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人 by 连城雪(上)【完结】(17)
2019-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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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路很想说点什么,可他无言以对,只能拿着纸巾递过去。
安静的病房,几乎连抽噎都听不清晰,巨大的机器在闪着绿光,远远的鞭炮声回响着,更显得这里很寂寞,空旷的像是死寂。
林妈妈深呼吸了一次,擦了下微红的眼眶,强笑:“我很累了,想要睡觉,你去看看小霖手续办好了没,带他去吃点好的吧,大过年的。”
“嗯,成,我知道。”陈路起身帮她掖好被角,收拾了餐盒,才轻手轻脚的走出去观赏了门。
林亦霖面无表情的靠在墙边,见陈路出来,慌忙低下微湿的眼睛。
原来他都听见,也是任凭是谁,都很难坚强的走进去面对一切吧,十七岁的年纪,正是无忧无虑,他却要无端承受如此之多,命运真是会开玩笑。
陈路疼爱的勾了下林亦霖冰凉的下巴,笑:“傻样。”
林亦霖也觉得自己哀怨的样子好笑,瞥了了他一眼没说话。
陈路**的低头和他鼻尖对着鼻尖,轻轻地重复了刚才的话:“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的。”
然后亲了亲他的额头。
林亦霖嘟囔:“别闹了,这里会过人的。”
嘴里那样说,却把双手伸进他敞开的皮衣里寻找温暖,抱着陈路好半天一动不动。
这世上多数安慰都用不到语言,林亦霖突然觉得很矛盾,这样的踏实怎么总会透着不安?
你不离开我,我如何承诺我不离开你。
前方道路那么模糊,是什么给你信心,相信那条路会宽到让两个人一起走?
他把脸靠在陈路的肩上,轻轻叹了口气。
“老婆饿了吧?走,带你去吃饭。”陈路明白他心里难受,亲昵的抚乱了林亦霖的短发。
“不是要去你外婆家么?”林亦霖抬脸问。
陈路拉下他的手轻轻握住:“算了,人太多,又做作,就咱俩过年不是挺好吗?”
“嗯。”林亦霖终于微笑。
他不想见到那么热闹的场面,热闹只会让自己心里更孤独,陈路怎么会不明白。
大年夜可能是B城三百六十五个晚上中最冷清的一个,宽阔的大街上根本没几个人影,只有些全球连锁的大百货开着门,摆放着流光溢彩的中国风格的装饰,像是座空城。
两个人刚吃完西餐在街上溜达,陈路成天忙得要死的电话又响了。
竟然是杜威。
“怎么了你又?”陈路对他向来不讲礼貌。
“甭提了,和我大姨吵了一架,我妈竟然把我赶出来了,靠,简直俩更年期,你在哪呢?我只能投靠哥们了。”杜威骂骂咧咧。
“……西单。”陈路差点脸抽筋,要不是林亦霖站旁边一幅好奇相,他真的想问你怎么不和你大姨妈吵架去。
“我也在啊,我也在啊,你具体点儿。”
“你别来找我,爱去哪儿去哪儿。”
“我不,嘿!我瞅见你们了,站那儿甭动啊。”
陈路哭笑不得的看着被挂的手机,没半分钟就开过来辆出租,司机撇出那个祸害,顷刻就逃之夭夭。
杜威欢天喜地的扑上来:“哎呀我总算见着活人了,这年都快没法过了!”
“滚,谁让你来的。”陈路在他魔爪下挣扎。
“我不是没辙了找不着人么,来来,哥们请你吃冰淇淋。”
“我不稀罕。”
“瞧你这脾气,甭跟我见外。”
估计哈根达斯的服务生哭得心都有,本来门可罗雀要下班了,没想大年夜将过又杀进来三个不速之客,只好拉着脸走过去递餐单。
“Royal Monte Carlo,Banana Split.”陈路随便翻了翻,说道,他发现在中国说外语特能提份儿,屡试不爽。
果然,服务生立马挤出笑来:“您稍等。”
可惜杜威研究好半天问了个问题:“你们这有肉吃吗?”
