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人 by 连城雪(上)【完结】(14)

2019-05-31  作者|标签:


  高二的时候,大学联考得压力忽然就下来了,人人为前途而自危,似乎顷刻间成熟不少。
  林亦霖成绩优秀到无可置疑,众望所归,进了理科重点班。
  班里换成个年老的女班主任,行为刻板,但对他喜欢的不得了。
  很奇怪,陈路没再跟着林亦霖行动,返校后沉默归沉默,却依旧留在肖言那,和着史地生混日子。
  杜威就甭提了,纯粹一个想学理而没人要的主。
  她妈给儿子定下新目标:怎么着也得考进北体的体育新闻,不然等着家法伺候。
  教学楼不一样了,宿舍不一样了,明明在同一个学校,却好像有了永远不相见的理由,生活就像从沸腾的热水,忽然就变得很温凉。
  B城的秋天特别美丽,天空万里无云,湛蓝如水。
  城里落叶纷纷,山中红枫翩跹。
  连空气都比平时清新许多。
  林亦霖在活动课打扫了化学实验室,出来走在寂静无声的走廊里,疲惫的用手背搭住额头,看向窗外放松双眸。
  其实也没多少学生在外面晃荡,他们宁愿抽出点时间来学习,然后可以早些睡觉。
  所以,凤凰花树掩映的篮球场就显得特别热闹。
  林亦霖眯起眼睛。
  他看到了似乎在这两个月倏忽间就遥远了起来的那个身影,有点不自觉地恍神。
  其实陈路是很好辨认的,他爱穿颜色清淡且质地良好的宽松衬衫,个子高挑而脊背挺直,动作好看又从容。
  不带任何情感价值去评判,他和别人也是截然不同的。
  太名贵,太名贵。
  林亦霖淡笑着摇摇头,向楼下走去。
  有些事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
  没过几分钟,林亦霖就懂得了这个道理。
  还没走出实验楼的大门,迎面就来了个女生,长发飘飘,身材曼妙,可惜她的表情实在很不好。
  林亦霖暂时还没有忘记被她劈头盖脸倒了一身牛奶的惨事,他不喜欢和女生有冲突,便很快低下头,想快走来为妙。
  “哟,看到同学都不打招呼啊。”
  没想班花不依不饶的,又阴阳怪气找茬。
  林亦霖把气憋回去,抬头温和的微笑:“你好。”
  女生一挑杏眼:“我当然好啊,看到又有人被陈路甩了,开心的不得了。”
  也许是母亲的缘故,在林亦霖眼里,女性总是那种需要保护的物种。
  虽然她很过分,但也很幼稚,林亦霖淡淡的翘着嘴角:“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班花急了:“我说你被陈路甩,现在全世界都知道这件事,很爽吧?不晓得谁以前还和我耀武扬威,原来不过是被玩玩而已。”
  “嗯,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太关心这些事情,多读点书吧。”林亦霖的耐性几乎不是她可以想象的程度。
  “女人脸,少和我说教了。”班花骂完欲走,虽然林亦霖长的并不女气,只是清秀得过分,但她就是看他不顺眼。
  从小骄傲惯了,想起那日在宾馆的房间里陈路的拒绝就如鲠在喉。
  林亦霖还是浅笑不生气,但他又很快变了脸色。
  “喂,你丫干嘛呢!”
  班花忽然被人从身后推了个趔趄,她愤怒回头,气焰顿时小了大半。
  赵紫薇顶着个可爱的BOBO头,眼睛还是大到离谱,抱着手臂一副很不满的样子。
  “紫薇姐,你回来了?”班花换上笑脸,谁都知道这小姐不好惹,家境好脾气又很直,惹了简直和鬼上身无异。
  “哼,你小心点。”赵紫薇瞪了她一眼,拉住林亦霖就走,小靴子踩在地上当当的响。
  “你干什么?”
  被拖着走了一百米,林亦霖忍无可忍的甩开了她的手,神啊,这女的怎么比杜威还大手大脚,明明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赵紫薇扔掉刚才的戾气,眼睛一弯,笑嘻嘻的说:“我是来关心你的嘛,人家是特地逃课跑出来的。”
  林亦霖知道她想说什么,干笑着计划逃跑。
  “你为什么和陈路分了?”
