈。
乔治顺势发力跃起,调整着身体的姿势,落到了马车顶上,盲眼的吸血鬼则落到了离马车几码开外的地方。
“宝贝,晚上好。”他舔了舔右手的中指,“我很久没有跟食物聊过天了。”
“这将是你最后一次聊天,好好珍惜吧!”
乔治再次冲了过来,杰因斯心情愉快地迎上他的攻击。十六岁的男孩发育得很好,但仍要比杰因斯矮上一个头,他灵巧的身体不断变换着方向,从刁钻的角度攻击盲眼的吸血鬼。杰因斯好整以暇地躲闪着,并没有反击。
“喂,亲爱的食物,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他一边闪避一边开口到,“你是猎人么?能够找到我的藏身之处,你很厉害嘛。”
“我才不是什么猎人!”男孩吼道,攻击的频频失利让他急躁起来,“我是来复仇的,为我妹妹!”
“哦……”杰因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时候的小男孩,没想到你还活着——这些格斗技巧是谁教给你的?”
“死人没有必要知道这些!”
乔治一个突刺,抢到了杰因斯身前,他的左手魔术般又旋转出一把匕首,两把匕首从两个方向一起刺向了吸血鬼的颈间。杰因斯一个矮身避了过去,男孩随即生生止住攻势,飞起一腿抽向了对方腰间,将杰因斯踢飞了出去,撞在一棵树上。这一踢的力量非常强大,粗壮的树身竟被撞弯了下来,四年间乔治所接受的训练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尘土中,杰因斯站起身来,赞赏地拍了拍手。
看着不远处毫发无伤的吸血鬼,乔治不由得攥紧了匕首。果真如主人所说的一样,这家伙就是一个怪物!
“这么有趣的食物我可不能一个人独享。”杰因斯愉快地说到,随即向马车的方向呼唤道,“奥伊,亲爱的,你要是休息好了就快出来,我有些有趣的东西要给你看看。”
马车里却静悄悄的。
“奥伊?”盲眼的吸血鬼疑惑地呼唤着,“亲爱的,你怎么了?”
乔治则开始冷笑:“这就是所谓的强大血族?很遗憾你居然没有发觉到,我使用匕首的方式总是接近于剑术。”
“剑术?”杰因斯的脸色稍微有些发白了。
“没错,可惜的我的剑在刚才就被用掉了,于是我只好改用匕首来攻击你。”
杰因斯蓦然意识到了什么,没有理会一直保持着攻击姿势的男孩,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马车旁边。
打开的车门里,拥有月长石色卷发的年轻吸血鬼□着胸膛躺在被移开盖子的棺木中,在他的心口赫然插着一柄镀过银的细剑,这柄细剑是男孩落在马车顶上的瞬间,就势用力破开木板刺下来的。看到了杰因斯,奥伊大张着翡翠色的瞳孔,口中艰难地发出了一点声音。
“杰……因!”
“奥伊!”杰因斯慌乱地大吼到,“奥伊!你不会有事的!只要把它拔掉,只要——”
他没有来得及将剩下的句子说完,尖锐的痛感从后背传来。吸血鬼转过头,看到的是乔治恶魔般的笑脸。
“你是不是过于无视我的存在了,吸血鬼先生?”乔治温柔地说到,“居然背对着我。”
双手猛地用力,两把匕首交叉着深深划过吸血鬼的后背。血喷了出来,杰因斯却并没有像男孩预料那样倒下,相反,他慢慢站直了身体。
“小鬼,你惹怒我了。”杰因斯低声说到,“你用那肮脏的手伤害了我重要的奥伊,现在我决定要杀了你。”
没有任何预兆的,杰因斯从马车前消失了。就在乔治四顾寻找他身影的时候,吸血鬼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这一次尖利的指甲没有给男孩任何躲闪的机会,瞬间穿透了他的胸膛。
“什……!”
男孩还在惊讶的时候,杰因斯已经收回了手,于是乔治径直向前倒了下去。这次攻击更加撕裂了杰因斯背上的伤口,红色的血液沿着伤口缓缓流出,匕首上附带的银已经完全渗透进了吸血鬼的身体,并且开始破坏他的血液构成。盲眼的吸血鬼蹒跚着来到马车前。
“奥伊,我亲爱的奥伊……”
他没来得及碰触到奥伊身上的细剑,银器所带来的眩晕感完全吞噬了他,他最后半挂在了马车上。
周围安静了下来,晚风吹过,带起一阵沙沙的响声。奥伊在昏厥过去的前一刻,看到的是如同那个夜晚一样的,恶魔般的身影。
9、结束
疼痛如同火焰一般灼烧着,奥伊觉得自己快被这股烈焰吞噬了,他痛苦地抓挠着自己的胸口。
不要……好痛苦……谁来…救我……
杰因……
“杰因!”
随着这声呼唤,奥伊醒了过来。茫然地望了望四周,他发现自己仍旧躺在马车上的棺木中,同样,自己的胸口上仍旧插着那把镀银的细剑,要说有什么改变的,那就是自己的双手因为紧握着细剑而被剑刃割得血流不止。
奇怪,为什么我还活着?
不过虽然讶异,奥伊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浪费太多时间,他记得杰因斯倒在了车门那里,可惜由于身体被细剑钉在了棺木里,他无法起身去查看同伴的安危。他只得又呼喊了起来。
“杰因!杰因!”
没有回答,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在夜空中流淌。奥伊再次开始试图拔出胸口的细剑,银器进入身体的痛苦几乎令他发狂。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指几乎都要被剑刃切断了,一切努力却只是徒劳。奥伊开始哭泣,又开始低声呼唤爱人的名字。
这次有了回音。
“奥伊,你这个小笨蛋。”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年轻的吸血鬼抓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米什佳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