“没……”服务生头上三道黑线。
“去厨房找找嘛,我饿。”
“我们有蛋糕可以提供。”
“我不爱吃那东西。”
林亦霖默默地把他死命要打包的餐盒推到他面前,服务生如释重负的脚底抹油。
杜威兴冲冲的打开哀叫:“你们去吃刺身啦,我也要去!”
“……关你什么事儿,让你大姨给你买。”陈路损他。
“路路,你不要一时得意,等你那鬼比赛开始,还得哥哥我给你拉票。”
“用不着……你管好自己就得了。”
林亦霖疑惑的看他们:“什么比赛?”
“选秀,小凡姐非要我去。”陈路说。
杜威来劲了,开始学陈路的声音:“各位评委大家好,我叫陈路,来自……”
“吃你的吧。”陈路从桌子底下踹他。
林亦霖没心情开玩笑:“那你妈……”
按颜清薇的性格绝对受不了儿子去干这个。
“得了,我妈我负责。”陈路笑着捏他的脸。
杜威嘴里塞的满满的瞪着俩大眼睛的瞅他俩搞**,林亦霖不自在的别过头去。
正好服务生端着两份漂亮的冰淇淋上桌,陈路全推到林亦霖面前去了。
“你也吃嘛,我吃不了。”
陈路笑着摇头。
杜威不长眼,顶着大少爷恶毒目光的压力,弱弱的拉过去一盘:“我吃……”
说完拉下他那朋克运动帽开始大口大口的塞。
林亦霖觉得好笑,见没人注意,拿着小银勺舀了香草冰淇淋递到陈路面前,嘴角还是翘翘的。
陈路含住,又迅雷不及掩耳的吻住这些日子少到不能再少的小林子的笑容。
清淡的香气在两个人唇齿间飘散开来。
对面的杜威差点呛死。
如果我们生活的不好,会不会就开始学会责怪?
责怪被阻止,被干涉,被改变,因为谁而不能随心所欲。
其实再长大一点,你便会发现事情实际上并不如此,你之所以做得不完美甚至很失败,原因永远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你自己远没有曾经想得那么好。
——2006年2月3日
颜女王要来了。
初五一大早,林亦霖就收到了这个恶讯,他紧张兮兮的换上干净衣服打扫小屋,又洗好了新鲜水果,才意识到她可能根本不稀罕。
倒是陈路心宽,懒洋洋的接过老妈电话,又睡个回笼觉,十点多才慢腾腾的爬起来晃到小客厅,搂住林亦霖撒娇,透彻的声音还带着些倦意:“老婆啊,你别忙了,反正她是横竖看我不顺眼的,又不是针对你。”
“我不想让你妈不高兴,要不我出去吧,你们……”l林亦霖在他怀里转过身轻声说。
陈路打断他:“不要。”
“可是……”
“你放心好了,我妈看起来很彪悍,实际上也不会做什么过格的事情,我太了解她了。”陈路眯着蓝眼睛满不在乎。
……她爱你当然不会故意伤害你,如何对待别人那是两回事。
林亦霖在心里这么想,却没说出来,只是微笑:“那你妈妈要吃什么,我准备一下,还是到外面吃,恩……她肯定是要到外面吃的。”
“真爱操心,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关心我。”陈路捏他鼻子。
林亦霖好笑的打开他的手:“我本来就很……”话说到半截,被陈路用温暖的轻吻堵住,他占了便宜心满意足的说道:“我爱护你就够了。”
林亦霖还是不习惯和人这么没有距离,腼腆的挣脱开他的怀抱:“越来越贫,从前你不爱说话的。”
“老公不是太喜欢你么。”陈路笑着向他逼近,手又落在了林亦霖的腰带上面。
“起开,大早晨的。”
“你们不是说一天之际在于晨嘛。”
“别闹了。”
“不要害羞,昨晚你不是还摸的很积极?”
“陈路!”林亦霖彻底恼羞成怒。
刚好此时传来敲门声,大少爷低骂了句Gosh,不清不愿的整好衣衫走过去开门。
颜清薇消瘦了,第一眼看到,林亦霖就在心中轻沉。
气质还是那个气质,她微微的冷笑,拿下宽大的墨镜,做了个手势让助理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盒进屋放下,说道:“你们到车里等我。”
然后才款款的迈进门来。
“我说了不用买东西。”陈路接下颜清薇的提包。
横了他记眼刀,颜清薇半笑不笑:“我不是惦记你吗?”
