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夜话 by 老草吃嫩牛(上)【完结】(17)

2019-05-31  作者|标签:


午夜,星星亮晶晶的眨巴着眼睛,高橘子穿着拖鞋,坐在家门口发呆。这几年,天南地北的跑,世面见了无数,她的想法早就超过了这个小城市同等的女人。她知道赚钱,数钱是什么滋味。也知道有钱在口袋能活的多安慰,今天早上去厂子,她遇到了李科长。这一辈子辛苦工作的老科长,现在每天用平车给人拉烧土,一车才赚五毛钱。


应该怎么办呢?高橘子茫然了。
“妈。”赵学军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高橘子立刻抹干净了眼泪,扭头笑着对儿子说:“听到车响了?”

“恩,听到了。我爸走了吧。”赵学军回答完,坐在妈妈身边,靠着她,睡意全无。
“滚了,军军,你不说你去你干爹家吗?”高橘子问儿子。
“干爹去北京做古迹复原了,我一个人对着个大院子没意思。”赵学军解释到。
街边的蛐蛐交换着鸣唱着,高橘子拍着儿子的头说:“去睡吧,着凉感冒,又要住院了。”

“没事,这都要夏天了,妈,你不高兴啊。”赵学军坐下。
“恩,不高兴,妈今天去厂子了。”高橘子喜欢跟小儿子聊天。
“您不是天天去吗?”赵学军往母亲身边挪动了下,觉得屁股凉。高橘子站起来,跟儿子换了个地方,叫他坐到自己捂热乎那边。
“哎,妈这样的,对厂子有份感情。儿子,你不懂的。妈嫁你爸爸的时候吧,就是个上过初中二年级的山里丫头,连双新鞋都没穿过。人家把我介绍给你爸,去的那天,穿着我大姐结婚的衣服。我妈给我买了个有机玻璃卡子,给我美哭了。
他们都说我是有福气的。后来随了军,拿了城市户口,有了工作,吃了皇粮。就觉得,自己啊,上辈子是修了什么桥,铺了什么路了,怎么这么幸福呢。那段时间,妈就怕福气太大,那一天雷劈了我。
可你说吧,你在农村,你要想城里,到了城里又想要个房子,有了房子,我想要儿子,有了你们,妈又想要个闺女。没户口,想要户口,有了户口又想要份工作不靠男人。好不容易,有了工作,找到自己了。就觉得,咱不是村里来的,咱也靠着手吃着饭呢,不低谁一头。 现在你们大了,可是这日子要的还是没完没了。儿子!你说妈是不是太贪心了?”
高橘子拉着小儿子的手唠叨着。
学军笑笑:“我妈才不贪心呢,我妈是世界上最有本事的女人。她一个人敢半夜跑到老爷山,也不怕狼叼去。她一个人敢去广州,敢去北京,敢去上海,敢去武汉。从来没丢过。我们好多同学的妈妈都没出过万林市。妈,你别愁,这不有我,有大哥他们呢吗,还有我爸。”

“你爸?儿子啊,你爸是个好人,可是……我算看透了,他就知道工作,根本不懂得顾着家,我不嫌弃你爸,他县委书记怎么了,还不是靠着我高橘子养。嘘……秘密啊!”
“呵呵……知道,知道。妈,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跟你说,你懂啊?小孩家家的,吃饱了,玩你的去。”
“万一,工艺品厂彻底完了,您想过怎么办吗?”
高橘子想了下:“你小孩,别操这份心,有妈呢,好好念你的书。”

“妈,我不小了,您看,你遇到那么多事,跟我说,我给谁都没说过对吧?”
“那倒是。我家三儿嘴巴严实着呢,我看啊,你适合做个优秀的党员。专门做那个保密的工作。”
赵学军小声窃笑,拉着妈妈打滚:“所以啊,跟我说说呗?说呗,求你了,妈……”
高橘子拧下儿子的耳朵,很认真的说:“儿子,你觉得,妈妈做阿信怎么样?”
这些日子,高橘子一直对一部日本电视剧痴迷,《阿信》,阿信讲诉了一个由真人真事改编而成的故事。日本百货业巨子八佰半的创始人阿信,一个乡村菜店开始,一步步发展为日本零售业的巨头的故事,故事中,阿信经历了幼年被卖到城里给人做保姆,爸爸虐待,婆婆虐待,孩子流产,丈夫自杀,儿子战死,企业破产等等不幸的经历。作为一个女性,她刚烈无畏,勤奋真诚。最终她创立了八佰半这个巨大的百货零售王国。