  果然,她手疾眼快的抓住林亦霖的胳膊。
  “我根本就没和他在一起过。”小林子打心眼里触这个怪女孩儿。
  赵紫薇惊叹:“你们成天搂搂亲亲,做都做过了,还不叫在一起啊!”
  吐血的心都有,林亦霖哭笑不得:“谁说的!”
  “杜威。”她回答的特干脆。
  ……
  林亦霖黑着脸转身要走:“我的事情不用你们管。”
  “可是陈路是我朋友,他的事我要管。”赵紫薇语气有点倔强。
  林亦霖停了脚步。
  “他对你多好啊,你怎么就不肯珍惜,陈路坏是坏了点,可他还是挺简单的一个人,难道你都没有感情的吗?他现在特别难过你就一点也不难受?是不是人啊……”赵紫薇向来口不择言,愤愤的说了一大堆。
  林亦霖轻皱眉头,许久,才轻轻的吐出一口气,转身问她:“你听过这个道理吗?”
  赵紫薇眨眨眼。
  “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老板,有的很温情,对下属如家人,嘘寒问暖,让你都不好意思向他要加薪,有的很刻薄,出一元的钱要你十元的力,让下属苦不堪言,有的很酷,你和他会像牛郎织女,隔着条银河,永远银货两讫,互不拖欠,有的很厉害,他虽贤下士纡尊降贵,提供不能抗拒的条件,对方也没有说不的余地。”
  林亦霖叹气:“但最厉害的老板就是燕太子丹。他谋复国招贤能,看中荆坷,但对刺秦的死亡约会绝口不提。同游共处时,荆坷赞赏弹琴的美女手巧,他命人把双手剁下来用玉盘盛了相赠。荆轲无意中说:千里马的肝美味。他又杀了名驹,把肝煮好奉上。是他待他太好吗?当然不是,那只是收买的手段高明,让受到震撼的你,只好豁命以报。”
  赵紫薇静静的听着。
  “**也一样,温柔的**朝夕问候你饥寒苦痛,不需要本钱就换到你的愚蠢动容,浸淫其间却可能依旧饥寒。刻薄的**要求你身兼舒职,无以为出却要超额回报。很酷的**不会吃醋不会紧张,不过如果他吃定了你,你还是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最恐怖的**是像太子丹那样的人。你没有指定要求,是他阁下自选动作,但全是你想都没想过的大手笔,既然做了,你就是欠他,领了这份情,走也走不了,除非以全部身心来偿。**对你好的过分,你就要懂得衡量,是否还的起。”
  林亦霖很认真的看着她:“陈路就是太子丹这样的人,我不需要,也还不起,你懂了 吗?”
  “可是……”赵紫薇心里还很心疼陈路,但她又怎么说得过林亦霖。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和他在一起。”林亦霖暗吐了口气,暗自觉得自己是否太清醒太冷漠。
  赵紫薇又问:“如果没有这么复杂,你喜欢他吗?不要骗我,你喜欢他吗?”
  林亦霖浮出复杂的笑意。
  她不服气的哼道:“明明就是喜欢他,有喜欢了,你懂什么道理都没用,没用!”
  “喜欢不喜欢不是人生的全部,甚至只是一小部分。”
  “但它就是你无法控制也无法选择的那一小部分!”赵紫薇很不高兴的样子,拎着包看 表:“我得回去上表演课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又雄赳赳气昂昂的离开了。
  好自为之……林亦霖笑了下:自己有这么罪大恶极吗?
  虽然,陈路对他,或者他对陈路,都不曾公平过。
  人的确不需要懂得那么多道理,但林亦霖根本不知道,没有这些道理,他要怎么生活下去。
  人……其实挺像鸡蛋的。
  有着柔软的内心,因为怕伤害,一定要包着小小的壳。
  只是人们总是不明白,其实这小小的壳,也是很柔软的东西。
  这是我们的悲哀,也是我们的幸运。
  ——2005年9月13日
  秋天的雨,很凉,很冷。
  林亦霖下了晚自习急着跑出来打电话,忘记拿雨伞,只穿着薄薄的制服衬衣。
  他用微冰的手指拨出了那串熟悉的号码,终于通了。
  不晓得怎么回事,这个礼拜家里的座机一直是欠费的,要不是学校里大堆的事情拖着走不开,他真的很想请假回家了。
  “……喂?”那头好半天才被接起来,母亲的声音很恍惚。
  “妈?”林亦霖皱着眉随手擦掉额上的雨水,问道:“你怎么没去交电话费?没钱了吗?明天我再给你打点?”