林亦霖拘束的站在一边:“阿姨,您坐。”
这个孩子还是风轻云淡的表情,衣着朴素,只不过面容远比两年前成熟,也有半点大人的样子了。本以为他们在一起待一阵也就厌倦了,至少现在陈路明显不是这么想的,过来人对谁轻谁重确实是很容易看得出来。
受不了颜清薇若有所思的审视目光,林亦霖倒了被热水放到她面前,温和的客气:“您喝水,我去看书了,您和陈路聊。”
说完转身走进卧室,半掩上门,有点逃避的感觉。
陈路随性做到颜清薇身边,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因为选秀的事来的?”
“你知道就不要承诺做这种事。”颜清薇冷声说。
“哪种事啊,又不是去偷去抢,公司安排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不喜欢记者会来刨我们的家底,报道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你以为到时候没人能发现你和他的事情吗?一旦曝光,不仅对你不好,又让林亦霖怎么生活,最重要的是,家族里那么多人看着呢,少给我弄些被人议论的破事儿出来。”
“我有我的分寸。”陈路敷衍的回答。
“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态度挺正常的。”
颜清薇猛地扭头看他:“陈路,别逼你妈,你会后悔的!”
“说白了不就是你自尊心过不去吗?你觉得我给你丢脸是吗?”陈路面不改色的反问。
颜清薇不吭声。
“我说了我有我的分寸,我也有我的自由。”陈路疲倦的点了根烟,吸了口,烟雾在空气中缓缓的扩散,他说道:“我要养他,我需要钱,要不是你给他家压力,一切也许不会变成这样,现在来责怪我干什么,你当我喜欢?”
“那就不要和他在一起了。”颜清薇眼神里有着不易察觉的心疼。
陈路的侧脸轻轻低下,高挺的鼻梁落下了阴影:“这不是买东西,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你儿子才是被挑的你知不知道?”
“你明白干吗还这么傻?”颜清薇不由抬高了声音。
“我乐意。”
“好。”颜清薇挑眉:“你不忍心我帮你断,总有一天你会感谢我的。”
陈路冷冰冰的回答:“你敢动他。”
颜清薇轻笑:“我有什么不敢,我怕你什么。”
陈路似乎不想再谈下去,径直起身,看着颜清薇一字一句:“我要是没有他,你就没有我。”
说完带着满身寒气摔门出去。
他从小就很少发脾气,更不会表现的这么明显。
一下子把颜清薇弄得坐在沙发上半天没动。
他们却忘了,还有个人在卧室里听的手脚冰凉,心里最不是滋味。
卧室的门被缓缓推开了,林亦霖在书桌前微慌的抬头。
颜清薇停了两秒才走进来,她对于看到如此干净整洁的屋子还是有些吃惊,从前在家里陈路总是把衣服游戏机放的满地都是,谁收拾都不行。
“阿姨……”
听到林亦霖的轻唤,她回神微笑:“看书呢?”
“嗯。”林亦霖合上SAT词汇,站起身来。
颜清薇看了一秒书名,问:“你要考这个?”
“嗯,三月就考了。”
她没再说什么,随手拿起笔筒里插着的一卷奖状,全国物理竞赛特等奖。
“不错,是应该好好读书。”颜清薇把奖状插回去,鼓励的笑:“你以后想做什么工作?”