这部电视剧,高橘子每天必看,别人,也许没做过生意,没见过钱,感觉只有感动,感慨,并不会拥有高橘子那样的感悟。高橘子知道某个流程,这些日子,一次次的失望,加上靠着自己的人越来越多。她必须站起来了,必须给予孩子们一个未来。她高橘子,非常清楚的明白,她激动了,她是非常非常想做阿信!做那样的女人。

赵学军笑笑,只是攀着母亲被夜风吹的微凉的手臂说:“妈,你想试试,就试试呗,大不了,赔了,我卖了我的小钱……”
“哎呦我的儿子啊,你总是你的小钱,你的小钱。你都多大了,还想这些呢,不觉得可笑吗,那是古代的钱,你就是存了几箱子,拿到粮店也换不来一斤粮食。儿子……”
“嗯?”

“妈想好了,过些时日,妈就去正式辞职。再等几年等消息,什么都误了,我也不去想什么吃皇粮了,留着那份工作,我每天栖栖遑遑的想它,盼它,等到有消息了,我估摸着黄瓜菜都凉了。断就断了!这辈子,拼了!”
感谢阿信,这辈子,赵学军还没感激过那个日本鬼子呢。看着母亲志气满满的看着夜空,赵学军不由骄傲,这个时代,只要踏实,一步一步的努力,最后成就都会了不起。自己的母亲,就像华夏大地上的母亲树,只要给予一点希望,只要有孩子,她就会化身勇士,劈荆斩月,勇猛无比。

“妈,我那些小钱,真的可值钱了……”赵学军撒着娇,高橘子乐呵呵的拧了他脸蛋一把:“是啊,是啊,值钱啊。我军军都初中了,还做发财梦呢。得了,睡去吧,别跟你爸说,他一准不同意,靠他!哼,饿死!”

那之后有段时间,高橘子是惶恐的,办完手续之后,她每天都去小树林转悠。有时候,夜里,赵学军会发现妈妈悄悄爬上屋顶吸烟,吸得咳嗽的受不了了,她就会去附近的小卖铺买散白酒,买完,一个人半夜坐在屋顶喝,偶尔喝高兴了,她还就个小咸菜什么的。
按道理,高橘子现在有份工作不难,难就难在,家里的赵建国一脸义正词严的说:“别想从我这里捞好处,我这书记不是给你们服务的,是为人民服务的。”

这一次次的逼迫,迫着高橘子,终于就像这个时代的第一批个体经营者一般。待业没工作的,绝望了,去经商。劳改出来的绝望了去经商。什么都没有的绝望了,去经商。这里,需要生活深深的打磨给他们一种痛楚之后,人才会彻底醒悟。
赵学军没有去打搅母亲的自我怜悯,以及她自我平复心伤的阶段。他与大哥他们只能做个好孩子,不让妈妈操心。就在高橘子小酒就咸菜的日子里,彭娟的事情解决了。
就如赵学军想的那样,那是一次卑鄙无耻,无法控诉的犯罪。没人帮彭娟说好话,帮他做主。彭娟只能挺着肚子,自己保护自己。这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女,撅着肚子,闯进别人家,为自己争取了最后的权利。四家人合了四千块,老卡的父母带着彭娟去临市做了手术。
七月初的一场大雨后,闵顺带着人把老卡那帮子打了个半死。打完,闵顺带着彭娟去了老爷山的一个开放的小山顶,赵学军还是像以前那样,沉默的跟着,他跟着他们在山路上走着。一直走了很久很久……来到山顶。

彭娟在高高的山顶,对着山下撕心裂肺的喊着:

万林……我X你妈!!!!!!!!

我再也不回来了!!!!!!!!!!!!
孩子!对不起!!!!!!!
妈!爸!!我恨你们!!!!!!!