  “我忘了,是你老师给交的吧。”
  “妈妈你怎么了,不开心吗?”林亦霖很担忧。
  “……没事,你好好学习。”
  听着毫无人气的声音,林亦霖急了:“妈,你再这样明天我就回家了。”
  “不用了。”
  林亦霖心里被她弄得很乱,但他明白母亲的精神状况不比正常人,千万不能和她认真,便强迫自己放缓了语气:“你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千万别憋在心里,听见没?”
  话筒中传来两声哽咽,她哭了:“妈妈没用,照顾不了你,还要给你添麻烦……”
  “不许你这样说!”林亦霖打断她:“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我对你好是应该的,知道吗,你开心活着我才能开心,不然生活再轻松又有什么意义?”
  “小霖,妈妈不想拖你的后腿……”
  “妈,是你把我养这么大的,以后我要养你,不然生儿子干吗,听话。”林亦霖眼神很悲伤,语气却是带笑的。
  “恩。”
  “好好的,放假了我就回家陪你。”
  “恩。”
  “我挂了啊?”
  “恩,再见。”
  电话一下子就失去通讯,林亦霖呆呆的握着话筒,感觉很寒冷,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衬衫都湿透了。
  他以前并不恨自己的父亲,只是很怕他。
  但现在,他有点点恨了。
  虽然可以吃力的承担起父亲留下的责任,却怎么也不能弥补他留下的伤痕。
  可是现实如此,再质问生活为什么残忍,不是太傻了吗?
  一直往自己身上落井下石的雨滴忽然停了,林亦霖回过神,抬头看到把黑色的伞。
  身后传来和秋雨似的清寒声音:“你站在这儿会生病的。”
  猛然扭头,那双蓝色的眸子在夜色中很美,也很温柔。
  “谢谢你,刚才我走思了。”林亦霖轻声说道,然后疾步离开。
  陈路追上他,把雨伞塞进林亦霖的手里:“你拿着吧。”
  林亦霖怔怔的看了陈路两秒,不动换。
  知道他的心意,陈路淡笑着向后退,只身进了雨里,似乎是不带任何留恋的,很快转身往公寓走去了。
  沉重的心像忽然松了下,酸涩感涌上来,林亦霖一时间有点想哭。
  他太累了,真的很累,累到松下来才能意识到自己的疲惫。
  陈路的背影在细雨中有点惆怅的气质,他雪白的衬衫很快也会被雨水染湿了吧。
  林亦霖猛地摇摇头,眨了眨自己微疼的眼眶。
  大步往前走去。
  陈路高挺的鼻梁再次落上了雨伞的阴影,他诧异中回首。
  “下雨了,一起走吧。”
  林亦霖挤出半抹笑容来,侧过头,隐藏住眉间的愁思。
  陈路抬眼又低下,没说话。
  因为他觉得这一刻是很奢侈的,几乎禁不起任何吵闹。
  只是接过了雨伞。
  因为下雨,夜晚显得特别漆黑,路灯微弱的光仿佛就要被吞噬掉了,柔金碎在雨水里,也碎了两个人的影子。
  林亦霖像是酝酿了很久,突然说道:“那天,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陈路没等他说完,或许又是不想听那些理由,只仓促的说道:“我明白。”
  林亦霖见状闭上嘴,就没了下文。
  “你刚才……遇到不愉快的事了吗?”陈路还是忍不住问道。
  看到林亦霖站在雨里,一副失魂落魄要哭的样子,让他的心紧了起来,真的很不舒服。
  林亦霖答非所问:“你爸爸是什么样的?”
  陈路愣了片刻,说:“他是个挺随心所欲的人,小时候见过几次,后来就没什么音讯了,我只知道他中文名字叫陈一涵,现在在巴黎,有个对着巴黎圣母院的画室,衣食无忧。”
  “那你想他吗?”