“……我还没想好。”
“没关系,你这么优秀,总是差不了的。”她夹着自己的背包道别:“我走了,你帮我劝劝路路,他还是那么任性,让他多吃饭,注意身体。”
“嗯,我知道了,阿姨再见。”
在窗口等着颜清薇薇的奔驰开走,林亦霖才喘出起来,拿起件外套出去找那位大少爷。
他不喜欢陈路为了他和家里闹得不愉快,也没有这个资格。
雪下得有些大了,飘飘扬扬的落在身上,好半天都化不了。
陈路并没有走太远,只是在楼后的小花园的长椅上发呆,一件衬衫在这样的天气里实在是过于单薄了。
两个人搬来这里也没多久,社区的巡警怪怪的瞅了他们几眼,才晃晃悠悠的离开。
林亦霖把外套披在他僵直身上,温柔的拿掉陈路手里的烟,握住他的手:“回去吧,你和你妈生什么气啊。”
陈路表情见到他总是不自觉地软下来,说道:“不喜欢她趾高气扬的态度。”
“什么呀,你就是和你妈太像了。”林亦霖笑。
“哪有。”
“快起来穿上衣服,和我回去。”
“亲一下。”
“别闹。”
“亲一下。”陈路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嘴角还挂着笑,肌肤白皙得似乎将要融化在冬雪中了似的。
林亦霖腼腆的把嘴唇凑上去,却被陈路早有预谋的拥抱住,亲吻变成了深吻。
大雪还是盘旋着不断下落,如同春日白色樱花,缤纷到绚烂。
只要有你,再寒冷也是温暖,再艰难也是美满。
可是没有了你,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向前走,不知道该怎么微笑哭泣,不知道什么才叫活着。
陈路确实就是这么感受的,他年轻到把这种痛苦,也当作了幸福。
我们是个体,所以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你一定相信过这样的话吧。
虽然我似乎也应该相信,但实际上我并不寂寞。
因为有你。
只为有你。
——2006年2月27日
手表的指针终于又走成一道竖线,天还没亮,半掩的窗帘透着雪地反射的微光,屋子里倒是暖意洋洋的,安静中只有笔记本的蓝色指示灯一闪一闪的。
林亦霖睡觉很轻,感觉身后陈路动了下,便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怎么了……”
“没事……梦见你了。”陈路声音还带着倦意,轻声说:“你几点睡的。”
“……三点吧。”
“过份,不想要身体了吗?”陈路从拦住他的腰,温热的身躯贴了上来:“我不忍心折腾你,你就这么对自己。”
“嗯……”小林子昏昏欲睡。
陈路却醒得差不多了,看到他在昏暗光线中的白皙脖颈,忍不住亲昵地轻咬了一口。
林亦霖有点床气,不耐烦地转身搂住陈路,光滑的肩膀露在被子外面,无意识的缩了缩,嘴里含糊的抱怨道:“别闹了。”
“老婆,你怎么这么性感?”陈路眯着蓝眼睛逗他。
林亦霖索性不吭声,从前一天睡三四个小时没有半点问题,但现在被这位少爷带得有些懒惰了,只要身处这种温暖,就舍不得清醒,更舍不得放开。
“我想要你。”
“不成。”
“就一次。”
“没门。”
“你好狠心啊……”陈路脸上装可怜,被子里却用长腿**的分开他的膝盖。
林亦霖警惕的张开眼睛,不乐意:“喂,说不行就不行,你怎么这么不文明。”
“又不会让你怀孕……”陈路想起空空如也的安全套盒子就更哀怨。
林亦霖捏住他的脸,半笑不笑的问:“睡够了和我挑衅是么?”
“我似妻管严,我不敢。”陈路口齿不清。
一个巴掌落在下,到他脸上却变成了轻柔的抚摸,林亦霖指尖微凉,嘴角温婉的翘起。
陈路忽然爬下床打开他的立可拍朝林亦霖喀嚓照了张相片。
“干吗……”小林子还没完睡醒。
陈路拿着洗出的相片,趴回床上指了指拥在软软紫色被褥中的那个纤细美少年,说道:“我家的床上有个可爱的人。”
林亦霖似乎觉得很好笑,接过立可拍,终于支起身子对准陈路微微慵懒的清瘦脸庞定格,轻声说:“我家的床上有个亲爱的人。”
相爱了便相拥,即便都是为了小事,也再简单不过。
许多年以后,林亦霖还是留着那张照片,照片上的陈路眼角眉梢都能年轻的流出清泉来。
照片后面字体秀挺,寥寥数笔。
只写着亲爱的人。
亲爱的,仿佛已经超越了所谓爱情,所谓喜欢。
那是血脉相连的人才拥有的等待沧海桑田时的无言动容。
比亲人更温热,比爱人更密切。
他可以去叫别人老公老婆,牵手,做爱,嬉笑打闹,但他再没唤过谁,亲爱的。
年后的沃尔玛真能叫上熙熙攘攘,也不知哪来这么多人,好像东西不要钱似的,飞速的清空一个又一个货架。
陈路更过分,完全美国化,拿手整排整排的往车里推,劈里啪啦的看的小林子直皱眉头,阻止他说:“你不要乱买啊。”
“我哪有乱买?”