赵学军隐隐的觉得肚子里都是酸楚的分泌物,他理解,但是并不同情。彭娟的现在有着一份害怕寂寞的自我堕落的过程,万林不欠她的,那个无辜的孩子不欠她的,她的父母即便是在不合格,也没饿死她,也没想她怀孕。可是这之间又有一份必然的因果。

说不清是时运不济,还是命运的安排。唯一能说的是,彭娟,闵顺都长大了。在与那些成年人的交锋当中,他们懂得了,世界不是那么简单的,不是在老师面前顶嘴就是无畏。不是在伙伴面前拿的出钱请客,就是混得好。他们知道了,不是所有的人都善良,他们知道了,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包容。
彭娟在山上发泄完毕后,收拾了行李,要离开小城去省城,她有钱了,学校那边也开除她了。奶奶那边要拆迁,马上奶奶就要跟着她父亲过。所以她的家也没了。去省城,开个小饭店,好好活,这是闵顺与赵学军唯一能告诉彭娟的。
后来,他们一起去了照相馆,彭娟站在中间伸出胳膊,搂住赵学军还有闵顺,他们对着镜头留下一张大大的,露着八个门牙的青春记忆。这是彭娟最后的一份靓丽,那之后,她堕入红尘,并勇敢无畏……
随着高考日子的接近,赵学军每天看着自己大哥。他叫改霞姑姑每天给大哥加一个鸡蛋。还托干爹从北京永外汇卷买来好多,好多巧克力。这些高橘子买了成堆的给儿子买奶粉,麦乳精,放着随他吃。看吧。赵学文是个幸运的娃。

高考那一天,全家去送大哥,奶奶也去了,在赵学文进入考场的时候,奶奶很慎重的说:“奶奶给你买了鞭炮了,你考上举人,奶奶回去给你十块钱!” 奶奶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一种壮士断腕的味道,全家都乐了。

赵学文自己倒是挺放松的,他看看两个弟弟,还故作潇洒的说:“得了,就是一次考试吗,你们都回去吧。中午,我回去要吃饺子,就……我胜利的消息吧!”
全家人失笑,可是,都没走,他们看着赵学文走向自己最绚烂的人生,一直消失在那些考生当中。赵学军靠着大树,想起大哥那临死前不足五十斤佝偻着的遗体,他死不瞑目,赵学军帮他合了很多次的眼睛。 这一次,他是站直了进去的,祝福他再也不会趴下!
夏日,在不知不觉当中悄然来临,那不久之后没几天,高橘子,赵学文先后给自己丈夫与父亲放了两枚大炸弹。
高橘子辞职了,要下海。赵学文自己做主,没有把志愿填上父亲期盼的部队指挥学院。他去了一所部队上最好的军医大学。面对失望的父亲,赵学文说:
爸,我这辈子,最害怕的时候,就是军军在手术室。我什么都做不了,一点忙都帮不上。您还没看出来吗?和平年代到来了。而且,我不适合做将军。枪打得好的,其实都是小兵。我常听老常伯伯说那些时事。人活一辈子,就要看清楚自己能做什么,然后去做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最起码您感冒了,我能给你下个处方,开个药片不是。
至于高橘子,她对自己丈夫很是豪爽的说:滚蛋,别管老娘!接着,高橘子就带着大儿子,离家出走了……


29、第二十 八章 ...

  高橘子带着大儿子,天南地北的跑了一圈,给儿子置办了电影上那种带着轮子的箱子,给他买了四季衣衫还有个学习用的小小的录音机。这娘俩除了偶尔发个电报,一去就是一个半月不复返。
  
  等高橘子把儿子送到军医学院,自己颠颠的跑回万林市却发现,家里锅冷盆干,这一下,她美美的吓到了。幸亏邻居给她带了一个信儿,奶奶带着改霞回乡下探亲,老赵带着俩儿子跑到广州了,好像王家出事了。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高橘子,提心吊胆的等了一星期,赵建国才带着两个儿子回家。心情十分不好。
  
  话说,王希与母亲弟弟回到故乡,祖业房当时已经塌了。他们拿出所有的钱重盖了祖屋。王希妈妈刚去新单位报道,接着就是一病不起,那么大的打击,那个女人早就被压弯了。王希被迫辍学,带着弟弟熬了几个月后,无奈之下,跟着族里的族叔叔去搞走私香烟。他们那地儿,离香港很近很近。
  
  开始几次挺顺,他赚了不少。可是,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一次失手,被判三年有期徒刑,鉴于王希未成年,现在暂送少管所,待他满十八岁还必须去正式的劳改机构服余刑。
  
  赵建国带着内疚跟两个儿子赶到少管所,王希拒绝见他们,他们等了整整十天,王希就是不想见,听管教说,他心情非常不好,甚至有绝望的念头。
  
  没奈何之下,赵建国又去了王希家,这时,苏珍就病的剩下一口气,王瑞一夜之间长大了。在家里养家禽,给妈妈做饭。见到赵建国,王瑞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整整哭了三个小时都不带换气的。
  