  “没感情……谈不上想不想,我只有我妈,是他不要我们的。”陈路不以为然。
  他们的人生,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有些相似的,只不过一个人的母亲特别坚强,而一个特别脆弱,虽然,她们都不快乐。
  纷纷绕绕的事情积压在心头,林亦霖有些喘不过气来,愁闷无从说起。
  他知道,说了也没用。
  凉凉的手指忽然触到了他的眉心。
  抬眼,陈路收回胳膊笑笑:“别皱眉,那样不好看。”
  林亦霖愣愣的舒展了自己的表情。
  “好了,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就直说,不要什么都自己扛。”陈路温柔到半截,意识到了什么,又改了口:“至少……我们还算朋友吧。”
  林亦霖晃了晃身体。陈路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抹掉林亦霖脸上的雨水:“别这样对自己了,会生病。”
  林亦霖还是不说话。
  陈路微笑着拍拍他,嘱咐道:“好好的。”
  然后转身走进了夜雨中。
  林亦霖一直看着他走进公寓楼的大门,才觉得自己有了丝丝的温暖。
  但这么冷,冷到手脚颤抖,这点温暖又有什么用?
  “肖老师,有时间吗?”
  趁着下课,林亦霖走到办公室的门口,礼貌的敲了敲门。
  肖言正在编写教案,抬首笑道:“进来,找我有事?”
  “嗯……”林亦霖走到桌前,递了张申请到肖言的面前:“我今天去教务处申请不上晚自习,王老师说要您的签字才可以。”
  肖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不上晚自习?”
  这孩子有半分钟都能坐那看书,刮了什么风这是。
  “嗯,我又找了个兼职,可以上夜班,我想……”
  “你不是礼拜日都去当家教吗,还在图书馆勤工俭学,怎么了,缺钱?”肖言皱起眉头。
  “我妈她身体不大好,我想找个人照顾她,可是家里存款不多了,还是多赚点钱好,再说,我会抽出时间学习的。”林亦霖说道。
  “那怎么可以,你家里有困难老师可以帮你想办法。”肖言不同意。
  “老师,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想,其实人还是要靠自己的。”林亦霖真诚的看着他:“你相信我吧,我有我的分寸。”
  肖言拿着那张薄薄的纸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原本手里的东西轻如羽毛,不知为什么,却沉的让自己说不出话来。
  给一个过分自尊的人太多帮助,是不是很像施舍?
  像林亦霖的这种情况,真的是太少见也太难处理了。
  肖言皱起眉头,拿着笔在申请上停了很久,才犹豫的写上名字。
  林亦霖如释重负,笑出来:“谢谢老师。”
  这甜美的笑容看在肖言眼里分外心酸。
  “我不多嘱咐你了,你是个明白孩子,但别太辛苦自己。”肖言好半天才说出话来。
  “嗯,我知道。”林亦霖点点头,拿着申请退了出去:“老师,你忙。”
  办公室的门静静的被关上。
  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老师们又开始议论纷纷:“小肖啊,你这学生也太懂事了,怎么教的。”
  “是呗,这要我儿子我睡觉都能笑醒。”
  “少作梦了,你连对象都找不着哪来的儿子。”
  肖言在一片哄笑中无奈的摇摇头,继续钻研他的教案。
  其实到这个学校三年,只不过是想多些经验,再到英国深入对比研究。
  可是林亦霖的所作所为,渐渐的让他对教师工作产生了种难以形容的激情,他很想去改变孩子们的人生,给他们创造出奇迹般的未来。
  一切希冀都是好的。
  这时的他们谁也想不到未来,竟然是那样的荒唐与不公平。
  时间能改变我们的所有。
  骄傲,信念,尊严。
  这些珍贵之至的东西被不经意间碾得血肉模糊后。
  似乎只有不多的回忆,可以拿来缓痛。
  很多人都不同意我和你在一起,他们甚至告诉我那样做的种种坏处。
  可是,似乎只有我自己看到了爱你的好。
  是你让我成为真正的我,是你让我变得完整。
  是你让我沉醉于痛并快乐着的感觉。
  这就叫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2005年9月30日
  寒意随着夜晚慢慢的降临,这座城市虽然已经习惯在黑暗中繁华,但刚走过夏日的人们却有些抵挡不住那细小而刺骨的风。
  因此,温暖而精致的咖啡馆内,就显得特别吸引力。
  洁白配着淡金的装潢十分典雅别致,驻唱歌手如同行游诗人拨动着琴弦,浓浓的咖啡香热巧克力般划入细瓷杯底,再由美丽的服务生送到客人手中,这过程,已然十分享受了。
  可惜宁静总是不能永远,片刻前还好到不行的气氛,不知不觉间就被刚刚走进咖啡店的大男孩儿打破了。
  他一身寒意,做工讲究的米色短风衣让本就修长的身形更加鹤立鸡群,只是天然的褐色头发沾了些雨水,微微狼狈。
  他长得如同书本里的王子,宝石般的眼配着挺俏的鼻,但表情真的很差,差到让不由自主看他的人们又不由自主地缩回了脖子。
  当然,除了缩脖子还想藏起来的,算是那个新来的小服务生了。
  林亦霖没来的及躲进员工室,就被陈路抓住了胳膊。
  大少爷明显生气了,劈头盖脸的质问:“你怎么不上学!跑到这儿抛头露面干什么?”