“你看这个,我妈根本不就不会吃嘛。”
“全世界就你妈要吃东西?你不吃吗?”陈路笑笑着不理他,继续扫荡。
“我哪吃得了这么多,我又不是猪。”林亦霖站在旁边抱怨,没辙了。
“本来就应该多吃点儿,你太瘦了。”
“吃成水桶腰你就高兴了……”
“我乐意。”
“我还不乐意呢。”
两个人正一人一句的小争执,旁边挑酸奶的年轻妈妈就对她两个孩子中稍微大点的教育:“你看看这位哥哥对弟弟多好,你也要让着弟弟,好东西不可以自己吃。”
林亦霖听得头上三道黑线,差点花容色变,陈路倒很得意的弯下腰摸摸那小孩的头,用他那万人迷的笑容占便宜:“对啊,好好‘爱护’你弟弟哦。”
“恩。”小孩子点点头,没想更小的那个不见外的扒住他们的推车指着一堆五颜六色的杜蕾斯盒子奶声奶气:“妈妈,我也要吃糖。”
小林子终于崩溃,转身就走。
陈路憋住笑拉着东西追上去:“老婆,你等下我嘛。”
“真造孽……”林亦霖还没损完他,手机竟然响了起来。
平时只有陈路会打这个电话,他俩莫名其妙的对视一眼,陈路便迅速的从他牛仔裤里把电话抢过来说:“恩?你敢红杏出墙?”
说完不顾林亦霖的阻止把电话接通。
那边是个成熟的男声:“您好,是林亦霖吗?”
“对。”陈路一边推开小林子一边昧着良心说道。
“这里是协和医院,您最好现在就赶过来。”
“……好的。”陈路愣了,犹豫的答道。
林亦霖见他不对劲,好奇的问:“谁啊,怎么了?”
陈路没回答,只是挂了电话,不顾这里人多眼杂,轻轻的把林亦霖拉到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说:“有我在,你别害怕。”
林亦霖一直记得母亲去世那天是正月十五,陈路在超市拿哪了一堆自己从来没吃过的元宵让他回去煮,B城余雪未化,走在街上还是刺骨的寒冷。
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走了,没见最后一面。
和父亲不同,母亲的死虽痛苦,却无比安详,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如同沉睡的公主那般美丽。
林亦霖一直没有哭泣,但也不说话,手被陈路握得生疼,整天都没有放开。
后事是肖言帮着办的,火化那天,他的外公外婆从欧洲赶回来,两位老人抱着孩子的遗照哭的稀里哗啦,完全不见平日里高级知识分子的那种淡定与从容。
林亦霖很喜欢母亲的遗照,虽是黑白,但上面的母亲却年轻至极,一脸笑傲容灿烂,长长的头发,细弯的水眸,足以成为任何少年的遥远梦想。
他拒绝了和外婆去瑞士,因为他还是不能忘记,当成和母亲无依无靠时,他们是怎样的拒绝和冷漠,明明是血亲,却解恨似的看着妈妈遭罪。
外公外婆丰衣足食,无需自己尽孝,关系淡漠也就淡漠了,流着同样的血,却未必能想着同样的事情。
最后陪自己的,不过一盒骨灰,几束白花。
明明春天都快到了,外面的天,却还是阴沉沉的。
林亦霖进了屋子,便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脸上平静的没有什么喜怒。
热了杯可可,陈路坐在他身边,慢慢的搅温了,才把它塞进林亦霖的手里。
像被惊醒了似的,林亦霖张开眼睛,嗓子由于疲倦而微微的哑着:“我不想喝,你喝了吧。”
陈路干脆又把杯子拿过来,用勺子舀起递到他的嘴边:“听话。”
勉强喝了两口,林亦霖便摇头。
无奈的把饮料放在茶几上,陈路握住他的手安慰:“没胃口也要吃东西,你妈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明天,明天就好了。”林亦霖的眼神有点失焦:“再让我歇一歇。”
“傻老婆,我又不是要逼你,难受就哭出来,看你这样我心疼。”陈路亲亲他的脸。
林亦霖看着那双深蓝的美丽眼睛,忽然软软的笑出来:“抱我。”
陈路微怔。
林亦霖吻上他熟悉的唇角,在他的耳边轻声又说了一次:“抱我。”