  接下来的日子,赵学兵跟赵学军承包了王希家所有的事儿,帮他们把未完成的屋子上了水泥,图了灰。吊了纸板顶。赵建国是跑民政机构,跑当地武装部,法院公安到处走。又带着部队王路生前的几位战友,到处跑……最后,鉴于王家特殊的情况,终于是减了刑,王希十八岁的时候会被放出来,不用去相关单位服刑了。
  
  父子三人,瘦了几圈,灰溜溜的回到了万林市。赵建国回来与高橘子长呼短叹一番,早就把高橘子放炸弹的事儿放到了一边。对比王家,赵家的事儿就不算个事儿。
  
  老常回家后,知道王家出了事,就又立刻买了票,去了一次广州,不管苏珍如何拒绝,这一次,老常态度很是坚决,硬是放下五千块。王瑞要上学,苏珍要治病,这病不好治,苏珍已经有了轻度的精神抑郁症。老常是个扛过大伤害,大悲痛的人,对待这样的,他倒是有些方法,他先是给苏珍找了精神科的医生,又给雇了一个村里的老婆婆帮着洗刷照顾做饭,工钱直接给开到了王希十八岁出来。他带着苏珍每天送王瑞上学,接他放学,一来二去的,苏珍又有了主心骨,有了盼头……这样,老常安心的回到万林市。当年跟王路有感情的何止赵建国一家。
  
  这一年,所有的事儿都来了,高兴的,震惊的,悲痛的,都发生了。赵王俩家的孩子,面对了一次强迫的成长。
  回到万林后,赵学军,赵学兵开始给王希写信,赵学兵是一月一封,而赵学军是一星期一封。
  
  高橘子在外面转了一圈,回到万林市后,她找到相关部门,将原工艺美术厂被拆迁推平的那块地租了下来,这合同一签,就是四十年。上一届领导的城市改革计划早就被搁浅,这一届领导根本无力盖一个工艺美术品厂出来。新的商城计划,无法招商,那么一大块在正街上千平方米的土地,只能拿工程布遮盖起来,空着实在难看。市委领导那是双手支持,巴不得的事儿,这得解决多少待业青年的问题啊。
  
  赵学军这次对高橘子不得不刮目相看了,自己的妈妈出去几年,转了一圈竟然学会借鸡生蛋了。她先贷款十万,又从干爹那里借了六万,自己把存的钱全部拿出来,大大小小的硬是合成二十万。
  
  接下来,赵建国的苦难日子就来临了。他看着媳妇的贷款手续,看着媳妇借老常钱的借条,那头发是一把一把的掉,嘴巴里的大泡是一排一排的起。这才四十五呢,一颗后槽牙就硬生生的着急的掉下来了。他看着媳妇不知道在天南地北认识的什么人。紧俏的钢材运来了,做柜台的木板买来了,大块的玻璃成箱的院子里码着。
  
  接着,赵建国忍无可忍,跟高橘子大吵一架,撕坏了家里所有的他俩人的合影,以示抗议之后,抱着被子回到了江关县委,发誓,绝对不回去了,叫那个臭娘们自己过算了。儿子他也不要,老娘等安生下来,他再接。
  高橘子找来工程队,将那个大空地磨成洋灰地板。又买来最便宜的水泥复合板。简易工棚用石棉瓦,就着钢栓,钢钉螺帽一个一个的连接了,改成成片的简易屋子。这些房子,可以预见,它必然冬冷夏热,可是,好歹也是屋子不是。
  
  这样,转眼的,通电了……一个自由贸易中心起来了。奇迹一般,从磨地板到中心大门建成,前后工期不到一个半月。高橘子没有后面十几年的那份见识,她也不懂招商,她就是一个人带着一个会计,在商场门口摆了一个桌子。明码标价,小商店一年一千五,大商铺的一年两两千八。大厅柜台一截一年二百。老工艺品美术厂职工房价七折,只租一年,一年后看行市涨价。租金先付六个月,剩下的六个月后再给。高橘子给自己剩了一间最大的棚子,有九十平方米。她准备开个大点的服装店。
  