  “你用错成语了……”林亦霖心里暗自叫苦,干笑。
  “少扯开话题。”陈路瞪他。
  林亦霖放弃逃避,笑道:“我没不上学啊,我只是不上晚自习而已,像我这么聪明,照样会考第一啦。”
  “你当你是神啊?”陈路实在不敢想这个死用功的家伙再往身上压担子,垮掉的时候会有多可怜。
  林亦霖也不笑了,使劲抽出被捏红的手腕,小声道:“我需要钱,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陈路这下像是听到了填堵的笑话,气不打一处来的损他:“你要钱为什么不和我说,喜欢伺候人是吧?我雇你,我给你十倍的报酬。”
  林亦霖的脸色顷刻变得很不好看:“你想和我吵就到外面,反正我也下班了,不要影响人家做生意。”
  陈路早就恨不得把他拽出去,但想起林亦霖单薄的校服根本抵御不了秋凉,又变了态度:“我是来喝咖啡的,你陪我喝一杯吧。”
  “哦……你等我把制服换下来。”小林子不情不愿的嘟囔着进了更衣室。
  陈路站在外面,拿起手机迅速的拨了个号,走到墙边说道:“张伯吗?你一会把我的车开过来,我在西单这边,恩,对……”
  更衣室的门突然开了,他仓促的收起电话,又恢复了被全世界欠了钱的臭样子。
  漂亮的杯子轻轻的放在玻璃台上,林亦霖不加糖也不加奶,拿勺子搅了搅,便轻轻啜饮了一口,眼睛半眯起来,很满足的样子。
  陈路不想打扰他,又忍不住皱着眉问:“你回去上课行不行,我借你钱总成了吧?”
  “是肖老师让你劝我来的吗?”
  “没有,是小柔姐告诉我的。”
  林亦霖点点头,很认真地回答他:“不成,我要自己赚钱照顾我妈。”
  “你……真是。”陈路气得无奈,反倒笑出来。
  “不要大惊小怪的,这算什么啊,比我惨的多了去了,我活得挺好的。”林亦霖也翘起嘴 角:“这里环境好,客人又不多,还有歌手驻唱,你听她唱得多好。”
  台上的女孩年龄不大,但眉眼间有些风霜的味道,正抱着吉他轻哼《红豆》。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天长地久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陈路抬眼:“你是要她唱的吧?”
  像是做坏事被抓住的小孩,林亦霖调皮的吐吐舌头,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柔柔的透明。
  喜欢真的是控制不了的东西,陈路很想吻他,但害怕连这种距离都失去的恐惧胜过一切,强迫自己清醒着找话题:“你就这么喜欢王菲?”
  “嗯,”林亦霖点点头,谈起偶像他总算是有点来劲:“她很漂亮,骄傲得像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而且,她的声音真是太好听了,跟任何人都不一样。”
  “小孩子。”陈路忍不住笑起来。
  “不是小孩子,我就算老了也会喜欢的,喜欢就是喜欢,我就是觉得能把好听的声音永远保留下来是件特别幸福的事情。”
  “那你喜欢我的声音吗?”陈路丝毫不觉得自己厚脸皮。
  林亦霖一怔,点点头。
  陈路支着下微笑起来,两人顷刻竟然无言。
  “和我玩游戏吧,我问你问题你要立即答哦,不可以想,想了就算输,你输了就得请我这杯咖啡,我们玩英文的。”大少爷打破沉默。
  小林子哭笑不得的点点头。
  “Err……rain or sunny?