说着手就拉下他的外套,伸进衬衫里**的抚摸起来。
如果平时陈路根本不会等到这个时候,但这次,他却动也不动,直到林亦霖住手,推了他一下,骂道:“真没劲。”
“让我心疼死你才甘心吗?”陈路忽然抱住他,特别特别紧的拥抱,挡住了林亦霖身上所有的寒冷与恐惧,亲密的如同他们生来就是如此,从来不曾分开。
林亦霖颤抖着嘴唇,咬住了他的肩膀,用力到几乎尝到了血的涩味。
他眼底的泪水不知道多久才无声的濡湿了陈路的衣领。
然后,全身变没了半点力气。
只有靠他的手臂,才不至于倒下。
生活中到处都是辨证法,它们的作用似乎是能让人变得比从前更聪明些。
比如,爱情使人忘记时间,时间也使人忘记爱情。
我很早就懂得这个道理,却可能要很久以后才学会接受。
——2006年3月1日
这个春天来的格外的迟。
透过暗色的车窗,外面灰白的柳树终于新绿。
爱漂亮的女孩子们也换上了颜色新鲜飞扬短裙,和着笑容经过。
这一切都让B城显得比大雪中多了不少神采。
但耳畔的极度安静,却让陈路因为那些刚刚出现生命力的景色而感到莫名的寂寞。
他的心被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压着拖着累到不行,可是就连自己都不愿提起那些无处可诉的烦恼。
提起了也没有用。
熄掉指间的香烟,他长出了口气,决定出去透透干净空气。
已经等待林亦霖一个多小时了,他还没从学校请好假出来。
没多久就是SAT三月考期,不明白肖言为什么非要他走这条路,在陈路的私心里是不希望林亦霖取得好成绩的。
他为林亦霖几乎卖身似的留在中国,而他却千方百计的想去大洋彼岸。
陈路有些想象不到,他要离开他四年日子该怎么过。
他害怕分离。
可是宠的林亦霖好到不能再好,他却从来没说过半句算了吧,我等你四年后再考GRE也是一样的,他根本没想过要真的和陈路一直在一起。
林亦霖想要离开眼前生活的愿望再明显不过。
所以他对陈路没有承诺没有告白,甚至都没有我喜欢你这么简单的回应。
陈路从前就明白自己是在赌,可惜直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赢的一个人的全部感情和信任。
虽然不情愿,陈路还是上赶着去求肖言,要带林亦霖到香港考试。
肖言工作忙得要死,想想这少爷又熟悉那里,竟然同意。
林亦霖知道后没有任何表态,只是哦了声,继续埋首没完没了的英语书。
自从他母亲过世,快乐就没在这个少年身上出现过,他似乎对什么都感到乏力,宁愿发呆也不和别人谈心说话。
春风吹散了柔软的发梢,陈路静静的看着这个自己待过不到两年的高中,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还是孩子似的脸庞,清秀的脸庞带着微微的城府事故,冒然间就打开了寝室的门。
什么都不曾发生,没有交集,也没有负担。
现在林亦霖是什么样子呢?
他恍然望见从政务楼出来的林亦霖,个子高挑,美丽的面容因为没有表情而显得有些冷酷,在学弟学妹的注视下如入无人之境,黑色制服纤尘不染。
勉强自己第一千次露出笑容,陈路问道:“办好了?”
“恩。”林亦霖点头,人已经消瘦到极限。
“下午三点的飞机,先吃饭去吧。”
他点头,径直坐进车里。
没有亲切的笑靥,没有羞涩的拒绝,也没了冬日里昙花一现的亲昵。
岁月会该变,谁都明白,可是陈路没想到改变会如此突然而无奈。
该付出的都付出了,真的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带他走出沉默阴霾和痛苦,陈路没委屈过更没怨恨过,他只是有些迷茫,更多的是不安。
利落的关上车门,他随手播放起CD。
是张惠妹的《记得》,鲁小凡给他挑的海选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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