  赵学兵,赵学军那段时间很忙,每天放学去帮着做生意,招租。晚上就睡在大院里打更,这两个人,自出生,也没受过这种罪,为了使来看房子的人满意,赵学兵,赵学军,还有改霞姑姑,每天要打扫一个巨大的院子,外加六十多间屋子。时不时的还要清洗后院的公厕,尽量保持这里最干净的环境。捎带还要擦柜台……就连奶奶,都快八十了,也要偶尔看下大门,怕小孩子进去打破柜台玻璃。老太太不知道贷款的事儿,就知道这是媳妇的工作,给人看大门,捎带打更。
  
  闵顺那家伙挺有意思的,他每天都带着一群人来干活。忙完,水都不喝一口的就走。倒是赵学兵发现自己那帮子朋友,从来没露过头,偶尔有人来转悠了一圈后就会说:“哎呀,学兵,你妈是资本家了,兄弟们以后的日子就靠你了。”这一次,赵学兵倒是有些感悟了。
  
  不要小看八十年代末期人们对经商的热情,有多少待业青年,有多少县乡里想来城里做点什么的人。高橘子的小商店们花了不到一个月全部租了出去。那可是大大小小的五十多间屋子,还有一个大厅百十来节柜台,虽然剩了一些位置不理想的,盖的太大没人敢要的。可是,高橘子的本钱回来了……
  
  这一段,家里大大小小,忙的个人仰马翻。赵学军这一冬季奇迹一般的,没着凉住院。人啊,就是活的贱,越累,越不得病。
  
  年前,一串鞭炮响,高橘子跑了一趟武汉汉正街,外带广州,去广州进货捎带看苏珍。她给王希送了好多衣衫,还有吃的,用的,留了一封信离开了。要说,赵建国堂堂男子汉,真的气性大,这一气就气到了年底,硬是没回家。
  
  高橘子把老厂的电工,烧锅炉的老工人,外加李科长都找了回来,大大小小的用了十来个工人。她整了个办公室,还给自己隔了一间经理室。假模假样的,大冬天每天带个墨镜,见了人就是嘻嘻一笑,翘起一个兰花指,摘下镜子,矜持的跟人握手。每一天,她就像跟时间赛跑,一副地球离开她,绝对不会转动的繁忙改革者的样子。每次看到妈妈这样,赵学兵跟赵学军就是一个冷战,转身就跑。实在不能看了,太可怕了,老妈变身了!
  
  这一次,赵家人才彻底的轻松下来。接着就是摆柜台,盘点,上货。年前的最后一个月,随着市委领导亲临金鑫自由市场剪彩开业,高橘子这个总经理,正式走马上任。
  
  赵学兵以前实在不理解,老妈多爱钱。现在他是理解了,金鑫啊,四个金啊,这爱钱爱到不遮掩了啊。高橘子的大服装店,摆在市场最前面,最好的位置,最敞亮的地儿,最洋派的衣衫,鞋子。她这店儿一开,连带着这自由市场档次就上去了。中国人,预备年货是对一年工作的发泄。打随着金鑫市场开业,那地方哗啦啦就火了。你看那院子里的五六家的美发屋,煤球子火一天一车的烧着给客人洗头烫发,水费都不知道用多少。院子里的保险丝一会一顶。你看人家闵顺自己开的那个磁带屋,门口一溜烟的学生在哪里买,买完不走,门口一顿乱蹦跶。总之一个字,火了……火的一个城的人,都知道,老赵家,发死了。
  
  高橘子十五天打一次电报给供货商,汇款,要货,忙的腿抽筋。大年二十九她才把商店托给服务员,叫老二赵学兵给看着,自己租了一辆车,颠颠的跑到江关县,去抓老头。
  
  这天,赵建国臭烘烘的从乡镇回来,一身疲惫的进了县委大院。一件院子,所有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睛看着他。他纳闷的看下四周,看门老段,神秘兮兮的指指他的卧室对他说:“赵书记,有个香港大姐噶,找你的么,我说不给开门,他们说能开么。我就觉得,不开门影响两岸三地关系么,那……那你切(去)看看,我门口看着么,省得到时候说不清楚。好……给你证明么。”
  
  赵建国吓了一跳,小跑着进了自己屋子,这一进屋子,哎呦,这大胡噜打的哦。他撩起门帘,看看院里堆了一堆人远远的看着。赵建国先是看到一双乳白色的高跟鞋,鞋底的鞋掌磨得很亮,铁商标都看不到了,看样子,这位港客大姐走了很多路啊。他又上前几步,看到这位大姐四仰八叉的戴着一副墨镜在睡觉,那口水滴溜溜的从嘴角向下滑。
  
  “你好?”赵建国大声说了一句。
  没人理。
  “咳……咳……恩恩!你好!”
  