  “Rain.”
  “Café or milk?”
  “Milk.”
  “Faye(王菲英文名) or Daniel?”
  “Dan……”
  林亦霖说道一半,闭了嘴,原来他不过是想问自己这个傻问题。
  陈路心满意足的点点头,然后坐正身子,特真诚的说:“我给你录唱片听吧?”
  “好啊。”林亦霖受不了他想什么是什么的少爷脾气,随口答应。
  陈路笑得特别开心,正巧手机响了,他接起来答应了两声然后对林亦霖说:“我们回学校吧,不然要关校门了,我带你。”
  “不用……”林亦霖习惯性的推辞。
  陈路不由分说,放下前拉着他就往外走:“反正我是开车来的,顺便的事儿。”
  B城电视台的大楼在碧空下显得气派却冰冷,进进出出的人或衣着光鲜,或行色匆匆。
  兰基博尼在门口滑行两圈,然后才慢慢进了停车场。
  陈路带着律师走出来,锁了车,才算真正的下定决心。
  他们一前一后的搭着电梯往高层去了。
  “嗨,陈路!”鲁小凡正拿着几页稿件和人在走廊商量,看到他热情地打起招呼:“你可算来了,真是比刘德华都难请。”
  “你别损我了。”陈路礼貌的笑笑,问道:“制作人来了吗?”
  “他堵车了,马上到,是你太准时了。”鲁小凡拍拍他的肩膀:“怎么,真的考虑清楚了?”
  “嗯。”
  “咱们这个可是五年约,你别一时热度。”
  “我知道。”陈路点头。
  自从那回在披萨店见了陈路,鲁小凡就没放弃过联系他,自己年龄大了,想和人办娱乐公司,像陈路这种坯子是可遇而不可求,天生的摇钱树。
  知道他的家世后,名主持也几乎想打退堂鼓了,没想到大少爷上礼拜竟然主动打电话给自己,收入问题根本不提,就一个条件,只要王菲的**班底作唱片。
  好马才能配好鞍,鲁小凡并不傻,但天难的事,一口答应。
  陈路是她成功的最好条件,当然值得。
  她是生意人,但并没有坏到没心没肺,善意的提醒了陈路他可能面临的一切疲惫与痛苦,也许生活都会天翻地覆,陈路都只沉静的点头。
  鲁小凡唯一有点不放心的就是,她很久都闹不明白陈路这么做图的是什么。
  还真的是很多很多年过去了,她才明白他,竟然那么简单。
  简单到有点傻。
  年轻的时候,总以为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就能自由的飞了。
  那些浸透岁月的关心便往往以伤害而定论。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青春。
  但我总会觉得,青春的价值不在于得到什么,而是即使不值得,也可以勇敢着不后悔。
  ——2005年10月10日
  十一假期鲁小凡带着他试了各位制作人和音乐老师,又花大价钱造型和辅修形体课,累得两人都瘦了一圈,成天呆着运动帽墨镜开着车满城乱窜,倒也充实的很。
  陈路从来没特认真地做什么事,总以为一切容易,没想到拿出去硬是被挑三拣四,劈头盖脸的挨训。
  “你了解自己的声音吗?你都不了解怎么可能唱好歌的!”
  “神态太傲慢了,还有你那个动作,一句话,就是不亲合,当明星连亲和力都没有还能做吗?”
  “笑,连笑都不会?我们培养的什么,美男啊美男,不是大爷!你去看看日本那小池彻平,学会了吗?现在正当道,拿着镜子练去!”
  “不会美声?那必须得学,和风不风格没关系,这是基本素质。”
  ……
  一道折腾下来,陈路对自己是彻底怀疑了,无奈街舞跳得腰酸背痛,抱怨的力气都没有,几乎是爬到麦当劳里买了汉堡就吃。
  鲁小凡遮遮掩掩的坐在他对面,笑道:“是不是受不了了?”
  “还成,有点不人道。”大少爷皱着眉头喝下可乐,哼哼着点头。
  “后悔了?”
  “没有,就当运动了。”
  鲁小凡墨镜背后的眼眸弯弯的:“你比我想得能挺,现在是让你适应适应,以后课程不会这么密集的。”
  “但愿吧……”陈路不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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