  那位港客大姐,翻了一□嘀咕到:“赵建国,给老娘滚蛋,别烦人……困死了……”
  
  哎?赵建国晕了,走过去,提溜起人来,摘下墨镜,擦去那一个血盆大口,哎呀,这红颜色抹的,跟吃了死孩子似的。
  
  “我说高橘子,你搞什么搞!什么东东……”赵建国晃悠了媳妇几下,看到老段他们目瞪口呆的在门口一脸好奇,他气的对门怒吼:“看什么看!我老婆!”
  
  老段唰的一下就闪了,他跑了一会,又颠颠的回来,好心的给赵书记放下棉门帘。
  
  高橘子呼呼大睡,这段时间她累得要死了都,她进了丈夫的屋子,一进来,闻着那股子属于丈夫特殊的味道,真是又臭又怀念,这一刹,她舒畅了,她收拾了一会屋子,抱着丈夫的被子闻闻,接着仰面朝天的睡去。
  
  第二天早上,高橘子是被扒的光溜溜的从赵建国的床上醒的。她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拨拉开腰里的臂膀,左右看看,赵建国也坐起来,一脸滋润,洋洋得意,俺想,你个老婆娘,知道离了老子不行了吧!
  
  高橘子起来后,穿好衣服,提着个铁桶去厨房要了一桶热水,回来直接丢到炉子上热着。赵建国也起来了,他起来后,就是一顿唠叨:“橘子,回去后,家里开个民主会议,我会首先检讨,这段时间,对家庭关心不够,对子女爱护不够……这个问题,恩,我承认,我错了。那个,你那一摊,我想过了,去跟市委领导商量下,不然咱去省里,你知道我省里老领导们关系还是可以的,你别怕,咱一起想办法。”
  
  冲着丈夫笑笑,高橘子拿着布子给他把屋里擦的干干净净,接着提着一大盆脏衣服到县委院里的自来水口,就着就要过年的寒风,唰唰唰的一个小时,高橘子就把赵建国的床单被罩,衣服,窗帘全部都洗的干干静静。晾了一后院……她洗衣服的时候,那院子里的人都远远的看着,看了一会,又散了。
  
  坐在卧室的沙发上,赵建国端着一杯茶水,想着怎么给闯祸的媳妇擦屁股。这夫妻吗,本来就是丈夫爱老婆,管家里,这些天橘子可怜了,不过,闯这么大的祸,哎!自己的政治生命怕是到了尽头了。
  
  赵建国在感悟人生,回忆自己的政治生命这当口,高橘子回到屋里,把手放在炉子上的铁皮热水桶上暖了一会,回身关紧门,她提起一个放在一边的大旅行包来到赵建国面前,一个倾倒的动作,十块面额一叠子一叠子崭新的钱,哗啦啦啦……成堆儿的流淌在沙发上,满满的铺了一层钱……赵建国一口茶水喷到了棚顶。
  
  “这是借银行的十万带利息,这是借老常的五万不给他利息,剩下的是老娘年前赚的七万。赵建国,从明年十月算起,咱家每年收入三十六万,还是最低的。金鑫市场所有投入全部回本,现在,每赚一天,就是纯利,老娘一分!外债都没有。以后……你归我养,管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高橘子高高扬起她那颗骄傲的少妇之头,这一刻神采飞扬……
  
  正在厨房院子里烧火锅木炭的赵学军看着老妈进屋,她身后跟着自己的爸爸赵建国。爸爸就像踩在棉花堆里一样行走着,大门都没进好,直接撞在了门栏上。高橘子捂着嘴巴笑着,拉着他进屋,刚才他们去了银行,还有老常家。直到现在,赵建国还在做梦,他现在的工资不少,有二百多呢,但是跟家里现在有七万块,还是有巨大的距离的。
  
  赵学兵蹦起来,飞扑到自己老爹身上,赵建国顺嘴唠叨:“你都多大了?初二了,还粘人!”
  
  “爸,我妈欺负你了?”赵学军鬼鬼祟祟的问。
  赵建国冷静一想,可不就是被欺负了吗,他委屈的点点头,看着得意洋洋的那个背影。
  
  “爸,我支持你,别怕我妈,她可想你了,想的每天哭一次,真的。”赵学军悄悄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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